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简单地说。
“那么我们上一课。”他放下酒杯,望着我。“你知道餐酒分红酒和白酒两种,红酒是原粒葡萄制造,包含果皮果肉,白酒却只用到果汁,所以红酒本身的味道很受葡萄产地的质素影响。法国每年气候变化较大,所以不同年份所产的葡萄都有不同特质,所酿制的葡萄酒的味道也每年有不同变化。”
我很有兴趣,向他发问:“法国红酒是否最出名?”
他想了想:“其实也不可以这么说,法国红酒出名,是因为品种多,其他国家如德国、意大利、加洲、智利和澳洲也有优质红酒出产,南澳洲那只PenfoldsBin35果实味重,入口醇,也很可口。”
“你是专家啊。”我说。
“我才不想做红酒专家。”
我随口说:“哪你想做什么专家?”
他俯前身来,竟然这样说:“想做研究你的专家。”
我立刻怔住,半秒内满脸通红。
他说的时候不见有笑容,现在说完之后,也没有任何笑意。
我更是尴尬了。他比我想像中aggressive得多。
他没说话我也没说话,这时侍应开始上菜。
“是酒蒸虾。”他说。
蒸笼的盖被揭开,酒香与虾的甜香四溢。闻到这香气,他那句说话带来的僵,也就减低了一半。“好吃哟。”我毫不客气。
“待会还有辣椒炒蛏子、蒜茸龙虾、贵妃蚌、蒸水蛋与芝士*菠菜。”
我惊奇:“这些都是我爱吃的食物!”我真的很惊讶:“我不是每种海鲜也爱吃,譬如我不吃蟹和清蒸的鱼。蛋那方面,我从来不吃炒蛋,只肯吃蒸蛋或半生熟的荷包蛋!还有啊,菠菜和芝土都是我爱吃的!”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知道。”
“谁告诉你的?你怎知道?”我问。
“我怎可能不知道。”
他又是这一句,他送Iris来的时候,都是这一句。
“你还知道些什么?”
他慢慢说出来。“你喜欢低调的颜色、精致的东西、你重视物件的品质。”
我弯起一边嘴。“不难猜。”
他点了点头,说下去:“你做事效率高,今天的事必定要在今天之内完成。学生时代,你是专心一意的好学生,非常重视考试成绩。”
“这个你从我平日的工作表现可以看到。”
他皱起眉头,再轻轻放开。“你和蔼随和,但真正知心的朋友不多,挑选朋友与男朋友同样严格。”
“这个我可以说你猜得很对。”
“你很重视家中的整洁程度,你不会聘请佣人,你会自己打扫得一尘不染。而且,你爱睡很大很大的床。”
我望着他,这个嘛,他居然也猜得中。
“你惯于捱苦。家境中下。而今天,你不想再捱。”
我开始不作声。
“你不需要名气锋头,你实际,你要钱。”
我的手背开始有点抖震。
“你希望有一个很合得来的伴侣,婚姻反而是其次。”
他的眼神开始咄咄逼人。
“你不喜欢小孩子。但如果真的要有小孩,你会希望是个女儿。”
忽然,我控制不住自己,向他喝道:“够了!”
“我全猜中了吧。”他喝了口酒。
“这不是猜中,是你向其他人问了资料。”我惊惶地用餐巾掩住鼻子。但想深一层,谁会知道我那么多?有些东西,简文瀚也未必知道。起码他不知道我讨厌小孩子。
“你很厉害。”我不得不佩服。
“你动怒了,你不喜欢别人看穿你。”
他的表情有点沾沾自喜。
我耸耸肩。“无话可说。”
“这样吧,”他提议:“我看穿了你,但也给你时间看穿我,打成平手好不好?”
我同意,准备猜。“你给我多少时间?”
谁料他这么说:“一生一世。”
我再次无言以对,然后耳根赤热起来。
他取笑我:“你不能喝。”
“我以为你是沉默的人,顾先生。”
“我对着其他人可以一整天不瞅不睬,但对着你,我知道我会很多说话,蓝小姐。”
我笑了起来。“那么你随便说好了,每六秒六毫。”
“好,我喜欢会赚钱的女人。”
我吃下一只蛏子,朝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余下的一顿饭,我完完全全放松下来,我们你言我一语的,不消一个小时便仿佛很熟络了。其实,哪有办法不熟络?他掌握了我那么多资料。
而且,我似乎,有点醉。
这一刻,从烛光之中看过去,他那张很有男子气概的脸,居然,像煞小学同学。
亲切的,孩子气的,是一起游乐嬉戏的好同伴。
于是,我笑了,笑得很甜。
我这样一笑,他的脸便更加和颜悦色了,有那与他毫不合衬的温柔。
欣慰地,我放下一颗心。这个男人为着我的笑容有这一刹的安宁宽容。
我垂下我的眼睛,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决定了一件事。
他问我:“嗯,怎么了?”
