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舒寰抬头看到父亲坐上马车,却在下一刻,街角冲出狂奔的马匹,就这样父亲所搭马车的马儿被吓坏叫嚣,不消多久便撞上一旁的柱子,而马车夫及父亲双双摔落在地。
「阿爹!」雷舒寰吓呆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她尖叫着丢下扫帚冲到屋外去扶起父亲。
「阿爹……」她害怕地扶起父亲,发现他额头淌下汨汨的鲜血,好不吓人。
「小寰,阿爹没事。」忍着阵阵的头痛,雷霆冀努力的扯出一抹惨笑。
「雷小姐,赶紧把你阿爹扶进屋子里要紧。」隔壁闻风而来的大婶赶紧高呼要儿子出来帮忙抬人进屋。
雷霆冀被小心地扶放在自己的床铺后,对街的大夫也在好心邻居的帮忙下急急赶到。
雷舒寰等不及大夫开口,她就红着眼追问:「大夫,我阿爹没事吧?
「雷老板额头受了伤,虽然流了些血但不碍事,只是这些天要小心观察看看他会不会有头晕想吐的情况发生。」大夫边说边开着药单。「这些药,到回春堂去抓,用四碗水熬成一碗,一天喝三回就好,药没了再叫我来看诊。」
「谢谢大夫。」知道父亲没事后,雷舒寰才有些安心的展露笑容。
「小寰,那些茶叶帮阿爹送到淡水。」他带着虚弱的声音说道,头上的伤还隐隐作痛。
「阿爹,过些天等您好多了后,我再送去也不急啊。」她内疚地说。要不是她鸡婆的要送红毛佬茶叶,阿爹也不会受伤,都是她害的。
「不成,红毛佬要的东西是不能等的,我们做生意的就是要讲信用。」雷霆翼虽不喜欢她再见那个盛威,但如今也只能怨叹命运捉弄。
「雷老板,我帮您送。」方才帮忙扶抬雷霆翼的大婶儿子牛火石突然说道。
他看了忠厚老实的牛火石一眼,还是拒绝。
「谢谢你的好意,只是这关系到福州茶行的商誉,还是小寰送去比较妥当。」他也知道牛火石偷偷爱慕他的宝贝女儿,只是他家女儿只能回北京等候皇上赐婚,八旗子弟不得与庶民婚配的祖宗家法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阿爹,舒寰送去,您可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不可以下床。」雷舒寰当然也知道大婶儿子喜欢她,但她觉得自己还年轻,只想乖乖地待在家里就好,更重要的是,她对牛火石根本没有感觉。
「嗯,你快去快回,巳时尾有渡船到淡水,上了岸,再叫马车送你到英佬的领事馆去,将东西送到后,再请马车送你回渡船头。」他仔细地交代着一路过去的路程。
「舒寰去过淡水,阿爹放心。」她替父亲盖好被子后,保证道。
「皓……舒寰,我……我去帮雷老板拿药、煎药。一牛火石嗫嚅地说,他想巴结舒寰的父亲,但敦厚的个性又让他做起来有些不自然。
「阿爹?」雷舒寰无法作决定,于是把难题交给父亲。
「那就麻烦你了,火石。」雷霆翼面对憨厚的牛火石,也只能答应他的帮忙。
雷舒寰将手上的药单子交给他。「牛大哥,那么我阿爹就拜托您了。」
「没关系的,小事情、小事情。」不小心碰到她软软香香的小手,牛火石呆呆地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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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舒寰用力地深呼吸,再望向前方高耸的碉堡,她开始无奈地叹气,要是阿爹没在这时候受伤,她也不必来这里。
她回过身,向送她来的车夫低声交代几句。
盛威……一想到他的名,心头就会忍不住起了阵阵涟漪,她忘不了在自家茶行里他看自己的灼热眼神,一想到这里,她就会脸红心跳,久久无法自己,但在阿爹教育她的庭训中,这是不对的。
「找谁!」守城卫士一见到陌生女孩一脸迟疑地在外头鬼鬼祟祟的,马上在城门上大声吼着。
不懂外来番话的雷舒寰一时也傻了眼,她听不懂那人凶巴巴的在吼哈,但至少他不佳的口气告诉她,这家伙今天的心情不是很好。
「我……」她到底要找谁啊,福先生?她知道田伯伯都是这么称呼他的。「福……福先生。」
「福先生?」卫士也被她话里的腔调给弄混,他在嘴里喃喃自语后,才问道:「福雪曼?」他知道这里的人都称将军为福先生。
他们俩言语不通,基本上是在鸡同鸭讲,但聪颖的雷舒寰抓住Fu这个音节,猛点头。
「对对,就是他。」她绽放可爱如太阳般的笑颜,当场只差没迷昏卫士。
「福先生没空见你,你快离开。」他没被雷舒寰的粲笑如花给迷倒,还知道自己的职责在哪里。
「这个东西请交给福先生。」她小心地举起手中的提篮,然后大声的一字字清晰的说出来意。
「打开。」卫士做出掀盖的动作,表示要她打开竹篮接受检查。
「茶,这是……Tea」呼,还好田中钦曾教她一些简单的番语字汇,要不然她真的会完蛋。
