“小磊,爸在这个时候也不忍责备你,我能了解你心头的痛,我何尝不是?你如果真的爱婷婷,应该要坚强起来,挑起替婷婷照顾丁家的责任,这是婷婷内心的重大心愿。”江父语重情长。
“爸、妈,小磊知道这么做是大不孝,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面对婷婷永远离开人世、离开我的残酷事实,我好痛苦。”江磊双手插入发内,埋头痛哭。
江华拍着儿子的背:“儿子,你会走过来的,提起信心,婷婷会保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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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母决定将婷婷遗体火化,当婷婷的遗体推入焚化炉的那一刻,仿佛大地在哭泣,草木皆变色,每个送葬者莫不悲恸、哀嚎!
充满喜悦、温暖的初夏,却变成最冰冷的六月天,随着婷婷的猝逝,江、丁两家失去往日的欢笑声,喜宴变丧桌,红包变奠仪,怎不叫人感伤?
江磊变得更加沉静了。等待当兵的日子里,几乎都待在置放舒婷的灵骨塔前。
江恒也返回北部,继续工作。算算时间,明年四月,应该就要应召入伍,因此,他不得不更加打拼工作。
从工地的配线、认识音响基本构造、组织做起,江恒已开始做广播系统的装置,工作也日益忙碌,但他总不忘每天打电话到丁家,询问舒恩过得好不好。打电话回家,关心江磊近况。他深知婷婷的去世,大家心里都不好过,为了陪丁母,舒恩整个暑假都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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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婷的丧祭过了百日之后,舒恩回学校上课,然而她仍每每想到舒婷就不禁潸然泪下,毕竟她们姐妹俩从小感情就特别好;而丁妈妈自从舒婷猝逝后,苍老了许多,身体也虚弱不少,不能再做粗活,整个家计成为一个沉重的担子,舒恩亦兴起休学的念头。
“休学?不行!恩恩,我是你姐夫,婷婷生前最大的牵挂就是你的前程和伯母的健康,我要替她照顾你们,你要安心念书。”江磊正经地告诉舒恩。
“磊哥!你终于振作起来了!”舒恩喜极而泣。
“不振作行吗?丁妈妈来看过我,她说婷婷托梦告诉她,不喜欢我现在一蹶不振的样子,如果我爱她,就要坚强站起来,不要让她失望。”
“磊哥,姐在世时,拥有你最真的爱,她应该满足了!”舒恩感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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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昌仪到工地巡视,见到久未碰面的江恒,甚是开心地拍拍他结实的肩膀:“小老弟,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又接了一个工地,你也知道我生意忙不完,这装置音响的工作给你去负责,承包下来做,利润比你做我的配线工好多了!”
“谢谢董大哥抬爱,我可以吗?”江恒一脸疑惑。
“你啊!一级棒,工人部分我帮你调度,就算帮老哥忙嘛!可以吗?”董昌仅相当赏识江恒。
“让我考虑一下!”
回到住处,接获舒恩的电话,江恒把承包小工程的事告诉舒恩,她也为江恒感到高兴,并告诉江恒周六会北上探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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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恒!我在这里!”火车站里人潮拥挤,江恒差点儿找不到舒恩。
“不是告诉你,搭飞机省时、省事!瞧你又没座位,一路站了五六个小时,你喔!最会做那种令我心疼的事。”
“搭火车省时、省事,也可以省钱哪!你看,我光是来回机票钱可足足过一个月生活呢!”
江恒骑着机车载着舒恩回家,沿路上,舒恩紧贴着他,并透露江磊即将入伍之讯息。
“也好,快点入伍,通过军中生活,让他忘却对婷婷去世的伤痛。”看江磊如此沮丧、失意,做弟弟的好难过。
江恒因工作劳累,很快地进入梦乡。睡梦中,舒恩穿着一袭纯白嫁衣,手捧百合花束,清秀可人,她拖着白纱,缓缓地走向他;而自己也身穿华服,准备迎接舒恩步向红毯的那一端。所有的亲戚朋友围绕着他们俩,纷纷给予他们诚挚的祝福,就当他执起舒恩的手,欲偕老一生时,突然,一个庞大的物体自天空掉落,正砸向自己……
“啊!”江恒仍意会不来那是一场令人浑身打寒颤的噩梦。
身旁熟睡的舒恩被江恒一声惨叫吓醒,连声问道:“没事吧?江恒!”
“我没事,对不起,最近这相同的噩梦,我已做了几次,真该到庙里去拜一拜。”
舒恩关心地说:“小恒,就明天吧!看你这样,我也有些心神不宁,或许与姐姐死有关,一想到姐姐死于非命,我真的久久无法释怀。”
“嗯!再睡一会儿吧!”江恒将舒恩拥在怀中,躺在他结实的臂弯里,舒恩仍有不祥的感觉。
“也许是神经质吧!”舒恩自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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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时间短少,不能让他俩多一些时间相聚,送舒恩到车站前,江恒特地将舒恩带到工地。“瞧!这就是我首次承包的小工程。”
这处工地是一家豪华大饭店。
“因为饭店急着开幕,所以工地有好几组人马在赶工,有装演的、水电的,还有我们,反正,很热闹啦!”
