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
雨红一惊,原来这声音是对小扬的打趣加上赞叹声,怪不得他表演得愈发有兴致!
只见他举手投足间,带着浓厚的贵族气息,那是一种孤傲冷绝,衬托了一身冬装,将高雅自在的感觉表露无遗,令人目不转睛,舍不得将视线移开。
换下胸口印有大花猫的T恤,戚小扬“成熟”不少,加以朱莉神奇的“调教”
,更增添了常人所没有的风韵。他怎么能散发这种气息呢?那并不是造作,他真的颇具潜力。
“唉,可惜。”雨红身旁走近了阮侠,他摇头叹道:“可惜他一开口,这些唯美的画面就破灭了。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你现在知道你的童年有多幸福了吧?”雨红笑道。“别一迳怪父母不爱你,你现在年纪都这么大了,该懂事了,应该回家团圆一下,让爸妈开心。”
“哇,你都是这么教那孩子的吗?”阮侠觑觑台上的戚小扬。“他好像很听你的话,刚刚还到处打电话要去找你,天!乱打一通,不认识的人也讲上半天,直到说让他穿你设计的新衣服,他才肯放下话筒。真伤脑筋,他如果是正常人,我绝对下大把银子栽培他!台步走得好不好还在其次,倒是那……”
“历尽沧桑的眼神,自然有味的风采,俊雅飘逸的容貌,有着深不可测,令人想一窥究竟的魅力……”雨红喃喃接腔,只见阮侠张着口,愣愣看她,雨红不解地回视。
“……你完了!”他突然说。
“什么完了?”朱莉插进这话更是突然。
阮侠和雨红这才发觉,台上的戚小扬正露出孩子般的骄傲接受如雷掌声,大家纷纷跟他闹着、玩着。
“办公室里很久没有这么青春的场面了!”阮侠说。
“是呀!老总,美佳说要让他试试夏装,正在替他选衣服呢!”朱莉眉飞色舞地说着,随即转向雨红,又道:“就让他做做这一行吧,一来自食其力;二来有我们照管着,可免除也在外头被人带坏的风险;三来嘛,他真是天生的模特儿,不可以埋没他!”
“可是……”
“他的确是可造之才。”阮侠也帮腔。
朱莉见雨红犹疑,便霹雳啪啦又说:“好啦!先让他暂时担任平面广告模特儿,拍慑服饰宣传照,尔后我们再慢慢改造他,让他懂得掌控自己的情绪,不会在伸展台上出现幼稚之举。雨红,其实这也是训练他‘成长’的方法呀!融入生活的成长,是最好的成长!”
“好了!就这么办了!”阮侠竟然下起结论。“我会付他薪水,今天的照付! 够爽快吧?”
“第一,食宿费,也就是吃的和住的,要从阮叔叔给你的薪水里面拿出一些来给大姊姊。第二,大姊姊睡卧房,你睡刚刚买回来的折叠沙发,而且每天要收好。
第三,自己洗内衣裤,碗也归你洗,地也归你拖。第四,吃饭不可以出声,不可以菜饭掉满桌,更不可以高声喧哗,就是说,不能大声讲话、吵闹。第五,每星期一、三、五晚上,小姊姊教你读书,如果不用心,赶出去。第六,为了你的安全,做任何事都要问过大姊姊和小姊姊。这六大项,你做得到吗?”
“做得到!做得到!”戚小扬用力地点头说道,他还真专心聆听着雨红的“教诲”。
“够了吧!讲那么久也渴了吧!”朱莉手支着头,不耐地道。“可怜的小扬,幼承庭训,我看红教母啊,你干脆拿‘朱子家训’出来讲好了!‘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
“朱莉!正经点!”雨红轻叱道,又转头对小扬说:“我可是认真的哦!你不遵守这些规定的话,别怪小姊姊无情,报警把你送走!”
“我会!我会!”戚小扬赶紧显示他的诚恳。
雨红看了不禁一笑。“有了一技之长、会自食其力,不见得就叫长大,你要连心灵、连行为,都长大到三十岁,懂吗?”她拍拍他的头,怜爱地说。
“嗯!一定!”戚小扬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感人哦!”朱莉的确有点儿动心。“为了犒赏你们,我煮好宵夜了!一起去吃吧!”
戚小扬立刻站起,走的方向却是雨红,雨红诧在原地不明所以,只见他轻柔地执起她的发端,皱眉说:“小姊姊的头发流血了!”
雨红低头一看,是头发沾了白奕凡的血,还被血块凝结成团,整撮纠结在一起。当她正想赞他眼尖时,他却将她的发丝放在自己掌心里不停搓揉,然后一根根将它们分开。一旁的朱莉看得动容,这孩子真是体贴,惹人怜爱呀!若非他有“三十之躯”,她可会拥他入怀的。
雨红觉得小扬细心,这必定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任凭他的智力和成熟度在几岁,都改变不了这种本能。他绝不是为了博取她的好感藉以留下,这么做纯粹只因为他想做。雨红的恻隐之心又生,如果他能好得了,那该是多令人振奋的事呀!仅仅相识两天,自己已然当他是至亲了,连他的未来都替他设想。
不自觉凝视着他。
“哇,小姊姊好漂亮!小扬长到三十岁时,要娶小姊姊做妻子!”
