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置可否。“那个Daniel不可以吗?”
“对他没感觉啊。”
“你真奇怪,这么好的男孩子你居然可以没感觉。”
“我是喜欢那些有抱负的男性。”珀月的眼睛露出一丝迷恋。
“我才不信你,你的择偶条件每个月变一次。”
“或许吧,或许有天我会喜欢Daniel。我们还未开始,我才不会这样便closefile。”
就是这样,珀月便终止了有关Daniel的话题。
在我而言,珀月对待感情也算是理智的,虽然大家都没有爱情经验,也抑制了好些日子。如果换转是别的女孩子,遇上像Daniel那样的男孩子,可能会很没所谓地拍拖去了,但珀月却还是这样清醒。
她说她喜欢有抱负的男孩子。
而我,又喜欢哪一类型?
中学时代的我一直没想过恋爱的问题,日子都是在读书读书读书中度过,如果你现在叫我想,我也不知应由何处想起。
大概这些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大概,也不用去想,遇见了,我自然便会知道吧。
是的,我真是这么想。在我还以为我未曾需要在这些事上伤脑筋之时,某些事情便发生了。
三天后,我再在餐厅内碰到简文瀚。
又是早餐时候,我买了我的猪仔包,安安分分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景致是一片山,这带是高尚住宅区,如果不是入了这间大学,也恐怕很难有机会望着这样的风景吃早餐。
啊啊啊,这样想了想,忽然阿Q地觉得很满足了。对,对,对,这是一顿愉快的早餐。
蓦地,在我的视线刚转回餐厅内之时,我看见简文瀚走近,他的双手满满地捧着食物。
他把食物放在我跟前,那是两份早餐B。
我望着他。
他说:“这是买给你的早餐。”
他坐在我对面,他面前也放有早餐B。
我仍然望着他。
“吃吧。”他微笑地说。
“我给你钱。”我从背袋中急速搜寻着钱包。
“不用了,”他望着我,“我请你吃早餐。你每天都吃猪仔包,你吃不闷我也看得闷了。”
我停止了我的动作,怔怔地,垂下眼来望着面前的早餐B。沙爹牛肉公仔面,煎双蛋加肠仔,牛油面包,热奶茶。我每天都渴望吃这样的早餐,而简文瀚居然在今天买给我。
他吃得津津有味,抬起眼来对我笑了笑。
我暗暗吸了口气,拿起筷子和胶匙,开始享用我的沙爹牛肉公仔面。
很好味啊。我对自己说。太好味了,好味得根本不是我应得的。
“吃得这么慢,不好吃吗?”他问。
我缓缓地摇头,小声地回答他:“不是的,很美味。”然后,我低下头来不停地吃。我吃得很急很快,因为我怕我会在偶尔吃得慢的时候,因为感动而流下眼泪。
他只是一个比我高一年级、比我能干的大学同学啊!但他竟然看见了我的渴望。
我吃了一半便停下来,望着他。
他吃得比我快,好像完全没心事似的,吃东西的时候就是吃东西,很爽直的样子。
“谢谢你。”我说。
“吃吧,要迟到了。”他说。
于是我又低下头来吃。我和他再没有说什么,他吃完早餐后便告诉我他要去开会,捧起书便走。
我喝着奶茶,凝望他离开的背影,我想,我的心比我口中的奶茶还要温暖。
而我知道,接下来的一整天,我将有很奇异的心情,因为,我现在已十分十分的怅然。
早上的两节课我都没有集中精神听,像云游太虚,笔记也没好好地抄下。
那个简文瀚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真可怕,人不应无端地对人好的。
中午,我独自往另一间餐厅午饭时,碰到珀月与Daniel。他俩热情地向我招手。
我买了三文治,坐下来。
“够饱吗?只吃三文治?”珀月问我。
我想告诉她简文瀚请我吃早餐的事,可是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了,免得小事化大。或许,简文瀚只是可怜我每天只吃猪仔包。
Daniel细心地从他面前一碟沙律中把菠萝挑出来,放到珀月的碟中去,珀月一向很爱吃菠萝的。
珀月甜丝丝地把菠萝吃掉。看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她是正在接受Daniel的追求吗?忽然间我觉得很混乱。珀月明明每一天都在说她不是真的喜欢Daniel,但她又无时无刻不与他一起,而且完全接受他对她的好。
从直觉上来看,珀月是喜欢简文瀚的。
又抑或,她只是仰慕他?
太苦恼了。究竟大家的心意是怎样的?
