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捡！”
罗凯茜抬起那张仓皇失措的脸，立即端坐回身子。
下一秒，另一份厚厚的文件丟到庄雪淑桌上。
“瞧瞧你们的办事能力有多差劲，骗了这么多年的薪水！”戴着时髦银边圆弧形眼镜，一双犀利美艳的单凤眼发射出激光。“也不过少了个人办事，你们几个居然堆了这么多工作等着下一个倒楣鬼接手，你们好不好意思啊？”
“你、你不想做就不要做，不要对我们大呼小叫的。”鼓起勇气，方雨露挺起胸膛大声说。
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冷不防按在方雨露的肩膀上，一张阴冷的脸湊到她面前。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方雨露还没瞧过这么阴森恐怖的面孔，不禁吓得面色一白。
“你们几个最好给我小心点，不要以为资深就了不起，凭我双硕士学位的身段，你们随时都会被我踹离这扇大门。”
“只要我们没犯错，老板才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罗凯茜忍无可忍的反击。
“是吗？”诡譎的两道细眉挑得老高，冷哼之声自鼻孔发出。“别以为你们以往出错的纪录我查不出来。凭你们这种三流学历、五流办事能力，我只要轻轻比出一根手指头，保证你们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你！”三人同时脸色一变。
就在紧张张气氛一触即发的时候，有人走进办公室，让僵窒的场面获得了舒缓。
不过她们的心情舒缓不到两秒又边即骤增──
“你们现在是谁处理我的订单的？”雷紹达跨到桌前，看了她们一眼。
她们三人战战競競的面面相覷，在注意到他头上的伤之后，都清楚知道今天他的心情不佳，于是很有默契的把眼光移向那个新来的女人。
雷紹达注意到这个一身红色套裝的女人，想起她就是公司新来的女同事，虽然已经来了有一阵子，但他一直无暇去理会她。
“现在是你负责我的订单吗？”他尽量维持客气的态度。
“是的，”倒三角的下巴昂得傲气十足。“你有什么问题吗？”
雷紹达大大地皱眉！眼前这个娘们似乎来头不小、不太好惹的样子，瞧那三只母鸡近日来安分得要命，肯定是因为她的关系。
“请问你是？”
“盧允雁。”她用着眼角余光扫他一眼。“你又是哪位？”
“废话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做事来着？来工作这么多天，我的订单呢？你处理了没有？”
“你的业务量又不多，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的？”她鄙夷的多白他几眼。
雷紹达还真没见过新进员工有这么嚣张的。瞧她的年纪大概近三十，良好的裝扮使她看来风尘味十足，这让他倒尽胃回。
因为不想和她打交道，他破例来到方雨露的桌前，微微俯下身来。
“麻烦你，从今天起我的订单让你来处理，可以吗？”
这样委婉而平和的口气，真叫方雨露受寵若惊！虽然心中惧怕这个新来的盧允雁，但她还是勇敢的点了点头。
本来嘛，好歹她也是资深元老，就不信这女的敢拿她怎么样！
就算真的会怎么样好了，她大不了辞职不干，才不要让这个女人趾高气扬的扬着鼻子走。
“那就拜托你了。”说罢，雷紹达又一阵风的扫了出去。
盧允雁望着这个冷酷的背影，不悅地再望向三个女人。
“他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叫雷紹达，告诉你，他可不是好惹的，之前那个小姐就是被他给赶跑的。”
“那又如何？像他这种流氓地痞小杂碎，我是最想除之而后快的。”她阴沉冷笑。
方雨露和罗凯茜互望一眼，心中各有了谱，坐在后头的庄雪淑，却已经第一个开始怀念起杨素素的好。
事过境遷，留下的回忆竟教人如此感慨，她不得不在心里连声叹气了。
崔云躲在房间里，轻轻打开门，露出一点空，鬼鬼崇崇、缩头缩脑的观望着甫进门的雷紹达。
他今天的脸色依旧不好，头上的绷带拆除后，尚留一小块棉布覆在伤口上，样子挺丑的。她在心中暗自盘算，究竟要不要出去和他说话。
昨天他回来的时候她就想问他了，可是他脾气冲的很，关门的力道比平常强了十倍，她不敢随便招惹他，深怕一不小心扫到颱风尾，那可就太倒楣了。不过，好奇心旺盛的她，仍想知道他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是不是跟那个女孩有关，如果是，她想了解一下前因后果。
蓦地，她睁大眼。雷紹达走到这里来了，她赶紧稍稍将门轻轻閤上，并将耳朵帖在门板上。不一会儿，雷紹达走到门边，用力敲她的门，险些把她的耳膜震破。
