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公公,我追求自由的第一步就全靠您了。”
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王嫱便撩高裙摆系牢在腰带之上,跟着使出她睽违已久的爬树本领,利落地攀着粗大的树于向上爬着,轻而易举就顺着枝桠越过了掖庭的围墙。
正当她要自树枝上想办法跃下时,不远处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连忙将自己的身子借着枝叶藏好,免得让人发现了她的存在。
“单于……单于……”
残余?
王嫱听得来人的叫唤,心中猛地一怔。
是那个残余吗?
她探头向下望去,就见到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由远而近的朝她的方向走来,在后头的男人急急追赶着前头的男人。
但是她处于高处,并不能清楚看到那被唤为残余的男人的长相,只知道他有着令她感到熟悉的高大身形。
“单于,你等等我,不要再往前走了,万一让守卫发现我们随意走动,是会被汉皇误会的。”
走在前头的男子刚好在树下停下了脚步。
“有什么好误会的?我是汉皇的座上贵宾。”
两个男人是以王嫱听不懂的话在快速交谈着,她半点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当前头那被叫做“残余”的男子说话时,王嫱的一颗心简直要跳出胸口之外。
这声音也同她记忆中的声音好像!难道他就是那个残余吗?他怎么也来到皇宫了?
她努力地挪着身子、伸着脑袋向下张望着,想看清楚树下男人的长相,但是她的身子实在伸得太出去了,已经远远超出她的双手所能负荷的支撑力。
“糟……”
不待她有时间懊悔,她的身子就直直往树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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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气冲冲的呼韩邪一心只想离开大殿,那说是为欢迎他而设下的筵席,实际上除了刚开始时汉皇敷衍般的和他虚应了两句后,就只顾着喝酒和欣赏舞妓的表演,根本就再也没搭理过他。
满朝文武也全沉溺于酒色舞乐之中,有谁还记得这场宴会的主要贵宾是谁?这全然无礼的漠视教呼韩邪是忍无可忍,于是说也不说的就离席游荡在这宫庭之中。
“单于就这么从汉皇设下的筵席中跑出来,未免太不礼貌了。”说话的人是匈奴单于呼韩邪身边的爱将巴腾将军。
“哼!汉皇和朝中的文武大臣们只顾着饮酒作乐,有谁会注意到我是否还在席上?”
呼韩邪忿忿然的转身怒瞪着巴腾。他此次来到是为了答谢汉朝出兵助他消灭族里的分裂势力,顺利将匈奴重归于一统。
若不是不忍见连年的内斗干戈,兵马杂沓扰得荣茂的原野牧草干枯殆尽,族人面临失去亲人和赖以维生的牲畜之苦,呼韩邪又怎么肯痛苦的放下匈奴人的自尊,于六年前来到汉朝,向他们长年的大敌伏首称臣。
幸而当年的汉皇非但宽大为怀的对他礼遇有加,也真的出兵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得以收复匈奴一族,但现在这个新继任的汉皇很显然就没有已故汉皇的气度。
打从一见到他开始,汉皇从不掩饰对他这个匈奴王的轻慢和鄙夷,要不是已故汉皇对他有恩,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哼,说这汉朝有多强盛我看也不尽然,否则我在这皇宫之中四处走动,怎么会像入无人之境?如此军纪散漫,所谓大汉天威真是言过其实。”
“单于,可别那么大声……”巴腾拉了呼韩邪一下,紧张地向左右看了看,幸好没有别人,否则这话传到了汉皇耳中
“怕什么?你我交谈的是匈奴语,还怕这些自以为是的汉人会听得憧吗?”
“这倒是……”
巴腾吁了口气。
“还有,”呼韩邪瞪向巴腾。“
刚才在筵席之中,你为什么向汉皇提出和亲的要求?”巴腾讪笑了两声。“单于,您身边的阏氏之位总不能老空悬着吧?”
“那又如何?”
呼韩邪嗤声而道。
这两三年来,他已经听够了这句话,听得都麻痹了。
真不明白族人怎么那么在意他娶不娶个阏氏?身后有没有子嗣?他又不是快死了。
以前他还有个祈娜阏氏可以做为挡箭牌,但是真应了当年高庆安的一句玩笑话——他为祈娜治病治出“兴趣”来了。
若说只是高庆安自己的“兴趣”,他还可以置之不理,继续留着祈娜做挡箭牌,只不过当祈娜自己亲口告诉他,说她爱上细心为她治病疗伤的高庆安后,他还能怎么做?只好将他的挡箭牌就这么送给了高庆安。
话说回来,他原本就有促成高庆安和祈娜的意思,难得高庆安不计较祈娜做过两任阏氏,无论再怎么严苛的试探,也还是死心塌地的表现出对祈娜忠贞的爱,呼韩邪自然是诚心促成两人的姻缘。
祈娜能和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在一起,当然好过一辈子在他身边做个挂名的阏氏!
只是……干嘛非得要他再找个女人不可?
