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碧玉钗放在手上。“太贵重了!老爹,我不能收。”
“你值得的!你是老大自己看上的女人,湘雯是我替他挑的,他不满意是正常的事。他是个听话的孩子,如今他想自己做决定,我该成全他的。他都三十岁的人了。”
我有话哽在喉头;我想说我是冒牌的,如同前次和良二一般。可是,我不能出卖贤一。
“你舍老二而就老大是对的。老二不适合你!”
“怕是我不适合他的需要。”
“我懂。”老爹点了点头。
老爹的个头同我一般高。我们一起坐在书房内的沙发上。他似乎对我很有兴趣,老笑眯眯地盯着我。
“老二不喜欢女人,我是知道的。”
“那么,您又何苦要去勉强他。”
“唉!天下父母心。我如何对他死去的母亲交代!”
老爹语气感叹着。他过世的妻于必定是贤良德淑,否则不会如此给孩子命名的。老爹必定深爱着他的妻子。
下楼时,他们仍坐在餐桌旁。因为老爹尚未说散席。
我把碧玉钗拿给贤一看。
“这是我母亲的东西,老爹一向非常珍爱。”贤一大感意外。因为老爹并未将碧玉钗送给楚湘雯。
“如今,就剩我岳父那关了。”
“难过吗?”
“是的!他同老爹虽是亲家,又合伙做生意,可是算起帐来精明得很,一点儿亏都吃不得。如今房地产市场,石氏企业已扩展至加拿大的温哥华。这一条路线,我岳父一直想分一杯羹的。”
“他是否会乘机要胁你呢?”
“看看吧!总之,他不会轻易答应我同湘雯离婚的。”
“贤一,你同湘雯都是成年人,离不离婚分明是你们二人之事,旁人不该插手,也没有权利插手的。”
“湘雯是个孝顺的女儿。”
“你又何尝不孝顺?”
“我不能让湘雯破岳父羞辱责骂!”
“贤一,做丈夫的为妻子护短可以理解。可是,你过度了。”我说的是实话。
“初云,楚、石两家是世交。母亲生前也很满意湘雯的。”
“你能不能为你自己而活?做‘你’太痛苦了。”
“初云,我习惯了。”
贤一停下了车。他送我回家。
贤一只想当个寻常人,过着平凡的生活。可他偏偏生在富豪之家,由不得他。他爱什么样的女人,不能自己做决定;他野心不大,却不得不去经营跨国事业。
天下事真是无奇不有!
有人成天作着发财梦;有人却被财富困住了身。
第五章
焦琴追问我,如今到底同石家哪个男人走在一块儿!消息传得真快,我不知是否被谣传成为荡妇一名了?
“朋友?鬼才信你和他只是朋友!”
焦琴丢给我一本八卦周刊,上面有着小道消息。
“你看看!白纸黑字,说你抢了人家的老公!”
我不想看。我早知有今日的。
“可是妈妈看见了,直嚷着要出院。“我就是病死了,也不要女儿去卖身!”
“妈!我没有。你信外人,不信自己的女儿!”
我只好将实情告诉妈妈,好让她安心。
妈妈听罢,望着我,眼神中有着悲哀。“初云,这不只是一场戏。你陷进去了。”
“妈,我没有。”我否认着。
“初云,你瞒不过我的。知女莫若母啊!”
“好吧!妈。我承认我喜欢石贤一,那又怎样?人家并没有追求我,只是希望我向他演一场戏而已。”
“初云,怕只怕你一旦陷进去,就走不出来了。”
“妈,我不会的。”
“感情是会折磨人的。初云,你得三思。”
我怎能让妈妈出院呢!妈妈整个人已骨瘦如柴了。
一千万!有了一千万还怕医不好妈妈吗?
突然,接到来自金门的消息,军方告知暮云逾假未归。可笑的是暮云放假了,我一点儿也不知道。
我连忙通知小梨。却找不到她。
利敏告诉我,小梨休假去南部玩。我打电话去报社问。结果也是如此。南下休假一星期。她是同谁去的?何时会回来?
小梨一星期的假已经结束了。我心心惶恐不安。可别出事才好。
我有颀感,小梨同暮云在一起。可是,他们为何都不说一声呢?为什么?
我的情绪感染到石贤一,他非常热心地帮我寻找,透过各种渠道。可是仍然没有消息。
军营生活岂容随便!逾假不归,责罚是不会轻的。
暮云在想些什么?他疯了,小梨也该劝劝他才是。
午夜时分,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那真是一件异常恐怖的事,我看着电话直响着,心竟直往下沉去!
我怕!我怕是报恶讯的电话。终于,我还是伸手接起了电话。
“姊,是我!暮云。”
一听到暮云的声音,我下沉的心才又浮了上来。“暮云,你在哪儿?你为何不回部队报到?”
“姊,好好照顾妈。小梨说,妈病了。”
“小梨?小梨同你在一块儿是吗?我要和她说话!”
