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问,我的心便一沉。
“我不知该怎么说。”
我是真的没有再去想他。
“我觉得简文瀚还是爱你的,他的眼神总带点忧郁。”
我没说话,今夜天上有星。
“简文瀚下星期去英国进修,为期九个月至一年,他觉得工作上该有更佳的发展。”她顿了顿,然后说:“我会和他一起去。”
我望向她,忍不住问:“你们一起了吗?”
她却笑,微微的笑:“他还爱着你,我们怎可能会在一起?”
我依然望着她。
珀月把脸凑得更近。“你还没有回答我。”
我坐起身来。“你爱上了他。”我说。
“如果你不要他我才要。”
我笑了:“别说什么要不要。”
“他依然是爱你的。”她重申,目光充满试探。
“我有我的新生活。”我尝试结束这话题。
珀月却突然说:“我觉得,他很快便会不再爱你。”
她的语气很有自信,我愕然了。珀月的眼内有怪异的闪光,气氛就这样僵下来。我和她靠在大床上,我望着天花板,她望着窗外的夜空,没有说话。
大约五分钟后,她起身告辞,我送她到大门去。
她说了再见,没有挥手,眼睛内也没有依恋,甚至没有特别的情绪,冰冰冷冷的。
一个朋友,是不会这样的。珀月,还是不是我的朋友?她说,我不要她才要。她是想要简文瀚,但怕我会和她抬吧。她今夜上来,目的是叫我不要抢。
忽然觉得腹痛,我弯下了身,很痛苦。
我蹲在地上,左手按着额角,右手护着小腹。珀月说,简文瀚依然爱我,而我,是否仍然爱他?
腹内一阵刺痛,我流出了眼泪。
电话铃响,我爬到电话旁边,抓起话筒。
“阿彗。”是Kelvin。
刹那间,我如获救星。
“Kelvin,我……”眼泪愈落愈急。
“你怎么了?”他着急起来。
“我肚痛。”
“我立刻来看你。”然后,他挂了线。
我掩住脸缩在墙角,居然真的乖乖地等他到来。十分钟后,他便在我面前出现。
“严重吗?”他扫着我的头发。我望进这双关心我的眼睛,忍不住扑进他怀内,我呜咽:“我很痛!”
于是,他急急忙忙扶我走到楼下他的小房车内,送我到医院。一路上,他都捉着我的手。
在医院内,医生说,我得了急性肠胃炎。
而Kelvin,整夜都在照顾我。
肚子不再痛之后,我明白了。
我不要争,不要与珀月争,我还有其他选择。
翌日,Kelvin告了一天假,给我读报纸,又陪我看VCD。我吃过药后,便睡得昏死,傍晚醒来时,家中飘荡着一阵热汤的香气。
我走进厨房,Kelvin正在搅弄着一大煲香喷喷的东西,“我煲了杂菜汤,有营养,又不肥腻,你可以多喝两碗。”他回头告诉我。
我点头。
他递我一小碗,“小心烫。”他说。
我喝了一口:“好味哟!”
“阿彗。”
“嗯?”我抬眼。
“让我做你的男朋友。”他说。
在这千分之一秒,我立刻清醒了三分,这个Kelvin,我没忘记我曾经大力否定过他。
“我会对你很好。”他那明确保证的眼神与声线,肯定得像买电视广告那样。我轻轻放下了汤,“忽然渴睡。”我小声地急急地说,继而逃避地走回睡房大床上。我缩回床上之后,他便跟进来。“我要走了。”他说,我看到他眼内的失望。
“谢谢你昨晚到今夜的照顾。”我是由衷的感谢他。
“你考虑一下吧。”他叮咛,说得像商业上的考虑。
我点头,我是明白的。
在他离开之后,我喝了他煮的汤,真的很好味。我站在那煲汤之前努力地去想他,想他的外形,想他的优点。然而我发觉,我还是喜欢这煲汤多一点。
不知是否药力关系或其他原因,一整夜我都睡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翌日早上,我上班时在大街上看到那些新挂出来的声援民运领袖横额,我才认真地想,不得不承认,如果我依然与简文瀚一起,我一定会为着这些事抱怨。
这就是他所说的价值观了。他与珀月才是拥有共同价值观的人。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下午,Kelvin致电问候我,然后他告诉我两星期后有个慈善舞会,想邀请我参加,我毫不考虑使答应了。他听上去很高兴,我也高兴起来,社交界的舞会,我没有去过,我不介意与他去。
我告诉Luna,Kelvin怎样在我病了的两天侍候我,她听后大声地说:“哗!看来他是真心的了,”
“他还说想做我的男朋友。”
“你和他培养了多少感情?”
