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有没有考虑到,将她留在你的身边是否委屈了她?”休斯毫不客气地直陈事实。“她原本是遨游在宇宙间的战士,拥有一片辽阔的世界,如今却为了你困守在这个落后原始的星球上。在这里,她只能是你的附属品,完全无法发挥她的所长。”
雷展德艰涩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配不上她!”
休斯放缓语气继续说明:“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虽然严苛的战士训练让亚莉西亚培养出坚强的个性,但是初次接触爱情的她,在这方面却相当脆弱敏感。再说,她是一个各方面能力都比你强的人,在父系社会中成长的你,真的有足够的包容力来珍惜她吗?就你之前的表现实在无法令我放心。”
连那些他都知道了?雷展德有些尴尬,更有些恼火。“看起来在你的面前我们无法保留任何的秘密。”
休斯摇摇头。“我并未窥探你的隐私,我是在探索雨森的记忆时得知的。身为管理人,我必须知道她失去联络的原因,但是她看到我之后却依然没有恢复记忆,我只好探索她的记忆层,找出令她失去记忆的原因,以及在她失踪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既然雨森一直没有和你们联络,你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你们去台东游玩的时候,我曾经接收到她的讯息。”休斯解释着。“当初她为了救小烈而丧失记忆,其后又不断地将仅存的治愈力输送给小烈,导致身体迟迟无法复原,精神波也微弱得让我无法搜寻到。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你又受了重伤,她为了救你,在尚未完全复原的情况下过度使用超能力,身体的状况又退化了。我就是在她治疗你的时候接收倒她的精神波,然而等我找到那里时,你们已经离开了,我费了一番工夫才从你朋友口中问出你们的下落。”
“朋友?你是指尔杰?”雷展德微微一怔。“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提起有人在打听我们的下落?”
“他不知道。”休斯神色自然地说道,“我在探知你们的下落之后,就将所有关于我的事情从他记忆里抹去了。”
“你们可以消除人的记忆?”雷展德突然有些恐惧。
“是的。”休斯微微一笑。“之后,我在台东多留了一阵子,帮你们处理一些事情,所以警方才那么快就以意外事故结案。”
雷展德愕然问道:“你是说方志凯那件事你也插了一手?”
休斯点点头。“插入方志凯腹部的那把枪是被雨森打进去的,而不是他掉落山崖的撞击力使得那把枪插入他的腹部,命案现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法医验尸时就瞒不过了。”
雷展德想起方志凯死时的惨状,脸色不觉发白。
休斯见状伸手在他的额角上一点,把那幕血腥的画面自他的记忆里除去。
雷展德愣了一下。“天!你消除了我的记忆!”他气急败坏地喊着。
“那段记忆令你感到十分不舒服,不是吗?”休斯对他的反应感到不解。“消除一段会让你做噩梦的记忆有什么不好?”
雷展德不耐烦地挥挥手。“总之不许你再动我的记忆,我不希望你为了带走雨森而将她从我的记忆中抹去。”
休斯问道:“即使日后你会因为思念她而感到痛苦?”
“如果我真的无法留下她,那么我也要保留和她有关的记忆,即使我会因为思念她而痛苦一生。”雷展德坚定地看着他。“不过,你休想我会这么简单就把她交给你,不管她是江雨森还是亚莉西亚,我都认定她这个妻子了。”
休斯定定地看着他。“我相信你,日后她应该会很幸福。”
雷展德屏住呼吸。“你是说你不会带走她了?”
休斯以抱歉的眼神看着他,摇了摇头。“我必须提醒你,亚莉西亚是一名战士,她有身为战士应尽的责任与义务。在银河系里,一场无法避免的战争正在酝酿当中,身为战士的她势必要加入这场战争,谁知道这场战争何时会结束,谁又知道我们能不能够活着回来。”他顿了顿,温和地说下去,“她若愿意,可以在战争结束之后回到你的身边。”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带走她!”雷展德咬牙切齿地说道,“谁知道你们的战争何时会结束,而我……我是个地球人,我的生命会随着肉体的衰老而结束……”他颓丧地跌入沙发椅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不是他不愿意等待雨森,只怕等雨森再回到地球上时,他已经老死了。
休斯轻轻的安慰着他:“人生总是有许多无奈。”他按着雷展德的肩膀,为他输入些能量。
雷展德感觉到一股热力充塞在他的胸膛,消融了先前的无力感。他讶异地看着休斯,“你对我做了什么?”
