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稍稍停下来望了她一眼,然后继而向前走。没有人俯身拿起石头,没有人有意欲向她掷石。
天使苦恼了,这样子做不出声势来,她交不了差。看着望了她一眼然后又直行直过的途人,她忽然决定这样做。她抓住其中一个路过的人,这样子告诉他:“我被魔鬼迷惑了,耶稣不来,便拯救不了我的灵魂!”
途人一听,只觉她是失心疯,于是一手把她摔开,逃到街中转角去。如是乎,天使花了一个晚上不停捉着往来的人,告诉他们相同的话,为求令人们传扬开去,耶稣会知道她的处境。
这样喉干声沙地,连续三天在街上说了相同的话后,天使便病倒了,传播的工作实在太辛苦,她穿起名贵的睡衣,躺在大床上善病。
睡衣是LaPerla的,胸前的位置,甚至镶了钻石。穿上这样的睡衣善病,大概,很快便会好。
就在养病的第二个晚上,耶稣真的出现,他在别人的引领下穿过数条村落来临到天使所在的妓女街上。
耶稣的处世宗旨为,救得一个得一个,魔鬼意欲控制人类的灵魂,此乃万万不容。
那个晚上,耶稣穿着破衣破草鞋,长得高而清秀的他,对两名照顾天使起居饮食的仆人说:“我找天使。”
仆人传话,天使在床头帐篷中朝门外一看,见来者衣着寒酸,于是皱起眉来。
“我从来不做穷鬼的生意,叫他走!”
后来再通传,仆人才说:“他说,他是耶稣啊!”
天使当下双眼发亮。啊,目标人物终于出现了。
☆ ☆ ☆
天使虽然除了靓衫之外凡事不上心,但说到工作,她还是颇有责任感,魔鬼托付给她引诱耶稣的任务,她是会全力以赴,而且她知道事后,奖赏一定丰厚兼而了不起,哈,不知道早前看中了的那件AnnaSui嬉皮士衬衣还是否有货?回去现代世界之后,她一定要向魔鬼要。
天使抖擞了精神,从床前帐篷走出来,她挽了挽身上的绫罗绸缎,又拨了拨垂肩秀发,挂上了一个盼望的笑容,走到耶稣的跟前。
她热情地,对着日夜赶程前来拯救她的高瘦年轻男子说:“我一直等待着你!”说的时候她的双眼闪亮着渴求,是一种非等到你来不可的盼望。她猜想,男人大概会屈服在女人的这种渴求之下,面前这名特别的男人,亦大概不会例外。
身份是上帝之子的耶稣,目光内尽是慈爱,他这样对她说:“但凡受魔鬼摆布的,我也不会视而不见!”
天使想了想,这果然真是救世主,说的话充满了男人的承诺的力量。她也记起魔鬼之言,他对她说过,她要引诱的是耶稣的同情心。
同情心同情心同情心。她知道往后每个行径也要以此为标准与出发点。
现在耶稣正正直直地站在她面前,她立刻联想得到的是,她首先要做的工作,便是破坏他的正直。
于是,她身一软,手一摆,向前倒下来。“我--见晕啊!”腰一扭,便倒到耶稣的怀内。
耶稣双手把她抱住,眼神焦急了:“人来,你们的小姐晕倒了!”
天使把身贴紧耶稣,她以她的酥胸紧压着他的胸膛,并且毫不避嫌他双臂紧箍着她。
照常理,年轻力壮的男人被丰满的女子力压,最低限度,生理反应会有所变更,首先,必然是不好意思兼且脸红耳热,但耶稣,却好像丝毫感受不了她上身的温柔酥软,他只是着急地为她叫唤下人:“人来啊人来啊!”
未几仆人跑过来,把天使扶到她的帐篷之内,她躺下来,故意气喘如牛。“像我这样卑贱的人真的可以得救?”
耶稣的眼神悲慈依然。“别担心,上帝会赦免你的罪。”
天使一副泪眼朦胧,她说:“但魔鬼俘掳了我的灵魂啊!”
耶稣一听,眼神由悲慈变得坚强起来,他这样说:“我一定会拯救你的灵魂!你宝贵的灵魂是属于天国的,不会被魔鬼所拥有!”
天使不住点下头去,凝视若耶稣的双眼,满满的感激与仰慕。
在她正想把身体凑前去再下一城之际,耶稣忽然说:“也是时候向天父祈祷和静修。”
然后他放下扶着天使的手,迳自走到屋内窗前的位置,那位置,他一抬起头来,便见到满天的星星,耶稣就那样跪在窗前,双手合拢,抬眼望星,一望便很多个小时。
天使在他身后看着他,开始感受到他的不同凡响,果然是上帝之子啊,可以不食不喝,也不爱亲近女色。他一心一意走到这里来看她,都只是为了拯救她的灵魂吧!
