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跟AA認識了三個多月,我們是在朋友的聚會中認識的。起初,一大堆人喝酒聊天看電影,後來我知道他養了一隻英國短毛貓,話題便多了起來。
「它的眼睛是金色的。它睡覺的時候像人一樣肚子向天,cute得不得了!」
在AA不斷形容的催動下,一晚,我終於舉手大喊:「我要去看你的貓!」
AA的家佈置得很清爽,米色地毯、米色沙發、米色碎花牆紙,窗前有一列芒齒植物,窗簾是粉綠色的。
「多像女孩子的家。」我對他說。
「是我從前的女朋友的主意。」AA說。
那隻金色眼睛短毛貓自房間鑽出來,毛茸茸的,又胖又可愛。
我蹲下來抱著貓吻了又吻。看看貓的樣子,心情總會很愉快。
「肚子餓不?」AA問。
「一點點。」我笑了笑。
就那樣,AA走進了廚房。
——剎那間,本來正正常常的我,突然覺得天旋地轉。
貓在我懷中掙扎。而我,突然很渴望吃一隻煎蛋。
就是在這刻,AA由廚房步出,手上捧著餐碟。
當餐碟的位置下降到我眼睛的水平的時候,我看到那份溫熱鮮嫩的煎蛋,我的心是無比的感動。
輕輕蠕動而熱烘烘的內心。當我渴望煎蛋的同時,煎蛋便出現了。「吃吧。」他說。
我接過餐碟,用叉黏了些蛋黃,舐了一口。我那樣對他說:「想和你做愛。」AA望著我,滿瞼訝異的。
「可不可以?」我柔柔地捉著他的手。
那一個夜,我和AA發生了關係。
我一直因看這件事而困惑。本來我只希望和他做朋友。本來,只不過,是一隻蛋。
哪有人像我?為一隻蛋而跟一個男人做愛。
但是,因為這隻蛋,我常常想起他。
生蛋、燴蛋、炒蛋,通通叫我把他想了又想。
掛念一個人的痛苦其實可大可小。
我在事後告訴他:「只是一時糊塗,請別放在心上。」
然而他卻說了:「不如開始吧。」
我卻一直沒再復他的電話。
我想)這不是一腳踏兩船的困局,要挑選的話,中獎的一定是AA。真正煩心的是我不瞭解自己。
有過那麼多的戀愛經驗,可是仍然摸不透聚和散。
真的不願意再無故地墮入愛河,然後又無故地分手。
究竟,為什麼會因為一隻蛋而喜歡一個人?太不合理吧!
在開始痛苦的思考後,我與男朋友踏入了冷靜期。
每天我也在想,要再過多少個日子,我才會明白自己的思想和行徑。
星期六不再例行有人陪我。縱使天氣大好,我仍會躲在壁球場裡打壁球。
球來球去,一下接一下,具有強烈的節奏感和生命力,而最重要的是,我能應付自如。
感情,可否如壁球那樣?
驀地,有人從高處高聲叫我:「阿米——」我垂下球拍向上望,他是……
「是我!Dave!」
Dave…是不是……
當Dave走下來的時候,我才確定他是我的初戀男朋友。
一如十八歲那樣,Dave依然熱情開朗,充滿魅力。
「你知不知道你拍球的聲音特別響亮,好像眼球有仇似的。」他站定以後說了這句話。
我歎了口氣。
「怎麼了,才二十三歲便變成婆仔?」Dave笑。
就那樣,我們離開了壁球室,在場外的咖啡座坐下來。
Dave要了杯芬達橙汁。
我說:「你就像初相識時那樣。」
他也說:「所以你應該要杯可樂。」
十六歲的時候,我認識了Dave,那年他十八歲,在我就讀的女校旁邊的男校讀中六,正與我校的NO。1
校花拍拖。每天放學後,我總看Dave坐在快餐店前,等候美麗的校花,天天如是。直到一天,校花不見了,Dave便攔在我跟前,對我說:「我想認識你。」
他要了杯芬達橙汁,在我結結巴巴的要求下,為我叫了杯可樂。
其實在那星期,校花要往外地探望病重的祖母,Dave便趁著那七天空檔,走來招惹我。
因看是第一次有男孩子垂青的關係,我心如鹿撞,也顧不了自己極有可能只是七天代用品的問題。
「記不記得那塊星形煎蛋?」Dave邊拍看球拍框邊問我。
「怎會不記得?」我呷了口可樂。
就是嘛,另外一個蛋的故事。
某一天,Dave帶我上他的家。起初栈陶恐的我,在玩過兩次StreetFighter之後便放鬆下來,大聲地喊肚子餓。
未幾,Dave由廚房步出,在我眼前放下一隻星形煎蛋……
「就是嘛,竟然為了那只星形煎蛋而說愛上我。」
Dave終於把他的芬達橙汁喝完。
烈日當空,陽光如針一般刺下來,我歎了一口氣之後伏在桌面上。
「怎麼了?」Dave問。
「我又為了一隻蛋而愛上別人。」我告訴他。
原以為他會呵呵大笑,又或是對我說教一番,可是他只在溫柔地注視著我。
「我是不是變態?」我雙手抱頭。陽光快把我曬得嘔白泡。
Dave這才笑出聲來。「我看不出有任何問題。」
「我這次只是為了一隻普通煎蛋,比以前退步了。」
我呢喃。
「其實,這根本不是雞蛋的問題,」Dave說:「這是從一隻蛋中你Feel到對方是你想要的那個。」
我抬起頭來望向他。
「你十六歲時,非常討厭母親那些不考究的煎蛋,所以對於我那塊星形煎蛋喜出望外,認為我就是你那時候需要的人。現在,你渴望一隻普通煎蛋,而它又在你渴望的時候出現,於是嘍,他就是你想要的。「你應該覺得幸福,總在需要A的時候找到A,渴望B的時候得到B。」
「真的只是這樣?」我狐疑。
「別告訴我你害怕繼續談戀愛。」
好像說中了。我怔怔地望向他。
「不要理會是何種原因令你愛上別人,只要愛的感覺存在,便走過去好了。」是嗎?真是這樣嗎?
