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小梨自己都不怪他了。”
“利敏,那是石贤一,你没认出来吗?”
“初云,他是谁,此刻都与我无关了。”
是的!尘封往事,何需再提。
我看着火车离去。
暮云坐在汽车内,不发一语。贤一同金门军防部联络后,暮云便即刻启程回去。
“两天后,正好是假日,你再开车来接我。”贤一将车交给我,我自然答应下来。
我从未开过大车,我将它小心翼翼地开回台北。
回到了台北,我立刻赶去医院看妈妈。
焦琴果然在医院。我眼泪盈眶,一句话也没同妈妈说。我想让她专心养病。我走向焦琴,同她走到病房外。
我同她说了暮云与小梨的事。
“暮云太傻了!小梨可是他的初恋?”
“是的!暮云一直只爱着小梨。”
“这就难怪了!暮云的人格成长本就有些缺陷,如今再受到失恋的打击,言行举止难免会失常的。”
我也对焦琴说起我假冒贤一惰妇之事,因为今日的我,内心非常脆弱,极需要一位听众的。
焦琴被我一连串的奇遇震慑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面露关怀之色地说:“初云,怕你是假戏真做。”
焦琴同妈妈一般,一语道破。
“我的演技真这么差?一点儿也隐藏不住。”
“初云,说实话,石贤一的确是令女人心动的男人。家世好、仪表好、风度好,每一样都是上上之选,可他是有家室的人。就算他真的离婚了。初云,你想他会娶你吗?你真想要嫁入豪门吗?”
“焦琴,我是喜欢他,可并非得嫁给他啊!”
“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最终目的,无非是想嫁他,不是吗?初云,你能否认心中的想法?”
是!我是曾奢望过。可是,想想而已,又不犯法!
两天之后,我南下接回贤一。
他神采奕奕,并无丝毫疲惫之态。
“暮云呢?他是否被处罚了?”
“关禁闭!”
“你不是有认识的人吗?”我埋怨着。
“部队是讲纪律的。”
“会关多久?”
“看暮云的表现。表现若好,现在可能已放出来了。”
“希望如此!”
“其实依暮云现在的情况,让他一个人冷静地思考,反而对他有较大的帮助,不是吗?”
“说的也是。”
贤一开着车,往台北的方向驶着。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你的戒指拿下来了?”
“岳父答应我和湘雯离婚了。”
“代价呢?”
“温哥华的房地产利润分他三成。”
我不悦。“他分明是坐享其成,乘机要胁。”
“算了!做生意不就这么回事。”他苦笑。
“你给足了楚家面子和里子。”
“湘雯是我妻子,就当是我付她的赡养费。”
“你又没做错事,如今竟落个抛妻的罪名。”
“君子有成人之美。”
“贤一,君子也有所争,你如此行径并非君子。”
他挑起了眉。“那我算什么?”
“傻瓜啊!而且是个超级大傻瓜。”
“那么,你不就是大傻瓜的情妇?”贤一说笑着。
可我笑不出来。“那天,你认出桑利敏了吗?”
“本来觉得似曾相识。你唤她利敏时,我才想起的。”
“利敏是变了许多。”
他的眼光凝视前方。“快乐就好。”
“利敏可是一眼就认出了你。”我仍不放过他。
“岁月不饶人,我也变了。”
“是啊!变得更成熟、更有魅力。”
“初云,你别挖苦我。”他笑了。
“贤一,上回有件事我想同你说,但又未说。”
他回头看我。“什么事?”
“你并非单恋,利敏也曾爱慕过你的。”
“哦!”他的头又转了回去,望向前面笔直的公路。
“你为何没有兴奋的感觉?”
“初云,我都几十岁的人了。”
“贤一,你可想--”
“你别胡说了,人家有夫有子的。”
“难道你不想续这段阴错阳差的未竟情缘吗?利敏自觉配不上你,才会对你说那些话的。”
他吁了一口气,垮下后来。“初云,事已过,境已迁。”
“可是你们彼此心中都曾有对方啊!
“那不过是年少情怀。”
“人说初恋是最教人难以忘怀的,贤一。”
“你好似在鸡蛋里挑骨头。”
“如果,当时你知她拒绝你是出于无奈,那么……你会不会突破她的心,告诉她你是真心喜欢她这样的平凡女子?”
“初云,你为什么对我从前的事这么关心?”
“我……”
该死!我无非只想知道贤一心中是否仍留着对利敏的记忆。或者,真已俩俩相忘!
“岁月是无情的。它能催人老,也能磨平往事。我这样的答覆,你满意吗?”
“你是说,你不可能回头去找桑利敏?”
“初云,我从未如此想过。”
“贤一,你总是设身处地为人着想。”
“这是我的性格。”他做结论。
“或者说,这是你石贤一的悲哀。”
到家了,他还想下车。
“你开了这么久的车。很累了吧?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我想进你家坐坐。”
“我们的‘关系’是否仍要继续?”