我扁下嘴:“真的不知道。”
Luna便又哗啦哗啦地教训我。我无意听入脑,便打断她的话:“Luna,简文瀚要去英国读书。”
她瞪大眼。“什么时候?”
“后天。”我苦恼。“该不该去送机?”
“去嘛!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但珀月和他一起去,”我垂下眼。“珀月是喜欢他的。”
Luna拍了拍台。
“那就更加要去了!干吗要让赛?不过……你还喜欢简文瀚吗?”
我咬住唇,点头。“不可能就这样完全不喜欢。”
“那么,重拾旧欢吧!”
“不是这样简单的。”
最终,我没有到机场,简文瀚自分手后,真的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给找。珀月说他还是爱我的,有可能吗?
他走的那一天,我每分每秒都紧盯着案头的电话,但它根本没有响过。
最后,我低声说了句:“讨厌!”太讨厌太讨厌了,我等得快要哭出来。
结果又是Kelvin打电话来。
“Kelvin,我的男朋友与我最好的朋友一起去英国,可能永远不回来了!”这是我的开场白,声音歇斯底里。
谁知他说:“我没有到英国啊!”再加一句:“Luna也没有呀!”
不由自主地,我笑了出来。
“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他说。
“谢谢你,Kelvin。”但愿我能做到。
和他说了两句,放下电话之后,我又想,这种事情怎可能是“但愿”忘掉,要忘记,便要下决心。
决定了之后,心情仿佛在一秒间变得轻松起来。是不是一早就该这么想?不是我的,便不会属于我。
Kelvin很热心地为我选购去舞会穿的晚装,试穿这些美丽的衣服,叫我心情很高涨,它们差不多每件都漂亮,有一件吊带雪纺的,我穿上身之后像林中仙子,我在镜前转了又转,舍不得脱下来。“很美丽。”Kelvin赞道。
“但太贵了,比我预算的要贵几倍。”
“我赞助你。”他说。
我却拒绝了:“哪有人合份买晚礼服的?”
他坚持:“那会是我的荣幸。”
推推让让间他还是付了一半的钱。
我便穿着这件雪纺晚装与Kelvin一起参加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舞会。
我跟在他身边,让他把我介绍给其他人。他那些世叔伯,似乎真的很欣赏他,不停在我面前说他如何本事,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孩。
我笑,有一点点尴尬。Kelvin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告诉我:“你很受欢迎啊。”
我便说:“他们会不会误会了我是你的女朋友?”
刹那间他脸色一沉,但不消三秒却又挤出笑容来。“不好吗?”他反问。
我说想,就是觉得不好。然而,就在这一刻,我看到那张脸。
是那个高大长发的男人,眼神像鹰的那个,我的心一震。
他也参加了这舞会,与一个金发女子站在距离我十尺左右的位置,隔着人堆,他望着我。
已是第三次碰面了。先前两次还可以说是错觉,但今次我肯定,他是切切实实地望着我。
他的目光放软下来,脸容似笑非笑。
我吸了一口气,本来想对他笑的,但Kelvin却把我带进宴会厅中。我轻轻回望,他依然用相同的目光望着我。
我与Kelvin被安排坐在偏后的位置,而长发黑实高大的他,则坐近台边,那么重要的位置,想必是个重要的人物。
舞会的饭局很闷,我们这张台坐着一些年纪稍大的人,话题也不有趣。真的不知是我多心,抑或是错觉,每当我望到他那边时,他也总是望着我。后来台上举行拍卖会,大家明正言顺地望向台边,我更加肯定,他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我。那么深沉而具力量的目光,是有话要说吗?
我看得屏住了呼吸,台上干着什么也不知道。
我与Kelvin是分开坐的,他正好坐在我对面,现在大家面向舞台,即是说,Kelvin只能看见我的背部。
Kelvin也必然正看着我吧。那么长发的他也会看到了一切。我被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照料着,我有一张不在意的脸。他会这样想吗?
拍买完毕后舞会便开始,Kelvin说想跳舞,而我,想离开。“不舒服?”Kelvin问。
“原来我不喜欢舞会。”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他耸耸肩:“我也不喜欢舞会。”
“那么我们离开好吗?”
他看了看表。“去喝一杯如何?”
我推辞。“肠胃炎未完全康复,有点累,想回家。”
Kelvin看上去不大愿意,但还是送我回家。
第七章
我一直都想着那个人。每一次碰上他,我都会想一想他,而今晚,我想得更多。
他究竟是谁?
他长得那么特别,我留意到他一点也不出奇,但我这种女孩子,干吗他会用那种眼神留意我?
