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是代表……其实他也没有那么讨厌她?不屑她?不要她?
心头酸甜滋味齐涌而至,千金霎时傻愣住了,又是欢喜又是感叹又是惊疑,深怕这一切只是出自幻想。
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楠竹却以为她气恼得狠了,真的不理会他。
「千金。」他几百年没对女子温柔细语过了,可是凝望著她布满委屈的清秀小脸,他心头一热,情不自禁温柔地呵慰道:「我知道我一开始就对你有偏见,是我霸道、是我错,可是……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去真正的认识你吗?也许我错看你,而你也错看我了,你不想让我们彼此坦承相见、相互了解吗?或许我们……会有机会喜欢上对方……」
千金只觉心跳如疾鼓,几疑是在梦中。
不用给机会,她早已喜欢上他了,没想到他居然愿意抛开成见,试著去了解她、认识她……千金再也抑止不住地哭了起来。
「我在作梦……我一定……是在作梦……」她哽咽得不成语。
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方才碎了一地的心又恢复原状,若没有尝过这自寒至暖的乍惊还喜的滋味,怎么能晓得从泥地飞升至云端只是短短的一弹指六十个刹那间呢?
就像花枯了又瞬间活转过来,她的心像飞舞的小鸟,欢乐的飞:膛处拍著小巧的翅膀。
她脸上伤心凄苦一扫而空,容颜又明亮灿烂了起来,楠竹看得目不转睛,像是有些痴了。
恍惚间,他有一丝省悟--面前这个可人的女子是喜是悲、是哭是笑,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楠竹心旌动摇,情不自禁地轻声叹息,伸臂温柔地将她揽入怀里。「你真傻……」
她何必悲欢由人呢?
千金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深怕惊醒了这一切,他温暖有力的怀抱就会消失,他轻柔怜惜的话语只是幻听……
她好不争气,纵然觉得此刻拥住了全世界的幸福,却还是哭得丑兮兮。
呜……人家忍不住嘛!
她从来、从来没有这么感动过。
尤其后来楠竹花光了身上带著的所有银两,跑去将她赔给小贩们的贴身珍物都以高价换了回来。
当他捧著她的珠花,耳坠、长命百岁的金锁片来到她面前时,她的一颗心更是从此以后再也不属於自己,而是在那一瞬起就深深地沦陷在他的柔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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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转折,是一切美满姻缘的开始……
千金坐在妆台前,红红的小脸上挂著一朵傻呼呼却无比甜蜜的笑。
原来夫妻之间是这个那个、这样那样的呀!
她想起了昨晚相公终於跟她同房……她什么都不懂,又害羞又害怕又胆怯,简直跟只鹌鹑一样,可是相公待她好温柔,他的吻炽热又轻柔,落在她的发上,眉上,还有颈项与胸口……
哎呀!
她飞快捂住滚烫的小脸,「不能再想了,你这个大色女。」
可是她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思潮--
在脸红心跳、虚软和发烫中,她终於成为他真正的妻子,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好疼好疼,她以为自己会死掉,可是相公低吟喘息著,强忍住冲动放慢动作刻意轻怜蜜爱,直到她情思沸腾身子也较不疼了,他随即在她身上燃烧起狂野与炽情,她从来不知道男人与女人也能如此贴近合而为一,更不知道这样会激起惊涛骇浪般的欢愉和狂喜……
「不行、不行,不行再想了。」她想到头发晕、脚发软,身子又开始发热,急忙甩甩头。
这就是隐密的闺房私事吧,只能晚上尽享鱼水之欢,白天是说也不能说,想也不能想,更不用提做了。
思绪乱糟糟,她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那肌肉矫健有力、身材修长的男人微微一动,大手本能地往身边探了个空后,倏地翻身坐了起来,锦被落在他结实的小腹间。
「千金?」楠竹一惊,惺忪的睡眼霎时变得清醒锐利。
千金闻声转过身,小脸没来由的一红,害羞地道:「我在这儿。」
楠竹看到她,这才松了口气,一抹邪邪的笑容懒洋洋地跃上眉眼间,长臂倏地一捞,将她整个人又带回床上。
