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妹妹病了,发高烧,我想送她去医院急诊,我怕她会抽风。”
“啊——是。我立刻来,立刻开车来送你们去医院,哲人的确在开会。”她慌乱地说。
“谢谢你,可宜。”阿美收线。
衣服也来不及换,套一双鞋子拿了车钥匙就往外冲。
她很着急,连冲了几次黄灯,好像自己女急病一样。赶到阿美那儿,她已抱着女儿等在大厦楼下。一看见可宜的车停下来,她立刻奔上前,眼泪簌簌而落。
“别急,别担心,进医院打一针就没事了。”可宜安慰着。其实,她也知道阿美的眼泪未必因女儿而流。
阿美抱着女儿,一面用纸巾抹眼泪。
可宜心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把汽车开得飞快。
终于到了医院,阿美抱着女儿先奔进去,可宜泊好车,随后就进去。
只见阿美呆呆的独自坐在急诊至外面。
“妹妹呢?”可宜关心地问。
“护土抱进去了,”阿美现在倒是没什么眼泪,苍白中带着失神。“但愿她没事。”
“一定没事的。小孩子发烧是常事。”
“她早上就发高烧,可是我拖到现在才送她来医院,我怕误事。”“
为什么一早不送?”可宜问。
“哲人不在,我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阿美垂下头。
“你知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
可宜无言以对,心中歉意更深。
“我真没有用,”阿美自责着。“如果妹妹有什么事,我不能原谅自己。”
“不是你的错,阿美。绝对不是你的错,”可宜喃喃地说。又像自语,又像在安慰阿美。“你在这里等一等,我——想办法通知哲人。”
她打了无数电话都没法和哲人联络上,开会的地方不准接电话进去。回到阿美处,女儿正被推出来,要送进病房。医生问:
“谁是家长?”
“我,我是母亲。”阿美连忙说。
“孩子小,我们准许你留院陪她。”医生说:“她是脑膜炎,你为什么不早些送她进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阿美嘴唇发青,全身抖个不停。
“有危险吗?”可宜也心寒。
“病情还算稳定,如果过了今夜,就脱离危险期了,”医生摇摇头。“希望她身体强壮,不要引起并发症。”
“并发症?!”阿美又被吓傻了。
“是可能发生。但不一定,”可宜强自镇定心神。“你放心,妹妹吉人天相。”
“会吗?会吗?”阿美全无信心。
“一定的。”可宜握了握她的手。
她们一起送女儿进病房,二等的,有两张床。
“你睡这张床,”护工说:”田太太,通知了田哲人先生吗?”
“找不到他,他在公司开会。”可宜代答。
“在电视台做事简直就没有了私人时间,好像卖身一样。”好心的护士笑。“有任何事,请按铃叫我。”
“请等一等——”可直叫往她。“今夜很重要,为防万一,我们想请个私家看护。”
“好。我替你们办。这位小姐,可否来签个字?”
可宜向阿美点点头,随护士去了。
可宜在请私家看护的纸上签上名字。护主立刻惊异地抬起头,定定地望住她。
“我——有什么不妥?”可宜问。
“你就是叶可宜?这么年轻,还这么漂亮?”护士不能置信。“你和她——你和田哲人——”
护士说不下去了,毕竟是外间传说的谣言,根本不知道真假。
可宜正感尴尬,护主又说:
“看你对田太太这么好、这么关心,外面的谣言一定不正确。”她说得十分有信心。“我好喜欢你监制的节目。”
“谢谢。快去办事吧!”可宜催促。
护主匆匆离开后,可宜又回到病房。哲人的女儿躺在床上昏睡,阿美呆呆地坐在床边。
“私家看护就来了,你放心,”她拍拍阿美的肩。“一切会变好的,有信心些。”
阿美无言点头。
“我——先回去了,”可宜犹豫一阵。“我继续找哲人,一定要他赶到医院。”
“谢谢。可宜,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可宜摇头,悄然离去。
她非常的不安。刚才护士的天真直言很影响她的情绪,人家不相信谣言,她却知道谣言是真的。她有被人揭了疮疤的感觉。
驾车时有些茫然,不安的感觉一直缠绕着她,她觉得好累、好累,就快支持不往了。
一进家门,就看见哲人安详地坐在那儿看报。
“可宜,你去了哪里?你在到处打电话找我?”哲人问。
“别说话,快些换衣服赶去医院,妹妹脑膜炎,正在危险期中。”她一口气说。
“什么?!妹妹?!”哲人跳起来,立刻换衣服。“什么时候?是你送她入院的?”