由于太苦恼,我决定由明天开始不再在那间餐厅出现。
在巴士上吃猪仔包好了,用旧的矿泉水胶瓶从家中盛水回学校喝好了。像个婆仔那样,我比平日显得更寒酸。
我也决定暂停一次美术课。不要取笑我逃避,我手足无措也很应分嘛,这是我十九年来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而心如鹿撞。
一连四天也没再碰上简文瀚,除了校园四周张贴的海报外,我没再看见他的脸。
我间中也会看一、两本小说,也爱听情歌,但原来,当我遇上了某些感觉时,却不大会把握机会去enjoy。
别的女孩子大概会坐在书桌前思前想后编织恋爱甜梦,我却但愿以后也看不见简文瀚。我是说真的,我不喜欢心乱如麻,我觉得很混乱。
还以为可以好好躲避,可是一星期后,我却在巴士站碰上他。
我在巴士站看见他走近,便故意别转脸,但他还是看见了我。他站到我身边说:“这几天都不见你在餐厅出现,印象派那一课也不见你的人。”
“只不过是猪仔包,我在巴士上吃也可以。上星期那一天,我刚巧有点事,所以上不了课。”我故作轻松地以微笑的眼睛望着他。
他却说:“我以为你避开我。”
他的眼睛内掠过些微的幽怨。我看到,连忙地把视线挪开。
天啊,我的心开始狂跳。他居然说得这样坦白。
第二章
上了车后,他就坐在我身边,我考虑好不好拿猪仔包出来吃。虽然好像怪怪的,但为了有藉口不和他一起到餐厅吃早餐,所以我把猪仔包拿出来,在他面前一口一口地吃,而且还一脸滋味的样子。
他说:“你是个悭俭的女孩子。”
“穷学生嘛。”我没有望他。
“很实干似的,”他说:“你的外形言行,都比一般女大学生成熟。那些刚进来的女孩子,整天只顾打扮与结识异性,与办公室女秘书有什么分别?”
我喝水。“她们有她们的生活。”
“你呢?你的生活是怎样的?”
我想了想:“读书,补习……暑假的时候做暑期工赚钱,平日努力储蓄,待毕业出来工作五年后,买楼,买车……”突然自觉说了太多,于是我望了望他,然后不作声。
“很有计划嘛。现在很少女孩子会像你这样踏实。”简文瀚说得好像很衷心似的。
在我想说些题外话之时,忽然听到他说:“我理想的女朋友就是这样子。”
我一听,便不其然地望向他。而他也转过脸来望着我,他的眼睛内有温柔的笑意。
那种笑意,是有逼力的。我连忙把呼吸的力度压低。
他看着怔怔的我,眼内的笑意更浓。“我是认真的。”他说。“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吞下一口唾沫,抑压着结巴的可能性,我在三秒后对他说:“你凭什么这样说?”
“我信我的感觉,我知道我需要的人是你。我只拍过一次拖,而且很失败,但我相信,我再选择的话,不可能会再错。”
简文瀚坚定地望着我,他的眼神那么有力,我看着看着,似乎有些被说服了。
我垂下头,迷迷糊糊地说!“我没有拍过拖……”
“先做朋友也可以。”他小声地告诉我。
“我们根本不了解对方……”
“所以先做朋友是好的。”
突然,我想到一个问题:“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姓名。”
“你是蓝彗。”他一脸自信。“我从新生入学手册找到你的名字和你修读的科目。”
我吸了一口气,他做了功课。
下车后,他比我先走一步。他向前跑了两步后回望我,对我说:“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们会是好朋友!”
我站着,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他说过后转身便走。
他今天的背影显得特别愉快轻松,为什么?他可是认真的?他说的话是否值得相信?
在另一辆巴士驶近时,我才懂得向前行。他是那样的直接。直接得,完全不似是真。
我是真的很平实,不大喜欢打扮,也逼于无奈地节俭。但他就凭与我的数面之缘和简短的交谈,便能断定我是他需要的人?
他根本不了解我,我甚至怀疑,他连我的脸也没看清楚。
他坚信爱情已降临在他身上,所以,我相信,他是糊涂了。
对,他毫不理智,也喜欢得没因由。我一边行一边想,也在课室内一边听书一边想,想到最后,连老师叫我的名字时,我居然也听不到。
我回答不了老师的问题,而我亦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
我想,最终糊涂了的是我。
忽然,情绪变得很低落。我被喜欢被追求啊,为什么情绪会这样低落?
许多许多的心事,许多许多的不安,许多许多的不快乐。
我应该怎办啊?
这一天我躲在图书馆内,没有吃午饭,因为一点胃口也没有。未曾恋爱,却已充满了失恋的症状。
我伏在书本上,书的内容,根本看不入脑。
实在太辛苦了,这到底是干什么?
有一个男人对我说要选择我做女朋友,而这个男人又是这样出众的,但为什么我在知道了以后,却这样不开心?
