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一个月只能还你这么多,要还好久好久……”她很快导入正题,他们是来谈债务的,奇怪的于少帆偏要先吃饭,吃饱了还东拉西扯。
“没关系,我不怕你跑掉,而且再怎么样也不会跟你要钱的。你不再恨我,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是我要谢谢你。”
“可是……”她很不愿欠他钱又欠他人情,而且要是他反悔了……
“别可是了,你现在还在读书,等你毕业就可以加班、兼差,何况现在的公司还会调薪,到时候你能还的钱就愈来愈多了。这样好了,我们再立一张字据,还钱方式由你决定,我不能提出异议,这样你就能放心了。如果你真的还不出钱来……可以用其它方式抵债。”他笑,半开玩笑的说。
“我说什么也会努力赚钱还你的。”是啊,她绝对会尽力不让少帆说的那种事情发生。“那我写本票给你……可是,我要怎么把钱交给你呢?转帐好吗?”
“那太麻烦了。”少帆很快的说。“每个月的今天,我们在这里见面,你还一份本金给我,我就把一张本票还你,你觉得怎么样?”
瑾儿沉吟了一会儿,觉得他的方法反而更麻烦,但是她不敢表示意见。少帆到餐厅对面的文具店里买了几本本票,瑾儿拿出笔来很认真的一张一张写上金额、日期、签名。
“这样要写好久,我帮你写,你来签名,好不好?”他笑,很顽皮的说。
“好啊……”瑾儿也笑,交给他另一本本票,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场借贷仿佛是场儿戏。
“咦,看不出来,你的字很漂亮。”少帆先拿起一张写好的本票,上面有她娟秀的字迹。
“我爸小时候很注意我们的功课,字写不好要打手心的,呃……你的字也很漂亮啊……”她说,似乎比他还惊讶。
“我的字啊,是长大了才练的,小时候字很丑,后来觉得……我这么帅,不能配上一手这么丑的字,对了,你念‘企管’对不对?”他说,低头一面在本票上面填字。
“嗯,你也是啊。”她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他停下笔来。
“很久以前你说过的,还说你是xx大学毕业的。”
一切是这么的融洽,写完所有的本票,时间已经很晚了,少帆送瑾儿回到住处,瑾儿在大楼门口向他挥挥手,然后转身上楼,少帆骑车离开,眼底仍留着她蝴蝶似的身影。
如果瑾儿像蝴蝶,那他像什么呢?
像气球吧,迎着夜风,心里胀满愉悦的气球,轻飘飘的飘离这个冒烟的城市。
到云端去吧!那里可以看见瑾儿今晚做了什么梦。
第七章
“瑾儿来了。”张太太在张仕祺的耳边轻声说。
张仕祺很慢很慢的转过头来,看着瑾儿笑眯眯的走进病房,站在床边;一袭绿衣,一头黑发,她已经很久不染发了。
“好一点了吗,爸?”瑾儿突着问。
张仕祺缓缓的点点头。他还不太能说话,不过他能看到瑾儿的笑,她的笑似乎把他久违的阳光也带进来了。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张太太说,在轻松的语气里有些不太轻松。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张仕祺要复健,孩子要读书,他们一家人要生活,重担全压在她身上。
“那真是太棒了,爸,你可以出院了。”她刻意提高声量笑着对父亲说。
张仕祺仍是笑。
病床躺久了,父亲一张脸松垮垮放在枕头上,瑾儿压下来的伤心忽然快速的爬上眼眶,她转向阿姨,不让不小心的眼泪给父亲看见了。
“什么时候出院?”
“明天,我弟弟会开车来接我们。”
“要帮忙什么吗?”
“不用了,你还要上班。对了,每天都有人送东西来,说是你的朋友,你看……”张太太走到床边的小柜子,收拾掉一堆塑胶袋,一盒盒珍贵的水果,燕窝、药茶整齐的叠放在柜子上。
瑾儿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不记得认识的人里面有送得起这些东西的,除了少帆和子华兄弟俩。
家人并不知道她和于家兄弟仍有来往,更不知道筹来的钱是向少帆借的。如果父亲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生气。
他,还能生气吗?如果能,恐怕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吧!
瑾儿走出医院,天色已近黄昏,一阵萧瑟迎面吹来,灰黄的草地上零星的落叶随风绕着她的脚边转。
冬天,快来了。
努力工作,赚钱、还钱的日子过了多久了?
