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得别人去适应他的脾气,真当他是二少爷?你这个石家老大太没脾气了,让人牵着鼻子走!”
我转头就走,不想再同贤一纠缠下去。
虽说长兄为父,可贤一太过护短了。分明是德三惹的祸,贤一却不想把德三扯出来,分明是良二无理取闹,蛮横不讲理,可贤一也由着他去。如果良二真要动手打贤一,贤一一定乖乖地站着让他打。
大哥是这么当的吗?难怪外界对石家的老大极少着墨,他太没个性了。哪像石家二少爷、三公子以及我从未谋面的四小姐,个个性情古怪到了极点。
就只贤一一人,老大不像老大,如此地委屈求全。连结婚的对象都可以全权交由老爹来取决。
万一老爹今天中意的不是我,我岂不自讨没趣?更何况现今还有一个翩翩在呢!如何能忍气吞声?
这一回,贤一追上了我。我一路走着,就是不理他。
石家的小孩没一个正常的,贤一也不例外。
“初云,你弄得不清不楚地,我好痛苦!”
“不清不楚?不知是谁对谁不清不楚!”我反击着,耐性已到了最后极限。
“初云,我真的不憧。你让我的心好乱。”他的眉头皱得很厉害。
我摇了摇头。为何一定要逼我说出口?“翩翩在等你,你该去找她的。”
“翩翩?谁是翩翩?”贤一一脸的莫名。
“贤一,别再隐瞒我了,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你同翩翩有了孩子,如今孩子流掉了,你该善待她的。”
“孩子?流产?什么呀?翩翩又是谁?我真不知道啊!初云,你愈说我愈迷糊。我什么时候和别人有了孩子我自己都不知道呢?”贤一扯着头发,困惑到了极点。
迷糊?我自己不也被翩翩搞迷糊了?
她在机场与贤一那般亲热,她何必把孩子拿掉呢?有了!她该不是想嫁祸与我吧?说我把她推倒了,才让孩子流产的……
“初云,翩翩到底是谁,我真的不知道。”贤一用力地对我说,希望我能相信他的话。
看着贤一痛苦的模样,此刻我真以为他爱的人是我。
“初云,你信我好吗?”
我考虑着。
我考虑着把翩翩这个人给彻底忘掉,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恶作剧罢了,这世上根本没有翩翩这个人。
或者翩翩只是我的幻想。她从未到过我家,她妈妈也没来过。我真的想自欺欺人了事,就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初云,你不信我?”
贤一一时冲动,竟脱口而出:“我愿意撞树以明志。”
贤一话才说完,就对着行道上的树冲了过去。
天哪!我没能拦住贤一。
“砰”的一声,贤一的头用力地撞上了树干。
贤一脸上,和大伟打架后的瘀青还在。可如今伤势比先前严重多了,他头破血流。
“初云,相信我。”
“贤一,你怎么这么傻!信!信!我当然信你。”我紧紧扶着他。
我不知贤一的车停在哪里,便赶紧招了辆计程车驶往医院。我用手帕捂住贤一流血的额头,不让血继续流出。这才明白,我是真的好爱、好爱贤一,我从未如此爱过一个男人。
手帕染红了,全都是血。
“初云,其实当我把你介绍给良二当女友时,我就有一些后悔了。特别是看到他不把你当人对待时,我更是对你在心中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我一直是个不会表达情感的人,但你却在我心中一点一滴地累积下来。”贤一慢慢地说着。
“可是,我当时仍是有妇之夫。当你愿意客串我的情妇时,我曾想过,不知能否弄假成真;当你说想同我上床时,我以为你真在与我开玩笑;当你又说想嫁给我时,我对自己则早已失去信心,因为我这一生被两个女人拒绝过。”
我静静地看他。
“一个是桑利敏,另一个是楚湘雯。我也曾在婚后试图去爱湘雯的,我努力过,但终究是失败了。直到你的出现,我以为你和桑利敏一样,只想跟平常男人过一辈子。”
“贤一,你别再说了,我都知道你的意思。”
“初云,别阻止我,我伯以后没机会说。”
“贤一,你只是小伤而已,缝几针就好的。”
我催促着司机开快些。小伤怎会流这么多血呢?
