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戚小扬将她拦腰搂住。
秦雨红闭了眼惊呼之后,才意识自己倒在一个男人怀里,惊魂甫定,她慢慢回神……这男人有着十分匀称的肌肉,古铜肤色散发着壮实成熟的气息,而自己,正紧紧扣在他裸着的胸前……本能地,她的脸倏升赧色,即刻离开他,这才发现……
天哪!戚小扬闪着童稚般的纯真笑容看她,让她无所遁形。
雨红忽然为自己的“脸红”感到罪恶,小扬是那般天真无邪啊,她怎么可以污染他呢!纵然只是她内心稍现即逝的影像。
“好险!小姊姊太不小心了,以后要注意哦!”戚小扬纯纯笑着说。
看,他还只是个孩子,你太不应该了!雨红自责后,也迎着笑对他说:“嗯!
以后不会了,小扬救了姊姊一命呢!好乖,快睡,不然等一下大、小姊姊都要生气了。”
戚小扬喊了一声“遵命”,果真躺下睡去。雨红累得也想碰了枕头就睡,但是,还得洗澡,还得打电话回家。拖着疲累的身子,她拨动家里的号码。
“喂?爸,我今天有事得在同事家过夜,不回去了。”雨红同父亲讲着。
“男的还是女的?”秦朝阳在电话那头问,有着雀跃的声调。
“女的。朱莉嘛!”
“……”话筒那头沉默了下来,夹着轻微叹气,有明显的失望。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一点都不关心我的安危,只一味要把我……”
“你在做什么?小姊姊。”戚小扬突然出现,揉着眼说。
“快进去睡,别出来,乖!”雨红温和地催促房门口站着的戚小扬。话声却已传到秦朝阳耳里。
“女儿啊,你真是‘暗暗呷三碗公半’,我听到男人的声音了哦!不过你对你男朋友也太好了,好得有点偏心,‘快去睡,别出来,乖。’”秦朝阳促狭地学着女儿说的话。“哎哟,有点听不下了,你们到底‘进行’到哪里了?女儿啊……”
“你在胡扯什么?爸!”
“嗯……”秦朝阳笑而不语。
“他才十三岁,是同事的外甥,你别想歪了!”雨红极力解释。“你想我出嫁想疯了!连我的清白也要破坏!我们可是‘前帐’未清,你还想再‘记’上一笔吗?”
“好,好,爸说错了!不过,你可别压抑自己,想做就去做,做你想做的事,老爸永远支持你……”
“秦--朝--扬--”
“哇!好可怕!连名带姓地叫……好了,再见再见,保重自己……”
雨红气得挂上电话,见戚小扬仍兀自立着,不由便对他轻斥:“会被你害死!
快去睡!再跑出来,小姊姊就打人了!”
戚小扬领旨似地爬上床铺。
雨红叹了口气,拿起朱莉借她的衣物迳往浴室走去。
早早结婚便能早早获得幸福吗?在她的人生里,宁愿相遇晚点,但肯定要是她的最爱,不愿走进礼堂时有着一丝勉强,更不愿步下红毯之后,才发现所爱者,原不是爱。
雨红梳洗着,让放射的水迎头淋下,提醒自己一定要坚持。
什么声音?水停时,她听见一阵喃喃声。
“朱莉吗?你回来了?”雨红在浴室里问着。“小扬吗?”
没有回应。大概是自己敏感,她想。
浴室外的电话机旁,一个男人刚放下话筒,长吁了一声。
第四章
天光乍现,太阳的白亮逐渐刺着秦雨红的双眼,她痛苦地睁开它们,这才知道……原来最痛苦的,是散布全身的酸痛。
由于临时床铺只不过是铺在地板上的一层薄被,骨骼肌肉便让硬梆梆的石板击得溃散。雨红费了好大力气才坐起身,迷糊中捶着自己的肩膀。
“醒啦?”朱莉的声音响起,看来她是早就起床了,或者根本还没睡。
雨红没有心思回她的话,一迳地拍打双腿。都市人的悲哀呀,缺乏运动,才几个钟头没弹簧床睡便如此不堪了。
一双手突然放在她肩上,来回推捏,让自己骨骼的酸痛顿时有了戏剧性的消退。好舒服哦,雨红心想,朱莉着实厉害,既会烹饪,又懂推拿,为人真切,娇丽貌美,马志晴实在太不懂珍惜了!如今朱莉已三十有四,雨红衷心盼望她抛弃故往成见,毕竟天下男人并非个个是马志晴。
那手直像活泉,从肩上下压至背脊,注入神水似地,使雨红不由轻吐了一口气,把所有的疲惫全释放出来。“拿”、“捏”得宜,力道恰到好处,雨红希望它永远不要停,实在太舒服,筋骨一时间都活络了起来,几乎可以吟它一曲“生命之歌”了。
“酸哦?谁叫你光长骨头不长肉!”朱莉的声音再度响起,却让雨红一惊,因为……
说话声来自雨红正前方,那在自己背后按摩的人是……雨红赶紧睁开眼睛。
背后的一只手,蓦地伸到她眼前。天,是戚小扬!她根本忘却有这号人物的存在。
“小姊姊,请付帐,我帮你‘抓龙’抓了好久了!”