「相公!」千金惊呼一声,小脸羞得通红,七手八脚想坐起身,可是小手一触及他赤裸的胸膛又连忙缩回去。「我我我……我该……帮你准备梳洗了……」
楠竹看著她羞红的小脸,心中一荡,铁臂更加牢牢地箍住她的纤腰,低首在她耳边低喃,「我还不想起床。」
她被他的呵气迷醉得身子都酥软了,连话也说不全,「相公……不行呀,现在天亮了,你不能……嗯……别这样摸……还有……我的衣裳穿好了……相公……别脱……哎呀!」
他温热的大掌已采入她的衣襟内握住她一边的酥胸,千金羞得直想钻进棉被里,可是她只能发出无力的娇吟……
「谁说天亮不能做的?」他诱惑地衔住她柔软的耳垂,轻轻吹气,一翻身便覆上她的娇躯,「别忘了,我们说好要努力『了解』对方喔。」
「啊……不是这样了解的啦……」她娇喘抗议,但还是被意志坚定的丈夫攻占了。
真个水晶廉里玻璃枕,暖香惹梦鸳鸯锦……但看春色满画楼,且听笑语翦翦风……
第七章
吴氏米行
两、三个月辰光不见,米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可说是焕然一新。
为了念旧,整体建筑并没有改,只是照原样翻新,上好的紫檀木、酸枝梨花木等精雕成柜或台,一些破破烂烂有纪念性却没实用性的用品则是收到新盖的仓库里,现下吴氏米行用的是最精准的量秤升斗和米漏米袋,保证童叟无欺分两不差。
吴老板容光焕发,请了两个老实又善招呼的年轻夥计,腿儿勤、嘴儿甜、手儿巧,乐得他成天只要坐在柜台后收钱喝茶并负责笑咪咪就够了。
这好事还真是成双成双的来,吴老板觉得自从女儿嫁得幸福,他也跟著福气滚滚来了。
「只是我的千金儿,爹还真想念你的蛮力啊!」他现在筋骨没有被折腾一下,还真有点不习惯哩。
唉,以前动不动就被捶背捶到岔气,按摩按到脱臼的日子过惯了,最近几个月骨头还挺懒散寂寞的呀,就连熟悉的拳头师父也老过来问,怎么这阵子都没去找他用药酒推拿筋骨,烤膏药贴臂膀了。
想到这里,吴老板忍不住泪眼汪汪。
「千金,不知道大户人家的饭碗可好捧?不知道人家有没有为难你?唉,两、三个月没回来瞧爹,想必是人家的规矩,媳妇是不能抛头露面,也不能时不时就回娘家溜达的。」他想著想著更是心酸难受了。
「爹。」
他一怔,随即继续自怨自艾起来。「我当初怎么也迷了心窍呢?千金是小丫头片子不懂事,一腔热血就往前冲,我这老家伙却是一腔热血往『钱』冲……说到底都是我不好,我没拦著还加进去搅和,我还算是什么爹呀?」
「爹……」
咦?好像是千金的声音……不,不对,千金在卑家当规规矩矩、严严实实的媳妇,是不能回娘家的。
他眼湿湿,忍不住用袖子抹了两记。这么老了还哭,怪难为情的。
「爹呀,你怎么了?是不是耳朵不好使了?」千金小手圈著嘴巴凑近他耳边大吼:
「爹!」
「喝!」吴老板跳了起来,拚命挖著差点给震坏了的耳朵。「你你你……千金?!」
她笑吟吟的,一身桃花红的锦缎衣裳加上灿烂发亮的小脸映得吴老板眼睛几乎睁不开来。
真是太耀眼啦!
她浑身上下没有庸俗的珠光宝气,但是颈上翠绿莹然的翡翠项圈,耳垂悬著的小小碧玉坠子,乌黑发上造形古朴温润的绿玉簪,和桃花红衫相对映之下,将她衬托得像是一枝迎风笑立的带叶娇红桃花。
吴老板先是傻眼,下一刻却又惊又喜地抱著女儿狂跳。「千金,真是你!你变得好漂亮啊,爹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千金笑得好开心,眼圈却不争气地湿热起来,「爹,我好想你呢,几乎天天都想回来。」
吴老板这才强烈意识到女儿真的回娘家了,他紧张地问:「你禀明过公公和夫婿了吗?你该不会是偷跑回来的吧?这样不太好喔。」
她嫣然一笑,「爹,你放心啦,是相公要我回来的。」
闻言,吴老板差点老泪榇出,「啊?他把你休回娘家了?」
千金吓了一大跳,赶忙摇头,「不不,你误会了,他不是把我休回娘家,是要我回娘家看看爹。相公知道我很想念爹,还特意要我带一些好吃的炖汤和糕点给你尝尝,黄昏时分家里的车夫会过来接我。」
吴老板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听起来他待你很不错,真的吗?」
这一直是他心里高高悬著的一块大石,一份担忧。
一提到这个,千金忍不住娇羞又幸福地咧嘴笑了,「爹,相公待我真的很好、很好。」
看见女儿欢喜甜蜜的模样,吴老板就算再眼拙也体会得出女儿真的过得很幸福,他不禁湿了眼眶,高兴地频频点头拭泪,「好,这就好,爹总算放心了。」
千金掏出手绢,替父亲擦眼泪。「爹,你尽管放心,女儿真的过得很好,卑府上下每个人都和气极了,而且相公对我更是疼宠有加。来,快来尝尝卑府厨娘的手艺,好吃得不得了呢!」
「对了,既然卑少爷……呃,我那女婿极疼你,那他怎么没陪你来?」他心里还是有一丝忐忑,外头的人都说女婿是个娘娘腔,该不会长得也跟个姑娘没两样吧?
