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什么!随他们去写。”石德三无所谓地说。
可我关系重大,我是个正经女人。不成!得速速离开现场才行。
我用力甩开了石德三的手,奔出环华饭店。
艳阳高照。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焦琴白天要上班,她在一家贸易行工作,不方便去打扰她。我去了医院,陪妈妈。
妈妈的病情没有起色,就这样把日子耗在医院里。有人来看妈妈。是桑利敏,小梨的姊姊。
“听小梨说,伯母生病了,我特地来看看她。”
利敏真有心。说到小梨,她近来同我较少联络,可能忙吧!
利敏来得巧,我想问她关于石贤一之事。
“石贤一--这名字很熟悉。
“你的高中同学啊!他一度单恋过你,你没有接受他。
“初云,你在说笑吧!”利敏摇着头。“你说的可是石氏企业的石贤一?”
“对呀!就是他。
“初云,分明天壤之别,我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他跟我说很喜欢你呢!只是,你‘嫌弃’他。
“初云,我何德何能!我怎有资格嫌弃别人?更何况是石贤一!说他嫌弃我尚有道理,是我单恋他才对。”
什么?这不是鸡同鸭讲、各说各话么?
“利敏,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单恋谁,我搞糊涂了。
“我是和他说过,我喜欢平凡的男人,将来过着平凡的日子。因为我自知自己的条件,怎敢去妄想?对石贤一着迷的女孩子,可以从这里排到医院门口呢!”
我相信。石贤一的确帅得可以,十六岁的女孩为他着迷?唉,连二十六岁的我也不能幸免呢!
早该过了崇拜偶像的年龄了,丢不丢脸啊!佟初云。
“如果,石贤一当年真的单恋你呢?”
桑利敏凝神片刻,随即笑了起来。她笑得很福态,双下巴都出来了。她真是好福气,令人心生羡慕。
“不可能的。即便是,我们也不可能的,我不是做少奶奶的命。我喜欢过着平淡就是福的日子,要求不高,所以豪门之家不适合我。更何况,少男、少女时期的单恋并不算爱。”
“利敏,你是个有智慧的女人,早早上了岸。”
“咄!抬举我?分明我是没出息的女人,一辈子守着丈夫、孩子,外面的世界如何打转,同我都没有关联。多少女权运动者大声疾呼,女人要走出家庭,偏偏就有我这种不长进的女人专扯后腿,她们视我这等女人为败类。”
“利敏,人各有志。家庭主妇并非人人当得来的。”
“算了!男女平等也好,女男子等也好,反正我仍是这么过下去。丈夫和孩子是我生活的重心。
“利敏,你心中没有遗憾吗?”
“当年我若知道 我会有的。但是现在--省了!我的丈夫很爱我,我也爱他。石贤一不过是一个姓名罢了。”利敏答得很干脆。我不认为她言不由衷。
感情本来就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利敏忘却了石贤一,石贤一何尝不也淡忘了少年情事?俩俩相忘啊!
妈妈的看护很尽责,我很放心。我对妈说:“妈,我先回去了。你可要乖乖的。”
“初云,你哪儿来那么多钱?还请了特别护士。”
我笑笑。“妈,你别担心,专心养病就是。”
“初云,你可别走错路,糟蹋了自己。”
“妈,你想到哪儿去了!”
妈竟以为我“卖身救母”!
“那个男人有妻子的,我看得出来。”
男人?石贤一来过医院?
“他是长得很好,谈吐又得体,你喜欢他是自然的事;可是他结婚了,他的手上有戒指在!初云,你可别感情用事才好。不必为了妈委屈自己。”
我是委屈了。但不是因为石贤一,而是石良二。
回到家中,正值午后,可以小睡片刻。晚上又得同石良二到石老爹处吃饭。天啊!时间过得慢些才好,我讨厌见到石良二。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电话铃声将我吵醒。
“云姊,你在家?”
“是啊!老板放我一天假。”
是小梨,带着疑问的口气。“云姊,传闻你和石家的男人走在一块儿!”
“是啊!”我顺口就回答了她。
糟了!若被石良二知道我泄漏出去了,不把我大卸八块才怪!我哪有资格同他走在一块儿!给他拎鞋都不配。
“云姊,石德三名声不佳!”
“石德三?”怎会说成石德三呢?
“云姊,有人看见你和他一起吃早餐。”
消息传得真快!不过是早上的事。“哦!吃个早餐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况且只有他一人在吃。”
“云姊,有数名女士传真或致电到报社投诉你。”
“我?”
“对!投诉你抢了她们的男人。”
我不禁苦笑。“这分明是诬陷我嘛!”
“你同他手拉手的亲密照片,此刻各大报都收到了。主编要登,我无权干涉。”
石德三,好一个狠毒、奸诈、狡猾的男人!没有多久功夫,便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跟着他,分明要我不能再假扮石良二的女友。全都是他搞的鬼:那名拍照的男人,想必也受了他的指使。
“云姊,你得谨言慎行。石德三花名在外。”
“我知道。谢谢你,小梨。暮云有没有来信?”