“你这个钱鬼!你在这儿吃、住了一天,也别想免费!”雨红极气,戚小扬的出现,完全破坏了方才如梦似幻的感觉。
“别吵了!秦雨红,立刻起来吃饭,否则我也要跟你收费了。”朱莉说。
“可以啊,你敢收我也敢付。”雨红看看地上的床铺说:“街头马路的品质,不晓得会不会有希尔顿饭店的收费。”
“好了啦!”朱莉笑着说。“算我对不起你,别再挖苦了!”
雨红稍事梳洗后,三人坐入餐室。
“你太宠他了,朱莉!”雨红看了桌上不免惊呼。原来朱莉一大早就从二十四小时超市买了鸡腿回来做成棒棒腿,要给小扬当早餐,真是……
“有心!”朱莉更正雨红的话。“是有心,缘分嘛,也不知往后能否再见。”
雨红看在眼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见小扬啃着鸡腿,啧啧有声,吃得津津有味。虽然不忍,但雨红仍旧铁了心对他说:“小扬,人终究要回到自己的家,吃完早餐,我们就送你回去。以后你可以来找大姊姊和小姊姊玩,但是今天,你必须回家找你姊姊。你懂这个道理吗?”
一听见要回家,戚小扬便以求助的眼光看向朱莉。
“小红……”朱莉果然试图说服。
“你别纵容他,我们这么做也不道德。”雨红不给朱莉开口的机会,对着小扬又是一顿训斥:“戚小扬,没有人能永远不长大,希望你忘掉过去,好好上进,帮帮你姊姊!听好,今天若不说出你家在哪里,小姊姊一定扭你上警察局,你就把我当坏人好了。你不能一辈子依附别人,要做个既懂事,又会保护姊姊的大男人,你知道吗?”
“好!”戚小扬居然二话不说地答允了!其斩钉截铁的神情,任谁看了都会窝心。
雨红霎时竟有心酸的感觉,这孩子其实很受教的!虽然相处仅仅二十四个钟头,但她确信自己永远不会忘记他,这位特殊人物……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让她整整二十四小时都在想他的事!偶然相遇、一时同情、寻求解决、勉强收留……都像幻灯片似地在她脑中放映,画面清晰流畅。
朱莉已拿来了塑胶袋,将剩下的棒棒腿全数为小扬打包好,交给他。
“谢谢大姊姊,和……小姊姊。”戚小扬看着雨红,说:“小姊姊别皱眉了,小扬答应你,我会乖,不再惹珍姊姊生气了。”
雨红闻言笑笑,拍拍他的肩。
“你确定是这家?有没有骗人?”雨红狐疑地问戚小扬。
“没有骗人。”戚小扬从后座探头到前面说。“到了,我走了。两位姊姊再见!”说着他便开门下车。
雨红看看朱莉,两人眼光都闪着“送佛送上天,一定要亲自把小扬交给珍珍”
,于是她们也停车下来,跟在小扬身后。
按了许久门铃,都没人来应。“你有没有带钥匙?”雨红问小扬。
“没有。”
太不可思议了,非为没人应门,而是戚小扬竟然啃起棒棒腿来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而朱莉呢,只能说她暗暗在笑:这下好了,又可以多留小扬几天了!
雨红看得直气,便握住门把,使力拍起门板。谁知把子一旋,门就开了,朱莉和戚小扬脸色遽变,千思万想,没料到输在这一着!
稳稳笑着,雨红推门而入。惊诧之色,竟随即取代笑容……
她从来没有想过戚家会是富丽堂皇的,毕竟戚珍珍一个女人要工作,还得照顾小扬这样的弟弟,的确不容易,所以她早有见到寒怆厅舍的心理准备,谁知此刻一看,居然……
家徒四壁!
整个屋子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唯独那辆兜风五十斜斜站着。看来,戚珍珍连夜逃走了,人去楼空,只为摆脱她弟弟。
直到这时,朱莉脸上才有了不安的神色,是的,她也怕。
雨红见机车油表上贴着一张纸,便迫不及待上前读它。
这位小姐:很不该地,竟然连您的姓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是好人,我看人一向很准。
小扬交给你了,我真的已经无能为力。骂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姊姊好了,我对不起小扬,对不起逝世的双亲,更对不起你,可是我真的累了,我无法空自等待琼瑶小说“秋歌”里的那位英俊男士,他闯入拖着智障弟弟的女主角的生活里,我等了十八年,我知道,带着小扬我没办法。
原谅我的自私。看着小扬溜进你的轿车里,我知道他对你有好感,他平常是无法如此接近一个人的。如果你愿意,请代我照顾小扬,我会衷心感激你;如果不愿,也请代我将他送到专门收容他这种病人的地方,我仍然是感谢你。
机车我留给小扬,那是我唯一能留给他的东西,因为我没有任何财产。不必找我,等我安定了,寻回我逝去的青春了,我会用尽方法找到你们。
PS假使你不想照顾他,请别伤害他。
负心人戚珍珍敬上“这下好了,噩梦终于发生了!”雨红对着讶异至极的朱莉说。“相信我的话了吧?我的预感很灵的!天哪,好想哭,家里那个大男人我都照顾不好了,何况这个大男孩!”