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生儿育女角色,正值青壮的他也不怕生不出子嗣,与其要他花心思在寻找适合的女人为阏氏,他宁愿多花点精神关心饱受战乱之苦的于民。
“单于,属下知道您比较在意的是我族子民的境况,但您也应当看得出来,新任汉皇对我族并不看重。”
巴腾跟在呼韩邪身边多年,对他的心思再了解不过了。
“所以?”呼韩邪挑眉等着巴腾的高论。
“我族经多年的争战,才刚完成一统,正是族人休养生息的时间,一直以来汉人都将我族视为眼中钉,因此我们必需要加强和汉皇的关系,让汉人没有挑起争端的理由。那么要免除汉我双方妄生干戈,和亲便是最直接又最简单的方式。”
呼韩邪明白巴腾的用意,如同汉朝武帝曾将公主嫁给乌孙国王和亲,维系双方长久以来的和平一般,若能成为汉婿,的确可以加深匈奴和汉朝的关系。
“不过你也应当看得出来,汉皇并不是非常愿意这个和亲的提案。”
巴腾高深一笑:“话是没错,但单于也应该看见其他大臣们极力促成这件和亲提议,可知是为了什么?”
呼韩邪挑高了眉,等着巴腾的下文。
“汉朝虽然国势鼎盛、兵强马壮,但过了多年的安逸日子,汉朝上至天子、下至百姓,谁也都同样不愿意再见干戈。况且汉皇对我族一统后的声势也颇有忌惮,在未摸清我族目前的虚实之前,谅他们也不敢和我族交恶。因此若和亲可成,有了这桩婚姻为基础,料定我们也不至于兴兵犯疆,对他们来说这的确也是再好不过的方法了。”
呼韩邪不得不赞同巴腾的说法,为了族人的和平安居,他身为匈奴之君主,牺牲自己来做场政治联姻也是应该的。只是他所见到的汉女,个个都是娇嫩柔弱的,哪个能在天寒地冻的荒芜北域生存得下去,更别提是金枝玉叶的大汉公主了。
“我还是觉得这主意不太好!”
虽然行过臣下之礼、表达过恭顺之意,但仍不能得到汉皇的信任,谁知道向来都视匈奴的汉人何时会出尔反尔、随便找个借口举兵来攻?
就算是娶了个大汉公主,万一公主心向汉朝,照料不好就回来向汉皇诉苦,或是受赐的公主摔死在寒冻的大漠之中,谁知道会不会反而因此被汉皇安上有二心的罪名?
“汉公主娇弱无比,如何能受得了大漠风霜?万一汉公主死于大漠,怎么知道汉皇会不会因此兴师问罪?”
“关于这点,还请单于放心,属下已经私下探问过汉朝丞相,汉皇并没有适龄的公主可和亲,所以应该会由后宫挑选一名贵族之女,冠以公主的名号出嫁。届时只要我们请求挑选一位身强体健的女子,好好的保护她,把她当神一样的供起来,尽量别让她出去吹风就是了。万一那女子对大漠适应不良,真的不幸而亡,由于不是真的金枝玉叶,相信汉皇也不至于反应太过才是。”
“不行,我看汉女再怎么身强体健,也比不上大漠里的病猫子来得强壮,我可受不了一个成天病恹恹的女人在我的身边,更何况我不认为在汉朝的后宫之中,会有任何称得上健壮的女子……”
呼韩邪话没说完,就听见一声低叫由头顶上传来,跟着是一个娇小的身影在直朝他坠下,他本能的伸手,将那落下的身影稳稳的接入怀中。
呼韩邪怔怔地看着从天降落他怀中的女人,除了惊艳,还是惊艳。
她有着大漠女子所没有的细致肌肤,白嫩晶莹得几乎弹指可破;两道修长的细眉,映衬着一双明亮而水灵的大眼,透露着她伶俐而慧黠的本性;鹅蛋般的脸上有着朱砂般的红唇和玲珑可爱的鼻尖,更显现出她的娇俏可人。
汉女他已经看过不少,但他不记得曾见过如此美丽的汉女,可是为何她却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是谁?
这是呼韩邪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想了解的好奇心,他掂掂满怀几不可觉的重量,更好奇她这等娇小轻盈的体态是如何攀上那高大的树上?
呼韩邪还来不及问出心中的疑惑,怀中的小女人便突如其来的揽住他的颈子兴奋的大叫:“是你?真的是你!”
王嫱闪动着兴奋的双眼,盯着他丝毫未变的模样。
他其实长得不错耶!真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会认为他长得难看?依汉人的审美观来看,他绝对没有被称为美男子的资格。
不过他虽皮肤明显比起汉人黑黝了许多,却散放着阳刚的精壮魅力;浓密的胡须虽遮去了他大半个脸,却遮不住他那炯炯的坚毅眼神;高大的身材虽让人感到粗犷,但他全身上下所散发出来强劲的气息,却是那么的救人感到可靠和安心。
还有他的宽阔胸膛,还是那么的温暖,令她情不自禁的更向他的身上偎紧,汲取来自他身上那始终储藏于记忆中的亲切气味,感觉自己心头那长久已来的空洞被瞬间填满了那般……
对着软玉温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呼韩邪有些难以消受,他以汉语问那直往他怀里贴的小女人:“姑娘,我们见过面吗?”