雨红闻言朗朗笑着。
“那小扬就得多加油啰!”朱莉凑趣道。“三十岁的男人应该会照顾人了,应该要让妻子仍赖的!所以你要快点长大!”
“我会努力!哪--吃宵夜--阿!阿!阿!”他兴奋得又叫又跳,朱莉摇着头便往厨房走去。
“戚小扬!”雨红厉色斥责。“家规第四条是什么?”
“大姊姊睡卧房,我睡折叠沙发。”他暗下脸色说。
“这是第二条!”
小扬没有理会这是第几条,持续着暗翳神色问道:“那小姊姊睡哪里?”
“我回我家睡!”雨红理所当然地说。
“不要!你不可以回去!不可以离开小扬!你说要当我妻子的!”
“我有说吗?你又开始不乖了,每次你这样就让我想打你!到底听不听话?”
“好嘛!”小扬想了想,终于屈服。“但是,你得给我一个晚安吻!”
雨红二话不说,踞起脚来,干干脆脆就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响响亮亮。“别吵了!就这么一个,以后不会再有了!”
“好棒哦!”小扬意犹未尽地表示,随即指着唇说:“这里也要,也是一次就好。”
食髓知味?雨红小赏了这得寸进尺的家伙一巴掌。
“昨天‘事情’怎么样啦?”
秦雨红一进门,便见秦朝阳坐在沙发上跷着腿,眯眼含笑,暧昧地问她。
“‘事情’到底怎么样了啊?”他重复他的疑问,深怕她听不清楚。
雨红迳自脱下高跟鞋,来到父亲面前,以“慎重”的态度咪咪笑道:“‘不可告人’。”然后整个身子瘫在沙发上。
“唷!不可告人?那就太好了!”秦朝阳咧嘴赞道。
雨红看了真气,不由提起拳轻捶父亲。“世上哪有你这种爸爸!你是这样教育小孩的?天下要大乱了!”
“那不一样!要是你只有十八岁,我当然得看紧点,不准人家欺负你,但你二十八了,思想行为都成熟了,我怎么会禁止你?找到所爱才要紧!”秦朝阳顺势拉了女儿躺在他膝上。
“你也知道要找到‘所爱’?那干么那样逼我?受不了你这个爸爸。二十岁那年有人来提亲,你用扫帚赶人家出去,等到我快三十了,竟然敲锣打鼓通报所有人你女儿要滞销了,矛不矛盾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雨红闭眼喃喃念着。
“啊,你还没做过母亲,不会明了。”
“我觉得我这样很好,不想改变。”
“臭丫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有稍微喜欢的人,就别再挑三拣四了,‘坐愁红颜老’的感觉很不好的!”
“您今晚讲话好‘文学’……”从二十五岁起,雨红便练就了父亲一旁嘀咕,她一旁渐渐入睡的超凡功力。
“倒是那个你叫他‘先去睡’的男人,你好像对他挺温柔、挺关心的……”
“爸!”雨红的眼睛总算睁开了。“你在胡扯什么呀!”
秦朝阳不睬女儿的抗议,仍兀自说着:“你以为爸舍得你出嫁吗?那是不得已!其实,咱们家只有两个人住,地方宽敞得很,你大可把男人带回来,或者结了婚也可以住到家里来,你们晚上关在房里做什么事情,老爸是一概不会管的。你也知道老爸一向睡得熟……”
“好了!”雨红坐了起来,大发娇嗔。“愈说愈离谱了!你不必处心积虑地要我掉入陷阱里!那是不可能的事!”
“带回来我瞧瞧嘛!”他依旧煽动着女儿。
“没有就是没有!没有男人!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别再胡扯乱扯了!”
雨红气得脸蛋鼓鼓的,觉得对父亲,真是有理说不清。
“我在你妈妈眼里,还不是只有十五岁。”秦朝阳依然不愿放过她。
秦雨红真是欲哭无泪,只得抹下脸来,放话道:“我去嫁!我去嫁!等我嫁了,看把你孤独的!”
“你妈说一定要等你结了婚,我才可以有第二春。到时,嘻,我怎么会孤独呢?”秦朝阳想起了妻子的临终遗言,他对妻子一向又爱又怕。
这厢雨红瞪大了眼睛,立即瞠目相向。“原来一直催我,是为了想找第二春!
早点把我送走,后脚就可以娶进我的‘继母’、‘二姨’、‘小妈’了!你好没良心啊你!”
“这……我……”秦朝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责,表现得不知所措。“不是!别误会,爸并没有对象,这顺序你得搞清楚……”
“有了对象,那你不早把我扫出去了!”雨红歇斯底里大喊,内心却在暗笑:让你这天才老头尝尝,什么叫四两拨千斤。
正当秦朝阳拿话欲辩时,电话铃响,他一把抓起,听了听,将话筒递给女儿。
“你的!男人!都十一点了,还打电话来骚扰人!”
