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跪在地上,虔诚的祈求上苍保佑女儿平安无事。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脚步声,渐行渐近。
“安大哥,是你。找到丫丫了吗?”她赶忙向安宁远走去,却见他垂头丧气。
“没有,但我知道她的下落。”
“那她现在在哪儿?”
“她被笑阎王捉走了。”
笑阎王?是那个颇负盛名的神医笑阎王?
凡是笑阎王出手相救的病人,个个皆药到病除,众人便送他“笑阎王”的封号,意思便是取笑阎王无法自他手中带走一条魂魄。
“他为什么要带走丫丫呢?”
“妳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说丫丫是他的女儿?楚楚,妳要说实话。”安宁远捉住她的双肩,逼问着他还未来得及消化的消息。
“安大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楚楚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楚楚,妳为什么会和笑阎王扯上关系?他那个人并不像江湖传闻那样的侠义正派,丫丫被他强抢了去,我也没有把握能救出丫丫。”
“安大哥,我是真的不认识笑阎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我的丫丫抢去……”楚楚对于女儿的安危愈来愈忧心,泪水流个不停。
“别哭、别哭,是我错怪妳了。”
安宁远抱着她安慰,对于方才和笑阎王的照面,也有几分胆寒,那人的偏执比起贺楼天泰有过之而无不及。丫丫落在他手中,单靠他一人是不够的,只有回去贺楼府找帮手。
☆ ☆ ☆
“宁远,你是怀疑笑阎王和烈煌串通,绑走了烈念安?”贺楼天泰听到这个推测,直想笑。
“你嘴巴打什么扭,要笑就笑,反正你也不是会顾及他人面子的人。”安宁远才一说出,就知道自己太过心急,忘了烈煌和笑阎王其实是誓不两立、敌对的仇人。
“哈哈哈……太好笑了,深受赞誉的神算子,今日竟会做出令人捧腹大笑的推论,真是让我体会到女人的魔力。”贺楼天泰取笑道。
“笑够了没?笑够了就办正事。”安宁远定下心重新推测一番,知道笑阎王会将丫丫误认为是他的女儿,肯定是烈煌在背后搧风点火,但笑阎王又不是笨蛋,不该会上这个当啊。
“是,正事要紧。”贺楼天泰止住了笑,但笑意仍堆在脸上,犹未消去。
“该死的家伙,你还取笑我!”安宁远再也忍不住,伸手就要打掉贺楼天泰脸上的笑意时,就听见极吉和楚楚的声音,当下不再理会贺楼天泰的取笑,收回掌,满脸笑意的看着楚楚。
“楚楚,妳来了。”安宁远望着因丫丫行踪不明而憔悴的楚楚,娇弱如雨中花。
“师兄,你们商量出结果了吗?我真担心丫丫。”
“暂时还不用担心她的安危。”安宁远肯定道。
“咦,这是为什么?”极吉觉得奇怪。
“因为笑阎王认为丫丫是他的女儿,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那日我瞧丫丫在他怀中睡得安好。”这也是他放心回贺楼府找救兵的原因。
“楚楚,妳就别再胡思乱想,否则等丫丫回来后,看到妳这样,她也会难过的。”极吉不想又听楚楚责怪因自己疏忽,害女儿落入他人手中。
“楚楚,我送妳回房。”安宁远柔声道。
这几日下来,楚楚为了丫丫的事,茶不思饭不想,身子愈显消瘦。他扶着楚楚回房,楚楚也没心思拒绝,任由着他。
“妳不用担心,最迟后天,我就能把丫丫带回来了,一切有我。”他信心满满的说。
一切有我?楚楚心中对这句话无法认同,但不直接说出口。
“你要怎么找回丫丫呢?”
“我们已经查出笑阎王的落脚处,等时候一到,自然就能把丫丫平安带回了。”
“落脚处?是在哪儿,为什么不现在就去呢?”
“楚楚,他的落脚处是在贺楼的对头那儿,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放心好了,丫丫会没事的。”
“没事、没事,你只会说没事,她被人掳走了,这还叫没事?她明明就是在受苦受难,我怎么能放下心来!”楚楚再也忍不住地狂喊着几日来的不安及痛苦。
她再也受不了了!
在他没出现前,一切都好好的,只要她乖乖嫁给贺楼天泰,丫丫就会一直待在她身边,而不会被恶人抓走,更不会像现在一样生死未明。谁知道丫丫是不是真的还活着?是不是没有受欺凌?谁知道恶人会如何对待一个三岁多的小娃儿?
没有人会知道,没有人!
安宁远更不可能知道她每晚所作的恶梦!
