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绿的身子晃了晃,然后慢慢的回头看了莫雪儿一眼,“我看,我得回头去找找才行,这个小木桶啊!它总爱跟我玩失踪的游戏。”
她怔怔的说完即预备掉头离去,不过却被莫雪儿一把拉住。
“春绿,你先等等,就别管那只小木桶溜哪儿去了。”她从未看过春绿如此失魂落魄,“现在,我还有话同你说呢!咱们先坐下来吧?”
待两人坐定,莫雪儿才松了一口气,问道:“可以告诉我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瞧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怎么了?”
“小姐,我……我没事啊!”藏不住心事的春绿勉强绽开笑颜,用力的摇了摇头,却一不小心将原本锁在眼眶里的泪水也甩了下来。
“春绿,你……”没事才怪,这件事肯定严重!
自从两人认识那天起,她从来不曾看过一向开朗活泼、精力过人的春绿,有如此恍惚,伤心落泪的时候。
“哎呀!我这是怎么了?”春绿用手抹去颊上的泪,笑道:“肯定是酒窖里的灰尘太多了,方才我去取酒时发现存放酒盅的木柜足足有这么厚的灰尘咧!”她夸张的比了一个动作。
“呃,春绿啊……”谁都知道镇北府邸的酒窖向来是一尘不染的,那得全拜主人有个喜爱整洁清爽的好习惯。
莫雪儿正想继续将话问个明白,不料却被一声骇人的巨响打断。
砰!
“噢!天杀的!”
蓦然,厅房门外传来一句惊天动地的咆哮声。
“是哪一个该死的混帐东西!竟然把热水桶随意搁放在门槛边上的?”
莫雪儿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这下子,她终于知道那一只失踪的小木桶原来是藏哪儿去了。
“本元帅差一点就跌死了!”推开门,龙昊天拎着裂为两半的木桶,下半身衣裤全湿,狼狈不堪的出现在房门口。
“姑……姑爷?春绿真是……真是对不住。”
被龙昊天那么一吼,已清醒的春绿慌乱地偷了那一身出自于她的杰作。
“我立刻就收拾收拾。”春绿急忙走了过去,接过龙昊天手中的木桶残骸,吐了吐舌尖,等着挨骂。
“不用了,这么晚了,明天一早再让人清理去吧。”龙昊天瞥了她泛红的眼角一眼,顺手解下淋湿的外衣,淡淡的道:“今晚这儿不用你帮忙,你可以下去了。”
昊天会这么好肚量?这真是用肚脐眼也想像不到的事呢!
莫雪儿微笑地靠近丈夫,温顺体贴地接续他手里的工作,“春绿,你就先歇息去吧,明早我再唤你过来。”
“是。”春绿嗫嚅地回了一句,“那么,春绿这就先下去了。”
扣上了门,待春绿离去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之后,莫雪儿才若有所思的开了口。
“我总觉得春绿今晚怪怪的。”
“看得出来。”所以他才网开一面放那个笨丫头一马。
“她好像有心事。”她回忆着春绿方才失措的模样。
“是吗?最近府邸里的怪事多得很。”龙昊天撇撤嘴道。就连定邦那小子也是一副怪里怪气的模样。
“相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她蹲下身来,边为丈夫解下绒布黑靴边问。
“没什么,倒是你,为何到现在还没就寝呢?是不是全把我说过的话当成耳边风了?”他实在没那闲工夫与她扯一些无关他们夫妻俩的无聊事。
“哪有!”她撒娇地嘟嚷了一句,“应该得怪你,谁教你都不来陪我。”
“天地良心!我这不就赶来了?”龙昊天张开宽阔的臂膀,朝着心爱的小妻子漾出一记迷人的微笑,“过来……今晚我想抱着你睡。”
夜深,人静。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无波,这是风雨前的宁静,没有人知道在不久的未来即将有一场爱情风暴激烈爆发。
翌日天方拂晓,舂绿趁一大清早,院落内外没有人走动的时候,溜进逐风亭里寻找昨夜仓卒惶然之际所遗落的簪子。那玉簪子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她绝不能掉了。
“你在找什么?”一个熟悉而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上响起,她小脸-垮,僵着身子站起。
是他!他怎么来了?
“没……没什么。”她转身勉强一笑,将郁闷之色收起。
“是在找这支玉簪子吗?”柯定邦将簪子递送至她面前。
“嗯……”她回眸低觑了他一眼,忆起昨日夜里在造亭台内所发生的一切,蓦然间,她竟没有勇气伸出手从他掌心上取回玉簪。
她知道,他的心是别人的……以前是,现在也是。
当初,他只不过送她一支簪子,或许那根本就不代表任何意义。
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还天真的以为他曾经说过一句喜欢她,就想……就想乌鸦飞上枝头做凤凰。
此时她的心已碎,因为她早就放任自己爱上他好漫长的一段日子了,这份情感如泼洒出去的水,要她……如何收得回?
