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在窗前的北极光中抬头望向天际,她怀疑,她可会像堕落天使那样,离他愈来愈远。
发生了这么多事,也终于长大了。
★ ★ ★ ★
Wise在醒来之前,作了一个长长的梦。很漫长很漫长的一个梦,仿佛有一世纪。
梦中有禾稻,连绵的,一片又一片,她穿着修腰的衫裙,裙下穿裤子。她留着长直发,常常戴着尖顶的三角草帽。她踏单车驶过禾稻旁,风吹起飘逸的裙摆,也把她的体香飘散。
她有一个爱人,他英俊健壮,会做最上乘的家私,踏单车的那天,她正前往他的家私店,他说,这一天会做好婚后新居的梳妆柜。
果然,那是一台很漂亮的梳妆柜,法国式,带着南洋的热带风情,木头上的通花雕刻,有她的名字,法文的读音是:Amen。
阿纹。
爱人从后抱着她,两人恩爱,倒影照在明澄的椭圆形镜子内,他们是一双金童玉女。
他吻着她耳畔,说:“为什么我会这样爱你?”
她眯起陶醉的眼睛,紧贴着他的身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会这样爱你。”
他望着镜中美丽的她,说:“是不是因为前生我们有着苦痛的,分离过的爱情,因此今生一刻也分不开?”
她反手勾着他的脖子,说:“或许就是前生的分离,造就了我们这辈子。”
他由她的下颚一直吻下去,在她性感的锁骨上来来回回,“今生今世,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她转身,面向他,她吻向他的唇,然后说:“上一生已经分开过,我们今生不会再分离。”
他们的吻,总是很长很缠绵,他们热情、痴缠、肉欲。他们自第一眼看见对方开始,就决定了要这样缠在一起,一生一世。
他们很相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拆散的相爱。
后来,他们结婚了。然后,当他们都成熟,环境就变迁,禾稻不再丰盛、没有人再耕作,男丁,都往战场去,炮火连天。
他们逃难,走过一个又一个村落,没食物没依靠,她的健康一日比一日差,最后她知道,她要死了,在轰炸声中,她躺在他的臂弯内,絮絮说着恋人最后的话语。
她说:“如今,我反而没那么痛苦。”
他流满一脸的泪,悲凄地摇着头:“你不可以死……”
她气弱游丝,“忘记我……”
他激动地抱着她,哭叫:“我不能没有你!”
她说:“我们要分别了。”
“不!”他在悲哭中叫嚷:“你说过,我们今生不会分离!上一生我们分开过,今生就永不分离!”
她也泪眼朦胧,能说的只是:“我们也算做死别了。”
“不……别走……”他摇晃怀中的她,“别走,……”
她默默无言地淌下泪。
他说:“上一生已分离过,因何这一生仍要分离…… ”
她对他说:“总有一个办法,我们永远不会再分开……”
他悲苦地扭曲着脸,浑身无力。
她说下去:“就留待下一生,我们永远在一起……”
炸弹如骤雨般坠落,炮火声中,她断了气,没有瞑目,张着一双曾经如星宿汇聚的美丽眼睛。
他记着她最后的一句话,下一生,他们要永远在一起。
为什么我们仍然要分离?上一生已瘦过分离的苦,今生因何仍然避不了?
他放下死去的她,喃喃自语:“今生我们分开过,下一生,就不要分离。”
再没有人可以拆散他与她。
Wise的眼球急速转动,她看见炸弹继续落下,看见翻天覆地,看见缠绵的恋人,看见禾稻满田逆风吹动……
然后,她看见男男女女在笑。
“Wise!Wise!”
有人叫唤她。
“Wise”
她的意识被冲击,骤然越过多重空间。是前生,还是今世?
“Wise!醒来!醒来!”
啊,记起了,这是一个恋人的声音。
禾稻田朦胧了,急速地倒退。
睁开双眼的一刹那,仿如隔世。
“Wise”
究竟,身在何方?
她看见,一张恋人的脸。
“Wise,太好了,你终于醒来…… ”
梳妆柜……炮火连天……
下意识,她就说:“我还没有死吗?”
恋人捉住她的手。“没有,你醒来了。”
Wise问:“战争停止了吗?”
“什么?”恋人把她的手放到他的脖子旁。“这是北极,没有战争。”
“北极……”她愕然,还以为,是身在越南。
恋人吻她的脸,告诉她:“你的烧退了,休息多几天,我们可以回香港。”
渐渐,所有意识都回来。Wise望向跟前人的脸,吐出一句:“你是Self。”
Self扶起她,他说:“你不可能忘记我。”
Wise茫然。她伸手抚摸他的脸孔,思想混沌一片。
Self说:“没有更重要的事情了,你醒来,便一切都好。”
Wise投入Self的怀内,脑筋仍然不清楚。但恋人的心跳就在耳畔,听了,安稳的感觉就回来。是的,一切都会好。还有什么要猜疑,想不开?