董昌仪正好在工地巡视,看到江恒身边多一个女孩,便开他玩笑:“江老板,老板娘来探班,还是查勤?”
舒恩红着脸说:“我是丁舒恩,请多指教。”
董昌仪频频夸赞他俩郎才女貌,真是般配的一对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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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相聚,两人又要互道别离。
火车开始驶离,舒恩含泪与车窗外的江恒挥手道别,她突然有股强烈的不祥感觉,让她好想跳下车,和江恒厮守在一起。她不知道,这一别,再见时人事已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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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店的开幕日期将届,业者不停地催促大家赶工、加班,虽然负责的范围不广,但江恒仍非常尽心,努力在预定日期之内完工。
工地里显现杂乱的面貌,几组人员又敲又打的,促使着每个工作人员绷紧精神,加快工作速度与步调。
江恒忙着处理音响设备,将线路仔细勘察一遍后,他示意一、二楼的工人配合,将音箱吊上。
“OK!再来、再来,不够,吊丝偏了。对,再过来一些!好极了,小王、小张,接好,辛苦你们了!”江恒在大厅做着指挥的工作。
当他正转身离去时,二楼的工作人员一个不留神松了手,小王、小张紧张地大喊:“小江,快闪,音箱掉下来了!”
一个比人还高的音箱自二楼迅速掉落,朝向江恒砸下,他来不及闪躲,脑海里又浮现同样的画面——
舒恩穿着白色礼服,白色百合,大家围着他们,给他们祝福……我完了!今生,我什么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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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昌仪获知江恒遭意外重击后,立即联络江家,江父、江母赶到医院时,医生已把江恒遭意外事故,胸椎被压伤得太过严重,也许一辈子要坐轮椅的事实告知他们,但他安慰江家双亲,切勿灰心,说不定好好治疗会有起色。
江华拭去满脸泪水,更暗示江母,千万要屏住气,不要让江恒知道他的病情。
走进病房,看着尚未醒来的江恒,说好了不在儿子面前流泪,江母仍按捺不住地趴在江恒身上痛哭。“我哪会如此歹命,大媳妇未过门就掉落山谷死了,小磊心情一直没有回复,现在小恒又惨遭意外!”
“湘如,孩子还没醒来,不要让他听到了,他会承受不了的。”江父的叮咛,着实提醒江母该闭嘴了。
“啊!”江恒由昏睡中,慢慢醒来:“爸、妈,你们都来了,我……我怎么了?”江恒诧异,自己仿佛睡了一个世纪。
“小恒,你受伤了,被装演的板子打到,休息几天就没事。”
果真像爸爸说的那么轻松?不对,他开始感到不对劲,于是他拼命回想高中时,隔壁班一位篮球队的同学也是被东西自高速摔下压伤,双腿没有知觉,难道我……他开始不安,狂叫:“爸,叫医生来,我要他告诉我,我是不是残废了?为什么我的下半身一点知觉都没有?医生!医生!”
此时,董昌仪正好走进来。
“董大哥,您来得正好,麻烦您交代工地所有的工作人员,我受伤的事,绝不能传出去,尤其是我女朋友去询问时,切记要守口如瓶。”
半晌,主治医生走进来巡视江恒的情形,江恒立刻请教医师:“医生,拜托您告诉我实情,我是成年人了,我有勇气知道真相。何况,我下半身都没有知觉,心里已有最坏的打算。”
主治医师询问了江家二老,江华无奈地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应该让他知道的。”
医生拿起病历表,对江恒解释:“江先生,人的脊椎分为四个部分,也就是尾椎、胸椎、脊椎、尾椎,而你被重物压伤过久,整个胸椎都压坏了,因此,我们怀疑是否为‘完全性’损伤,如果证实是对的,这辈子,你将终生在轮椅上度过,当然,我们必须再做治疗、观察,才能确定。”
好久、好久,他只是沉默。
“我残废了!我江恒成了废人了?”他痛恨地捶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心在淌血。
在几番慎重考虑后,江恒要求江父、江母举家搬迁,因为他不能让舒恩知情。
“儿子,你这么做妥当吗?舒恩这么好的女孩……”
“爸!就是因为她太好、太完美,我更不能误了她。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如何给她幸福?”江恒又激动地掉泪。
“好,小恒,妈依你,妈全依你!我和你爸立刻处理那边的事。”
江恒感激双亲,泪在眼眶打转:“妈,立刻帮我转院。我需要离开这里。”
“一时之间要去哪里?”江父深深叹了一口气。
李湘如突然有个主意:“去花莲,妈妈从小在那里长大,空气好,地价又便宜。”
“花莲?”印象中,江恒落榜那年,大伙儿一起去过,那里的确很美,是块净土。
“好!我立刻处理。花莲有个老朋友,我赶紧通知他替我们物色一栋房子,顺便请他找人赶工,将住家改设为无障碍空间,让小恒可以通行无阻。”
“小磊呢?”李湘如问道。
“爸,哥在清泉岗,您千万不能跟他说我的事,先骗他我们都出国了!”
