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要搬家,而且还是搬去南丫岛,千挑万拣,成箩观音兵,偏是要佳诚出动。我很不满,但他还是去了,而且,还留在南丫岛过夜。
终于不再扮大方,我在电话中说:“她究竟想怎么样?”
佳诚也不好脾气。“只不过是误了船期,有什么大不了?”
“搬了一整天也搬不完吗?”我怒气冲冲。
他也似乎气上心头:“我明天也要留在南丫岛。”
沉默半晌,我问了句:“你是否依然爱她?”
没有正面回答,他这样说:“她又没有做过什么弥天大错事。”然后大家没再出声,是他先挂线。
我的眼眶红起来。那么,答案是爱抑或不是?她只是一个EX,已是过去了的人啊,虽然我明白,分手的时候感情仍在,但过去了便是过去了,我才是你身边的人,你要发挥同情心、爱心关心,可以到我面前表现,不用对着那已不再是你的人……
蹲到地上,我哭得很凄凉,繁星点点的周末夜,我的男朋友与他的前度女友一起过夜。
然后电话铃响,我不想再听他的声音,我没有理会。望着杀天嘶叫的电话,忽然,心念一动,不如,我也找找我的EX。
拿出电话簿,翻开“T”的页数,我按下他的手提电话。T先生是我大学一年级时的男朋友,那时候他是我的助教。电话被接通,我听过他的留言后,轻声地留下我的姓名和电话号码,然后屈膝坐在电话旁,等待他的复电。
那夜,我等了一个晚上,等得头也痛,他也没有复电。在佳诚留在南丫岛的星期日中午,那名T先生才回电给我。
客气地也陌生地,我俩说了一会,大概三分钟。然后他说星期二晚出来吃饭,我欣然答应了,语气专业,仿佛是与客户的对答。我不怪他也不怪自己,自分开后,也四年没联络了。
哼,我也有我的EX。
佳诚自南丫岛回来后,我收起了怒火,他与我也没把电话中的对答旧事重提,只是他亦同样没有半句安慰的说话,一连两晚,也躲到一旁与Cherry通电话。虽然他的行为益发不可原谅,但我继续大方,情绪尚算稳定,稀奇吧,大概是因为,下意识地,我觉得与他平衡了,我期待星期二晚的约会。
星期二晚,我盛装打扮。对着分开了四年的人,我有点手足无措,看得出他也如我一样,东拉西扯,不知如何说起。我叫自己不要心急,慢慢来,把他当成客户便可以,笑容甜些开朗些,紧张的气氛自然会消除。一小时后,感觉的确轻松了,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我预料认为会出现的旖旎,再见旧人,再说往事,为何完全不动心?
他挑不起我再次倚靠他的渴望,我甚至没对他说起我与佳诚的问题,我放下刀叉,握着酒杯,从白酒中望向他,我问自己,就是他了吗?红杏出墙就是他?
不不不,不可能,这名EX,是如此感觉陌生。我不可能因着T先生而对佳诚不起。
那可以因为谁?T先生之后的M先生又或是S先生?
带点落寞地,我回家。
佳诚正在说电话,看他那既心痛又不依的表情,不是Cherry还有谁。这个男人,完全不把我与他的关系放在眼内。
就是像他这样的男人,才会被EX利用。容易心动,罪咎感重,最重要的是,分开的时候,余情未了。
望着佳诚的背影,忽然也就很心痛。他会与Cherry复合吗?Cherry还会使用多少种方法令他入局?而他,还要伤害我多久?别说他不知道我在受苦。
不久前他才承诺过不会回头,大概是忘记了。
不其然的,我只有更悲观。就算他俩不再真正走在一起,也肯定拖拉两、三个月,即使最终结局仍是只有我与佳诚也好,我心里肯定有一条尖尖大大粗粗的刺,与佳诚的感情不可能回复从前的程度。
这个男人令我失望。
我把手袋放在床沿,掏出纽结糖,也不先更衣沐浴,便坐在电视机前边看电视边吃糖。
未几,佳诚放下电话。他走过来,看着我把糖塞进嘴里的姿势,便面露不悦:“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很胖?”说过后转身走进浴室。
我停止所有动作。
两星期,只不过两星期前,他才满脸不介意。我知道,他已把对我的爱回流到EX的身上。
电话又响,佳诚在浴室,我上前接听。“喂?”我说。
对方听见是我,沉默一会,然后语气颇为不屑:“我是找佳诚的。”
“Cherry吗?”我问。
“是的。”她说,就只这两个单字,并没有向我寒暄又或是问候的意思,好没礼貌。
我把电话筒放在一旁,并没有往浴室拍门。
忽然,我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我要找一个EX来依赖,便找佳诚好了,与他分手,把他变成我的EX吧,或许他会对我更好,在感情仍在的时候与他分手,让他知道是他对不起我,是他欠我,内疚的是他。
若果他真与Cherry复合,我便重新入侵他的生命,以EX的身份,我知道,这是可行的。