☆ ☆ ☆
最終我還是忍不住,又像是為了要證實些什麼,我跟AA見面了。
不見面還可,一見便頃刻心軟。
「還是不肯和我開始?」AA說。
我怔怔地望向他,不知道怎樣答話。
「並不是因為有了肉體關係才希望和你一起,」AA說下去:「其實早在當初認識你的時候我已非常喜歡你。」
我問:「你喜歡我的什麼?」
AA眼珠一溜,想了想:「我很喜歡你鼻尖上那條陷人的凹紋,多麼的孩子氣。」
我笑了,真心地高興起來。
「我也喜歡你。」我說。
「那你喜歡我什麼?」
「不告訴你。」我輕輕地笑出聲來。
我想是時候與男朋友分手了。是時候調整我的愛情觀了。
第三章BYE-BYE
知不知道Bye-bye这两个字是多么的难说出口?
但一旦说出口,发音是多么的快和速。
她真讨厌这两个字!然而却必定要说出来。
每次她从床上坐起来,俯身在地上捡回内裤,穿上,然后扣好胸围,回头望一望他,他不是在瞪着天花板,便是在吸烟,偶尔才会抛来一个笑容,不知是表示满意抑或是谢意,总知就是没说一句话。
她把衣服整齐地套上,暗暗地深呼吸,故作轻松地说:“Bye-bye。”
摇着小手袋,她拨了拨短发。
“Bye-bye。”她说。极之讨厌这两个字。每次说过后便要走,非走不可。
门关上。她由楼梯走下去。她掩着脸。她知道,终有一天,她会忍不住哭起来。
楼梯的尽头就是阳光,她站在楼梯的中央位置,深深地吸一口气,以手挡住眼睛,像冲出火场地冲到大街上。
啊,又再离开了。
回头仰望他的住所,试图捕捉他站在露台的一幕。
他没有出现,理所当然地。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Bye-bye之后就是Bye-bye,不是再见。
☆ ☆ ☆
他的名字是Vince,职业是牙医。
女孩离开后,他伸伸腰,走到浴室,洗脸梳头喝一杯果汁吃一片涂上花生酱的面包,然后上班。
诊所九时正开诊,他很多时八时四十五分便到达。
坐下来第一件事是了解当天的病人数目,和他们所患的牙病。
Vince请了三个护士,其中一个有张特别温柔的脸,雪白的宁静的,是男人看见便觉安详和放心的那一类。
她替Vince穿上医生袍,然后婉约地站到她的岗位,开始协助牙医完成整天的工作。
他是一位很专业的牙医哩!不会吓怕病人,对病人和蔼,病人惊慌时他会安慰,永远心平气和。很有令病人安心的本事。
工作压力其实很大,怎么说都是关乎人命的工作,一定要非常专注,手术刀放进病人口中的时候,牙医的生命全部倾注在病人的牙齿上,其他的事情不再重要。专业地集中精神四小时后,Vince脱下医生袍,除下口罩,累极地坐在原本是病人躺下的手术椅上。他轻轻地合上眼睛,舒了一口气。
当那个温柔的护士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捉住了她垂下的手。他知道他不会错过她柔软的玉手。怎可能错过哩?永远都是这个角度。
护士笑,柔情地说:“怎么了?”