“我做人太失败了。我一直想当个父母眼中听话的孩子,弟妹眼中宽厚的大哥,没想到我却一败涂地。初云,良二、德三我纠正不了他们,连淑四我也劝不醒。”他脸上明显地露出挫败感。“淑四前一阵子回台湾了,我直到今天才知道的。她告诉我,她怀了孩子,不过已经拿掉了。她说得稀松平常,可我知道她心中怨恨老爹,因为她是私生女。淑四一向和我较亲,虽然她常耍我,小时会偷看我洗澡,偷看我的日记。连我身上隐私处有何特征,连我单恋桑利敏的事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一直是个小鬼灵精。”
我心神恍惚,没把贤一最后说的一段话听进去。
医院到了。我只想让贤一没事,快点好起来就好。
我打电话通知了老爹。可最先赶来的,并非石老爹,而是翩翩。她大步地跑在前头,老爹跟在后头。
怎么翩翩也来了?而且同老爹一起来?
难道老爹也接受了翩翩?我再无靠山了。
翩翩向我走了来,我认出了身上所穿的衣服。那件衣服,正是我同淑四小姐借穿的,我放回她的衣橱内了。
我心中电光石火一闪--翩翩,翩翩究竟是谁?我心头浮出了一个名字。
“我是淑四,大嫂。”
翩翩喊我嫂子。她不是翩翩,她是石淑四。
太过分了!如此戏弄我!她怎么可以--啊!真是丢人、气人……
“大嫂,我只是想试探一下你是否真心爱着大哥。”
淑四脸上并无悔意,最多只有无心之过的歉意,她没料到贤一会拿自己的头去撞树干。
我竟然没有想到,翩翩就是淑四。
那个鬼怪淑四,从小就是个小鬼灵精。她是个天生的戏子,念的又是戏剧系,在国外常参加舞台剧的演出。
如果翩翩真是淑四,淑四的母亲已死。那么出现在我家,自称是翩翩母亲的乡下妇女又是谁?她容貌神似翩翩。
“我妈妈是我化妆假扮的。”淑四点破了我的疑虑。
我心中极为不满,也就说得不客气了。“淑四小姐,你让我有被愚弄的感觉。你真觉自己有权利如此玩弄人?”
“大嫂!”
“我同贤一尚未结婚,也未得你的批准,这一声大嫂喊得太早了,我承受不起。”
“大哥结错一次婚,我不能让他再错第二次。所以请恕我冒昧,我这么做全是为了大哥。”
“那么,我通过你的考验了吗?”我说得很“有刺”。
“我不是喊你大嫂了吗?”
“可是你已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了!”我犹是气忿。
“唉!我本想向大哥说的,可是他急着去找你……”
“淑四,贤一若有不测,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淑四特地穿上借我穿过的衣服,想必是一种认同我的行为。我没细问,淑四看来是个嘴硬的人。
我想起方才贤一说她怀了身孕,却无所谓地就将孩子给拿掉了,我还想问她肚里的小孩是否在我家浴室流掉的。
淑四的心中想些什么,我一点也不清楚。
随后,良二与德三也赶来了医院。
石氏家族,全员到齐。四人各坐一边。良二与德三之间战云密布。
而老爹与淑四却是彼此爱恨交织着。兄弟情仇、父女恩怨……一旁的我,旁观者清,了然于心。可我如今最挂念的,仍是贤一的安危。
贤一在抵达医院时便晕厥了过去,被送进手术室里。
医生终于走出手术室,脱下了手术帽。我迎了上去,石氏家族成员也迎了上去。此刻,他们的心因为贤一而连结在一起。贤一却自嘲做人失败。
其实,贤一言过了,石氏家族的成员都相当关心他。
医生说贤一已脱离险境,没有生命危险了。
我松了好大一口气。
岂止淑四不能原谅她自己,我真恨不得受伤的人是我。如今全都理清了,贤一百分之百无辜。
全是爱兄心切的淑四热心过头了。
哪有这种事!说了没人会信的。妹妹假装是哥哥的情人,挺个大肚子,找上同哥哥相恋且已有了婚约的我,而我也被唬得一愣一愣地。美其名为“爱情测验”,其实是非常过火的玩笑。
太不足取了。淑四却不置可否,依然故我。一句老话,石家的儿女,没有一个正常的。我必须好好跟在贤一身旁,以免他再度被同化。
可是,医生又补充了一句话,听得我心直往下沉。“石先生有轻微的脑震荡,怕会有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我听得心惊胆跳地。
“譬如说,暂时性的失忆症。”
我一听到“失忆症”,更加坐立难安。我紧守在贤一的病床前,名氏家族成员一个也没走开,大家全都守候在贤一身旁,等着他苏醒过来。
我的心忐忑不安。万一,如果世界上真有“万一”这种事,万一贤一清醒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
我该如何是好?