千金看出父亲眼中的忧虑和疑惑,不禁失笑,「相公说他要保持神秘感,所以就不回来给人当猴儿看了,不过爹放心,相公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我打从娘胎出来还没见过那般英俊的男儿呢。」
吴老板听至此总算完完全全放心了,他甚至有心情打趣聊笑,「怎会没有哇?你爹我不就是个绝代翩翩美男子吗?」
「子不嫌母丑,这个道理我懂。」她笑呵呵的说,「爹,在女儿眼里,你是很英俊没错。」
「喂,你这话有漏洞……」尽管如此,他还是乐得很。
两名夥忙著摆椅子,还殷勤地擦了擦,「大小姐和老板这儿坐。」
千金好奇地望著他们,「你们是……」
「大小姐好,我是小林,他是石头,我们是老爷请的夥计。」两个小伙子被她的美丽惹得脸红心跳,迫不及待自我介绍。
「你们好。」她亲切地朝他们点头,对陪侍一旁的鱼儿道:「鱼儿姊,劳烦你把食盒拿过来,将其中一盒宫点给两位小哥吃。」
「是,少夫人。」鱼儿笑嘻嘻的应道。
吴老板这才注意到女儿身边还有个随侍的婢女呢,他连忙钻进柜台内,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封红包,递给正在摆布老参炖鸡汤和各色糕点的鱼儿,「来来来,给你个红包,我家千金有劳你照拂了。」
鱼儿受宠若惊,笑道:「亲家老爷怎么这般客气?这是我们丫鬟该做的,怎敢拿亲家老爷的打赏?」
「不不,这是应该的。」吴老板坚持的塞进她手里,「收下、收下。」
「这……」鱼儿迟疑地望了千金一眼。
千金咧嘴一笑,「鱼儿姊,你就收下吧,你要是不收,我爹今晚会睡不著的,说不定明儿个就亲自给你送上门去了。」
爹爹就是老实又热情,才会敌不过附近精打细算的好商,但是天公疼好人,傻人有傻福,相信日久见人心,乡亲们早晚会明白爹爹的好处。
鱼儿欢天喜地的收下了,随即添了满满一碗的老参鸡汤献上来,「亲家老爷请用鸡汤。」
「有劳、有劳。」吴老板连忙接过。
气氛十分融洽,千金笑吟吟地抓了一把又一把的精致宫点放入吴老板的盘里,还不时说笑话逗乐了一干人等。
鱼儿的大嗓门更是炒热气氛的一大功臣,说起荤素笑话又拿手了得,更是惹来了哄笑连堂。
吴氏米行好久好久没有这般热闹欢喜过了,就连周围的同行也忍不住过来探头探脑,一堆买米的大娘或老爹也禁不住被吸引过来,边买米边听笑话,高兴得不得了。
直到日落时分,千金才在鱼儿的催促下依依不舍地上了卑家的马车,临上车前还跟老父千答应万答应,最晚十天内会再回娘家玩。
浅紫色的车廉一垂下,她的泪水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鱼儿慌忙地安慰,「少夫人,你别难过,我知道你舍不得,可咱们两家住得这般近,以后有空常常回来看亲家老爷也就是了,乖,快别哭了。」
「我知道,可是我已经成亲了,是人家的媳妇,怎好三天两头回娘家呢?而且……其实我最难过的是以后不能常常承欢我爹膝下,毕竟我已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千金垂泪,哽咽道:「这种感觉好奇怪,嫁前和嫁后是很不同的……责任多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天真傻气,少根筋都不要紧。」
她有点担心自己怎么担得起卑府那么大的一个家当呢?相公会不会对她很失望?因为她除了一身蛮力外,其他什么都不懂。
相公待她好,她心满意足,但越是如此,她越感觉到自己的内疚与不足……她希望成为他真正的贤内助,能够和他一同分担经营这家大业大的卑府。
她也深怕有一天,相公发现她真的又笨又粗鲁,除却粗活外什么也不会,他会不会转而爱上一个细致高贵又长袖善舞的姑娘?
不是没有这种人的,像奈米大街二十号的水月姑娘,二十六号的静静丫头,还有对街一十九号的春满小姐……人人比她精,个个比她美。
「少夫人,你尽管放心,咱们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欢你,就算你傻气点又有什么关系?少爷也爱就行啦。」
一想到相公,千金的心坎不禁一阵甜津津的,骚动难安的情绪也稍稍获得了抚慰。
「相公不会嫌弃我的,是不是?」她充满希冀地问道。
鱼儿想也不想地点头,「这个自然。」
就在这时,原本平稳的马车重重地颠簸了一下,千金和鱼儿差点跌了个东倒西歪,幸亏里头锦褥垫子铺得厚,两人都没受伤。
「阿宝,你是怎么了?跟马儿闹脾气了吗?」鱼儿惊魂甫定后,急急拉开廉子破口大骂。「万一把少夫人跌坏了你赔得起吗?」
车夫阿宝汗如雨下,「鱼儿姑奶奶,我、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扔出一把石子,惊吓到了马儿……少夫人没事吧?」
「我没事。」千金扶著门框探出头,抱歉地道:「对不起,我们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是鱼儿姊一时嘴快了,你不要紧吧?马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