暮云也有信回家,一个月顶多一封。
“有!”
好简单的回答。我心中已有了数。“小梨,你们之间有了距离,是不?”
“云姊,瞒不过你。”
“我知道。我已料到会有这一天的。”
“我仍是爱暮云的!”小梨的口气没变。
“暮云也爱你。
小梨口气缓了些,说:“我不这么认为。”
“怎么可能?他祝你为珍宝。”
“不就是如此吗?我不过是他一件心爱的玩意儿。”
“小梨,不可妄自菲薄!”
“云姊,我说的是事实。暮云只是想把我紧紧抓住,怕我离开他。这不是‘爱’啊!云姊,爱不是占有。”
“小梨,暮云心中缺乏安全感,你是知道的。他怕你就像我爸爸一样;他偷溜出去一会儿,爸爸就消失在这世界上了。他小时候恨爸爸,无非是爱的反面,只是他当时不知道罢了。”
“云姊,我觉得暮云只是想拥有我。”
“小梨--”我为他们俩感到不安,分手似乎已成必然。
结束了谈话,我心中仍然不安着。
晚餐约会时间到了,我等着石良二来接。手提袋里放着那两套衣服.都是送洗衣店清理的,我怕洗坏了人家的衣裳。
我对镜装扮着,不想石良二又嫌我。
我想打电话给石贤一,希望他同石良二联络,我联络不上石良二。石贤一昨晚给了我他的私人电话。我拨着号码。
“石贤一!”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我据实以告,他在那一头答允。
“德三又找过你了!”
是啊!第二回了。
“他同老二过不去,存心要扯他后腿。”
不自觉地,我的话中又有刺了。“兄弟阋墙,古有明训,家门不幸啊!”
“我这做大哥的,难辞其咎。”
我不想看他愧责,立刻转移话题:“我今天见过桑利敏!”
“哦!”
只有“哦”一声吗?竟没有雀跃的音调。
“她告诉了我一件事。”
“初云,我和她已是陈年往事,没有必要再提。”
“那你为何一开始当我是她!”
“初云,你很在意这一点,是吗?”
“才没--”我心虚。
电话挂了,我没来得及说起利敏的事。
我分明听见汽车驶进巷口的声音,可却没人按铃。我等了一会儿,奇怪!石良二搞什么鬼?
我只好将门打开。积架车就在眼前。我走了过去,拍着车窗。
车窗摇下来,石良二今天又是一身雪白的装扮。腰间系了一条暗红色的腰带,白里透红,像极了他的唇齿。
“你为何不按门铃?”
“我不上女人的家。”
“你总可以按个喇叭,让我知道你来了呀!”
“我不等女人的。”
“你同女人有仇啊!”我音调提高了起来。
石良二目光一凛,令人不寒而栗。“我也不喜欢男人!”他冷哼了一声。
好一株自恋的水仙!他何不搬到荒郊野外,看不见任何人不是很好?
我打开后车门。不用他说,我知道我只配坐后座。
“你不能穿件可以见人的衣服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身上这套两截式套装才新买不久,还是枣红色的。同学结婚时,我穿了它同焦琴参加婚礼,焦琴直赞这套衣服好看呢!
“俗气!”
太可恨了!不给人留一点情面。我不答腔。我知他自以为是到极点。
“我不喜欢女人跷脚!”
我哪有跷脚!不过是两腿交叉了一些而已。我不服气。
“下车!”
找不肯被他纠正,他就要赶我下车!动不动就把别人的自尊践踏在地上。
下车--不下车!下车--不下车!下车--不下车!一阵挣扎之后,我端正了身子,正襟危坐着。
“你手洗了没?”
“洗手?我的手很干净的,二少爷。”我连鞋底都擦干净了才敢上他的车。
“老三碰过的女人,哪还有干净的!”
“停车!我要下车!”我忍不住想骂粗口了。
这一回是我自己要下车的。去你的王-一八--蛋!我大骂。
太侮辱人了!再不下车,同奴隶、贱民又有何差别!我跑回家去,唏哩哗啦地哭了起来。
我受够了!为什么我要一直忍受这种屈辱。
许久之后,我稍稍停住了哭泣,因为门铃响了。
我心中一愣!我希望是他--石贤一。打开了门,果然是“梅尔吉勃逊”。
一见到他,我又哭了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我--我--我竟哭倒在石贤一的胸膛上、他没推开我,任由我哭着。我的泪冉不止住,恐怕会成黄河泛滥。
“初云!”他唤我,声音非常温柔。
“对不起!”我这才回过神,离开他的胸膛。
我用手指拭去泪珠,没有接过他递来的手帕。太引人遐思了!找有些心神荡漾。
我请石贤一坐下,可是无心再煮咖啡请他喝。
“良二的确是很难伺候的人,我万分抱歉。真的!”