后来Self告诉她parka的事,老妇人的事,北极的事,以及白瓷的事。Wise的记忆点滴回来,她为了Self的parka远道前来,遇上老妇人后,她往冰天雪地许愿,但愿Self一生快乐,最后她无法支撑下去。然后,Self就回到她的身边。
有一个问题,她忍不住要问:“你是不是因为可怜我才回到我身边?”
Self摇头:“我是经过选择所以才回到你身边。”
Wise问:“你不想独立吗?”
Self说:“我只知,心里有那连系,离开了还是会回头。”
Wise再问:“你甘心以后也只与我一起?”
Self说:“你甘心,我便甘心。”
忽然,Wise的脑内满是言情小说的情节:“如果白瓷得到绝症,你会再次选择她吗?”
Self沉默了三秒,继而说:“我会照顾她,但是,我的心属于你,我只会与你一起,我喜欢她,但我爱你。”
Wise笑,然后Self也笑。一双恋人,从此放下了心头大石。
Wise说:“我没奢望过仍可拥有你。”
Self说:“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不能失去你。”
Wise的鼻子发酸,Self说下去:“我们不会再分开。”
Wise的眼眶热暖,流下泪来。
一双恋人拥抱在一起。
天使在病房的窗外看着他们,她的神情凄然。他们又在一起了,只是她知道,这并非结局。
天使双手掩着脸,说不出的怅然。
第五章THE WISE – SELF
Wise与Self度过了圣诞节,然后,就是除夕和新年,新一年的一月,他们在床上抱着讲故事。
Wise说:“小时侯听过这样一个故事:一对恋人,贫穷但相爱,在圣诞节时,他们都为对方准备礼物。女孩子有一把长长的秀发,男孩子的财产只有一只陀表。女孩子的心意是,把自己的秀发剪下来卖掉,换来的钱用来买一条金链来给男朋友配衬陀表。男孩子的心意是,把陀表卖掉然后买一把漂亮的发梳给女朋友刷头发。最后,在交换礼物的一刻,两人都感动得落泪,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的牺牲。”
Self的神色凝重。Wise用手肘碰了碰他。“怎么了?”
Self说:“这故事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替那男孩子不值。” Self说:“女人的头发可以长回来,但牺牲了陀表就买不回!”
Wise拍打他,“小人!计较的男人!”
Self捉着她的手,“是啊,我是小男人,你干嘛喜欢我?”
Wise眯起眼睛,“我是盲的。”
Self端详了一会,然后说:“很骚。”
Wise色迷迷:“对胃口吧!”
Self说:“可以再骚一点。”
Wise就娇纽地扭动身体,继而痴缠地乱吻一遍。
Wise忽然问Self:“你觉得我是个自私的女人吗?”
Self想了想:“你除了我之外,好像不大关心别人。”
Wise也说:“是啊,你出现之前,我甚至只懂得关心我自己。”之后又说:“我霸道,常常以为自己是个女皇,人又势利。”
Self非常同意:“一看你就知你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Wise皱眉。“你又与我一起?”
Self望了望她,便说:“我知道你不好,但又不觉得太有问题。我了解你,那些缺点并不严重。”
Wise耸耸肩,“那么当我是委屈了你吧。”
Self说:“可以的话便去改,但不改,我对你的感觉都是差不多呢!”
Wise说:“你这人没太过要求。”
Self抱着她,“你也不介意我一事无成!”
Wise理所当然地说:“你一岁生日还未到来。”
Self就躺到Wise的胸脯上,“我是大婴儿!”
Wise推开他,“没出息!”
Self看着Wise,“我以为你喜欢。”
Wise忽然想问他:“你找到合适的厨师没有?”
Self告诉她:“我想自己做总厨,另外找一个帮厨就可以。”
Wise说:“烟花有相熟的朋友可介绍。”
Self说:“很多琐碎事要做,还要申请酒牌。”
Wise说:“应付不到便请个助手吧。”
Self说:“还可以。”然后又说:“我只担心一件事。”
Wise问:“什么?”
Self说:“有一天我名成利就,太过女人缠着我,到时候我不知拣哪一个才好。”
Wise再拍打他,“有本事,走了就不要回来。”
Self嬉皮笑脸,“你赶我也不走。”
Wise指着他,“你再与其他女人私奔我便宰了你!”
