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风如遭电击,动也不动的凝视着安迪的脸孔。
天啊,这小鬼长的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安迪,别吵叔叔。"映人紧张的弯下腰来,颤抖的双手慌张的伸向安迪。
少风抓住映人的手,不肯让她抱走小孩。
"安迪,你今年几岁了?"少风低头问道。
"两岁半。"安迪骄傲的答道。"妈咪说等我满三岁,就带我回台湾去看外公外婆。"
"两岁半?"少风瞄了脸色惨白的映人一眼,心头的怀疑愈来愈深。
"吴嫂,吴嫂。"映人突然高声大叫。
佣人闻声赶来。
"带少爷去换衣服,他的外套湿了。"
"是,夫人。"
"叔叔,你别走哦,我待会还要和你玩。"安迪恋恋不舍的扯着少风的胡子。
"我一定等你。"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得到保证之后,安迪才高高兴兴的随吴嫂走出去。
光线幽微的房间内,只剩下这对分离三载的旧情人了。
"说,这是怎幺一回事?"没有肝肠寸断的倾诉,没有情意绵绵的拥抱,少风悲愤交加的质问着,小安迪的存在令他大受震撼。
"奇怪了,是你闯到我家来,该说清楚的人是你才对。"映人委屈万分的努着唇。
"你还要瞒我?"少风激动地摇着她的肩膀。"他明明就是我的儿子,你瞒了三年还不够吗?天啊!如果我们有多管闲事的闯进来的话,我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当了爸爸。你说,你为何要拆散我们父子?"
她竟带着他的儿子嫁给华亚伦?好残忍!
少放气的晕头转向,说话的口气饱含职责的意味。
"你……"映人心头一酸,眼眶不禁红了起来。三年的思念换来的竟是他大呼小叫得责问,教她情何以堪?
她掩面哭了起来,今天受到的屈辱已经超过她的负荷能力,她需要好好发泄一番。
"华太太,华夫人,不管你叫什幺,我一定要把我的孩子带回去。"少风朝映人大吼,他的心被嫉妒的岩浆烫得炙热难忍。
蓦的,他的眼角余光瞄到了一张熟悉的图案。
他走过去,俯身拾起那张落在贵妃椅旁的铅笔素描,霎时间,他丧失的理智全都恢复了。
"映映--"望着蝴蝶满天的铅笔画,少风羞愧交加的跪倒在地上。
原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但是,她为什幺要嫁给华亚伦?
还有,方才华亚伦为什幺要强迫她?他们不是夫妻吗?映映为何那幺惊恐?
"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根本不应该和你玩那场可笑的爱情游戏……"映人哽咽不已。"我不但苦了自己,也连累了无辜的亚伦和安迪,都是我的错……"
"你为什幺要嫁给他?"少风再也忍不住,紧紧搂住了泪湿衣襟的映人。
"嫁给他是我唯一能走的路。"映人哭得更凶了。
"胡说,你可以来找我,你应该嫁得人是我。"
"找你?呵!"映人凄然一笑。"自从分手之后,你从不曾找过我,连一通电话都没打过,我再怎幺厚脸皮也不敢去找你。"
"你说这话太冤枉我了。"少风立刻反驳。"天知道,我找你找的多辛苦!"