“你这个迷糊虫,答应我,可别再弄丢了。”他体贴的亲手将簪子重新插入她发髻里,脸庞的笑靥依旧,掌心却是微微颤动的。
一夜未眠,心里想的全是她的身影,想她昨日夜里的心绪、想她是怎么想他的、想她会不会……
老天!他在害怕什么?
这些日子他已经变得不够冷静、不够自持了!难怪,连昊天也看得出他的不对劲。
“柯将军。”春绿一个反手,轻握住他微颤掌背,连同簪子一块由她发丝间抽出,怅然的回道:“你别费心了,我原是想……想退还这簪子的。”
“为什么?之前你不是很喜爱这支簪子的吗?”他心慌地一语,随即又想起自己的突兀,于是暂且放下满怀不安的情绪,轻声问道:“你……是怎么了吗?”
她默默无语,低首不去看他。
“绿儿,你怎么不说话?”见她闷不吭声,他又急躁了起来。
“柯将军。”她不改平淡和缓的语气,接着说:“春绿想过了,春绿只是个婢女,受不起柯将军这样贵重的赏赐,再说……无功不受碌,奴婢不敢造次。”
如果,真的不能相爱,她宁愿选择就此遗忘。
首先,她与他相差太过悬殊的身份就是一大障碍。奴婢与将军──她还能奢求与他有什么未来?
这……不是可笑得紧吗?
“你……一定要与我这样说话吗?”她现下的口吻又冰又冷,在昨夜以前,他所认识的绿丫头不是这样的。
“你知道吗?你已经将自己变成卑微的下人了!”他心疼的责备道。
“可是春绿本来就是个卑微的下人啊。”她扯动了一下嘴角,淡笑回道:“下人们恭敬的态度本来就是对主子们该有的庄重。”
“够了,绿儿!”他眉头深敛,低头望着她,“苍天可证!我可从没把你当成下人啊!”
“可奴婢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一个卑下的身份。
“绿儿。”他气恼的闭上双眼,不想再与她争辩。“这支簪子我就暂且替你保管,若有一天你想要回就来找我!”
“真的不用麻烦了。”她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他的好意,咬牙命令自己说出令她更痛苦的话,“柯将军还是拿去送给心上人吧。”
“该死的!我送过了!但是她不要又退还给我!”他火大了。“再说这支玉簪上头已镌有她的名字,这名字就如同也镌在我心版上,是怎么擦也擦不掉了!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办?”
“既然已不再完美,那不如就丢了吧。”她冷淡的回道。
“你……”柯定邦直瞪着她,不敢相信她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所谓眼不见为净,既然看不见……也就碍不着了。”她冷觑着他,一字犹如一刃,刀刀都砍在他的心坎上。
“你认为我真的可以丢了它?”他面色沉凝,心寒地望着她。
“聪敏如柯将军,您的每一个决定都与奴婢毫无关系。”
“好一句毫无关系。”他所有的冷静果决就快被她摧毁殆尽。“在你心底……你原来是这么样想我的?”
她将脸转向一旁,不回答也不去看他。
“不说话是默认了?”他的嗓音不自然地颤动着。
他气煞了!
“告诉我。”柯定邦眸子-冷,气郁难抑,再也忍受不了她过分冷淡的态度,爱理不理。
“你昨夜是不是在逐风亭外听见了什么?”
“我……”她心头一窒,干脆闭上双眼,紧抿双唇,深怕一个出声,就会把好不容易才强忍住的哽咽声音逸出喉头。
“不管你听见了什么,那全都是过往云烟的事,与现在的你我是不相干的。”柯定邦激动地上前攫住她的手臂,真挚的说:“绿儿,你听明白了吗?”
见他急于向她解释一切,她干脆猛力摇头捂上耳朵,不愿承认也不愿聆听。
“该死!”他不要她再这样对待他,再这样下去,他会受不了的,“我要你告诉我!”