是太出乎意料吧。被我压着的书本,已薄薄地蒙上一层水气了。
想着想着,我索性熟睡起来。让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去想。
我做了个梦。梦中我看见一只白兔被狼狗追捕,然后一个男人轻轻跨前一步,轻易而举地救起了小白兔。他的动作像慢镜头般,虽然慢了十拍,但他救小白兔救得真是很轻松。
我看不到男人的脸,那可是简文瀚?
看看表,已经七时半了,居然睡得那样熟。我收拾我的随身物,准备到餐厅吃点东西。
走廊上的一列储物柜外贴满了简文瀚与其他内阁成员的海报,我本来不想看不想望,但晚上人那么少,走廊又那么静,我忽然寂寞起来。
他可会是一个知心友?
他是那么细心地留意我,他可会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我停下来,望着海报中的他。海报中的他也望着我。
然后,我的鼻子发酸,我的眼眶也红了。
为什么要拒绝他?
我别转脸,飞快地往回走。前面那一幢大厦便是学生会办公室,我有预感他会在那里。对,为什么要拒绝他?
我笑了,一边走一边笑,差不多是笑出声来的。
跑上三楼,我推门而进,偌大而凌乱的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他正在用电脑整理一些文件。
他回头看到我,没有什么笑容,只是说:“Hi,你来了。”
我走前去,放下背袋,这样说:“我是来告诉你,我想做你的朋友。”
他脸上泛起笑容。“你正在喘气。”
我一边用力呼吸一边点头。
“我在修改竞选演词。”然后,他把视线放回电脑荧幕上。
就在这一秒,我很安心。
很自然嘛。
我倒了杯茶,坐在他身后看他的演词,他写得那么好,不由自主地,我便感动起来。他真是个不平凡的人,我有预感,他一定会赢。
我对他说:“让我来打字,我的中文打字速度很快。”
他也不拒绝,站起来让我坐过去。
接着的四十五分钟,我对着他的手稿替他把内容打进电脑,我和他都没有怎么说话。
我很快乐,有种男人背后的女人的满足感。我从不知道打字也可以这样愉快的。
当全部整理完毕之后,他给我倒了一杯新的茶,然后我安慰地喝下去。
他说:“谢谢你。”
我只是微笑。
“我们都累了,我送你回家去。”
我站起来背上背袋。
“你住在哪里?”他问。
“深水*。”我说,“出了大楼向下走便有隧道巴士可达。”
他点了点头,与我一同离开。
走出学生会办公大楼之后,他逐渐有了笑容,他的压力一定很大了。
“下星期便开始竞选了吧。”我说。
“是的,今天中午是拉票的最后日子。”他说。
“是否有三个内阁参与竞选?”我问。
“对,是近年比较热闹的一次,难得大家都关心学校事务,前两年没有单位竞选,所组的内阁是自动当选的。”
上了巴士后,他便开始说及他中学时参加过的活动,话剧啦、电影学会啦、中学学生会啦,也做过舞会的搞手。真厉害,这样充满精力,难得的是,他读书的成绩很好。
我对他说,中学时代的我没有参与任何活动,今年读大学也一样。
他便取笑我:“怪不得你这么呆。”
我听了,不忿气起来,拉长了脸。
他说:“但是呆得可爱。”
无可奈何地,我笑了。
然后我问他:“你住在哪里?”
“湾仔。”他回答。
我很震惊。“湾仔与大学只是十五分钟的车程!你干吗还要送我到深水*!”
他望着我,这样说:“不要紧的,陪伴你多一刻我便有多一刻的力量。”
我闪亮着眼睛,很感动。
“看着你,我便有精神。”他说。
我定定地望着他,已说不出话来。我发誓,我要记得这一刻,过海隧道巴士,从未如此浪漫过。巴士一直驶向九龙旧区的方向,车外的建筑物一幢比一幢残破,巴士上层的灯光也忽明忽暗,但因为简文瀚在我身旁,这原本不讨我喜欢的一切,也就变得令人愉快起来。
我望向前方,巴士的编号是E71896,我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他说:“谢谢你为我整理演词。”
“不用谢,太轻易了。”我说。
“你知吗?”他用很肯定的目光望看我。“我一定会赢的,我不会输的。”
简文瀚的目光坚决凌厉得像个颁布命令的军官。我看看,心软软地温柔起来,我真的很感动很感动,这一刹那,我知道,我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对了。为着他说过这样的话,流露过这样的目光。他是个能令女人安心的男人。
我抑压着内心的悸动,站起来:“到站了。”
我比他先走,下了车后走得更快。
实在太震憾。
他却问我:“你赶着回家吗?”
当他的声音响起时,我便禁不住热泪盈眶。
我连忙掩住脸。
他着急起来,“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只是肚子很饿。”我放下原本按在脸上的手。“我差不多整天没吃过东西。”
他紧张起来。“怎可能的!怎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