Vince睁开眼睛,看见她美丽的睑,瞬即变得开怀起来。
“坐上来。”他笑看告诉她。
护土小姐妩媚地既看眼睛,利落地伏在Vince的身上,然后咯咯地笑了。
在嬉戏之中,Vince回复了生机,女人的美丽,女人的灵巧,女人带来的快乐,永远是最佳的洽疗剂。
Havefun。生命不外如此。
下午的工作重复着上午的程序。五对十五分他离开诊所,拍档来接替他。他走进洗手间好好地洗了把面,美丽的夜即将来临,他要以最高姿态来迎接。
他大多会约会他的女朋友们。他有很多女朋友,由A至Z,电子记事簿内的名单很长。A没有空便找B好了,要不是C也不错,虽然他明明记得自己是不太喜欢C的。没关系吧,喜欢不喜欢,都是女人一个,吃饭之后用来上床。
不知是谁这样分析过他,好像是一个女人,她告诉他,皆因他是巨蟹座,所以在性这方面他永远不满足,一、两个女人实在太少了,巨蟹座的男人都重视性多于一切。
乍听之下很有道理,似乎解释了为何他总是定不下来。
但若果真的只需要性,他可以找一些善解人意的妓女,那就更快更方便,连晚饭和交谈的时间也可以省回。
Vince在事后细想,得出了结论:他是真心喜欢过A至Z的,他不会忘记在最初认识她们时那种惊艳和震动,因着她们的笑容、她们美丽的眼睛,他的生命变得更有意义。即时就地升华了。
开始的时候,他总会尽力讨好她们,令她们感到骄傲,他擅于这样做。然后在一个适当时机,他让她们脱去衣服。让她们在赤裸裸的时候感动。
曾经真心喜欢过她们,虽然不持久,但也真心,只是每次一下床便不喜欢了,原本美丽的身体,回头再望的时候只教他皱眉。
坐在状沿,他比她们更懊恼。怎么了?心动过后立刻变同死寂。是因为太容易得到?抑或根本没有喜欢过?一个又一个女人,一次再一次地投人然后放弃。
是工作压力带来了爱的幻象?抑或只是想在无意义的生命里寻求某个落脚点?有的女人留有的女人走,转头又有新的加人。他兜兜转转,换上医生袍脱下医生袍,不见得太快乐,也不知道自己在找寻什么。
☆ ☆ ☆
大约在一年前他在朋友的家认识Bye-bye孩,他看中她的娇俏甜美。头发那样的短,眼睛又大又圆,身材也出众。她有细细的腰长长的腿。
女孩叫娃娃,人如其名,教Vince更欢喜。
他与她说笑,请她吃鱿鱼丝,然后又送给她自己那杯喝了一半的红酒。娃娃只喝了一口便醉了,分不清是酒精太烈抑或是Vince喝过所致。
第一次约会的节目是看电影和吃晚饭,第二次他邀请她去他的家吃他亲手煮的煎银鳕鱼。饭后他们上了床。
那个晚上,凌晨一时,娃娃走的时候以为,那次美妙的性会是个感情的肯定。他是非常的温柔,他是额外的细腻,他轻易地触动了她的心。
那一次的Bye-bye说得很浪漫,非常的愉快。
接着而来的三天,娃娃把全副精神放在等电话之上。当她痴呆了三天之后,Vince终于打电话来,约她出去喝杯酒。
他的眼神不再浪漫,是三百六十度转变的陌生和强硬,像无数其他心意已决的男人一样。在娃娃还是笑着的时候,他向她解释,他们的故事可能已经结束了。
感觉已经溜走、有缘无分、擦身而过……诸如此类。他冷漠地说着,她失望地瞪着他。啊,原来又是一只肉欲兽。
不是没接触过向欲兽,平均来说,她一年会遇到四至五个。只是,这一个……她抬起头,微笑地告诉他:“没关系的,若果你喜欢,我可以做你的sexpartner。”
Vince怔了怔,眼内闪出了光芒。他当然不会介意可爱的她的提议。他以为,她是真的不介意。
☆ ☆ ☆
那已是一年前的事了,由第一声Bye-bye开始。
娃娃严格地遵守sexpartner的规条,诸如永远开朗、永远大方、永远表现良好、永远没所谓。
她也不知自己喜欢Vince的什么,就算一个男人条件再好,也要愿意好好对待自己才会令她快乐,况且Vince从来没有给予物质上的回报,付出的只有她一个。
“Bye-bye了!”她迅速地、轻巧地吻上他的脸,他笑,眼睛溜向她单纯的眼睛,在她转身的时候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他轻蔑地扬了扬眉毛,没有留下她。初相识时的温柔变得遥远而陌生。
说Bye-bye的次数愈来愈多,心病也一次比一次深。
他继续穿他的医生袍,做称职的牙医。偶然也会想起她,但那种思潮根本不会触动内心,想起她犹如想起一种熟悉的运动。
诊所的女护士依然是午饭的美味调剂品,平均一个月便换一个夜间新女伴。日子没有改变,其实也颇为刻板。
娃娃有时候会想,他真是奇怪的生物,居然可以那样沉迷性事,居然可以那样无情。她重复又重复地想了十万次之后,得出以下的结论--是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疯狂行为,有的疯狂地喜欢阅读,有的疯狂地喜欢电影,有的疯狂地喜欢美食,有的疯狂地喜欢选购衣服,有的疯狂地喜欢钻研学问,有的疯地喜欢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