“是的!得等到湘雯另嫁之后。”
“那得要多久?”
“我会再付你酬劳的。”
“不用了,贤一!你不必待我太好,我还不起。”
“这是你应得的!”
我苦笑着。我真变成贪财的女人了。
我让石贤一进客厅坐着,去为他煮咖啡。咖啡煮好,从厨房端出时,他竟已在藤椅上睡着了。
呼吸平稳地,他睡得很安详。
我没有叫醒他。我坐着看他的睡相,喝着香浓的咖啡。
从他的发、他的额、他的眉一路地看下来。每一处都好看、都耐看!
这么一个好看、耐看的男人,却找不着真爱的女人。
利敏被他的财富与外貌喝退;湘雯是个爱才的女人,而贤一并没有文才。贤一是个生意人,继承了父亲庞大的事业。哪有时间舞文弄墨?他不是洛玉寒。
说起洛玉寒,我从别的编辑口中得知,他的妻子因受不了众多女性读者对他的爱慕,已自动求去。不只是分居,现已在协议离婚。
洛玉寒即将是自由之身,可同楚湘雯双宿双飞了。洛玉寒的小说持续热卖着,一版再版。
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加给洛玉寒的稿酬版税早已回收了。
我斜扎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石贤一。
怎么可能没有女人喜欢他?伯是责任感重的他不想背弃婚姻,因此,全都拒绝了。
如今,石贤一将成单身汉。我得同多少女人竞争?我得一直假扮他的情妇,好让楚湘雯即使改嫁他人,也不会遭人闲话。贤一为她真是设想周到。
这么好的一个丈夫,楚湘雯不知把握。可嫉妒死我了!
我就这样盯着他瞧,直到他从沉睡中醒了过来。“我睡着了?真不好意思!”
“你太累了!”
“我一直觉得,你这儿给我一种‘家’的感觉!”
“贤一,你这话有弦外之音,很挑逗的。”
“‘挑逗’?初云,你用辞似嫌过火。”他轻笑。
“我是你的情妇,你又对我说这么暖昧的话。”
他又笑。“那我以后慎言就是了。”
“不,你说!既然演戏,平常就要多演练,免得日后穿帮。不知将来我们会否应观众要求做一些亲密的举动。”这一回我脸不红、气不喘地。
“譬如呢?你设想得可真周到!”
“接吻!我们要不要完演练?”
“你当真吗?”贤一不可置信地问着。
我朝贤一靠了过去。我们之间只剩一步之隔。我诱惑着贤一,勾引着贤一。
“我们来彩排一遍!”
“初云,你不必如此投入的。”
“不!我一向有敬业精神的。”
只剩半步了。贤一的鼻息近在眼前。
贤一坐在藤椅上,后背紧贴着椅背。我以“饿虎扑羊”的姿态“爬” 向他的身上。
我的唇凑了上去。现在,我们之间,连最后的半步距离也没有了。
如今贤一已非有妇之夫,我不必再担心卷入别人的婚姻中成为第三者。我的唇吻着贤一的额、眉、鼻,然后落在他的唇上。贤一僵硬着,没有任何反应。
我努力地想激起他的欲火,我的唇火热地烫烧着,可我碰到的,却是冰冷的唇。我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我窘着,无地自容。如此的行径,真是寡廉鲜耻至极。
我向后退去,将咖啡一饮而尽。
“初云,你没事吧?”
“没事!我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太入戏了。”我哭调地说,声音比杀鸡还难听。
“初云,如果你真的想……”
我抬起了头。我想!我是真的想,不是为了演戏。
“我们可以再来一次。培养默契的确是需要的。”
这一回,贤一向我靠近。
我轻启樱唇等着,心中迫不及待。
不等贤一的唇落下,我便迎了上去。
我吻得很投入。
吻得贤一透不过气来,我仍不肯松口。我只怕以后再也无此机会。
“初云,让我喘口气。”贤一将我推开。可我仍嫌不够。
“初云,我不想占你便宜!”贤一浇我冷水,希望我冷静下来。
分明是我占了贤一的便宜。我饥渴如叫春的猫咪。
“我该走了,初云。”
贤一整整衣襟向我道别,静静地望着我,一句再见含在口中,说不出来。
贤一走后,我靠在门背上。泪,落了下来。
我冲到卧室,坐在梳妆镜前。脸上的红晕仍未褪去,春情仍残留在眼角。
我痛哭失声。我是真的爱上石贤一了。
我正作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天真如少女般。
我拭去泪珠,告诉着自己:那一吻,即便是戏,也总比没有的好!
唇上的余温,是贤一留下的。他和我都不是接吻高手,才会吻得透不过气来……我又在胡思乱想了。镜中的我是如此地顾影自怜。
难以忘怀那一吻,我爱他,我真的知道了。
第六章
公司传出洛玉寒又想再加稿酬。
老板对他左安抚、右安抚,大牌作家就是不同!
