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萍洒上香水,再次审视镜中的自己,确定打扮妥当后,便出发了。
※ ※ ※ ※ ※ ※
褚虹萍搭计程车抵达会场,和方野森会合后,两人一同步入饭店。
走入晚宴会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奢华喧闹的热浪立即迎面袭来。虹萍不自觉的拢眉。
即使参加多次这类的应酬,她仍不喜欢这种过份热闹的气氛及宴会中的虚伪交际。
勾著方野森的手,另一个让她同样反感的原因让她的眉结加深──那就是许多女人嫉妒的目光。
"女人,这是人家的祝寿宴,你的表情却活像参加丧礼。笑一个嘛!"方野森低头在她耳边吹气,逗得虹萍一阵酥软。
她不但没笑反而将眉攒得更深。"寿宴!谁啊?"
"杨氏集团的总裁。"
"天!他生日干我们屁事?"要照这样下去,恐怕以后她有参加不完的婚丧喜庆了。
他的喉咙传来一声低笑。"注意你的礼貌,小姐。"
他由在场中穿梭的侍者手中,取来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她。"走吧,去向主人打声招呼。"
"打完招呼就可以走了吗?"
"你想得美。"
虹萍大声叹气,惹得方野森又是一阵轻笑。
"我保证在你累倒前送你回家。"
"你上次也这么说,可是你我对疲累的标准不一致,我上次已经快挂掉,你还精神奕奕。"
方野森没有反驳,因为他们已来到宴会主人面前。
"哈罗!杨董,恭喜,恭喜。"他圆滑、熟练地和一位发色斑驳的老人握手、寒暄。
"唉!又老一岁喽!对了,你父亲呢!真羡慕他能环游世界。多亏有你,他才能这么早享清福。"
方野森笑著虚应一番,虹萍看著两人开始高谈阔论,偷偷地退出谈话圈,想找个清静的角落安静一下。
无奈一直有人来跟她攀谈,在拒绝了两、三个人后,虹萍突然发现方野森身边围了一群女人,不如谈著什么有趣的内容,女人们个个笑得花枝乱颤,而方野森则满面春风。
虹萍迅速掉开视线,这时又有人向她走来,这次她微笑以对。
不过,不到几分钟,她后悔了。虽然跟前这个男人长得还算英俊,穿著打扮也入时,但他自以为是的情圣态度,实在令人倒胃。
他滔滔不绝地炫耀著他良好的家世背景,一边不断地尝试靠近她。让虹萍不得不一再弓著上身,尽量远离对方。她的腰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斜仰,而感到酸疼。
天!这男人要讲到什么时候?
就在对方想再次拉近距离,而虹萍极度渴望给这男人一个反手摔时,有人完成了她的心愿。
"不好意思,我想要回我的女伴。"
方野森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就把他推开,强势而霸道地拉著虹萍离开。那男人连抗议的余地都没有。
"你真野蛮。"虹萍压下心中狂喜,佯作不悦道。
"原来褚小姐欣赏这种假情圣,我还以为你巴不得赏他两巴掌,特地来解救你呢!看来我会错意了,你等等,我这就去找他回来。"说完,方野森真的想放手回头找刚才那个倒楣鬼。
"不要!"虹萍慌张地抓紧他的手臂,主动地贴上娇躯,以阻止他真的转身去找那个令她作呕的家伙。
方野森的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与戏谑。
"咦?褚小姐不是舍不得那家伙吗?干么紧抓著我不放?"
"你明知故问。"
"原来我真的猜对啦!啧!你居然骂救你逃出魔掌的恩人野蛮,真伤人。"
"是是是!你最有风度,你是英雄,我错怪你了。行了吧!"
方野森眉开眼笑地道:"那你该怎么谢我啊?"