安宁远看着终于发泄出来的楚楚,不觉松了口气。其实他一直担心的不是落在笑阎王手中的丫丫,而是这个把一切心事都埋在心中的楚楚。
每个人都看出来她日渐消瘦,小师妹私底下曾说要是再找不着丫丫,恐怕楚楚再也撑不下去了。
看着楚楚发泄心中的愤怒、恐惧,他心痛地紧紧抱住一直在自责的她,他不要她再这样责怪自己。
“楚楚,够了,妳不要再自责了。”
被拥在他怀中的楚楚仍不住挣扎,止不住的哭泣,明明白白地泄漏出对自己无用的深恶痛绝。
捧起那张哭得涕泗纵横的小脸,安宁远有说不出的安慰。楚楚终于把他摆在心里了,不然,她不会让这等懦弱模样给他瞧见。
拭去她的泪水,他动作轻柔地将地搂在怀中,这辈子他是不会再让她从眼前溜走了。
“当初妳也是这样在我怀里哭泣。”
安宁远想起几年前的某日,他不慎遭人暗算,躲进一处隐密的山洞。这一躲,也遇上了她。若不是她,这世上早就没了神算子这号人物。
“楚楚,也许妳不记得了,但我记得,当初妳也是哭得浑然忘我,没察觉有人。妳的性子一直没变,明明是天灾害得妳父母双亡,明明是盗贼害妳无路可去,妳却拚命责怪自己。”他不理会怀中人的挣扎,继续说下去:“如果不是因为我伤重不支倒地,恐怕妳的自责会没完没了。”
“你胡说……我没有自责……”哭得哽咽的鼻音,眼泪、鼻涕因他紧拥而抹在他的衣服上,不过楚楚仍不忘为自己辩护。
若不是他误入催命皇烈煌所设的陷阱,被他的毒药伤了眼,他一定会一眼就认出楚楚来。
“我没胡说,若不是因为我怕追兵,不许妳生火,也许妳会记得我的脸,妳也不会错认烈煌是妳该依靠的人。”当时情况危急,实在无法再有额外的危险,待伤势略好后,他又简单地易了容。
他是把那日思夜念的声音记在脑中,却忘了当时的她可是大哭一场,声音都哑了,直到现在,听着熟悉的嗓音,这的的确确是他魂牵梦萦多年的声音。
“真的是你?”在她惦记四年的烈大哥后,竟然有人告诉她,说她全记错,烈大哥不是她的救命恩人,也不是她以身相许的良人?
“救我命的人是妳,这个救命之恩,我早已以身相许,而且可不只还妳一次。”安宁远故意取笑。
“你……”楚楚对于他的意有所指,没法反驳。
山洞是藏匿的好地方,但却不是养伤的好地方,过了段时日,他们便觅得一处被人遗弃的小茅屋。那段日子即使是现在想来,也仍然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是那日楚楚采完野菜回来,却见门户大开,她心里一急,直觉他不说一声的离开她了。
安宁远明白她突地静不作声的意思。“那日,我不是不辞而别,而是被仇敌追杀。追杀我的不是别人,正是妳的烈大哥。”说到这儿,他还是略带怨气。
“不……不可能,明明是烈大哥救了我。”她急急为心中文质彬彬的烈大哥辩护,她是怎么也不相信烈大哥是追杀安宁远的仇家。
“别被他外表骗了,他看来冷淡,下手更是无情。”
“但是当日我找不着你,我很急、很慌,到处找你,不小心跌到山崖下……”
“山崖下?妳有没有怎么样?”安宁远着急的追问。
“没有,是烈大哥救了我,而且烈大哥很温柔……”
“温柔?哼!那是有目的的。”安宁远见楚楚不以为烈煌心狠手辣,心里一阵不快。
当时烈煌突如其来的出现,让他没法留下只字片语,后来又碰到贺楼和小师妹……唉,他真是不该多管闲事,累得他和楚楚分开这么久。
这些帐全都该记在烈煌头上,如果烈惶不打他身上那颗夜明珠的主意,他们之间也不会结下梁子,他又怎会想尽办法偷得烈煌身上的云山令。
“别这么说烈大哥,他对我很好。”她没忘烈大哥为她费心安排的一切。
“他对妳好,难道我对妳就不好?”安宁远心中燃起妒火。
“当初你一字不留的离开,我以为你嫌我……所以当我见着他时,我以为是你后悔,我高兴都来不及了,自然就以为他是你──”
“以为他是我?妳以为他是我?!”安宁远快要发狂,他从来就没想到深爱的女人竟然如此不会认人,连和她相处近两个月的他都能认错!
就算他当初略略改了容貌,但是他可没易容成和烈煌一模一样的脸啊!
“我当时真的这么认为,因为能再见到你,我已经高兴得忘我了,也就没有注意到其他,加上当时夜色很暗……”她真的不是故意认错,当时夜色真的很暗,再说两人的身形也差不多,她当然会认错。
现在想想,她真是错认了。那时烈大哥的脚步显得颠簸,却没有再碰撞过桌椅,她虽觉得疑惑,但只是以为他眼伤好了。
“夜色很暗?”