“没什么。”口是这么说。但怎可能真的没什么?
在回家的路上,我问了许多问题。
譬如:“你是三十五岁以上吧。”
“三十。”他瞪了我一眼,似乎是介意啊。
“比我大上六年,也是老人家了。”我取笑他。
从他的回答中,我知道他只喜欢黑色、爱体型大的狗、头发不是太长的女孩子,并且曾在美国居住了十年。
最后,我问他:“你有过多少个女人?”
他面色一沉,“我不回答。”
“因为太多了?”
“这条问题没意义,蓝小姐。”
我回应。“你会告诉我的,迟早。”
在这条问题之后,他一直没再说话,直至车停下来也没作声。
他坐在车内看着我进入大厦,我回头向他挥手道别。
家门一打开,电话便响了起来。
我的声线变得甜蜜。
“阿彗?”
还以为是Sake,原来是Kelvin,当下立刻转了声线,“什么事?”
“你今晚没有开手提电话。”
“我和朋友吃饭。”
“Luna?”
“男人,你不认识的。”
Kelvin静了下来,我知道,这已经打击了他。
“今个周末有没有兴趣与我打golf?我有一对couple客户很有趣的,他们想见见你。”
直接而倔强地,我说:“他们为什么要见我?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
“阿彗--”
“Kelvin,我们没有可能的。”然后,我就这样挂了线,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抿住唇,讶异自己的决绝与残忍。
喜欢上Sake,便立刻断绝对Kelvin的好。
现在才知道,我也可以这么无情。还没有开始,便已经做了一心一意的准备,把会阻碍我的人赶走。
跌倒在床上,我用枕头按着脸,今夜,我遇上了魔术师,一个懂看穿我心的魔术师。
我翻了翻身,刚才相处时的舒服,现在居然变成了兴奋,虽然那人不在身边。我的手心却是热的,今夜会不会不能入睡?
当然是要他,怎么样也要他。一个会看穿我的人,一个会花心思去看穿我的人,不要他还可以要谁?
终于,我又再次恋爱了。
05
富贵的Luna有专业美容师上门替她做facial、剪头发。今天,我就在她的家中见识了她这种豪华的派头;“健身室下星期装修完毕,设有蒸气房的啊,你有空便上来玩好了。”她在白色的面膜下说话。
我捧着一盆沙律来吃。“知道了,女皇陛下。”
Luna笑:“我是女皇?后宫佳丽才真!女皇是你,被人宠得不得了!”
我溜了溜眼珠,笑得很甜。
“你今年的生日他会怎样与你庆祝?”Luna问。
“他没说啊,但我知道一定会安排得很好的!他明天会与我去挑选晚装。”
“生日礼物一定很‘重手’了。”
“不知道啊。”我吃了片菠萝。
“菠萝毒啊,多吃会长暗疮的。”她警告我。
“就算我长满一脸暗疮,我知道他也会觉得我是最漂亮的。”
她叫起来:“你居然相信?我写包单,他一定第一个走!”
“不会的!”对呀,我完全肯定。
Sake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也不会分离,他说不能忍受分离的痛苦,我相信他,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的。
与他一起大半年,他处处表现出他对我的认真专注,我肯定,我们的爱情很坚固。
他无论再忙也会一天给我两次电话,下午在办公室一次,晚上一次。每星期见三次面,周末的恋人时光,更是永远不会错过,试过有一次他去新加坡开会,他竟为我准备了机票,把我接过去共度周末。只要他做得到的,他都会尽力令我快乐。
翌日,他和我去选晚装,他说,要买最艳丽的。那些晚装每袭动辄十万八万,看得我胆颤心惊。我看中了一件蓝色的吊带长裙,裙身是散开来的千层短须,我幻想,穿着它走起路来,一定很诱人的了,充满二十年代摩登女郎的味道。
我试穿出来,镜中的我实在太完美,就像度身订造的那样。
在售货员连声称赞之下,他却说:“有没有杏色的?”
“顾先生,我们每一袭晚装只有一个款式以及一种颜色。”售货员回答。
“那么,把杏色的款式全部拿出来。”他要求。
“但这一袭真的很美。”我不舍得。
“你会喜欢杏色的。”他说。
“我肤色不漂亮,杏色从来不衬我。”
他坚持:“你信我,杏色很适合你。”
结果,我再试穿多两件杏色晚装,虽然也漂亮,却不及原先那一件蓝色的。
Sake喜欢一件一字肩露背的净素款式。我不明白:“选晚装不是应该挑款式的吗?只在颜色方面着眼嘛……”
他走前来吻了我的脸,然后搂着我一起望向镜中反映,他说:“你看你,高贵脱俗,任何男人都会羡慕我。”
被他这样一逗,我只好投降不再说话。又不是不漂亮,还是依他好了,横竖,我也只是穿给他看。
“你没告诉我明天晚上的安排。”我说。
“明天晚上……我们到一流的法国餐厅庆祝。”
我点点头。
“大吃大醉啊,顾先生。”
他抱着我,“随便吃随便醉,明天的你是至高无上的,蓝小姐。”
我眨了眨眼,吃吃笑。
明天,看你出什么招数。
我请了半天假,先到发型屋理发,继而回家打扮。七时正,Sake的司机送我到指定的法国餐厅,餐厅的经理领我上酒店的贵宾房,并告诉我:“顾先生想请蓝小姐在贵宾房休息十五分钟。”
就在十五分钟之后,门打开,进来的是Sake。我把手伸进他的臂弯,他吻了吻我的脸:“Happybirthday!”