休斯目光和煦地笑了笑。“我只是为你输入些能量,如果你一直这么沮丧的话,你确实等不到她回到你的身边。”
雷展德微微一笑,接受了他的好意。“为什么你第一次找到雨森时,没有让她恢复记忆?”
休斯轻叹了一声。“那时我探测到她已经怀有身孕,为了顾及她腹中的小生命,总不好让她再去冒险,因此我想回去和同伴商议应该如何处置,并且暗中观察她的状况,没想到后来就接到她流产的讯息。既然如此,我也没有顾虑了,我身为她的管理人,就必须督促她尽义务。”
悔恨再度涌上雷展德的心头。“如果我没有误会雨森,害她流产的话,她就能够继续留在我的身边了。”
“也不尽然。”休斯说道。“我们顶多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就必须来带走她,再说,她的责任心也不容许她自私的留下来,就算你硬将她留在你的身边,她也不会快乐。”
雷展德无奈地点点头。“你今天是来带她走的吗?”
休斯沉吟了一会儿。“不,她必须在这里多留一阵子。”
雷展德稍微松了一口气。
“休斯!”江雨森一脸错愕地站在客厅入口。“我怎能再留下来?”
休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有着一抹严厉的责备。“你失去了身为一位战士应有的警觉性。”
江雨森愣了一下,眼瞳逐渐凝结出深深的恐惧。“你是说……”
休斯微一颔首。“跟我来!”他率先走出客厅。
雷展德看到江雨森伸手矫健的跟随着休斯,不禁愕然。看起来她曾经提起的治愈能力确有其事。
休斯带着他们来到庭园,朝着鱼池的方向前进,江雨森突然加快步伐从休斯的身边掠过,抢先奔到鱼池前,一脸凝重的注视着鱼池。
雷展德走近一看,不禁也愣住了。
一只只锦鲤像是死了一般,动也不动地沉在池底,排列出一个类似眼睛的图案!
鱼死了之后不是应该翻白肚漂浮在水面上吗?但是这些鱼若没有死,又怎会乖乖地排成这样的图案?
江雨森蹲下来,伸手探入鱼池里捞起一尾锦鲤,反复检查它的状况。
锦鲤是死了,却全身硬得像石头。
“看来是昨夜发生的事。”休斯静静地说道,“敌人已经向你下战书了。”
雷展德不悦地皱起眉头。“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锦鲤全被冻成冰块了。”江雨森把死鱼丢回鱼池中。“是敌人对我下的战书,表示他们不但知道我们的身份,也随时会来攻击我们。”
雷展德沉声问道:“所以呢?”
江雨森神情严肃地看着他。“我在这里停留了过长的时间,让敌人误以为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雷家。”她幽暗的黑瞳染上深深的忧虑与自责。“因为我的失职,让你们全家人的生命陷入危险。”
她竟然说“你们全家人”!雷展德气闷地瞪着她。难道她已经将自己归类为外人了吗?
休斯静静的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暂时不能走了。”她忧心忡忡地看着雷展德。“我必须留下来保护他们。”她转向休斯问道:“另一方面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放心吧。”休斯看了雷展德一眼。“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一点,要同时保护这么多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雷展德见他们两人有所隐瞒的模样,心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他冷冷地说道:“不劳费心了!我可以保护我的家人。”
“展德!你——”江雨森心中一阵气苦,几乎说不出话来。
休斯定定地看着他。“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根本不知道你和你的家人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我是不知道!”雷展德冷笑了一声。“你们根本也不想让我知道。”
“我们不是故意隐瞒你的。”江雨森解释着。“只是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安全。”
“我看你们是怕我会泄漏出你们的秘密吧?”雷展德气愤地瞪着江雨森。“难道连你也信不过我?”
“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你无法抵抗一个具有读心术能力的敌人,再说这原本就是属于我们的战争,又怎能将你们卷进去?”她有些哀伤地说着。
“你已经将我们卷入了!”雷展德按捺不住地大吼,“从你成为江雨森的那天起,你就已经介入我们的生活,现在你却要和我们划清界限!我们难道不算是一家人吗?”
江雨森试着和他讲理。“展德,请你听我说——”
“不!你听我说!”雷展德截断她的话。“让我帮助你,我不要眼睁睁看着你冒险,却只能够袖手旁观。”
江雨森摇摇头。“你不明白——”
原本默不作声的休斯忽然开口:“或许他真的可以帮忙。”
江雨森愣了一下。“你是说……”
休斯点点头。“是的。”
第九章
“不!不行!”江雨森反对地大叫。
“你是要我当诱饵是吗?”雷展德聪明地领悟到休斯的意思,而江雨森紧张的模样也让他原有的不悦顿时消散。看样子,雨森还是很在乎他的。
休斯深深地看着他。“你的胆识够大,又能够很快地接受超脱你知识范围和逻辑观念的事物,虽然容易冲动,但是必要时还是能够冷静下来。”
“不!休斯!”江雨森极力阻止。“他太弱了,根本无法抵抗敌方派来的杀手,那太危险了!”