“小梨在睡觉,我不想吵她。”
“暮云,快告诉我你在哪里。姊姊好着急!”
“姊,你也要保重你自己。”
“暮云,你怎么了?说话语意不明。”
“姊,我不想活了。”
“佟暮云,你敢!你若伤害自己一根寒毛,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身为人子,尚未尽到孝道,岂能一走了之?别做傻事好吗?暮云,姊姊求你,有什么事跟姊姊说好吗?”
“小梨--她说她不爱我了。”
“你们在哪儿碰头的?”
“她约我谈判的。我告诉她我放假五天。”“为何不告诉我?我也想见你啊!暮云!”
“姊,我不能没有小梨。”
“暮云,凡事好商量,你别乱来!”
“姊,我决定和小梨一起死!”
天啊!这万万不可!“暮云,求你!别伤害自己,也别伤害小梨!”
“姊,再见!替我向妈说对不起。暮云不孝!”
“不--我不要!我不准你死!”
电话挂了!
“喂!暮云!回答我!暮云--”
我心慌意乱着,以往有事我总想到焦琴,可是现在,我第一个想到的竟是石贤一。
我的电话将他从被窝中叫了起来。
他驾车到我家时,身上的衣服仍是不整齐的。
“怎么办?怎么办?”我一直重复着这一句。
“初云,你冷静点。别心急。”
“我怎能下急?万一真闹出了人命--不行!我得告诉桑利敏才行。我必须通知她。”我拿起了电话。
现在是清晨,桑利敏不知醒了没有。
当我提到“桑利敏”时,贤一脸上并无特别的表情。我没心情也没时间去迫问他对这名字为何没有反应。我大了电话,是利敏接的。
“初云,一大早的。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利敏,我有小梨的消息了。”
“怎样?她玩得还愉快吧!她八成是玩疯了,才没有打电话回家报讯。”利敏责怪起妹妹来。
“利敏,小梨和暮云在一块儿。”
“暮云放假了?有他一起。我就放心了。小俩口许久不见,难免会想躲起来互诉情衷一番的。”
“利敏,你能人现在过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现在?”
“是的!就是现在。”
“什么事这么重要?”利敏的语气带着怀疑。
“利敏,你快来!电话里说不清楚。”
“好吧!看你急成这样。”
可是利敏隔了好一会儿才来,她并没有立刻赶到。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贤一一直陪伴着我。
“报警!”我想报警,可是,单凭一个电话,警察是不会受理的。
桑利敏终于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得替我老公和孩子准备早餐。”利敏解释着,她是个再标准不过的家庭主妇。
贤一见到了利敏,利敏也见到了贤一,两人似曾相识地点头致意着。
然后,就没了,没有了!你单恋过我,我单恋过你,如今却是俩俩相忘。我没心思追究下去,暮云和小梨的事要紧。
“初云,你可别吓我!你说的是真的?”
“是的!暮云在电话中亲口说的。”
“怎么可以这样!做人得拿得起放得下嘛!暮云太意气用事了。他若真做出对小梨不利的事,我不会原谅他的!”
“不会的!暮云只是一时情急。”
“男欢女爱,本就互不相欠。如今这样不干不脆,算什么男子汉?失恋又不是世界末日!谁没有失恋的记录?”利敏的话,句句箴言。
这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我飞奔过去。
“暮云,你还在吗?”我拿起电话就咆哮着。
电话那头只有哭声,没有回音,那是小梨的哭声,我听得出来。“小梨,你没事吧?”我急切地问。
利敏一听是小梨,便急忙将话筒抢了过去。
“小梨,我是姊姊!你有没有怎样?暮云这小子有没有欺负你?你别哭,把事情都跟姊姊说!”
“火!火--”小梨只不停地说着“火”字。
“小梨,你现在在哪里?”我凑近了话筒。小梨说了一个地方,那地方在高雄。
贤一开着车,载着我和利敏急忙南下高雄。
临行前,利敏挂了电话回家,要老三请一天假陪小孩。我则托焦琴帮我请假,她问我是否有事。我没说,只希望她能抽空去看看我妈。焦琴一口答应着,我连声道谢。
“都老朋友了,还客气什么!我等你向我报告发生了什么事,你想说的时候,通知我一声。好吗?”
“好的!”我庆幸自己交对了朋友。
贤一车开得飞快,超过了高速公路的最高速限。
我同利敏坐在后座。
贤一没认出利敏吗?利敏是改变甚多。但,利敏也没认出贤一吗?贤一可是日益潇洒成熟。
利敏一直看着窗外,她的一颗心全系在小梨的安危上。我只得拚命祷告:暮云和小梨都没事才好。
小梨说的地方,是高雄的一家小旅舍。
他们两人一直住在这儿?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
我和利敏连忙冲入旅舍。小梨已在等候我们。一见到利敏,小梨立刻投入姊姊的怀抱。
“小梨,别哭,别哭了!姊姊在这儿,不要害怕!”