天使坐在床边,忽然对耶稣尊敬起来,为了他对救赎世人的热诚。虽然,说真的,天使觉得耶稣太不修边幅,而且大概是个不懂趣味的男人,兼且气质太柔弱,不够男子气概。
耶稣来了之后,天使继续接客,在她那色彩斑斓的帐篷下,和软熟阔大的席梦思床褥上,一位又一位客人来了便睡,睡醒便走,而有些客人事后传扬开去,天使的技寨内,有位马夫名叫耶稣。
有一天,耶稣这样问天使:“这就是你的工作?”
天使正在对镜试穿一套新送来的金橙色绸缎,左披右搭,非常忙碌。她敷衍地回答耶稣:“就是了,我是卑贱的妓女嘛。”
耶稣问下去:“但你所做的,与其他我遇过的妓女有点不同啊……你和他们,只是睡觉……”
天使怔了任,她明白他的意思。她放下绸缎,别转面来告诉他:“但,我一样是可怜又卑贱的妓女啊,我的灵魂也是同样地被收服于魔鬼的脚下广她说着的时候,抖震了声线,可怜得,有点声色泪下。耶稣看见这样,只好说:“对不起,我只是随便问问。”
说过后,耶稣转身往平房的后院走去,天使跟着他,只见他站到方形的小水池边,唸唸有词,然后向天使询问:“可否借用水池练习?”
天使没所谓,“随便啦!”
然后,耶稣便深深吸上一口气,继而小心翼翼的踏在水面之上,再一步一步向前行,他的步履,是在水的面层,每走一步,都像如履平地般稳妥,甚至,水花也没多大的激荡。
天使在原本的时空中阅读过圣经,她记起耶稣有过一幕在门徒前表演水上轻功的神迹。
现在有幸看到,天使不禁啧啧称奇起来。
耶稣见有拥趸,表现得更落力。
住在天使的妓寨之内,耶稣的日子显得十分清闲,除了练习水上轻功之外,他又间中表演他的五饼二鱼技巧,他把五块饼变成数以千万计的倍数,鱼亦是一样,他由两条鱼变出很多很多条,因为数目太多了,天使着仆人派送到附近各家各户,于是大家便又知道,耶稣已居住在妓女天使的家,以后嫖妓除了可以睡在席梦思床褥外,更有饼有鱼拿走作纪念品。
第二章
天使的生意,只有更加畅旺。
魔鬼在二千年后的世界注视着天使与耶稣的一举一动,他觉得,计划有必要加速。
从他超越千世的眼睛里,他看到天使与耶稣相处愉快,也偶有趣事,只嫌未有高潮,不是一出完美的肥皂剧。
于是,他与大使通话:“你要快一点令耶稣爱上你,然后引诱他来我的身边。”
天使正在对镜添妆,魔鬼的形象是突然地在境中浮现出来。
她是这么说:“还是你顺眼一点——没那么土,你知呀,这时代的男人,不知怎地,位位脸上积泥一尺厚,沙尘滚滚。”
魔鬼没理会她:“你要令耶稣爱上你。’他再说一次。天使懊恼了。“他已经因为同情而留下来……但说到爱上我呀……”
“你要替我好好想办法。”魔鬼落下命令。
忽然,天使有要求;“你先替我找一条Hermes的茄士咩披肩,粉红色的。”
“你回来后我自然会给你。”
“不,我要立刻要,要不然,我罢工!”
天使居然威胁魔鬼。
魔鬼没她奈何,天使要的那条Hermes粉红色披肩隔世传到二千年前的耶路撒冷她的手中。
一接触到披肩的轻软,天使整张脸的表情刹那绮旎起来。
一条披肩,便令她这样温柔。
她望着披肩呢哺:“好,我答应你,我尽快进行。”说过后还向铜镜飞吻。
魔鬼在二千年后安坐豪宅内,表情有点腼腆,他居然要受她的摆布,她要什么便要立刻她。回想刚才被天使控制了的一刻,魔鬼的心有那异样的感觉。
被一个女子控制了,就算只是为了些微不足道的事,那感受都是奇特的。“算是何方神圣!”魔鬼自言自语。
却在三十秒过后,他的脸上泛起了桃红色的微笑,虽然,这个笑容的主人,对这微笑还是不知情。这桃红色,比那张Hermes披肩的红更富韵味。
天使被魔鬼催一催,连忙加紧行动。耶稣为人谨直,也对女色豪无感应,一心只沉醉救赎世人,这样一个男人,要他爱上她,只能集中在其他方面想办法。
首先,天使加重了自己的悲剧性,她告诉耶稣,她本属二千年后的女人,但因灵魂被魔鬼所收买,所以要巡回千世当妓女。
说着的时候声泪俱下:“你说丫,是否惨绝人寰?巡回千世当妓女,就像巡回表演那样!”
耶稣看着她,缓缓地点下头来:“的确很惨……”
天使便替他接下去:“若果你不与我返回二千年后的世界,我便只能这样一直巡回下去!”