当初他真不该使出诡计引烈煌那可恶小子来的,虽说他重挫了烈煌,但他没想到他竟会跑到他和楚楚的居所。若不是又碰上贺楼天泰这个找麻烦的小子,他早就回去茅屋找楚楚了。
“是啊,烈大哥很少说话,也不准我太靠近他,所以我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他就是你,以为你心情不好,以为你在考虑该怎么对我开口。”
“开口?开口说什么?”
“我不是不清楚你和我本来就天差地别,我只是个跟随爹娘从恶主身边逃出来的小女婢,而你……你该是位少爷吧?”
他虽然没说,但她明白他的身分与她不同。
“也许你是在考虑该怎么开口打发我。”
“妳……”
她会这么以为,也不是没有几分道理。当初他刚离开安家,多少还有些少爷习气,对于她的救命之恩并没有真正放在心里,半哄半拐地将她哄骗上他的床,所以他不能怪她会有这种想法。
“我真的不知道他和你不是同一个人,你……你还怪我吗?”
所以楚楚会顺从地遵照着烈煌所安排的一切,不允许自己有过分的举止,因为她曾为此嚐到苦果,虽说她心里不怪别人,但自始自终责怪自己的意思却没少过。
“楚楚……”话变得有些苦涩,含在嘴里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安大哥,看在丫丫是你女儿份上,现在我只有一个请求。”楚楚神情严肃的看着他,“丫丫对于你来说,可能没有那么重要,但是她在我心中的分量却是无人可比的。也许你只是找着了有着安家血脉的女儿,但她对于我却是唯一的骨肉至亲了。”
“楚楚……”
安宁远明白她间接地承认了他是丫丫的亲生父亲,却也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拉开了。方才还以为他和楚楚之间的关系已经拉近许多,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早就被她拒于千里之外。
“所以,丫丫的安危全都拜托你了,安大哥。”
这一句喊得安宁远痛恨起“大哥”一词来了。
第七章
“安宁远,刚才我听错了,你不妨再说一遍。”
贺楼天泰话带威胁,双眼锐利地逼视状似优闲的安宁远。
“我是说,得劳烦你假扮笑阎王。”安宁远微笑的又说了一次。
“安宁远──”
若不是顾及娇妻的性子,贺楼天泰早就一掌劈向还安稳坐在椅上的安宁远。
“贺楼,你先别生气。只要答应我这次,你欠我的天大人情就此一笔勾消。”
“安宁远,做人别得寸进尺。我已经帮你整过房有贵了,还欠你什么人情?”若不是安宁远从中百般阻挠,他早就把人情债还清了。
“那可是你自个儿这么想的,你又没问过我。其实说起来,那不是帮我,反而替我找了个大麻烦。”安宁远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让贺楼天泰更是一肚子火。
“听你这么说,是我多事啰?”
“也不能这么说,但你若真心诚意还我人情,也不该捡这种便宜事吧?”安宁远完全不理这种在虎嘴上拔须的危险。
“安宁远,看来我杀了你,恐怕比还你的人情债容易。”
“咳咳,贺楼兄,这话说错了。你若杀了我,哪还有什么人情债可还?所以这个不用动刀动剑的方法,比较好用。”
他深知贺楼天泰动了杀意时,就得适可而止的把玩笑收回,将话题转回原先讨论的事上。
“办不到。”贺楼天泰一口回绝,没有犹豫。
“即使是瞧在小师妹的面子上也不成?”
“这又关她什么事?”
“嗯……该怎么说呢?其实这法子是小师妹想出来的。当时她还保证你会帮忙,现在可好,这计是不成了。唉,我就跟小师妹说过这不成的,她就是不相信,还以为自己夫婿会赞成这法子。既然你不答应,那就算了。”安宁远看着贺楼天泰兀自挣扎的脸,在心里闷笑。
“她当真这么说?”贺楼天泰有些动摇了。
“唉,我早就劝过小师妹了,可是她十分坚持,弄得我也没法子,只有照着做了。贺楼,我希望你别只怪我,若不是小师妹这么说,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
“吉儿……”贺楼天泰对妻子如此重视这事,倒是显得高兴,尤其在知道他是如此被她信任,更是有股说不出的受用。
“天泰,你千万别怪小师妹,我真的劝过了……”
“别说了,这个人情我还就是了。”
“当真?”
“安宁远,我向来说了算数。只是我不明白,烈念安不是救回来了吗?为什么还得大费周章假扮笑阎王?”贺楼天泰对于上次和笑阎王的恶斗还心有余悸,幸好他已习得玄络指,加上吉儿的独门解药,否则想顺利救人可困难了。
“贺楼天泰,她不姓烈,她姓安!别再让我听到有人说她姓烈!”
前一刻还好声好气的安宁远,在听及“烈念安”三个字后,就气得火冒三丈。
“但房楚楚是这么说的,而且那个小娃娃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别对我发火……我明白了,一定是房楚楚拒绝了你。”贺楼天泰想通这一点时,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想不到纵横花丛的安公子竟也会吃闭门羹,要不要我教你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