包包里的钞票方才离开时塞了一些给阿姨,剩下的待会和少帆碰面时要还给他的,自己所剩无几。
每个月的薪水总是一拿到就分光了,她不抱怨,倒是时常的盘算该怎么开源节流。她就快毕业了,以后晚上可以再去兼点差;最让人放心的还是弟弟妹妹,阿姨总说他们兄妹俩懂事,在学校功课也不错,弟弟决定国中毕业之后念夜间部高职,白天可以打工。不能专心学业听来有点可惜,不过家庭既然在需要的时候提供呵护,当你的避风港,那么家庭的一份子就必须对家的维护责无旁贷。
何况不会一直这么糟的。
???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瑾儿还是先到了咖啡厅,点了一杯果汁,然后细细品尝从屋外带进来的萧瑟。
为什么会觉得萧瑟?也许除了钱总是不够用之外还有些别的吧。
情绪的抵抗力薄弱时,萧瑟就会像滤过性病毒跑来骚扰,让你的心情有点小感冒。
少帆推开咖啡厅的门,一位服务生很快的朝他走来,少帆做了个手势,表示不用带位置了,因为他一进来就看见瑾儿;在他们靠窗的老位置上,她正侧着脸看着窗外沉思。
这女孩,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难以捉摸的表情?他走近她,在她的身边拉出椅子坐下,以往都是他等她的。
“你今天来早了。”他笑,脱掉随身的米白色夹克挂在椅背上。
“刚刚到医院看我爸爸,所以就直接过来了。”她笑,看着他。特效药出现,感冒也就很快的好起来。
“你爸爸……好多了吗?”他小心的问,似乎瑾儿的父亲是因自己而病似的。
“明天要出院了。”给爸爸的那些东西,是他送去的吗?
“已经康复了吗?需不需要帮忙?”他是真的很想帮忙,可是除了送点东西,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连见张仕祺一面都不敢。
“还是要固定时间来医院做复健,不过,康复的情形算是很好了。”她说,发现他今天的穿着和往常不太一样,蓝衬衫、细领带,俊秀的脸也不再那么黝黑,整个人的感觉像一种高档的名牌货,精致但遥远。
“你不在园艺店工作了?”
“是啊。”少帆笑。发现了瑾儿的困境之后,他才知道生活上没有钱是不行的。“我在企管顾问公司上班。”
服务生来,少帆随便点了咖啡,很快就和瑾儿聊起来了。
事实上他们一直有聊不完的话题,这次少帆从他的新工作谈到经济情势、亚洲金融风暴,地雷股效应还有国内企业的经营,说起他的这些专长,少帆显得眉飞色舞。由于瑾儿也买了股票,她很专心的听少帆分析,并且相信他的推断--多头行情不远了。
一直聊到咖啡厅快打烊了才离开。在咖啡厅门外,瑾儿想到今晚碰面的主要目的并没有完成。
“这是这个月应该还给你的。”她从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交给少帆。“你算算看……”
“谢谢你。”他笑着接过信封,并不打开信封点数金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本票还给她。“你的钱够用吗?”
“嗯,够了。”她点点头。
“需要帮忙的时候,你会告诉我吗?”少帆微微敛起笑容,很正经的说。
“我……前帐未清呢!还问你借,你不怕我跑掉,我却怕还不起呢!”
“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当成朋友了。”少帆拉着她的手。
“我是把你当朋友啊。”瑾儿说,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冷风吹来,她觉得脸烫烫的。
“那……如果有一天我需要帮忙,你会不会帮我?”他说,顽皮的摇晃她的手。
一对情侣亲密的走来,故意从他们中间过去,少帆放开瑾儿,等他们走了,两人又重新牵着。
“当然会啊,你帮我这么多忙。”她笑着,很有义气的说。“你需要帮什么忙?说来听听。”
“我少了一个女朋友。”他说,停下晃荡的手看着她。
“你要我帮你留意吗?”
“不是,我要你当我的女朋友。”
“少来。”瑾儿甜甜的笑着,放开他的手。
“我是认真的。”他说,银白路灯下的他看起来那么诚挚。
瑾儿愣住了,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你还怕我吗?”
她摇头。她不怕他,她早就忘了自己曾经那么怕他。他曾伤害她的手,现在是那么不遗余力的扶持她,瑾儿可以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几乎到了“呵护”的地步。
“你不喜欢我?”
她摇头。摇头表示自己是喜欢他的?她忽然浑身发烫,不知所措。
“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我骑车来的。”
“我也骑车。”
少帆陪她骑车回到住处,两人在大楼门口分手。瑾儿骑车进地下室,一个人上了楼,舒纹还在看夜间新闻。
“你和于少帆见面了?”看她似乎很愉快。
“是啊,今晚是还他钱的日子,我们一起吃晚餐。”对于一穷二白的她来说,每个月和他见一面成了最快乐的事。
“你不恨他了?”
恨他?怎么可能去恨一个让她非常快乐的人呢?
“他帮了我很大的忙,而且我发现他非常高竿,对一些经济、政治都非常有研究。”她高兴的说,脱下鞋子、外套,将刚刚回来时少帆帮她买的面包放在桌上,然后走过去打开冰箱,倒了杯牛奶,再回到桌边。
“子华晚上打电话找你好多次。”舒纹说。
她咬了口面包,慢慢的嚼。
“有没有说什么事?”