“喂?我是秦雨红,您哪位?”
“……”话筒那方沉默不语,只有轻轻的鼻息声。
“白奕凡吗?”雨红又问。现今会对她做出这种举动的人,也只有白奕凡可以怀疑。
“我不是答应你明天的晚餐之约了吗?”雨红在他不答话时又说。“有什么要事必须现在讲?如果想讲,那你就讲,别再这样闷不吭声了,否则我劝你还是早点休息,别忘了你有伤在身。”
“……”仍旧只有鼻息传来。
若非觉得亏欠于他,雨红对这种“打了电话却不讲”的无聊游戏是不可能客气的,还放低了音量,怕他病情加重。
电话那头犹然静无声响。半晌,留下一声叹息,而后挂断。
雨红思忖,那不像白奕凡的叹息声,虽然自己也不顶了解他,但直觉就不是。
“小红啊!”秦朝阳乘隙又要撩起战火。“你什么时候又和白奕凡有来往啦?
爸怎么不知道啊?你对他印象如何呢?明晚你们不是要约会吗?记得穿那件桃红色晚礼服去,自从爸买了你都还没穿--”
“住口!秦先生!”雨红打断父亲听来不像会停的一大串话。“你存心不良,不怀好意,没有资格过问我的社交活动或是婚事。”
“这……秦小姐,我到底该怎么说,你才会了解?我唯一考虑的只是你的幸福。”
“不信!你只会甜言蜜语!”
“别乱讲!小红!”秦朝阳毕竟老实,雨红三两句便将他逼急了。
“好,要我相信你,那从今以后你别再逼我了,否则我会以为是你自己想结婚!”秦雨红唱作俱佳地说,接着,她双手合十对天言道:“妈,你看到了,你要站在我这边,别让我被这个男人逼出家门。”
天哪……秦朝阳会昏倒,他惊惶地望着天花板,好似他已故的妻子真会显灵训他一般,虽然他并没做错什么。
“小姊姊,我昨天梦见你啰!”戚 小扬一见到秦雨红,便绕在她身边直嚷。
“别这样跳。”雨红将公事包放在桌上说。“梦见我怎样?变巫婆了吗?”
“不是!你那么漂亮,怎么可能变巫婆!我是梦到你跟一个白头发的人结婚,在好大好大的皇宫里,有好多好多人在拍手呢!”
“哦?我嫁了老头子?难怪会在皇宫里,那拍手的人铁定是他满堂的儿孙了。
”雨红灿灿笑着说。
戚小扬兴奋地又说:“小扬也在里面哦!好帅、好帅喔!”
“好了!小扬!”朱莉探头进来说。“工作啰!要长大就要吃饭,要吃饭就要工作,这样才能娶老婆呀!”
“哪!我去工作了!”戚小扬喊着便往后头的展示厅跑去,朱莉和雨红跟着。
“这孩子!”朱莉摇摇头。“一早就敲我房门,要我快准备早餐,因为他得洗好碗才能去上班,你说绝不绝、可不可爱?”
“嗯。他规矩还好吧?”雨红问。
“好得不得了,十点就睡了,害我为了不吵他,自己也睡了,这辈子还没这么早睡呢!也好,把生理时钟调正常点。”
雨红听了不禁笑出。“瞧你们俩,还真搭!不过我警告你,朱阿莉,别陷得太深,他可不是崇平,终有一天会离开的。那时你……唉,肯定淅沥哗啦。”
“放心!他不会舍得离开的,到哪儿找对他这么好的姊姊呀?”
“朱莉--”阮侠唤着她。“开始啰!还是你教吧!他听你的话!”
朱莉和雨红连忙加快脚步,拾级而上,拉起在伸展台玩着的戚小扬。朱莉首先对他解释当模特儿与真实的人有何不同。
“就是‘演戏’嘛!”戚小扬倒自创比喻来了。“演戏我最行了!小姊姊你说对不对?我很行的!”他直向雨红及朱莉吹嘘。
是啊!雨红对他笑笑,要不是他演了一出“撞车记”,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
戚小扬非常进入状况,完全依照朱莉的指示,偶尔会天真地闹些笑话,但已算是“表现良好”了。雨红微笑地瞅着他。
他有张轮廓分明的脸庞,直挺挺的鼻梁,深邃邃的眼睛,如果他是正常人,相信很多女孩子会被他迷倒。那她呢?她会吗?
想着想着,不觉脸红。但她仍盯着他那双既纯真,又若有所思的瞳眸,告诉自己,美丽的东西本来就要大胆欣赏。尤其是“设计”这个行业,要有审美的角度。
这个行业?唉,她叹,念的是美术系,却在广告公司服务了三年之后,半途投进服装设计这一行,做得很有兴趣,也极得心应手,怎奈,公司规模不小,发展却不大,三年来她一直无法突破。
“好了,别叹啦!”阮侠突然出现在雨红身旁,似乎读出了她的哀怨。“阮宗的‘台柱’小姐,是我对不起你,我无能,没有办法给你们发展的大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