我瞄了瞄电话筒,趋前拍浴室的门。“是Cherry。”我说。
他十秒之内包着毛巾出来,因为那是Cherry嘛。
是的,我知道,与他分手这办法一定可行。余情未了地,让他永远牵挂我担心我为我忧虑。
我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好吧,两星期后分手。我把纽结糖塞进嘴里,分手后一定戒糖。
为着成为一个成功的EX。
第三章指头火锅
最初的时候,是她爱他比他爱她要多。
豆沙是不可言喻地,爱慕文立。
最平凡的开始:同一所公司,豆沙是会计文员,文立是时装买手,她害羞文静甜美,他风趣健谈瞩目。是她首先爱上他。
本来文立有女朋友,是公立医院的护士,拍拖三年,女朋友恋上药剂师,放弃了文立。
文立为求得到解脱,找来豆沙倾诉心事。她可爱静默,平日不多言,是可信的类型,在倾诉又倾诉的日子里,她爱上了他。
他比她优越,比她高级,拥有的比她丰富,她仰慕他,他却挑选她来倾诉苦楚,她受宠若惊,于是只有更芳心暗喜。
活了廿多年,最光彩便是这一次。
在第十个约会的晚上,他俩发生了关系,于是,也就拍起拖来。
文立是无可无不可。怎么说,豆沙也是好女孩,远看有点像杨采妮,性情乖乖的,带出去见人,也不算太失礼。而且,她给他性,又替他填补寂寞的空间,怎么算,也是占了便宜,所以拍拍拖不会是坏事,当有一天厌了她,便分手好了,长远的事,到时再算吧。
嗯,到时再算,这就是文立与豆沙的开始了。
豆沙不是不明白她的角色,只是她以为,他的爱,会随着自己付出的温柔与关心逐渐增加,现在不爱不等于将来也不爱嘛。
所以,豆沙很高兴,亦很努力,为文立与自己的恋情稳定地付出。
一星期到公寓开一次房,看一场戏,吃三次晚饭。
他们的恋爱日子就是这样过。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渐渐,在文立木然的表情里,豆沙的信心开始动摇,她开始心急。
以为日子愈久他便会愈喜欢自己,但看着他持续的无所谓,豆沙只能感受到相反的东西。
试过在完事之后,豆沙问他:“你喜不喜欢我?”他睡在一边,轻轻哼了声。
她再问:“真喜欢还是假喜欢?”
他用眼角瞄了瞄她,平淡地说:“喜欢,好喜欢,可以了吧?”然后伏在床上,发他的春秋大梦。
又有一次,在情人节前,豆沙明示暗示要收花。文立皱了皱眉,低声说了句:“真烦。”
然后到了情人节当日,豆沙的案头上却放了一束香槟色玫瑰。她很开心,捧着花按内线电话给他,语气痴缠娇嗲得不得了;然而他却冷冷的,三番四次说要挂线。于是,豆沙冲口而出:“你不喜欢的话其实可以不送花。”
文立回应:“你可不可以正常点?花是你说要我送的,送了又唆唆。”
在他“啪”一声突然挂线后,豆沙很没味儿地呆坐电话前,疑惑着文立的心意。他送花,却又言语刻薄,究竟,他在想些什么?
在根本没有得到他的日子,她可以很没所谓,他喜欢不喜欢,她也同样爱慕。但今天,在不停付出之后,她不想完全不计成本。虽然庸俗,虽然不潇洒。但,她的身份,足够叫她有权得知他的心意,要求不过分啊!
究竟他是否真心喜欢自己?文立既不承认又不否认,豆沙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只好更积极试探。
是在一晚,天寒地冻,两人对着那炉火锅,豆沙忽然灵光一闪,她说了:“文立,如果你是真心喜欢我的话,就把指头伸进火锅去吧!”
文立一愣,也没有什么太愕然的表情,甚至没望她,只说了句:“神经病。”然后把一只海虾用筷子放进火锅去。
圆木台上有鹅肠、生肠、羊肉片、吊筒仔、猪肝、墨鱼丸、象?蚌、贵妃蚬、肥牛肉、海虾、鸡子、豆苗、生菜、菠菜……多么丰富。由二十八无至九十八无的火锅用料,琳琅满目,令人垂涎三尺,文立怎会为豆沙的谈话而分心?面前的食物,远比身边人所问所思所忧吸引。
比不上火锅用料。完全不放在心上。
其实那条问题文立答与不答,也不能表达些什么,而根本,他也不可能把手指放进火锅里,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因着曾经有过这样的要求,豆沙发觉得自己蠢。
于是,她便不再试探他了。而文立,亦开始向别的女人打主意。
首先是市场部的Tracy,然后是某名在卡拉OK认识的女孩子。
豆沙遇见过文立与Tracy一起看电影,那是某一个她以为他要加班的星期五。然后有同事告诉她,说在一个文立推说要回乡探姑婆的周末,看见文立与一名陌生有型的短发女子出现在澳门?仔。
豆沙终于,也再问了文立一次:“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文立一脸厌恶,不屑地说:“真惹人讨厌!”