江华犹豫些许:“老爸来想办法,帮你圆这个善意的谎言。唉!真是造化捉弄人,原本两对感情那么好的情侣,死的死。伤的伤,老天爷,您真是厚待我江华啊!”
江父说着,竟激动地流泪。
江母满心忧伤:“恩恩找不到我们,一定会发疯的!小恒,你真要这么做?”
江恒默默点头。
泪湿透了被单,病房外挂着“谢绝会客”的吊牌,江恒犹如置身在冰冷地狱,有谁知道他的苦?
董昌仪保证守信,连骆家兄弟都探不到他的下落,江父江母赶回江家,处理公司业务;另一方面,董昌仪负责退掉江恒租赁的房屋。
此刻,花莲那边,江华的老战友程学天也积极物色适合江恒居住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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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恩一直没有江恒的消息,开始焦虑不安了,为什么江家与江恒在台北的联络电话都无人接听,连帮佣的张妈都不在,这到底怎么回事?
江磊在服役,更是一点都不知情,尤其家人又刻意隐瞒,因此,当舒恩特地赶至清泉岗会面时,江磊才知道家中从未有过的怪现象。
江磊望着舒恩焦急憔怀的模样,百般安慰:“恩恩,别急,或许爸妈他们出国旅游,江恒临时换工作,还没安顿好,无法联络你。”
“是吗?没办法用电话联络,也应该可以打个电话告诉我。”舒恩仍是忍不住怀疑,为何一夕之间,江恒蓄意疏远她?碍于学校课业,只好再拖一个星期,下星期她一定要北上,探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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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恒仍然躺在病床上,一刻也无法动弹,他痛恨地敲打毫无知觉的双腿,不禁痛哭失声。天哪!他该如何度过这下半生?难道天要绝他的路?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我已经是废人了,与其留在世上拖累爸妈,伤心自己无法与恩恩结发一辈子,倒不如寻求自我毁灭!
对,除了死,留在世上还有什么用呢?
结束吧!江恒将点滴的注射针拔起,突然发现床头边有一把水果刀,他困难地移动身躯,打算借这把水果刀,结束生命。
就在拿到水果刀的当儿,江家父母正好开门进来,看见儿子在做傻事,两者心如刀割。
江母呜咽地说:“儿子哦!妈给你跪下,求求你,不为你自己,也要为我们哪!妈怀胎十月将你生下,你怎能这样回报我?你怎能如此残忍?”
江父走向前将刀子收起,并立刻通知护理人员为江恒注射点滴。
江父严肃地告诉他:“小恒,世界上遭遇比你更可怜的大有人在,你若死,在你认为是解脱,事实上,你只是推卸责任,把痛苦转移给我们,我们上了年纪,你狠心让我们承受白发人送黑人的悲哀?”
“该长大了,小恒!这是你生命中注定的劫难,不要做这种傻事了!”江华爱怜地抚拍着江恒的背。
“爸,我也不想啊,但是,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不知要怎么过下去?”
“总会有路的,爸妈会陪你一起走。”江华、李湘如夫妇紧握着江恒的手齐声说。
第十一章
江家在友人的大力协助下,顺利举家搬迁,董昌仪负担了所有劳保给付外的医药费,并协助江恒搬家,由于医师特别嘱咐江恒必须再住院观察,因此,在医师的转介下,江恒住进了花莲一家规模颇大的佛教医院。
七楼护理站,一批白衣天使正准备交班,并互相告知病人的情况。
经验老道的护士吴薇雁将病历交给刚从护校毕业的何靖萱,她反复嘱咐她:“何小姐,七○二室的江恒,除了临床外,在应对上,你要小心一点,千万别伤到他,因为谢医生说,他的情形不乐观,极可能是‘永久性压伤’,也就是说他需要一辈子坐轮椅,更悲惨的是……”
“是什么?”何靖萱一脸好奇。
“他不能人道啊!换句话说,他这辈子不能娶妻子,看他下半身连动都不能动,恐怕沐浴更衣都要训练一阵子。还好,他还没结婚,否则对他老婆来说太不公平了!”
何靖萱闻悉江恒的遭遇,同情心油然生起:“真可怜,才二十岁!”随后推着点心车朝七○二室走去。
“江先生,这是您的点心,别忘了,点滴没有了,要按铃通知,我会立即过来。”何靖萱亲切地说。
江恒先是一惊,仔细看了何靖萱一眼,才镇定地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