“是。阿美找不到你,只好我送她们去,”可宜吸一口气。
“你的女儿,我不能不关心。”
“谢谢你,可宜。”哲人捉住她的手,一脸孔惶然,但还是看得出感激。“我今夜可能不回来了。”
哲人去了。
一阵空虚袭上心头。哲人并不真正属于她,是不是?当阿美或儿女有事时,他便会不回来——这是哲人第一次不回来,但她感到害怕。她怕的是不能永远拥有哲人。
哲人赶去医院是绝对正确的,他是父亲,应该关心女儿,何况女儿在生死关头。可是——她无法形容心中的空虚和害怕,哲人至少——不完全属于她。
躺在沙发上,头痛得要爆炸。肚子很饿,却完全没有食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凌晨 2点半,哲人一点消息都没有。
当然,他说过不回来的,她该有心理准备,然而她仍然挂心,恨不得立刻赶去医院。
理智告诉她不能去。人家夫妇在陪危险期中的女儿,她去算什么?一个好心的第三者?
忍不往自嘲地笑起来。根本一开始就是错的,对与错是死敌,没有可能妥协起来,她还在坚持什么?一直以来她只是在骗自己,是不是?
她和哲人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等到天亮时,她仍未合眼,原因简单,哲人设有回来。班却是要上的,最后的退路是:好在她还能供养自己。
回到办公室,情绪非常低落,精神也不好。几个手下见到她都觉奇怪,他们心目中的女强人怎么变了样子?可是谁也不敢问,她的威严还在。
借故去哲人那儿望望,原来他也来上班了,还忙得十分起劲,有点浑然忘我。她没有跟他招呼,悄悄地退出来。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感情占了女人的全部,但男人还有事业,事业才是男人最重要的一环。
昏昏沉沉地做完一天的工作,在哲人还没有找到时她就离开,没有告诉任何人去处,她要好好地想一下。
她总不能等到哲人告诉她“我要回到阿美和儿女身边”时,才想到去路吧!
不是自私,谁都有权先为自己打算。
仇战在酒廊中遇到已喝得半醉的可宜,他好意外,为什么不见哲人,而可宜一个人在喝闷酒?
“我能坐下吗?可宜。”他问。
“啊——你。”可宜醉眼望他。“坐,坐,我们一起喝酒,今天就我和你。”
是有什么不受吗?仇战想。
“我陪你喝酒。”他说:“哲人呢?”
“他——我一天没见着他了,可能在公司开会,可能在医院陪女儿,谁知道呢?”
“他女儿病了?”
“脑膜炎。大概已过了危险期,否则他不会安心上班。”可宜举一举杯。
“发生了什么事吗?”仇战十分关心。
“事?没有,没有,你想到哪儿去了?翡翠呢?你没有约她?”
“几天没见到她了,”仇战有点无奈。“我约她三四次,她才应一次约,不知道为什么?”
“你喜欢她?”
“她是个极特别的女孩子。”他想一想说。
“怎么特别?沧桑?永不展眉?爱情执著?永远猜不透?”可宜笑了。
“我说不出特别在哪儿,她的确给我特别的感觉,”他说:“有时候她呆呆地望住我,眼睛里充满柔情幽怨。有时候又好冷,仿佛我是个陌生人。”
“你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你像之浩。”可宜又笑。
“真的那么像?”
“骤眼望去简直是一个人,尤其是冷漠和遗世独立的神情。”
她摇摇头。“看真了,你比他健壮、粗犷些,他却风流潇洒。”
“冷漠的人怎能潇洒?”
“他就是这样,矛盾中自有统一,很有魁力。”
☆☆☆
仇战思索一阵,很小心地说:
“我可以问——她和英之浩以前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说好呢?”可宜喝一口酒。也许是有点醉意,她失去了平时的谨慎。“裴翠和之浩认识时她才16岁,是她的初恋,刻骨铭心,不可代替的那种。然而之浩是个浪子,有他自己的生活,有他自己的世界,不容任何人侵犯,包括翡翠。而且之浩好赌,结交了一些狐朋狗友,他们之间是爱恨交缠,分又不能,不分也不行。弄到后来之浩远走美国,终于——发生了那件事。”
“被枪杀?到底怎么会发生的?”
可宜叹一口气,神色黯然。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痛苦和难处,有些事也是天注定的,人也无能为力。”
“能否说详细些?”
“问翡翠。她是当事人,她最清楚,”可宜放下酒杯。“你问她或者她会告诉你。”
“我不问。除非她自动告诉我。”他也很好强。“现在——我不知道她当我是哪一种朋友。”
“我也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不知道。”可宜说:“她喜欢把事情放在心里,甚至我也不能真正了解她。”
“谁又真能了解谁呢?”
“对了,谁又真正能了解谁呢?”她摇头。“我真的相信这句话,真的。”
仇战凝视她半晌。
“可宜,你不开心?”