虹萍脸一沉。"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信不信,我阉了你,看你怎么抱女人。"
"天!你还敢说我野蛮,小野猫。"方野森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挂著超大号的笑容。
就在虹萍想开口反击时,一记尖锐的麦克风声,刺耳的响起。只见寿星拿著麦克风立在台上,似是预备演讲。
杨董先是客气地向前来祝寿的宾客致谢,言词间还幽默地笑称自己已老等等,惹来众人一阵轻笑。
"今天,我想藉著这个欢乐的气氛,宜布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小女的婚事。"
杨董的话引起一阵喧哗。
"至于我的乘龙快婿,就是'隆记建设'的总经理──李国隆先生。"
这项宣布犹似一枚炸弹,让虹萍措手不及地僵在当场。
在众人的掌声中,但见一位俊伟男子拥著一个甜美可人的女孩上前,两人开心地接受众人的祝贺。
脑中一片空白的虹萍,怔愣地看著场中的准新人,丝毫未察觉方野森攒眉地打量著她过份苍白的脸色。
一阵虚软,让虹萍真想就这么昏死过去,她不自觉地紧拽著方野森的臂膀。就在她想逃开时,带著准新人和宾客寒暄的杨董,正好走到他们面前。
虹萍避无可避,只好挺身面对。
"阿森,来、来,帮我鉴定看看我挑女婿的眼光如何。"杨董幽默道。
"世伯,您爱说笑,您看人的眼光还会差到哪去吗?"方野森礼貌地伸出手。"你好,我是方野森。"
"幸会!幸会!"李国隆伸手相握。就在下一瞬,李国隆看到了偎在方野森身边的女子,眼底闪过一抹惊惶。
李国隆还来不及反应,虹萍便镇静自若地伸手道:"好久不见,李先生。"
"呃……"李国隆犹豫了一下,才匆匆地握了握虹萍的手,旋即放开。
"你们认识?"勾著李国隆手臂的杨诗诗问道。
"呃……这个……我……"李国隆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学长,你忘了吗?我们是同一所高中啊!杨董事长,您挑人的眼光真不错。学长以前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没想到现在更成了杨董的乘龙快婿。杨小姐将来一定很幸福。"
虹萍的话让杨董和杨诗诗开心不已,两人高兴地和她及方野森喝了杯酒,才又转身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你脸色很差,要回去吗?"方野森关心地蹙眉。
"没事,对不起,我上个洗手间。"她匆促地逃进洗手间,不顾方野森怀疑和奇异的目光。
直到上门闩,虹萍才允许自己释放所有的脆弱和惶恐。
当年背叛的痛苦再次蹂距她的心,毫无预警的袭击往往最能切中要害。
虹萍试著不要颤抖,不要慌乱,集中精神想著该如何是好。一走了之的念头是如此强烈,让她几乎要付诸行动。但个性中坚毅的一面却拉住了她。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落荒而逃,这是她的过去,唯有面对它、跨越它,才能真正摆脱过去的噩梦。
※ ※ ※ ※ ※ ※
她仔细地补妆,重新回到宴会上。她环视著会场,寻找方野森的影踪,却在余光中瞥见李国隆正朝她走来。虹萍装作没看见,迳自走向餐桌。
尾随在后的李国隆,匆忙地捉住她,闪身躲入屏风后。
"你该死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李国隆刻意压低声音。
"学长!你干么抓著我。很痛耶!"虹萍知道自己的声音太过尖锐,但她没办法控制。
"他妈的!你究竟在耍什么把戏?"李国隆狠狠地瞪她,试看穿她。"我答告你,当初是你自个儿要离婚的,不能怪我。别想对诗诗胡言乱语,破坏我的好事。"
虹萍恍然大悟,他比她更害怕。她怕的是从前的侮辱会再次击倒她,而他则是怕她掀他的底,坏了这段姻缘。
"原来你没跟你的新娘坦白啊?这样不好哦!诚实是婚姻中最重要的基石,你以为你能瞒多久?一辈子!这样的婚姻不会太脆弱了吗?"
"你究竟来这儿干么?难不成是来威胁我!你要钱是吧!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虹萍笑了,意外的,她一点都不感到勉强,她是真的笑了。
"李国隆,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下流吗?你未免太抬举你自己了吧!威胁你!要不是今天你恰巧是杨董事长的准女婿,我根本没想到会再见到你。"
李国隆沉默了一会儿,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著她。
"原来你勾搭上了方野森,真奇怪!你凭哪点钓上这个凯子!就凭你在床上的死鱼样吗?"
李国隆的话冷不防地击中虹萍的弱点。她突然喘不过气来,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回应。
"方野森知道你的毛病吗?还是他根本还不知道!不晓得抱著一块冰睡觉,他会不会被冻死?"
李国隆猥琐、狠毒的话砍得虹萍无力招架,她紧咬著牙,努力不让自己崩溃。突然,一只手搭上她的腰,随之而来的体温驱赶她体内的寒冷。
"多谢你的关心,我想我的身体还不至于那么虚弱。"方野森道。
迎上方野森温暖的双眼,虹萍奇异地感到不再那么孤单脆弱。
"虹萍,你没忘了恭喜人家吧!这杨氏集团总裁的乘龙快婿,真是得来不易。不知是能否化解'隆记建设'的危机!"
方野森的话惹得李国隆脸色大变。"哈!哈!方总经理真是爱开玩笑,'隆记'哪有什么危机,那是同业相嫉的谣言罢了。"
冷眼看著李国隆瞬间换了一副嘴脸,方野森只是冷笑。
"是这样的吗?那么有关敝公司扩建的招标案,欢迎届时别忘了前来竞标,也许有合作的机会哟!"