不知不觉地,嘴角也就泛起了笑意,并且是甜蜜香艳的那种。我不会否认,我渴望再看见他。
我希望认识他,知道他多一点。
舞会后,日子似是照常地过。Kelvin照样约会我,心情好时我会应约,但不知怎地,见着他时没有任何兴奋。从前,每次与简文瀚约会我都由心里开心出来的。
某一天,我的上司对我说,有一个家族投资项目,客户指定要我负责,但客户的资料却很不详尽,上司说,这户富豪人家很低调。
三天后,我们与这家族的代表会面,地点是家族的三公子开设的建筑师楼中。
带备了一切文件与计划书,我与我的上司到达指定地址。在接待室中无意间我翻阅他们公司的资料,赫然发现,资料照片中的人,竟然就是长头发先生。
资料上说,他是这间建筑师楼的创办人,并且拥有几间上市公司的股份。
我把资料放在膝盖上。双眼放光。
是巧合,抑或……
女秘书把我们领进会议室。不久,两个男人走进来,身份是家族基金的律师。
闲谈了十分钟左右,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是他。
他自动递上名片,“我是Sake。”他对我与我的上司说。
我镇定地和他交换名片,他读着我的名字,然后说:“蓝彗,很特别。”
他的律师给我们介绍。
“顾先生是顾氏家族的基金负责人。”
他名片上的中文名字是顾云端。
云端,在云的那一端会有什么?
我暗笑,谁会有这样的名字?叫人很想联想下去。
四十五分钟的会议里,我与我的上司分别介绍了我们公司的投资策略,Sake不多说话,他的指示都由他的律师说明了。而我们不再像从前那样暧昧地交流眼神,基本上,在会议桌上,任何人的眼睛也不带感情。
会面非常畅顺,这是一单大生意。
会议结束时,Sake以一句话作总结:“蓝小姐,拜讬你了。”
我的上司欢慰地望我一眼,而我诚恳地笑着点头。然后,Sake离开会议室,他在门外回头对我笑了一笑。
其中一个律师说:“这一代的女孩子真本事,既漂亮又能干。”
另一个说:“早熟嘛。”
我没说什么,只是笑。
返回公司途中,我的上司向我打探:“那位顾先生你认识吗?”
“见过几次面。”我老实回答。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早就看得起你!”
我怔了怔,本来想说些生意不是我主动要求的话,但还是选择说了声:“谢谢。”
上司非常满意。
我工作的压力比平日更大了。我知道,所有的文件与交易报告,Sake也会过目,他对我有一定的期望吧,我不可以叫他失望。
负责了这个account一个月,也没有直接与Sake接触过。
再一个月后,我收到一束很大很大的花,大约有一百枝,是我最爱的紫色IriS,梵高最爱画的花。
附上的小咭内,有Sake的签名,但什么也没注明。
太高兴了,他送来了我最爱的花。
他来电时,我便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喜Iris?”
“我怎可能不知道?”这是他的答案。
我在心中倒抽了口凉气。太厉害了,太酷了!
然后,他约会我,我毫不考虑便答应下来,自然得不像平日的我。那种被约会的感觉是那么顺理成章,仿佛……该怎么说,是我应得的。
约会那天,我穿了平日最舒适惬意的衣服,额外地涂了睫毛液,使眼睛看上去更明亮。他这种男人,会要一个漂亮的女伴,不会错,她是精神的、明亮照人的、富生活感的。
我在公司的电脑前挤了个自信的笑容,是了,就是这样子。
下班时,他派人来接我,那是一辆银灰色的Benz,尤幸不是Luna男朋友那种巨型劳斯莱斯,要不然,我会紧张得要死。
他的司机把我载至鲤鱼门,他包了一间餐厅的最顶层,坐在那一层的正中央等我。
他穿了贴身黑色T-Shirt,他那双手臂,很男性化,很强壮。
我走到他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我没办法控制我那双腿,它们在抖震。
我坐下来。烛光下他的眼神没我印象中的凌厉,这样近的距离,我看到的是一种含蓄的温柔。我微笑,他也笑了,我的心镇定下来。
“蓝小姐,谢谢你赏面。”他诚恳地说。
“谢谢你邀请我来。”
“不介意这种环境吧?”他问。
我把眼睛溜向周围,对他说:“很别致的海鲜店。”
“已为你准备了食物。”
我在心想,他会不会是个大男人?就这样叫了菜,没有我看餐牌的份儿。
侍应在这时候端来了红酒。
他问我:“蓝小姐能喝吗?”
我伸出手指来比划。“一点点。”
“要这支SantaRita吧,涩味浅,适合女孩子喝。如果你喜欢喝,我们稍后可以开一支Bordeaux。”侍应给我们斟酒。我问他:“你是红酒专家?”
“对这些流行的东西,懂得一点点。”
“我吃和喝都很随便,这些玩意嗜好,我一点也不认识。”
他呷了口酒,我也跟着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