"你找过我?"映人惊喜的抬起头来,泪汪汪的美眸盈满温柔的光芒。
"我没遇到你,却遇到了华亚伦,他得意洋洋的告诉我,说你正住在他家里。"想起往事,少风仍忍不住要吃醋。
"我生病了,亚伦怕我没人照顾才带我去他家休息。"映人眨眨迷睫,她的心依然为少风曾经找过她而狂跳着。
"噢。"果然中了华亚伦的圈套。"后来我又去'华立'找你,但是你、华亚伦、温苔萍都不见了,我怎幺问都问不出所以然来,后来,为了找你还险些被蓓琪骗的失身。"
他约略叙述了蓓琪行骗的过程,映人听后咯咯笑了起来。
"好没良心。"少风捏捏她的脸颊。
映人把脸枕在他的胸前,情谊无限的摩挲着他的胸膛。
知道少风曾经寻过她,她满足的笑了。
只因为他曾经寻找过她,所有的辛酸都有了代价。
映人就像大部分女人一样容易满足。
"你呢?你这三年是如何过的?"少风怜爱不已的亲着她的额头。
如果他当初能够积极弄清事实的话,也不会有这三年锥心的痛楚。
爱,一定要及时。他感慨地想。
"我……"
映人的思绪又飞回那个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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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华家来了一名访客。
映人见到来访的客人时,脸色变了变。
"华夫人,好久不见。"衣着严谨的金发男子朝映人欠欠身,他那双精光炯炯的绿眸没放过坐在客厅一隅的少风。
"你好,纳尼尔律师。"映人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她指指长沙发,"请坐。"她已猜出他的来意。
"夫人,是亚伦委托我来的。"纳尼尔从公事箱里拿出一份文件,恭敬的递到映人面前。
映人瞄了对面一眼,神色黯然的低下头。
少风察觉情况有异,连忙移到映人身旁。
他伸手要拿那份文件,纳尼尔律师及时阻止了他。
"夫人,你允许这位先生看文件吗?"律师谨慎的询问着。
映人病恹恹的点着头。
少风边看边笑:"映映,太好了,他愿意无条件离婚。"他还以为亚伦会紧抓着映人不放,没想到他竟然自动提出离婚,实在令人又惊又喜。
"夫人,华先生已经签过名了,你只要签个名,这份离婚协议就生效了。"纳尼尔律师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他现在人在哪儿?"映人问到。
"很抱歉,我并不清楚华先生的行踪。"律师礼貌的笑着。"华先生昨天签过名后就走了,没有留下联络电话。"他据实以告。
少风把笔塞进映人的手里,"赶快签。"他抚抚她的长发,温柔的催促着。
映人握着笔,雪白的手颤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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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的脚步越近,雪就落的越凶。
教堂、公园、屋舍、街道全都覆上了一层雪白的新衣,美的无法言喻。
商店前挤满了采购的人潮,大家都为即将到来的节日忙碌不已,人人脸上都挂着甜甜的笑。
唯有他落落寡欢,愁眉不展。
去年,他也曾如此欢乐的准备过节,然而,今年等他的却只是一座空洞的大房子。
失去了心爱的人,再豪华的巨宅都不能称为"家"。
亚伦拢拢白色的围巾,落寞的步向他最不想回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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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间的玩具随意丢置着,仿佛安迪刚刚才玩过般。
他感慨万千的关上游戏间的门,朝映人从前居住的卧室走去。
雕着天使图腾的房门微微敞露着一条缝隙,亚伦不假思索的推开房门,当他看见落地窗前躺着一位脸色憔悴的女子时,诧异的张大了嘴。
"你怎幺还在这里?"亚伦震惊的问道。
事情发生至今已经一个月了,他以为映人早已随少风回台湾了。
"你终于回来了。"映人苍白的唇瓣微微动了一下。
"天气这幺冷,你怎幺还开窗户呢?"亚伦连忙趋向前去关窗户。
"不要关,我要看雪花飘舞的情形。"映人阻止正要关窗的亚伦。
"关上窗户后,还是看得见。"亚伦照旧关上了窗户。
"隔着窗户看雪花总觉得不真实。"躺在贵妃椅中的映人挪高身子,她的眸光缠绵的注视着亚伦。"就像在梦中看到你和真正看到你是完全不同的。"她拍拍身畔的位子,示意亚伦坐下来。
"你为什幺还在这里?"亚伦坐到她身旁,深邃的眸光直直对上她迷离多情的眼睛。
"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在这儿,要去哪儿?"她握住他冰冷的大手,不停摩挲着。
"你--"亚伦倒抽了一口气,映人的柔情令他头晕目眩,他努力了好久才镇定住澎湃的情绪。"我们不是离婚了吗?"他小心翼翼的问。
"你休想要甩掉我。"她撒起泼辣。
"别闹了。"亚伦抚抚她的脸庞。"你爱的人是他,跟他回去吧!"
"我不要离开你。"映人伏在他的肩上哭了起来。"让我们重新来过,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这双强而有力的肩膀陪她走过了最无助、最困难的时光,她舍不得啊!
"傻孩子。"亚伦动容的抱住她。"你勿须感到歉疚,爱情是无法勉强的,我们已经试了三年,就算再过三十年,情况依然相同。你放心,我会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他闭上眼,她今天所说的足够他回味一生一世了。
"不!"映人激动地喊着。"你走后,我仔细想了又想,我发现自己根本离不开你,或许你这份含蓄、宽容的爱才是我真正需要的,或许我早就爱上你了。"
亚伦苦苦一笑。"你没有爱上我,你只不过是习惯依赖我而已。"他耐心的解释着。
他爱她,真的很爱她,然而,经过这次事件后,他终于醒悟了。
映人不语,亚伦总是能看透她的心事。
"原谅我好吗?"他托起她的下巴,深情款款的望进她的瞳眸深处。"我那天并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我是真的失去了理智,请你原谅我。"
映人扇扇迷睫,波光潋滟的明眸中没有任何芥蒂。
事发当时,她的确是非常惶恐,非常不谅解。
事后,她想了又想,乍然明白亚伦是因为极度害怕失去她才丧失理智后,她再也无法责怪他。
"另外,我还做了很多阻碍你们见面的坏事,你也一并原谅我,好吗??"亚伦诚心忏悔着。
绕了一大圈,他终于还是失去了她。
映人点点头,她一点都不想追究亚伦做了哪些阻碍她和少风的事。
"亚伦,我们的爱情悲剧不是你造成的,而是我和少风自己造成的。"映人说出隐藏在心底的话,"我太倔强、太骄傲,凡事都不肯先低头,所以宁死也不肯去找少风。而他如果能及时表达爱意,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幸好,一切错误都已经过去了,你们要好好把握未来。"亚伦怜惜的叮咛着。
"你会继续住在这儿吗?"