“你喜欢的是于少帆?”舒纹没回答,反而找了个问题追问。看起来似乎是于少帆后来居上了。
喜欢?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狂喜的感觉、幸福的感觉,还夹杂着一点心慌意乱的,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是因为以前那种淡淡的感情并没有触动到她的真心吗?
“真是戏剧性的变化。”舒纹笑着调侃她。
“你笑我……”瑾儿故意生气的说,脸上却溢满笑容。“不理你。”
她站起来,轻快的回到房间,不一会儿又跑了出来。
“慌慌张张的去哪里?”舒纹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坐直身子,视线随着她停在玄关。
“楼下。”瑾儿很快的穿上拖鞋,丢下一句话,跑了出去。
少帆在大楼门口,靠在他的小绵羊机车座,很潇洒的单脚着地,另一脚踏在前踏垫上。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快步走到他面前,有点喘。她在阳台看见他的。
“我在等你。”少帆也站起来,坏坏的笑着。“忘了两件事。”
“忘了两件事?哪两件事?怎么不按门铃呢?”她笑。
“这个给你。”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盒。
“谢谢。”瑾儿接过纸盒,握在手心里。“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要靠近一点才能说。”他笑着说,一部机车经过他们旁边时,放慢了速度。
瑾儿往前站了一步,霓虹灯下,抬起头看着他。少帆牵着她的手,慢慢低下头,轻轻浅浅的吻她。
他不是第一次吻她了,而瑾儿却是第一次发觉,他的手很大,他的吻很温柔,他的鼻息有甜甜的味道,他干净的米白色夹克似乎很温暖,他……嗯……少帆……
???
少帆摘下安全帽,晚秋的夜风带着沁人心髓的寒意灌进衣服里,他空出一只手拢紧衣领,一手仍握着机车把手。
冷吗?
是啊。
为什么不买车?尽管市场走空头,但是放空股票,还是让你有不少进帐。
为了瑾儿啊。
为了瑾儿?
是啊,她让我明白,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唾手可得,我要跟她一起呼吸,在同样的世界里过同样的生活。
你是真的爱上她了?
是啊,我爱她。就像我爱自己一样的确定。
一抹笑容在他唇边漾开。夜空里忽然多了个飞扬的声音,随着无孔不入的风吹进每个未眠的人耳里。
张瑾儿,我爱你!
他将车停进院子里,仍是哈哈的笑,脚尖像风里的笑声,轻盈的在空间里回荡,穿过碎石子小径,穿过如茵的草地,停在那扇厚重的大门前,少帆愉快的打开门,冷风里的笑,被室内的温暖空气凝住了。
于大中和子华在客厅,在少帆进门的同时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几乎可以感受这种注视的重量。
“怎么啦?”对于这样的氛围,他有些莫名其妙。
“我们在等你,爸说有事要谈。”子华看着他,立刻明白了整个晚上找不到瑾儿的原因了。
“我们到书房去。”于大中脸色和声音一样凝重。
子华和少帆互相递了个眼色,静静随于大中走进书房。
于大中一语不发,拿了两本帐册交给两兄弟。子华对这些帐册是外行,他还没进入情况,少帆仔细翻阅之后皱了皱眉。
“亏钱了?”这是公司最近一季的月报表。“人员出了状况?还是纯粹市场不景气的关系?”
“都有,但是最大的问题是……”于大中困难的说。“钱……都套在股市里了。”
“西湖果然美,怪不得能赢得骚人墨客的赞咏。”
“师父,这里与我们栖云谷比起来,风情迥异。子曰:‘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咱们可是山水都一起乐了。”
“我看你更是乐过了头,最非议孔孟的人怎么也引用起孔子的话了。”
沈断鸿讪笑道:“不妨,不妨。师父你也提一首诗为记如何?”
“我哪里行。”白云痕微微一笑。
“师父琴棋书画、武术、医学样样都精,如果连你都不行,这世上能吟咏的人只怕也找不出十个了。”沈断鸿笑道。
“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白云痕暝笑道。
沈断鸿想到白云痕早饭还没吃,便说道:“师父,你在这儿慢慢写诗,鸿儿到街上帮你买蒸饼。”
白云痕不禁莞尔。自己的徒儿居然来给自己出功课!眼见他提气飞奔,想到他是怕自己饿着了,不由觉得非常窝心。
好风拂面,美景畅心,她望着远方,果然发了诗兴,思索了一会儿,缓缓吟道:
“青风碧浪何来处?只见堤杨弄水柔。
“踏尽霜尘游子意,诗歌到此不言愁。”
才吟罢,想着回客栈后要找个笔纸好生记下来,忽然听到湖上有阵男子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