原以为小梨踏入社会,已独立了人格,可是一到紧要关头,她还是无法撑住。
“暮云呢?他在哪里?”我问着小梨。
小梨带我们到房间去。
一打开门,一股浓厚的烟味扑鼻而来。是在烧什么?烟味来自浴室,而浴室的门半掩着。我走近浴室,看见了暮云。他在烧东西。
一封一封的信,在浴缸内燃烧着,有些已成灰烬,我看见暮云赤裸的双臂上,有着似火烧烫过的伤痕。
“暮云用打火机烧自己。”小梨哀叫着,她定是吓坏了。“他说,如果我离开他,他就要烧死我们两个。他点着打火机向我走来,可是,他没有烧我,他把打火机放在他的手臂下烧。我劝他,他也不听。”
我庆幸暮云并没有伤害小梨,否则利敏不会原谅他的。“警云,我是姊姊。你快出来。”
暮云呆坐在马桶上,打火机一明一灭的。
暮云一向害怕人,也讨厌火的,如今他却在手上玩着火。我看得出,暮云此刻心智已不甚清楚。
利敏紧抱着小梨。小梨有机会一走了之的,可是她没有,可见她对暮云并非已全无情意。
“小梨,暮云囚禁你是不是?我去报警。”
“姊,不是的!是我跟他说好七天之后就分手的,昨天已是第七天了,我们说好昨天分手的……”
“暮云不肯,对不对?小梨,暮云有没有对你……”
“没有!暮云没有。他只是不停地说他爱我。”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回家跟我说?”
“我想自己解决。我是成年人了,姊姊。”
唉!一对苦命鸳鸯,如今必须各自散去。
“暮云--”我唤着他。暮云呆若木鸡地盯着他手臂上的伤痕,又红又肿,真是叫人心疼。
夏云将打火机举在胸前,阻止我朝他靠近。他不让我接近他。
“暮云,我是姊姊!把火熄了吧!”我向前走了去,眼看着就要碰到打火机了。
“初云!”贤一喊住了我。
“贤一,暮云不会伤害我的。”
暮云将打火机往自己身上靠,火就要烧着他的胸膛了!火光在他只穿着一件背心的胸前跳跃着。
“我要去找爸爸!是我害死了他。”他的脸现出了愁苦。
“不是的!爸爸不是你害死的。”
他的脸继而浮上了悲惨。“小梨不爱我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你还有妈妈和姊姊啊!”
“我不能没有小梨!”
“暮云,小梨是个人,你不能将她活生生地抓牢在手里的。你不要太心急。脚步要放慢些,用耐心去换取这份爱,好吗?”
“姊,爸爸在呼唤我!你听见了吗?”
“暮云,那是你的幻觉!”
“不!不是的。夜里梦中,爸爸常来找我;要我好好唸书,做个听话的孩子,我都做到了!爸爸说他爱我,以前他打我、骂我都是为我好;我也爱爸爸的,可是我从来没有告诉他,爸爸以为我恨他,他以为我恨他!”
青云的手倏地摇晃着。
“不-一要--”我喊着。
在我身后的贤一,此时突然冲过去抢暮云的打火机,两人拉扯着,打火机在推拉之中掉在地上。暮云突然哭了起来。他不再反抗了。他跪在地上,把头会在胸前低泣着,久久不起身。
贤一的手指头红肿着,显然被火烫着了。我抓起他的手来看。
“疼吗?”我问,心痛痛的。
贤一摇着头。可我不肯放手,我将他烫红的无名指含在口中。贤一没有收回他的手,任由我疼惜着。
霎时,我有了意识,赶紧松开了口,我这是在做什么?我羞红了脸。
我跪在暮云身边,陪他一起哭着。哭吧!暮云。父亲的丧礼,暮云惊魂未定,根本不知道要哭。他不能置信,父亲就这样活活被烧死。
贤一帮我扶起了暮云。他必须赶回军营报到,可是他精神恍惚,我怕他出事。
贤一愿意陪暮云回去报到,他认识金门当地的一位团长,那是他同学。我不知该如何感谢贤一。
“我去就行了。你还要上班,还要照顾伯母。他执意我留下。
小梨怯生生地,尚未从惊吓中苏醒。暮云看着小梨,眼神又疼又爱。
小梨离开利敏的怀抱,走向暮云。
“暮云,好好地活下去。日子久了,你会明白的,你会忘了我的。我并非你真心所爱,你最需要的,其实是父爱。但,那已是不可能的事了。好好照顾自己。当你成为一个男子汉时,才有资格去爱别人。”
暮云并没有回答小梨的话。
暮云实在不能算是个男人,他只是男孩子罢了!他人格不成熟,根本不懂男女之爱。爱,不是如同暮云这般的。天天看得见,紧跟在身边才算是爱?
不对的!真爱并非如此。不成熟的人没有资格谈爱,因为他不懂爱。
利敏带小梨回台北,我去车站送她们,她们搭火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