“我觉得已无法再合作下去了了!”
“我不会勉强你的。”
“可是你已经投下了不少花费。”
“那是你应得的。”
“我会还给你的。”
“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好吗?”
可是,我想到了以后。我的积蓄不多,编辑的薪资并不高,而妈妈省吃俭用,一边工作一边持家的积蓄。大半用在我与暮云的学费上面了,真的所剩无多,我懊恼万分。
“初云,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处理。”
“你?怎么可以。我和你非亲非故。”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真令人窝心。石贤一当我是朋友,而非雇主和员工。“我跟你借!”我不好意思。
“初云,何必分这么清楚。”
石贤一啊石贤一!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让人心生误会的!我摇了摇头,想赶走心中几多愁。
“吃饭吧!好吗?”
我坐上了宝马,石贤一很有绅士风度地为我开门。坐石良二的车被侮辱,坐石德三的车被骚扰;只有坐石贤一的车,有被尊重的感觉。
车行至“翠园”餐厅,我不想下车。
“初云,怎么了?你不饿吗?”
不是不饿,我怕印证了妈妈的话。石贤一是有妻子的人,我岂能故意忽视这点?“贤一,你有太太的。”
“只是吃一顿饭。初云,你太敏感了。”
人说女人心细如发,我是未雨绸缪。“贤一,我不能,我真的不能。难道你不明白,你有着容易吸引女人的外表和风度?我不想陷进去。”
“初云,对不起。”
“贤一,你太会说对不起了,你分明没错,是我自己一时妄想罢了。我会克制住的,毕竟我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回头吧!悬崖勒马才对。”我推开了车门,并不是要进入“翠园”,而是要离开此地。
身后没有脚步声,没有追上来的脚步声。
我失望了!
走了一大段路后,我拦了辆计程车。
只坐了一半,我又下车,无非是想石贤一若追了上来,如此方能将我拦住。也不知为什么已知“无望”,却还要去想。
我踢着路上的石头,踢得它飞个老远。
没有,他当然没有追来。我不过是个痴心妄想的女人。太可笑了。
第四章
回到了家,我用冷水冲着脸。太可笑了,我自己。
隔日上班时,同事们个个睁大双眼盯着我瞧。看什么?我莫名地。对了--报纸!我忘了看今天的报纸!我把报纸抢了过来,翻开影剧名人版。
天啊!我真不上相,丑死了。
分明是石德三的手拉住了我,可经过处理,相片上看来竟成了我“欲走还留”。这下,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报纸上的标题写着;“三公子的新宠?麻烦?”
什么东西!打上问号,把我说成了麻烦。缺德的石德三,该遭雷劈的!杀千刀也下足惜!
我气!一肚子的闷气。报上只差没说我贪图富贵、爱慕虚荣。
一整天上班,我都把头低着,埋在文稿内。总觉得整间办公室的人都在打量我,对着我指指点点的。
焦琴打了电话给我,约我中午吃饭。
到了餐厅,我食不下咽。呕了一肚子气,怎么会有胃口!
“佟初云,你到底走了什么运?石家三兄弟都同你扯上关系,太不公平了!明明都是失恋人,你就桃花连连;我就门可罗雀、乏人问津!上帝待我不公。”焦琴边吃着牛腩饭,边叨念着。
我听了只觉好气又好笑。唉!生什么气嘛!石德三明摆着是要整我,给石良二同我的男女朋友关系搅局。
他大可不必的,我决定退出了。
焦琴一直追问我详细情形,不得漏掉任何精采细节。看她那副紧张的模样,深怕错过一处精彩画面似的。
“初云啊!你就去洗个手有什么关系?眼看一百万就这么飞了。而且石贤一说的,只要表现好还可以加酬劳呢!”
“焦琴,事关我的人格尊严,我忍不下去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亏你以往都说自己挺能忍的。换成我,洗手洗到脱皮也要赚那一百万!”
“焦琴,石良二很难缠的。”
焦琴如果切身经历过,怕不会再如此说了。她近来容光焕发了些,想必已走过了失恋痛楚。
“焦琴,石贤一嫌你太漂亮,会让石德三垂涎的。”
“难道美丽也是一种错误吗?”她娇嗲地说。
我差点儿没喷饭。焦琴铁定已恢复正常了。像我这种“货色”,石德三都同我过不去了,伯焦琴也逃不过石德三的魔掌。还是免了吧!但焦琴跃跃欲试地,她说可以把自己装得丑一点。我笑她三八。
回到公司,仍然觉得举止被窥探着。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到了医院,妈妈躺在病床上休憩。特别看护仍在,石贤一未撤走她,我心生感激。
可是一种亏欠之情油然而生,我怕我还不起。妈妈说她想出院,待在医院里很闷。我问了医生,医生不表乐观;妈妈随时有病情突发的危险。妈妈的胃已切除了一半,食量越来越小,她日渐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