他真是个会折磨人的家伙,仗势欺人!那天他明明可以直接把东西带走,还说什么他还有其它的地方要巡视,身上不便带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害她顾不得阿爹的伤,千里迢迢送这包难喝的东西到淡水来。
「放在地上就好。」卫士的口气带着轻蔑。
这有何不可,只要东西无恙的交到他主子手上,她也就大功告成。
很快的,雷舒寰将装着茶叶的竹篮搁置在地上,情绪也突然从有点不悦到大大的不悦。
哼,真是□人的家伙。
「等等,一就在她好不容易自认为优雅地爬上马车的同时,后头却传来制止声。
「请留步。」
盛威的声音,雷舒寰很不开心地将原本已跨上马车的右脚放回稳稳的地面,然后再一个用力的旋身。
她举起手遮住刺眼阳光向上一望,果然是盛威骄傲地站在上头俯视她。
「先生,您要的东西我已经放在地上,方便的话请自己下来拿。」一说完,她也不管人家是否听得懂她在说些哈东西,自顾自地回过头,很快地爬上马车,挥手要车夫赶紧离开。
头一回见到有人敢挑战他公权力,而且还是个小不点般的女孩,盛威想也没想的一个响亮的口哨响起,雷舒寰马上被一个接着一个的持刀卫士阻挡住去路。
当下傻眼的不只是雷舒寰,连车夫都呆呆愣在原地,没有人家命令他也不敢移动半分。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哪里不对了,还得让人这样对她?早知道这样,她也不会擅作主张的把英国茶送给这个红毛佬,自取其辱。
「你们吓坏小姐了。」他懒洋洋的声音如魔咒般当场喝住部属。
盛威不悦的瞪着把马车团团围住的手下,他要他们帮他把人留住,可没要他们个个拔刀吓人。
「将军?」离盛威最近的男人不解的叫他,却换来盛威的白眼。
「雷小姐是我的客人,你们以后见到她,就如同见到我一样。」盛威依旧懒懒的声音,却给人不怒则威的感觉。
他的话果然有威信,他的手下纷纷收起刀剑,向她鞠躬致歉。
「对不起,吓坏你了。」盛威走下领事馆阶梯,依照家乡习俗,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我……」雷舒寰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她惊慌地瞪大眼睛,努力的漠视他的亲吻。
「福先生。」田中钦在闻讯后赶来,发现来人正是雷舒寰时,不禁讶异地问:「舒寰,不是你父亲要来?」
「田伯伯,我阿爹在临出门前摔下马车,现在正在家里休息,阿爹要舒寰送福先生的东西过来。」她见到田中钦后,赶紧抽回手站到他身边,并且将阿爹发生的事告诉他。
雷舒寰一见到田中钦,心头增添了些许踏实感,虽然平时她也不太喜欢田中钦这个人,但在周围环伺着高头大马的洋鬼佬时,见到和自己同肤色的人,多少都会觉得亲切。
「我感到相当遗憾。」田中钦也不知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总之,他还是说出关心的话来。「过几天我会去探望他,请帮我转告。」
「好的,谢谢田伯伯。」
田中钦转头向盛威私语几句,然后他又转回身来。
「舒寰,福先生要你留在这里用完午饭后再回去。」
「午饭?」雷舒寰的眉蹙紧,拚命地摇头,「我要赶紧回去,阿爹在等我。」
她的拒绝,盛威当然听得懂,自然眉头打了个死结,半天不吭话。
?词?□牧成□镏星站椭□浪□男那椋□□□□冢□梆┌J啊,吃完饭再走也不迟,这对你有好处的。」他暗示得很明白,只是不知雷舒寰有没有意会。
「舒寰不懂。」她装傻地摇头说道。
「福先生的势力有多大你不会不知道的,为了你阿爹以后在台北城的生意着想,留下来吃顿饭,我再请福先生派专用的船只送你回艋艵。」田中钦推她到盛威身边。
「田伯伯,我不要……」才抬起头,她的视线又掉进盛威眼眸的湛蓝波光中,要说出口的话也吞了回去。
「乖,听话,不会怎样的。」他哄诱的模样,就好象人口贩子般的猥亵恶心。
「走吧。」盛威勾起她的小手,安放在自己曲起的手臂上,再投给田中钦一记眼神。
田中钦马上就塞了几锭碎银给一直呆愣在原地的车夫,并要他马上离开。
康着这一切的雷舒寰一直到了脚尖踏上英国领事馆的石阶时,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任人拉进碉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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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关犯人的地方。」盛威每走到一间小房间前就会停下脚步,然后跟在后头的田中钦就负责解释这地方的用途。
犯人?有点像喔,小小暗暗的,难怪会听到几声低泣的呜咽声响。
「那里就是放风给犯人休息透气的天台,不过每天只有半个时辰而已。」田中钦的声音又从后头响起。
这下雷舒寰终于皱起眉头,不解他们为什么把她带来这里,还杂七杂八的跟她解释一堆?!她只是来送茶叶的!