"不,我可能要搬回美国去。"亚伦忽有所感。"我的大儿子已经上大学了,另外两个儿子都在高中念书,我想我该多花点时间陪他们,好好培养父子之间的感情。"
人海茫茫,除了亲情,又有什幺关系是恒久不变的呢?
"我会想你的。"映人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这是她首次吻他。
"有空常常带安迪来看我。"他感动的想哭。
"嗯。"映人拨拨他被风吹乱的褐发,几朵雪花从发中落了下来。
亚伦的爱深沉又宽容,宛如养育万物的大地,她生生世世都忘不了他曾经如此无怨无悔的爱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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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飞机缓缓起飞时,安迪不安的东张西望。
"妈咪,爹地呢?他为什幺不跟我们一起回去看外公、外婆?"
映人欲言又止的望了少风一眼,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安迪解释。
"乖!爹地公司很忙,不能和我们回去。"映人哄着安迪。
她和少风已决定等回到台北之后,再向孩子解释这段复杂的关系。
只是,小小年纪的他会懂得成人世界的复杂情事吗?映人担忧不已。
然而,令他们心烦的事不止这一状。
映人刚离婚,所以他们还要等上六个月才能办理结婚登记,然后才有资格去美国办理领养安迪的手续,这当中不知还要经过多少波折!
"唉,如果我们当初就结婚的话,现在也不会一个头两个大。"少风感激良深的叹着。
"哼,"映人嘟起红色的小嘴。"亚伦从来不曾向我抱怨过事情太多、太难。"她并非爱比较,然而,某些时候还是必须提醒一下对方。
少风立刻闭嘴。
天啊,有华亚伦那种任劳任怨的模范情敌,实在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看来,他得加倍努力才对。
飞机平稳的飞过一望无际的蓝空,玩累了的安迪沉沉的睡着了。
映人亲亲安迪稚嫩可爱的脸颊,心里盈满了充实的幸福感。
"我们一下飞机就直接上蝶烟翠,好不好?"少风温柔的"请示"着。
"蝶烟翠?"映人的眸子莹莹亮了起来,她终于能够亲眼看见那间落满彩雪的木屋了。"好,当然好,去蝶烟翠是我多年来的梦想。"梦幻将成真,映人高兴的好想流泪。
"这一次,爸爸一定不会轻易饶过我。"少风握住映人的手。
除了法定程度之外,他们还得费尽唇舌向家人解释。
他父亲凌光耀是个非常注重血缘关系的传统男人,一旦他知道自己的长孙不但流落在外,而且还冠上洋人的姓氏时,一定会七窍冒烟。这次,少风决定要乖乖的接受父亲的训斥,因为他觉得自己愧对映人母子,的确该骂!
"我也觉得有点害怕。"映人把头偎在他胸前。
"别怕,你为我们家生了个长孙,我爸妈疼你都来不及了,哪会责怪你?"
"生安迪你也有功劳,你爸爸应该会原谅你才对。"
做了糊涂事的小两口互相安慰着,然而,两人对即将面临的情形都揣揣难安。
映人胸前的紫色维纳斯反映着灿烂的阳光,透明的紫水晶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少风执起那只水晶雕像,仔仔细细的端详着。
这支水晶盛载着许多爱,他的生命因这些爱而丰盈,往后,这支水晶还要记载他和安迪的父子之爱,他的人生便是这些大大小小的爱筑成的。
"你相信水晶是有生命、有记忆的矿石吗?"少风想起那位英年早逝的朋友。
"只要你相信它有生命有记忆,它就有。"映人闭上双眼。"就像爱情一样,,只要你相信真爱存在,你一定能寻找到它。"她的手紧紧攀着他的肩膀。
现在,她已经找到了坚贞不渝的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