豆沙望着文立那双避开她的怒目,浑身抖震。是的,终于知道了吧。
然而,他俩没有分手,因为,无人提出分手。
文立继续交他的女性朋友,豆沙在空了出来的时间呆在家。
她没有干预他,甚至不敢关心他,怕他嫌她烦,只是有时间便多望一眼台上的电话,渴望它会偶尔响一声。
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他俩翻闹了,但他们一致认为,闹翻是意料中事,不是因为文立花心,而是豆沙配不上他,像他这样的男人理应花心嘛,女人攀不到便不要硬来。就是这样了。
豆沙知道别人怎样想,她也知道文立怎么想。后来她便辞了职,转到一间杂志社做会计。但是,她与文立,依然没有说过分手。无人觉得有必要说出来,都不知是分了还是没有。他俩的来往,总共七个月。
三个月之后,文立碰上一名表演默剧的女孩子,平日的她高挑、清秀、有灵气,而上了妆表演时,却又充满深不可测的神秘感。与平日他所接触的多么不相同,她对于他,充满吸引力。
也差不多是立刻,他便爱上了她。
他对她疯狂地好,用七成薪金买她至爱的Tiffany男装表给她,她说过,女孩子戴男装表才有型;她爱吃日本菜,而且还是贵价的那种,他即使碌爆卡也每个周末伴她一道品尝去,纵然他受不起生冷的食品和超级昂贵的价钱;她爱听古典音乐,他给她买CD,自己也努力学听;她喜欢潜水,他与她飞往马尔代夫花二万元玩五天。他努力地满足她,也着意攀附她的一切,她那比他高尚的世界。
文立很快乐,虽然花光了他的积蓄。
可是,却在四个月后,默剧女郎与他分手了,理由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文立愕然,不禁问:“那你又与我一起?”
女郎苦着口脸,凄凄地回答:“是你迫我喜欢你的。”
文立听轻,懊恼了:“我以为你也喜欢我。”
女郎忽然半带哀伤半认真地说:“我们的世界相差太远了,我们是两个类型的人。”
就那样,饮饱食醉后,她离开了他。
文立失恋了。像以往的记录,他立刻找失恋代替品,但今天时运低,竟然找不到,没有女孩子愿意听他诉说任何一句话。
他想起了豆沙,想起了她当初的好。她的真她的纯她的全心全意,忽然一一上心入了脑。在受了那些近乎蠢材程度的苦后,文立才知道,真正值得的是哪一个。
他约会豆沙,尤幸她爽快如昔,愿意与他见面。
还以为可以尽量向她倾诉,甚至是重拾旧欢。谁料,在对面之后,他发觉,一向甜腻的她居然冷得可以,听他说话时心不在焉,目光飘至老远,不知所云。
他礼貌地问她:“是不是闷?”
她笑了笑,回答:“对不起,文立,与你吃饭的时候,我一直想着我的男朋友,你知道,我是那种愚忠的人,就算与普通异性朋友吃饭,也很有罪咎感。”
文立一呆。噢,怎么了,连豆沙也有了男朋友。然而他认为,哪管她有男朋友又或是丈夫,他也誓死要把她追回来,凭她以往对他的爱,不可能失败。
而且,再次见面,他反而喜欢她更多,比以往一起时,多万倍的喜欢。
他记着从前的日子,他不想再次失去她。
他持续地约会她,有时候她愿意出来,有时候不,如果豆沙愿意出来,文立便把约会做得有声有色,小礼物,拍拖胜地,甚至问朋友借了部小房车。
这些小动作,文立从前才不屑做,现在做了,她却没有欣赏的意思。就是她这种似是非是,教他更不能放手,记着她从前的体贴温柔,看着她现在的麻木冷漠,他只有更用心了,以为她只是气他从前的态度。
这样一拖两个月,文立开始心急。在见过豆沙的新男友之后,他更是醋意满心,那样的呆头呆脑,怎可能带走他的豆沙。
又是火锅的一晚。文立细心地为豆沙滚生菜饺子,又替她涮羊肉烫鲩鱼片,差不多是把食物喂到她的口中。然而他的慇勤,却教她更心情烦厌,她语调认真地说:“文立,我与你是没可能的,你死心好了。”
文立皱着眉,把生蚝夹进她的碗内,轻声说:“为着从前,我不相信不能回头。”
豆沙望着他的眼睛,细细叹了口气。“就是因为从前,我才回不了头。那段日子,简直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