狐疑的目光望向身旁挽着她的盛威,却见他满脸兴味的直盯着她看,逼得她不得不赶紧缩回视线。
「舒寰,福先生的意思你应该很明白了,他希望和你做个朋友。」田中钦笑盈盈地告诉她。
「田伯伯,我不能,阿爹说过些时候就要送我回北京找奶奶。」雷舒寰紧张地缩回手,然后很直接的告诉他们这个事实。
盛威闻言又敛住眉,他抿唇不悦,田中钦一瞧又不得了的呼叹。
「我的好小姐,这些事情,您就等回去再说嘛。」他头痛不已的叹道。
「田伯伯,我想回家了。」她低声地说。
天色在这时候变得灰暗,看在她眼里有点心惊胆战,万一下起雨,那她今天岂不是不用回家!
谁会知道盛威一听到她说的话后,心里一急,便猛力的握住她的手,直接将她拖下阶梯,朝后方住屋疾步而行,他不能让她离开,她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她几乎是被半拖半拉着走的,雷舒寰的小脚根本跟不上盛威火冒三丈的大跨步,最后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在一群人错愕地注视下惨叫连连。
「啊!」她整个人十分不淑女的趴在地上,脚因而狠狠地拐了一下,疼痛不已。
「我的脚……」
盛威在她的手脱离自己箝握时,就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如此粗暴地对待她,他本想停下脚步等她的,却没想到她会先一步的摔倒。
他懊悔不已,当他迅速弯下身子撩起她的裙摆想检查伤势时,她却有如猫见到老鼠般地猛力缩回脚,豆大的泪水也滚滚滑落她清丽的两颊,让人好不心疼。
「福先生,我们中国女孩的脚踝是不可以给男人瞧见的,」田中钦替她作解释。
「一旦她的脚踝被你碰了,恐怕她不是得跟着你走,就是被迫自尽。」
盛威抿唇不理会这些冬烘的习俗,他只关心她的脚踝,于是他靠近她畏缩的身子,手也跟着不客气地推开裙摆边缘,让她细嫩白皙的小腿肚暴露在空气中。
田中钦总算还有点良心的撇开脸,他大声的对后头满脸好奇的士兵们吼着,要他们避开视线,这算是他对雷舒寰的一点点歉疚吧。
毕竟在民风淳厚的台湾,台湾人对洋鬼佬还是存有歧见,而他却一手将舒寰推进盛威的怀中……盛威一发现雷舒寰的脚踝已经红肿,自责的情绪更是加深,他不由分说地拦腰抱起她,将她小心的搂进怀里,嘴里也生气的吼着要医护人员赶紧到主屋去。
雷舒寰被这一连串的事情给吓呆,她知道自己不该对搂抱住自己的男人有什么不应该的遐想,但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气息让她脸红心跳。
他是她除了父亲以外,第一个接触的男人,也是占尽她便宜的男人。
按照祖宗诫律,她是该委身嫁给他,因为他不但瞧过她的纤纤玉足,甚至还这么亲密地搂抱,这万一传出去,恐怕连她阿爹都无法原谅她。
随着盛威半跑步的律动,她发现视线所及是铺着鹅黄色的布疋地,这是地毯吧,洋人才会有的玩意儿,不过太后奶奶那儿也有。
然而她没有时间观察太多,马上就被人小心翼翼地放进一张软绵绵的椅子上,盛威关心的蓝眸再度映人她的眼帘。
「我很抱歉。」充满歉意的话从他担忧的脸上轻吐出来,又差点吓坏雷舒寰,他不是一向霸气得很?!
她不敢吭声,只能任他不停地在自己受伤的脚踝上搓揉,痛意直达心底,豆大的泪珠直落。
田中钦担心地在一旁急着问:「福先生,舒寰她……」
「没事。医师呢?」他头抬都不抬一下,只闷声地问。
「少爷?」老医师提着医药箱从后头院落赶到前方主屋来,在瞧见能让盛威紧张地抱起人冲进屋子的,竟然是个娇弱的中国女孩时,不禁傻了眼。
「帮我看看她有没有事。」盛威见到他后,退开一步让老医师能够顺利地诊治,只是他还是紧握住雷舒寰的手。
「喔,可爱的姑娘,你跌惨喽。」老医师笑盈盈的脸庞让雷舒寰见了安心,再加上他还是用闽南话安慰她,倍觉亲切。
当然跌惨了,别说她红肿得吓人的脚踝,光是她衣服上的脏污和脸上的几处擦伤,都可以证明她是伤势惨重。
「我的脚好痛。」她好可怜地说。
「少爷让你跌倒啦?」老医师取出凉药膏往她脚上猛力的按摩,当然引来她受不了的惨叫。
她的手指直接掐进盛威的手臂中,而他只是皱着眉,却没阻止她继续凌虐。
「从今天开始三天之内你都不可以走动,脚要垫高,还有也不可以碰热水,每天要冰敷,三天后才可以换热敷。」老医师连迭地交代她,然后确定盛威也知道该注意的事情后,他才又拿出两颗白色小丸子交到盛威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