李国隆的眼瞬间一亮,连忙道:"一定,一定。贵公司若能与'隆记'合作,我保证这项工程案绝对会如期完工,让您满意。"
"是吗?对了!容我向你介绍,这次的招标案是由褚虹萍小姐主持,我想,看在两位的'交情'上,应该是没问题吧!不好意思,我看到熟人,先告退了。"
原本满面春风的李国隆,突然变了脸。张著嘴看著方野森与虹萍从容地走开。
一直到走出李国隆的视线,虹萍才低声说:"谢谢。"
她直直地走向吧台,向调酒师要了杯酒。方野森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也点了杯酒。
虹萍仰首将酒一饮而尽,她又要了一杯,调酒师立刻为她注满,还来不及放下酒瓶,虹萍已经再次喝光了。她点头示意调酒师继续倒酒,却被方野森阻挡。
"这样喝,会醉死你。"
"是吗?如果有那么容易醉就好了。"不过,她也没有挣脱方野森的制止,只是愣愣地瞪著前方。
四周宾客喧闹的声音像不断扰人的蜜蜂,地在耳边作响,酒精染红了虹萍的双颊,她的体温升高,但心却是冷的。
迷迷糊糊间,方野森简短地向主人表明离意并再次道贺后,便扶著虹萍离开。
一直到坐进方野森的轿车,风迎面扑来,吹拂她烫热的脸,虹萍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离开那个吵杂又令她难堪的地方了。
她侧头看著专心开车的方野森。察觉到他体贴地摇下窗户,让她呼吸新鲜空气。快速道路上虽有很多车,但并不拥挤,他们的速度平稳,两旁的路灯快速拂掠他们半隐在黑暗中的脸。
"为什么不问?"
方野森望了她一眼。"你想告诉我,自然会说。"
虹萍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我们要去哪里!"
"载你回家。"
"我不想回去。"在这种情绪下,她不想见到宋君儿或裴苡莘。她们的关心此刻变得无比沉重。
方野森没说什么,只是转入下一个出口,驶往他位在办公室楼上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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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亮屋内的电灯,虹萍遵循方野森的指示,在沙发上坐下。屋内的一切,她并不陌生。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跟著他回来,她只想静一静,却又怕独自一人的感觉。
方野森的沉默让她感到没有压力,他安静地递给她一杯热茶后便迳自进入卧室。
没多久,他回到客厅,手中拿著一个大枕头、一条凉被。她被安置在长沙发上,舒服地蜷卧著,高跟鞋被脱去,耳环也卸下放在茶几上。
她看著一直没有开口的方野森,他已褪下黑色礼服,换上白色棉衫。他正专心地为她盖上凉被。
"你休息一下,等我把客房整理好,再让你进去睡。"
虹萍拉住他,轻声说:"不要走,可不可以陪我!"
方野森蹲下来,看著她,然后背对她,靠坐在沙发旁。虹萍望著他的背影,虽然两人都没有开口,但虹萍却觉得被抚慰了,先前的惶恐消失了。
"谢谢你。"
他没有回头。"谢什么?"
虹萍露出一抹微笑。"你对李国隆说的那些话,让我觉得好像吐了口怨气。他当时的表情真精彩。"
"他对你说了很过份的话,我不过稍加还以颜色。"
她停顿一下。"但他说的是事实。"
方野森头也不回。"对女人口出秽言的男人都是垃圾。"
"你也曾经在我面前骂过脏话。"
"那不一样,我是对著空气诅咒,而且我尊重女人。"
"令尊教的?"
"不,是我妈。她严格教导我要尊敬女性、爱护她们,虽然她们有时很不可理喻。"
虹萍笑出声音,银铃般的笑声,惹得方野森忍不住回头一看。
"很好,你笑了。你病恹恹的样子吓到我了。"
"才怪,你没那么容易被吓到。"
"是的,你看,"他伸出手搭上她的。"我到现在还在发抖。"
方野森搭在她的手背上,故意大力抖动,又惹来她一阵轻笑。
他们看著彼此的笑容缓缓平复,虹萍看著他眼角的笑痕,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我曾和李国隆在一起过。"
方野森点点头。
"不,你不明白,我说的在一起是指──他曾经是我的丈夫。"
不明白方野森是否对这件事感到讶异,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虹萍偷偷换气,胸口的重担似乎渐渐消融。
她渐渐回忆过往,平静地叙述,才发现这并没有想像中可怕,她已经能够面对那段过去,它们再也伤不了她。除了……那件事。
"他就是那个伤害你的人吧?"
虹萍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其实……也不能怪他。"
"你还爱著他?"
"不是。只是……我本来就无法让男人兴奋。"
她吐出憋在胸口的气,要说出她的"隐疾",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是,她必须让他知道,不能再继续让他抱著希望、幻想。她根本无法负担他对她的激情。
"这也是他告诉你的!"
虹萍没有注意到方野森的语气越来越冰冷,他额际的青筋甚至隐隐浮起,冷硬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她低垂著眼,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一旦他知道了她的"隐疾",一定也会和李国隆一样对她敬而远之吧。
这件事她连宋君儿和裴苡莘都不曾说过,因为她不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