原本呆愣的朱莉,听了这话不由惊慌。“小红,你不会真把小扬送到‘那种地方’吧?会使他发疯的!如果你不肯收留他,那就交给我,让我来照顾他!”
好狠心的戚珍珍,雨红想,戚珍珍“看”人的确是“准”,“看准”了她不会忍心送小扬去收容所,“看准”了她可以当第二个戚珍珍,如今还多了个朱莉,也进这池浑水。
“小红,真的没关系,我就当他是崇平,生活也有寄托!”朱莉恳求地说。
“你不再嫁人了吗?我不可以害你一辈子,朱莉!”雨红讲得很真挚。
“你忘了我的绰号?‘男人终结者’!我真的对男人免疫了,你没看之前我和那几位男朋友,哪一个到现在还来往的?没兴趣,交交朋友可以,结婚免谈!”
望着朱莉这般执迷不悟,雨红内心百感交陈。“先回你那儿再说吧!”
雨红抓了嘴巴吃得油腻腻的戚小扬走,朱莉在后头问着:“机车怎么办?”
“我要骑!”小扬忽然大声地说。
“不行!”雨红是绝对不允的。“你一定没驾照,而且谁知道你又会闯出什么祸端来!车子是你珍珍姊留给你的,小姊姊一定帮你骑回去!让大姊姊开车,你坐她旁边!”
“对呀,小扬,一下就到了,小姊姊会骑回大姊姊家。你乖一点,别惹小姊姊生气!”其实是朱莉不敢在此时触怒雨红,她很想留下小扬,于是百般劝着。“来,我们上车!”
雨红牵出了车,将门带上。戚小扬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大喊:“小姊姊,快点!别跟丢了!”
“你们先走!我认识路!”雨红挥着手对轿车说,轿车随即绝尘而去。
阳光真烈!秦雨红骑着车想,很久很久没骑机车了,还挺不习惯的。好不容易习惯了些,机车的轮胎却爆了!她还差点摔跤!
倒楣的一天!坏消息接二连三地打击她。她把车子小心地停在路旁,望着它苦笑了五秒,才举步走向公用电话亭,如今只有找车行来修了,不知平日那家汽车修护厂会不会修理这种小机车。
悲极惨极的一天!她找遍全身口袋,找不出一毛钱来。包包在车上,而车子朱莉开走了!唉……她坐在机车上叹气,怎么所有倒楣的事全让她碰上了呢?一个人究竟能承受多少预期不到的压力?太阳底下她愣楞瞪着柏油路,突然很想哭,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再寻思解决之道了,甚至如果可以,她想就这么哭到天黑。
唉,自己是脆弱的。她的眼眶倏地泛了泪水,就在泪水即将滴落而下时,她硬是收了住。因为,她看见一双皮鞋,而她不愿在这皮鞋的主人面前掉泪。
光可鉴人,依旧老话一句,雨红抬起头,正想他必定又是正经八百的模样时,看了才发觉他,与以往大相迳庭。白奕凡……
他当然叫林立中,只是奉主之命,以“白奕凡”的名义向秦雨红展开追求,秦雨红丝毫不知其中原委,只当他是白氏企业的有钱少总,机械、没主见、衣冠楚楚、温温吞吞,连追女朋友的攻势都令人不敢领教。试问当今世上,有哪个人是天天送二十八支鸡翅给女友食用的?除非他用心不良。
但是现在的他,不一样了。竟然卷起那昂贵的衬衫袖子,示意雨红让开。雨红只在心中叨念:大热天的还穿长袖!
只见他弯身检视后轮,从轮胎上拔起了一根铁钉,拄着头想想,二话不说地走到他的宾士车里,拿了大哥大便拨。大概讲不到三十秒的时间,他又行至她身旁,蹲踞在车轮旁继续摸索。
他转性了?雨红纳闷着。他到现在为止,还没开口讲过一句话,而且和她保持着五十公分的距离,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真是受教,雨红想,上次不过训了他一下子,他竟马上改变给她看……不对,她细细一想,这还是叫“没主见”呀!怎么他定得像牛一样,随着别人的鞭策而举步呢!
气氛弄得有点尴尬,雨红想走,但机车是戚小扬的,不能随意扔在路边,可怎么办?今天上班又要迟到了!难道她的楣运还没过吗?
机车快被“白奕凡”摸掉一层皮了,雨红心里暗问:“你到底想怎样?不会修就别装会了,我又不怪你!”可是她没有说出口的打算,要比“沉默是金”,秦雨红可是个中翘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