“当然,我们……没见过……”王嫱硬是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给收了回去。
他当然不记得她了,她的相貌改变是如此之大,连她爹娘都差点认不得了,更何况是仅有一面之缘的他?
她决定不告诉他实话,她才不要让他记起她之前那见不得人的丑样子。
“可是你说‘是你’?”
“我乱说的,听听就算了。”
三嫱俏皮一笑,再度将睑靠在他的颈窝处,享受着被他抱在怀中的感觉。
她很自然的靠着他,感觉很愉快,好像重拾了自由自在的童年情景,根本忘了掖庭令训诫过千万次,不得与皇上之外的男人接近等礼教问题。
相较于大漠女子的粗率,汉宫女人是细致而娇柔的,若说来到汉朝的匈奴男子不会对汉女心动,那是骗人的,不过呼韩邪从未因汉女的娇美而有过度的遐想。还不一样是女人?只不过看起来漂亮多罢了。
但汉女像个易碎瓷器般的娇脆和柔弱,却是他难以接受的。如果他非得挑选一个女人为阏氏,他宁愿选择大漠女子,或许不够美丽、不够细致,但坚强、活泼而奔放的个性,较让他感到安心而自在。
只是呼韩邪怎么也想不到,眼下这个汉人女子,却能奇迹似的撼动他的心湖,不单单因为她有着令人惊叹的绝美容颜,更是因为她那双和他对视的眼眸,闪动着阳光般的热力,还有她那同样带着阳光般的可爱笑靥,诉说着一般没女所没有的生命热情。
融合了汉女的娇美和大漠女子活力的她,瞧得他不觉有些失神,仿佛心底深处某个角落的记忆被这双欲语还羞的明亮眼眸牵动着,也忘了不管是在汉朝还是在匈奴,一对陌生的男女这么亲密地搂在一块都是不合宜的。
为王嫱大大惊艳的巴腾,终于回过神来,他抬头望向她落下来的那棵大树说:“单于,看来汉女并不如外表中的那般柔弱呢!”
别的汉女倒很难说,但怀中的这女子……呼韩邪很同意巴腾的说法。巴腾看着黏在一起的两人,再看看周遭的环境,他深感不妥:“这里面是皇宫的掖庭所在,她应该是汉皇后宫的女人,碰不得的,请单于快将她给放下。”
呼韩邪恼怒的心情本来随着怀中丽人儿的出现而冲淡了许多,但现下巴腾的话让他的心口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心情又直降到谷底,抱着王嫱的双手也下意识的松了开来。
“哎哟!”听不懂巴腾言语的王嫱,没料到呼韩邪会突然放手,她跌坐在地上,揉着摔疼的屁股埋怨地嚷着:“你怎么这么粗鲁,要放手也不会先通知一声!”
“你是汉皇的女人。”
呼韩邪沉着脸说出令他自己感到万分不悦的字句。这么一个充满热力的女子,怎么适合这严肃得紧又暮气沉沉的汉宫?
属于他?呼韩邪惊慑于自己的念头,甚至感到可笑的荒谬。他一定是疯了,竟然会对一个不过是初次见面、抱了一下下、说了几句话的汉女产生了占有的意念?她还是汉皇后宫的女人呢!
他疯了!呼韩邪甩甩头,决定转身离开,让自己远离这个女子,也好好地冷静一下自己的脑袋。
“喂,你别走!”王嫱没好气的起身,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摆起茶壶姿态戳着他的胸口。“我警告你,别将我和皇上那个暴君扯在一块!”
“暴……暴君。”
巴腾张口结舌地看着这个美得不像话的汉皇后宫美女。她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低毁她的君主,还敢对他的匈奴王如此没规矩,难道她活得不耐烦了?
“呵,原来你也会说汉语啊!”
王嫱惊奇地望向巴腾,纤指自呼韩邪的身上直转向巴腾:“我还以为你只会说那教人听不懂半句的鬼话。我说你是打哪儿来……”
呼韩邪在她还没来得及碰上巴腾前,一把握住她的纤手。“你向来都是如此随便吗?”呼韩邪老大不高兴地沉声喝着。
他可以容忍她无礼的手在他胸口乱戳,但却无法容忍她将可爱的纤指,碰触到别的男人一丝一毫。
“随便?什么意思?”
王嫱疑惑地看着他,根本不明白他所指的“随便”是指什么,不过她也没多加细想,因为呼韩邪覆了半张脸的大胡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呵,你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胡子?好好玩。”
她好奇地将手伸向他的胡须上,来回轻轻的抚着、玩耍着那粗硬的胡须,然而她却不知道她那过于娇美的纯真笑靥,再加上这个无心的亲腻动作,简直是在挑战一个正常男人的自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