我同他不甚熟络,有些话想问他,可又不太方便。
我看见他的车上有人,有人在等着他。
我填了外出单。我有预感,车上的人是楚湘雯。我想同她说说话。我走出了公司,走向洛玉寒的车子。“我可以同你谈谈吗?”
车内的人看见了我,摇下了车窗。
果然是楚湘雯。她显得比以往来得风姿绰约,满脸春风。
我坐进了车内。“你知不知道,你失去了一个好丈夫。”
楚湘雯坐在前座,她并没有回过头来,只幽幽道:“我知道。我感激贤一。”
“你当真一点也不爱他?”
“我们原本就不是因为爱而结合的。”
“分明错在你,如今却要贤一来承担所有过错。”
“所以,我感谢他。”
“光一句感谢是不够的。他受了伤害!”
我感觉她的背影有点哀怨。“贤一对我好,他对每一个人都好。”
“你是他的妻子,他对你有责任,处处为你设想。他就是这么一个重感情的人,你为何不喜欢他?”
“佟小姐,贤一他并不爱我,我们无法相处下去。”
“人说日久生情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佟小姐,有些事,你是无法体会的。”
再怎么说,我终究只是个局外人。是的,我无法体会。
我下了车。
“佟小姐!”楚湘雯叫住了我。
“佟小姐,你是个适合贤一的女人。”
“我?别说笑了。我现今只是个挡箭牌。”
“你不是说日久会生情的么?”
“不会是我。怎么可能是我?我不过是个平凡女子。”
“贤一一向甘于平凡,此刻不过是身不由己。”
回到了公司,老板送着洛玉寒出来,打恭作揖地。传闻洛玉寒想自立门户,出版自己的小说,背后支持洛玉寒的财源,应是来自楚湘雯。
我不看好他们这一对。文人多风流,洛玉寒正是最佳写照。
焦琴同我说,贤一定是巨蟹座的男人;好的全给了别人,不好的,自己捡了来。
典型的把悲伤留给自己。
“焦琴,星座不准的。
“初云,你真要想清楚才行!否则,到时看你如何善了。”焦琴一再地提醒我。如今我已乱了方寸。
是夜,医院通知我,母亲病情恶化,胃部大量出血。我赶到医院,再次签下手术同意书。
红灯终于熄了。
母亲的胃手术后,只剩下三分之一,不能再切除了。
看着妈妈苍白瘦弱的脸,我感到傍徨无助。贤一的手搭在我的肩上,给了我支持的力量。
“妈!”我呼唤着意识不清楚的妈妈。
“暮云!”妈妈念着暮云的名字。她好久没见暮云了。
母亲情况相当危急,我的心一直七上八下的。好想找个可以依靠的胸膛,大哭一场。我虽年龄渐长,可近来却常感到傍徨不安,真想找个人依靠。
焦琴说,我是想嫁人啦!
嫁人!嫁谁?石贤一?怎么可能!别作梦了。
我发了电报给暮云。我怕他见不到妈妈最后一面。
暮云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他看来削瘦许多,脸颊都凹了下去。
暮云走到病床边,握着妈妈的手。母子俩眼里都含着泪,生离死别真是人间最凄苦之事。
妈妈还是没能熬过,撒手而去了。
临终时,妈妈一直叮嘱着我,要我照顾暮云。
暮云一直得天独厚,爸妈两人都对他特别照顾。希望暮云能争气些,别再做出令人伤心的事来才好。
妈妈的丧礼,利敏同小梨都来了。
我戴着孝,脸上挤不出一点笑容。
暮云一直低着头,没有同小梨打招呼;倒是小梨大方些,走近暮云的身边,安慰着他。
贤一随侍在侧,他对人真是好得没话说。他哪像是在演戏!旁人眼中,他分明已是我的护花使者。利敏依旧只同贤一点了点头,一句寒暄的话也没说。
我想,换做是我,我肯定做不来的。
不能如利敏这般洒脱,往事尽付一笑中。
贤一其实不如利敏潇洒,否则,一开始他不会对我这么普通的女孩多注意一眼的。贤一把事放在心中,他习惯如此。久了,也就淡忘。但是,并没有完全遗忘。
我一直认定,贤一对于初恋情人,依然有着记忆存在。
暮云回去军队报到,继续他的军旅生涯。
“置之死地而后生,暮云,忍着点,有一天,你会浴火重生的。明白吗?让姊姊为你感到骄傲!”
暮云没有回答我。我看了又急又心疼。
贤一安慰我。“慢慢着,初云。成长是必须付出代价的。”
“你呢?贤一,你的成长过程可有艰辛?你一路顺畅地走过,要什么有什么,有几个男人像你如此地幸运?”
“初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贤一,有时我觉得你不知足。你明明拥有令人羡慕的生活环境.却一反常态,硬想要过平常人的人生,这样同缘木求鱼又有何异?”
“初云,人没有选择父母和身份的权利。”
“你既然知道,何不去接受它?当个富家子弟有何关系?只要你有所作为,而且要快乐,下辈子再投胎入寻常百姓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