耶稣犹豫:“虽然我不忍心看见善良的灵魂遭受魔鬼所控制。但我留在耶路撒冷还有很多正经事要办。譬如背十字架上山、被钉十字架之上、复活再升天……”“未做的吗?”
“未呀!”耶稣一面惘然。
天使皱起眉来,这的确棘手,耶稣不会这么轻易便就范,拯救万民的灵魂比拯救她一个的灵魂要紧。
想呀想,想到皱纹也跑了出来,不美艳了。
天使想不透便只好停工。她任由耶稣外出讲道,与及与十二名门徒聚旧,而她自己,则找魔鬼讲数。
魔鬼今次在后院的水池中现出倒影。他不满意。“你怎可以任由耶稣四处跑,万一他不回来怎办?”
天使蹙起一条眉,一副不以为然:“我不可以天天对着他,我要减压。”
魔鬼知道她又有要求了。
果然,她说:“立刻给我一本最新的时装杂志。”
魔鬼定了定,问道:“哪一本?”他不太熟悉女人的事情。
天使面露不屑,“快!”她呼喝他。“就《Vogue》啦!”
魔鬼被天使喝了喝,心头震上来,他立刻不敢怠慢,三扒两拨地给她送上今个月全世界不同语文版本的《Vogue》杂志。
天使看见时装杂志,双眼顷刻闪亮,她快乐地坐在水池旁,逐本逐本翻揭着。并且认真地对他说:“为了令我在这个Shopping选择不多的年代能正常而顺畅地生存与运作,我要求以下的奖赏:Balmain的紫红色散裙、Vancleef&Arpels的Alhambra2000系列项链、BetseyJohnson的碎花吊带裙、LV的格仔图案斗零跟鞋……”
她不停口地说下去,魔鬼忍着忍着,终于不满意她的得寸进尺,他停止地:“够了!”
“什么?”反过来是她不满意,她白了他一眼,自顾自说下去:“Chanel的深粉红色套装,丝质那套啊!MarcJacobs的金色one-piece裙子、SergioRossi的珠仔鞋……”
她完全对他视而不见,魔鬼无可奈何,忍耐着耳边轰轰响起的一连串牌子名字。一个处于下风的男人能够做什么?只好乖乖听话。三秒之内送上她的心头好。池边草地上,满满是天使所要求的。
她走在草地上这件抱抱那件吻吻,心情显然好了许多。她探头往水面,对魔鬼的影像说:“你听我的话,包你有好日子过!”
魔鬼一听,反问:“什么?”
只见天使捧起一堆堆衣物跑进屋内试穿。叫也不回头。
魔鬼抽了一口冷气,怎么,倒转来,这种话会是一个凡间女子向他说——听我的话,包你有好日子过。
魔鬼的脸红起来。
他是被她控制了,他东她不何;他被迫要听她的;她的姿态比他高;她操纵了他的计划。
她有那强者的姿态,她要风得风。
魔鬼站在豪宅的露台上,仰脸观星,但觉,有事情正要发生,是他十分十分没把握的事情,他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他知道了。因为一种神奇的感应直涌他全身,自她那一句摄人的话过后,他发现,他感觉了从未感受过的,仿佛漫天星光渗透他每个毛孔般不可思议,抗拒不了。
她居然,在他之上。
他居然,一定要听她的。
一个有能力控制他的女人,于他来说,是极有魅力。
魔鬼高举双手,仰天高叫,满天的星星也就在向一秒之内暗淡下来,直至他的呼叫完毕了,星星才够胆重新释放它们的光芒。
星宿也要畏忌的男人,居然敌不过一个小女子对靓衫的要求。
魔鬼苦着脸,冲破不了这怪异。
虽然他未知道,这怪异的正式名称是什么。
天使收到她的礼物,急不及待地在二千年前的耶路撒冷穿上身来。MarcJacobs的金色裙子配LV鞋,另外Hermes披肩配Balmain的紫红色散裙,她对镜转了又转,非常满足。
连—向心无旁骛的耶稣也禁不住说:“好像……有点……古怪”天使忽然心血来潮,摆动着散裙裙摆,这样对他说:“耶稣住在妓寨不是更古怪吗?”
耶稣也就一副理所当然。“我是来拯救你的灵魂。”
“你这么热切地保护我,你是爱我的吧。”天使说。
耶稣想了想,单纯地回答:“我是爱世人。”
“不!”她走前去抓住耶稣的手臂,使劲地摇,脸上又是那可怜弱女表情。“不要支开话题!我是问你,你到底爱不爱我?”
耶稣的表情迷惘极了,一时答不上来。他根本不懂得回答,因为他似乎领会到,此爱不同他平日向世人施展的爱。
“我……”
天使把脸凑前,目光逼视。“救世主不会不爱上主的小羔羊吧!”
对了,世上万民都是上主的小羔羊,上主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想到上主的旨意,耶稣便坚定地回答了:“我爱!”
既然受世人,她是世人的其中一员,当然也爱她。
耶稣为自己的思路逻辑满意地点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