弱?雷展德愣了一下。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他。
休斯耸耸肩膀。“我只是提出一个最快最有效的方法。”
江雨森断然否决:“不行!绝对不能这么做——”
“雨森!”雷展德打断她的话。“既然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为什么要反对?你这不是在感情用事吗?”
“雷展德!”江雨森板着脸反问:“今天如果异地而处的话,你会让我去冒险吗?”
雷展德想都没想就回答:“不会!”
江雨森气得杏眼圆睁。“那你凭什么认为我应该让你出去冒险?”
“那不一样!我是个男人——”
“这是能力问题,不是性别问题!”她生气得想尖叫。这个没智商的大男人,低能白痴的性别歧视者!“你根本不知道你会遇上什么样的敌人,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雷展德反驳:“我和我大哥从小打架打到大,实战经验可不少——”
“这可不是电影,会死人的,你没有受过战火的洗礼,光凭从打闹中学来的招式,在我们这些战士的眼中根本不堪一击——”
“嗯哼!”休斯刻意清清喉咙,引起两人的注意。“你忘了吗?在我们的星系中已经有将近一千年的时间没有经历过战争了。”
“休斯!”江雨森几乎气绝,没想到休斯竟然会掀她的底。
“如此说来你也没有实战经验嘛!”雷展德瞪着她。这女人竟然还振振有词地阻止他。“你又怎么知道你会碰上什么样的敌人?”
“我受过完整的训练!以地球的时间来算的话,我受训的时间可比你的岁数还长。”她用力地瞪了回去。“而且我也和对方交过手,不然,我也不至于因为受伤而流落到这个地步。”
休斯插嘴说道:“我们只是要他去当诱饵引出敌人,并不是要他去对抗敌人——”
“你闭嘴!”江雨森终于忍无可忍地朝着休斯大叫,压根忘了休斯是她的管理者。她怒不可遏地指着雷展德的鼻子命令到:“总而言之,你给我乖乖地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
雷展德怔了怔。几个月前他才对她说过相同的话,这会儿风水轮流转,竟然变成她来说这句话了?
他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挑衅道:“我若是不听呢?”
江雨森沉下脸。“那我就消除你的记忆,省得你碍手碍脚地妨碍我办事!”
“你——”雷展德没想到她会出狠招,一时哑口无言。她真的连回忆都不留给他吗?
“你又糊涂了!”休斯笑嘻嘻地对着江雨森说道,“你是个超能者,想要选择性地消除一个人的记忆,可是只有思想者才能做到。”
***
江雨森简直快被休斯气死了,他不但扯她的后腿,竟然还和雷展德连成一气,径自宣布她反对无效,让雷展德成为计划中的诱饵。之后,休斯竟然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害得她连算账的对象都没有。
就这样,雷展德恢复了正常的作息,每天拎着公事包上下班,江雨森也每天跟着惴惴不安,生怕他会受到伤害,但是一到晚上,雷展德安然回到家里之后,她却又板着脸不和他说话,就寝时还跑去同雷海宁挤一张床。雷海宁这几天忙着赶稿子,整天躲在房间里,就连三餐都是李嫂端进房里给她,因此她也无暇理会他们夫妻俩的冷战,由着江雨森去闹性子,以至于雷展德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三天前,两个人终于大吵了一架,雷展德盛怒之下负气离家,没想到这一出去就失踪了三天三夜,直到今天早上才被老李发现他醉得不省人事地躺在停在大门口的BMW里。
醉成这副德行居然还能把车开到自家的门口,真不知道该说他命大,还是说他厉害!
在李嫂的帮助下,江雨森好不容易才将她身上的脏衣服换掉,又草草地为他擦了个澡,套上睡衣。奇怪的是在这番折腾下,雷展德仍旧沉睡不醒,眼皮掀都不掀,直到晚上都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江雨森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地将湿毛巾敷在雷展德的额头上。
她真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够让她这样牵肠挂肚?
她微微苦笑。爱得如此莫名其妙,却陷得这么深,在分离之后,她该如何度过相思难耐的岁月?
尽管百般不愿意,分离的日子却一天天逼近,她的责任与义务促使她不得不离开这个牵动她心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