“谢谢你为我安排这一晚的节目,顾先生。”
“Myhonour,蓝小姐。”
然后,他领我走过走廊,步进餐厅,餐厅内站满人,他们都面向着我,眼神似乎充满盼望。
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第八章
他们一致地拍起掌来。
我忍不住,灿烂地笑。我在他耳边低语:“我没心理准备啊!”
他一脸得意。“突如其来的幸福从来也不会让人有心理准备。”
我一怔,这实在太太太甜蜜了!耳根就这样赤热起来。
Sake轻轻扶着我的腰开始介绍:“这是我的父亲母亲,这是蓝彗小姐。”
我红着脸与世伯、伯母握手。世伯、伯母把我看得很仔细,仔细得,令我有点尴尬。
接着是他的兄弟姊妹。不知是否自己多心,我发觉,他的家人看着我时,笑容会在刹那间凝住,把我看了又看之后,才懂得放松下来继续再笑。
我不知道该怎样做,只是公式化地笑,很灿烂的那种。我忽然联想起那些香港小姐,她们大概也是以这种状态履行她们的职务:接受陌生人打量的眼光,热情亲切地以划一的笑容回应。
绕了一圈,连他的朋友、同事也一拼招呼过后,Sake才与我坐到餐厅的正中央。
一队小提琴师由左边走过来,他们围着我们奏出生日曲。
我感动得掩住脸。
他问我:“可满意你的生日会?”
我抽了口气:“你令我觉得自己似公主。”
“你根本就是公主。你怎会不是?”
之后不停有宾客前来与我们闲谈,为数大约五十人,我与Sake手拉手逐一应付,也花了我们大半个小时。
我始终介意他们望着我的眼神,他们的眼里充满着怀疑。于是趁一个空档我问他:“你的家人与朋友会不会嫌我不够漂亮衬不起你?他们瞪着我的眼神怪怪的。”
“怎么会,这晚全场数你最漂亮。”
但我还是一脸疑惑。
“别傻,我保证我的家人与朋友都万二分喜欢你。”
我只好相信了。
生日礼物在吃生日蛋糕前揭盅,是一串圆浑的珍珠颈链,配有钻石镶成的蝴蝶扣子。
我爱不释手。
他当着其他人面前把颈链挂在我脖子上。
“看,你多么清丽脱俗。”他凝视我轻声说。
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在场参加生日会的人再次拍起掌来。
舞台上的女主角是否就如我此刻的心情?仿佛,全世界的惊喜、憧憬与欣羡已四方八面地涌上来,集中到我身上。
也终于,在众目睽睽下,我流下了太过开心的眼流。
生日会结束时,Sake的母亲走前来,“你瘦,多点与Sake回家喝我煲的汤。”她亲切地握着我的手。
我笑得眯起眼,感激地朝Sake望去,他与我四目交投,交换了一个温馨的眼神。
散席后,我回到Sake的家。梳洗完毕,我们在床上拥抱,他这样对我说:“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真的吗?”我抬眼望他。
“只要你说出来。”
我想了想。“婚姻呢?就算婚姻也可以?”
“当然,”他立刻说:“为什么不?”
忍不住,我抱得他更紧。
“二十五岁了,有什么愿望?”他问我。
“永远也像这一刻一样。”我说。
他听罢,似乎也很高兴,搂着我亲热起来。
享受着他的吻的时候,忽然,我记起了当初与简文瀚相爱时,在那内地的小旅馆中,我也许下了一个相同的愿望。我曾经希望,在那幸福的一刻,一切都可以变作永恒,以后也会这样幸福下去。
但终归没成事实,不是一个吉利的愿望。
“干吗拉长了脸?”Sake问。
“再许一个愿可以吗?刚才那一个不要了。”
“有更好的吗?”
我合上眼睛。“就让我们永远相爱,永不分离。”
他立刻和应:“好,永远不分开。别傻,我们不会分开的。”
今夜是满天的星,Sake的家在山顶,抬头望出窗外,仿佛真的与星星很接近,只要我伸出手来,便能把星星拥至怀中。
这就是幸福了。
“我有很多星星。”在昏昏欲睡前我说。
“而我只有你这颗星星,你永远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