“是。我很烦,所以我来喝酒。喝酒当然不能解决问题,总比独自坐在家里面对四堵墙好。”
“你生哲人的气了?”
“不。没有。不关他事,又不是他错。令我烦的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和矛盾。”
“你这么聪明也会矛盾?”仇战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你早该已接受事实、面对事实,而且你一直做得极好。你的开朗洒脱呢?去了哪里?”
“针不刺到肉不知道痛,”她苦笑。“不能每件事都以洒脱对付。这件事我洒脱不起来。”
“哲人知道?”
“我不想给他任何压力,他太忙,压力本已够重。我怕再加一点点他就承受不住,垮下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助他一臂之力?”他问。他眼光十分有智慧。
她呆呆地望了一阵,突然间眉头就展开了,酒也清醒不少,人也精神起来。
“你说得对,为什么不助他一臂之力?”她反问。
“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希望一切美好。”
“美好的定义每个人不同,我也希望美好。”她笑。”今夜登台吗?我陪你去。”
“我打电话让经人来。”他站起来。
“不,”她阻止他。“说好了只是我们俩,今夜我不想见任何人。”
“你总要见他的。”
“是。但决不是今天。”她肯定地说。
“好吧!惟一的条件是你不能再喝酒。”
“像个老人家。”她摇头。“没有人陪当然只能喝酒,有你在我们聊天。”
“时间还没到,我们再坐一会儿。我——去打个电话。”
“没有哲人,没有翡翠。”她立刻声明。“否则我立刻走。”
他只好坐着不动。过了好久,他才轻声问:
“其实一开始——你想过和哲人的将来吗?”
“没有。”
“怎么突然在意起来?莫非女人非要经过结婚一关不可?洒脱如你也不能免俗?”
“我没有想过结婚。”她仅直觉地说。
“那为什么情绪低落?”他反问。
她呆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既然没想过结婚,有没有结果、能不能完全属于她又有什么关系?儿女、阿美是他们,他是他,为什么要混为一谈呢?
她钻进了牛角尖。
“想通了吗?”他凝望她。
“谢谢你,真心的。”她伸出手跟仇战握一握。神情也大为好转。“是不是女人容易小心眼?”
“也不是。你该有倾吐的对象。”
“你呀!你是极好的对象。”她仰起头来笑,尽复平日风采。
“现在介意我打电话叫哲人或宿玉来吗?”他笑。
“不介意。我们习惯叫她jade或翡翠,你偏叫宿玉?”
“我习惯叫人名字。而且我觉得翡翠不像她本人,她是玉,她是我们中国的汉白玉。”他说。
“见解颇特别,讲给她听吧。”
“我不讲好听的话给女孩子听,没这必要,”仇战摇头微笑。
“我只讲真话。”
“对每一个女孩?”
“对我喜欢的。”他说。非常坦朗,非常光明正大。
她点点头,忍不住再点点头。
“去打电话吧!”
仇战去了5分钟后回来。
“哲人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找你,”他笑。“他会立刻赶来。”
“他没去医院?”
“他已回到你们的家里。”他说。
那“家”字令她心头一阵温暖,下意识地溜出了笑容。
“翡翠呢?”
“她不在家。”他很苦恼。“不知真不在或假的?”
“让我去试试。”她义不容辞。
不到1分钟她回来,摊开双手作无奈状。
“真的不在。下了班没回过家。”
“她能去哪儿?”
“不知道。只能肯定不是跟天白在一起,”她说,“我也打电话问过天白。”
“他怎样?灵之回他公司了吗?”
“没有。看来这次闹得很僵。不知结局如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他说。
“我叫了天白来,你不反对吧?”
“当然不。”他停了一下。“只是宿玉不知去了哪儿?”
“你真爱上了她?”她试探地问。
“我想是的。”他肯定地点点头。“我没恋爱过,没有经验,但是——我心里、脑里时时都想着她、念着她,想时时刻刻面对她。”
“你完全不介意她比你大4岁?”
“我完全没想过,这根本不是问题,主要的是她的人、她的感情。”他说。
“如果你追她,肯定要花很大的力气,她很固执,有她自己的原则。”
“我知道该怎么做。”他用力地点头。“她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个吸引我的女孩。”
哲人匆匆推门而入,直奔到可宜面前。
“我以为你逃走了。”他凝视她。急过,担心过,害怕过,但现在眼中一片深情。
他这样的人也有这么稚气的时候,竟说这种话。爱情。
她微微一笑,充满了满足、安慰。
他坐在她旁边,立刻紧握了她的手。
“下次不许吓我。”他说。
“你真害怕过?”她反问。
“昨夜不能回来,我歉疚至今。”他万分真诚。
“她是你女儿。”她重重握一握他的手。“你若完全不关心、不爱她,我对你还有什么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