如果贤一真得了失忆症,我一定立刻去撞墙,把自己也撞成了失忆症。
如此我便能和贤一“俩俩相忘”。否则,他不记得我,而我却牢记着他,那是多痛苦的事啊!
倒不如你忘了我,我也忘了你吧!
如今,我怎能忘得了贤一,除非我真去撞墙。
我握着贤一的手,期盼他的醒来。拜讬!千万不要,不要忘了我是谁。
终于,贤一的眼皮动了动,他慢慢地张开眼来,他看了看病房内的人,大伙的嘴都笑开了。
除了我,我依然在期盼。贤一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我的脸上,我和他四目相对。
我不要俩俩相忘,不要!绝对不要。我一直在心中呐喊:
“我要‘俩俩相望’!”
一字之差,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
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初云,不要哭,你伤心的模样让我好心疼。”
贤一唤对了我的名。他没有失忆,万岁!
我的手帕沾满了贤一的血,不能拿来拭泪。
贤一用他的手拭去了我眼角的泪水。我吻着他的手掌心,深深地吻着,我的唇又炽热了起来。
良二与德三互瞅着对方离去。老爹等着淑四一起走,可淑四却自个儿走开了。老爹的眼中有着无奈,他就是拿淑四没有办法。
贤一可以出院时,我乐不可支。
“初云,我们结婚吧!”
又是俩俩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俩俩相忘”这四十字.一辈子都不许出现在我与贤一之间。
我的婚礼,场面之盛大,连我自己都算不清有多少食客。太铺张,大隆重,也大破费了。
以后我就是石家大少奶奶了。
大伟同我招着手,他的女友猛拉下他的手。我笑了。
暮云退伍了,在我的婚礼上,他显得落落寡欢。小梨也来了,她有要事在身,不便同暮云多说话。她陪着老爹畅谈往事,好整理传记。
我瞧见一个人。目光一直盯着暮云。是淑四。
我心中一惊。若淑四敢去招惹暮云的话,暮云哪会是她的对手。
不过,有我这个姊姊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淑四也得过我这关才行。而且,我保证会加倍奉还。我对暮云的疼爱与日俱增着。
良二与德二又在大斗法了。
德二的女人一个个被良二的勾魂眼给吸引了去。原本左拥右抱,在席间享尽女人香的德三发现他看得上眼的女人全都朝良二涌去……今天的良二,从头到脚精心打扮,无疑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我这新娘子,反而没人理睬。良二实在太美了!
美得太过分!男人长得如此俊美,置女人于何地?
而且,良二是故意地同我过不去。新郎与新娘根本不如良二一人的光采。
焦琴理所当然是我的伴娘,而伴郎则是上回没当成的德三。今日的德三颜面尽失,一直猛喝着闷酒。
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小人报仇永无宁日。德三心中不服气着。
往后的戏,将是一场接一场的连台好戏。我等着看呢!
“初云,真羡慕你。”焦琴向我道贺。
“焦琴,不如你也嫁入石家。良二、德三随你挑。”上嫂如母,今后我得分担贤一的家务事,好让他能专心事业。
“那我得同多少女人竞争啊!”焦琴求饶。
说的也是。石家二少爷和三公子,一个被女人倒追,一个追尽女人,没完没了的。良二忘情,德三滥情。
我瞧见了老板。无名的第二本小说《还似无情》仍然大卖着。他问我小庙是否仍容得下我这个大菩萨?看着办吧!如果贤一肯让我离开他的视线。
因为如今的我,既是贤一的情妇,又是贤一的私人助理,还是他的妻子。能否再抽出空来,我可没把握。
何况,只要有多余的时间,我们就决定要四目对看。
俩俩相望,直到地老天荒。
桑利敏也来了,同她的丈夫、儿女全家出动。我偷偷打量着她和贤一,我非要确定不可……
他们是否真已俩俩相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