“你要我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她心痛的喊,虽然双眸依旧紧紧阖上,但两行珠泪不争气地由眼角缓缓滑下。
打从一开始,她就被这一场不会有结果的感情宣判出局,她还能说什么?还要说什么?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不该放纵自己对他种下情意的,全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绿儿,我……”柯定邦顿了顿,将语气转缓,用最低沉温柔的嗓音恳求她,“我要你睁开眼看着我,好吗?”他的心被她的泪水拧得灼痛。
“我不要!”她第一吹在一个男人面前哭得唏哩哗啦的,现在她的脸一定跟小花猫有得比。
在柯定邦的眼中,她现在整个小鼻头红通通的,一排浓密黑亮的鬈翘眼睫上还沾满点点晶莹泪珠,一张小脸上皱拢的五官尽是委屈难受的表情。
他舍不得的心想,一定是他踌躇不前的犹豫态度,重重伤害了她纤弱敏感的心,是他的模棱两可与割舍不下的过往,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封锁在他情感之外的世界,所以彷徨无助的她只好选择离去。
不!他还不要她放弃。
柯定邦火热的视线全集中在她丰润的红唇上,他再也无法再继续思考下去。
她又怎能明了?他心中对她的那份情感比她想像中还要更加浓烈。
随即,他倾身吻住她的唇,在她惊愕的发出喘息之前,他的舌尖已经成功地扫进她的甜唇里。
他先是激烈疯狂地吻着她,将方才一股无处可发泄的怒火全数加诸在她的两片软肩上。
“不,唔……”她惊讶地抗拒着,双手抵在他胸前,身子开始不安地扭动。
她心里是想推开他的,但是……不知为何,她紧紧拽着他衣襟的掌心却迟迟不肯放松,反而让他有机会加重、加长了这一个炽热而冗长的湿吻,最后,她体内的冰霜逐渐融化在他一波波热力的侵袭里,脑筋一片浑沌,思维全纠结一起了。
“我求你……”火热的唇舌交缠过后,他放下娇喘不休的人儿,将她轻轻搂在怀里,细细啄吻着她额前飘着微甜花香的发际,在她唇边低声恳求,“给我一点时间,别这么快就判我死刑。”
怀中佳人泪水浮漾,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抬眸凝视着他,凄楚一笑,“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未来,何来时间?”
“为什么没有?”他搂住她削瘦的肩,摇晃道:“除非……你从来就不曾在意过我?”
“没错。”她强力挣脱他的怀里,冷绝以回,“全都是你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她瞪着他,狠狠的再补上一句,“我根本一点也不在乎!”
亲耳听见她极力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虽是心逐渐被摧毁当中,但柯定邦并没有露出失控的举动,反而用比平常更温柔的眼神凝视着她。
“既然都是我的自作多情,那你为什么哭?”他语气轻柔,指背轻轻刷过她脸庞上还残留的泪迹。“难道,这些眼泪也全都是我的自以为是?”
他一双黑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够了!”她躲开他逼问似的慑人目光,“真是够了!”
他为什么还不走?远不肯放过她?
她以为自己表现得很完美,以为她这样冷漠的对待会教他放弃,怎知到头来,最先崩溃的人竟然还是她?
“绿儿……”
“天!别再问我!我说过了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春绿失控地朝他大吼,随即转身想逃。
“别走!”柯定邦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我偏不相信你不曾爱过我!”他以双臂从她背后将她牢牢紧缚怀中。
他不相信她真能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一切!
“你放开我,让我走!”她心碎地挣扎着。
“我不放。”
“柯定邦!”她都向他表明得如此清楚了,他还想怎么样?“你究竟还要我如何?以死明志吗?”她放弃了挣扎,冷声道。
“不用你死。”他的眸光变得黯淡无神,“只要你说得出口,你根本就不曾爱过我,那我就放你走。”他是势必得赌上这最后一局了。
春绿在他怀中震颤了下,颤抖的双唇缓缓开放。
“只……只要我肯说?”
“是。”他发觉自己也是颤抖着。“只要你肯说。”但愿他的判断是错误的。
“那我……不爱你。”最后三个字她仿佛是在说服自己,语气凄凉,“我根本就不爱你,我发誓我从来就不曾爱过你!”
在她身后的柯定邦浑身一震,没有说话,任冷寒的空气在两人周围缓慢地流动着。
最后,柯定邦心灰意冷的松开禁锢她的双臂垂放在身侧,他知道进退已失据的他,再也无力挽救狂澜。
“你……可以走了。”他痛苦的开口,甚至没有勇气再去看她。
接着,他感觉到她头也不回的匆促奔离,没有一丝迟疑。
原来她……不爱他啊!
“噢,老天……”柯定邦紧揪眉宇,深深吸了口气,挫败的垂下头去,举起一只大掌悄悄掩住自已的脸,闭上双眼忍着气,努力克服此时心头再度被撕裂的痛楚。
这是最后一吹……他这么警戒自己。
从此,他绝不再轻易的让自己深陷感情的泥沼之中,绝不!
他发誓!
第四章
“将军脸上怎么有个手印?”
说话的是柯定邦在大漠时期所任事的部属兼友人任大翔,他正张大他如铜铃的大眼对着昔日上司俊逸脸庞上的红肿猛瞧。
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对威远大将军如此不敬?任大翔不禁在心头叫道。他是威远将军柯定邦,是柯定邦耶!
无论如何,他所熟悉的柯定邦,绝对是那种别人敬他一尺,他肯定还人一丈的那种男人。
喷喷,就不晓得谁这样大胆敢得罪他了。
“猫抓的。”柯定邦轻轻抚过左脸颊上的伤痕,云淡风清的道:“不碍事。”
“猫?”任大翔狐疑地望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