Self说:“我不会与其他女人私奔,我会带她们回家。”
Wise扣住Self的脖子,“你休想!”
“谋杀……”
这就是恋人的生活。撒娇、无聊、陶醉在恋人的悄悄傻话中。
没有任何日子,比现在更惬意忧愁。
Self努力筹备他的餐厅,东奔西跑俗务缠身,由选铺位、请厨子、侍应、装修风格、食物选类。统统一手一脚包办。 Wise看见他这样,便非常安心。Self已与天下间所有怀抱着生活理想的男人无异。
Wise的家私店也一如以往经营,她会间中坐镇招呼客人。
有客人看中一张新运来的爱德华时代的绢面粉红色沙发,只消十分钟他便爽快得决定买它下来。Wise心情着实很好,但愿每次交易也能如此顺利。
客人离开后,Wise转身一看,就发现一名白衫白裤的男子泰然自若地坐在那张沙发上。。
Wise走到男子跟前,打了个照面。然后,Wise就怔住了。
非常面熟……
她问:“先生,我们见过吗?”
男子有漂亮的微笑,光亮、单纯、正派。
Wise的心头,立刻“叮叮叮”叫了几声。
男子说:“你的生意不错。”
Wise望着他,居然胆怯,“是……是的……”
男子由沙发中站起身,随意张望。Wise乘机说:“那张十六世纪法国皮沙发很珍贵,木框上的都是包金。”
男子说:“我对古董家私也有点研究。我从前居住的地方,都摆满古董家私。”
“啊,是吗?”Wise显得不好意思,这白衣男子,出乎意料地,有着影响她言行的力量,他望着她,她的心就狂跳。“那你随便看。”Wise觉得怪怪的,连忙转身逃开。
Wise躲到屏风后的写字桌上看文件,间中抬头留意男子的动静。然后,她发现,男子坐到那张法国皮沙发上,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泰然自若,端正地坐着,目光直直瞪向前。
Wise的职员说:“那个人……是不是有点失常?”
Wise皱了皱眉,“我看看吧。”
Wise细心留意那人的一举一动,发现他除了没理会“敬请勿坐”四字之外,并没有其他过分的举动,她甚至认为,这个 白衣男子,英俊、怡人,有种解释不到的亲切感。Wise享受看着他。
敬重他,又喜欢他。好看好看。
正襟危坐约半小时后,白衣男子朝屏风后的Wise望去,他笑了笑,Wise看见后便走出来,站到他面前,对他说:“先生,一切可好?”
他反问她:“小姐,你的一切也可好?”
然后,她居然顺从地回答:“一切都很好呢,我与我的另一半很相爱,工作方面又没有问题,每一天也过得很好。”
她把他视作知己那样,畅所欲言,没有打算隐瞒他。
Wise看着这个男人,为自己轻易地交了心而讶异。
男子点了点头,他看着她的眼睛,带着安慰。
Wise问:“先生贵姓?”
男子告诉她:“叫我G.A.。”
“G.A.?” Wise反问,她觉得这名字有型有格。
G.A.打算离去,他推开大门。“我会再来。”
Wise由衷地说:“欢迎你随时再来。”
目送G.A.离去的身影,立刻就依依不舍。
不要走啊不要走,回来啊。回爱啊。
太奇怪了。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
晚上,Wise与天使相聚,她告诉天使这个人的事:“他自称G.A.,穿白衣白裤,样子光亮英俊正气,我见着他,非常有亲切感……”
天使一听,样子就变色。
Wise望向她:“你的神色,如衣裳一样雪白。”
天使苦笑。
Wise忽然心血来潮,“我知道我因何会觉得他亲切!他像你!”
天使木然。
Wise兴致勃勃,“下次再与他见面时,我会请他来见你!”
天使沉默。
Wise自顾自说下去,“你与他,简直是绝配!”
天使望着Wise,奇怪她为何察觉不到任何不妥。是被蒙蔽了,还是什么?
隔日,G.A.又再出现在Wise的家私店里,Wise一见着他,就表现得十分热情,她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他。
她对G.A.说:“既然你也是古董家私爱好者,不如到舍下吃餐便饭,你可以品评一下啊!”
G.A.笑,“醉翁之意真在此吗?”
Wise愕然,“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G.A.仍然在笑。
Wise说:“我打算介绍一名女孩子给你认识,或许你会觉得唐突,但我认为,她与你非常合得来。”
“女孩子嘛,只要漂亮我就不介意。”G.A.这样告诉Wise。
Wise眉开眼笑,“那么今个周末到舍下一聚。”
G.A.答应,“你的另一半会不会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