“不用裝了，出来吧。”
“咦？”她一惊，不会吧？她的隐藏已经露出破绽了？
没办法，她只好裝作一脸若无其事的开门出来。
“你回来啦，有什么事吗？”
“干什么躲在房里偷偷摸摸的打量我？”他不客气的瞪着眼质询。
“打量你？”她吃惊万分的摸着脸。“这可真是天地良心，我怎可能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何況你又不是超级大帅哥，我干嘛看你？”
“没有最好，谁晓得你满脑子在想什么，不是偷看我照镜子，就是偷看我的一举一动。”虽然他的坏脾气较昨天缓和不少，但崔云还是怕怕的。
“人家关心嘛，瞧你头上无缘无故的长了个包，我怕你丧失记忆，以为我是不认识的人。”
“放心好了，丧失记忆也不会忘记你这娘们。”雷紹达一翻白眼，掠过她身前，进厨房里倒了水喝。
“真难听，把我们女人喊得像垃圾一样，真是差劲。”
“我可没说你是垃圾，不要自己帖标签。”
“嘿，你很烂耶，我好心关怀你，你却不领情。”
“你关心好自己的幸福就行了。”
“我自己的幸福。”听到这讽刺的暗喻，崔云洩气的垮下肩膀，没精打采的走到椅边坐下。“唉，我看是没什么希望，他真当我是他要好的青梅竹马而已。”
“我想也是。不过说实在的，他最近倒也收歛了些。”
“收歛？”
“自从你住进这里，他没再带半个女孩子回来。”
“他以前带过女孩子回来？”崔云一呆。
“正常的，你不会天真到以为克东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吧？”
“这、这。”崔云有些难以接受的乱了方寸，心情漾到万丈深淵的谷底。“他、他真有这么糟吗？”
“不相信？那你可以找机会试探的问他呀，看我有没有污蔑他，说不定他并没有收歛，只是把地点改了罢了。”
她失落而痛苦的按住两颊太阳穴，闭上眼，难过的反覆摇着头。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可以原谅他，你不要再说这些假设性的话好吗？”
“早些认清事实，你会好过些。”他轻轻耸肩。
“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不要安慰我！”她生气的瞪他。
“确实，瞧我头上的伤就是她的杰作。”明明不想说的，但嘴巴就是不听使唤。
“她的杰作？”她咋舌的摀住口。“她有这么兇悍啊？”
“当然不是她动的手，只不过是她造成的。”
“她如果喜欢你，又怎么会忍心伤害你？”
“或许是我追求的方式不对吓到了她。”他认真忖度着。“不过没关系，我不会放弃的。”
“哇！你几时变成情圣了？”她难适应的上下打量他。
“我本来就不濫情。”他冷冷的回答。
崔云有些沮丧的叹口气。“看来，我真的得好好准备考试才行。”
“怎么说？”
“既然爱情无望，我也不想强求了，还是规规矩矩的看书求上进吧。”
“……假如你说得出口，也许可以试着告诉他。”
“才不要呢！他要是对我没意思，我亲自对他表白，只会坏了我和他多年的友誼，那不是很可惜吗？”她苦涩一笑。
“说不定在他心里……”
“别安慰我好吗？你这个烂人不适合有好话从你嘴巴说出来。”她做了个“免了吧”的手势。
听她这么说，雷紹达只得耸肩闭嘴。她说的没错，他不太会安慰人，也是大烂人一个，才会说不好听又不好消化的话。但幸好他有一颗不容易碎的心，及不容易放弃的決心。更重要的是，他从不问自己为什么。
是的，他不问自己喜欢她什么、看上她什么。因为他就是想和她在一起。
就是这么单纯而已。
第六章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吸气……。
深呼吸、憋气、大口呼气……站在电线杆后头练习了十几次，杨素素真觉得自己像傻瓜一样。可是她好紧张好紧张，紧张得胃抽搐打结，额上汗水如雨后春筍般不断冒出，尽管她拼命用面纸擦拭，但没两下子就用完了一包面纸。
“放轻松、放轻松。”她试着强化自信心。
十分钟过去，她张开嘴巴大吸一口气，抬头挺胸、握紧拳头，朝着旧时的上班地点推门走进。
意外地，里头安静得出奇，耳朵只听到冷气口呼呼的送风声，她探头一望，马上看到方雨露、罗凯茜、庄雪淑三人正兵荒马乱的埋头工作。
“呃、我、你们、你们好吗？”
她贼头贼脑的轻声开口，试图以最礼貌的声调引起她们的注意。这既熟悉又生涩的声音，令三人不约而同的猛然抬起头，一见是她，全都又惊又喜的从椅上弹跳而起。
“素素！”方雨露第一个冲上来，简直是开心得不得了。“怎么是你？”
“嘿，亲爱的素素，你回来看我们吗？”罗凯茜也高兴的靠近。“还是你打算回来上班了？”
“啊？”素素尚且反应不过来，下一秒又被庄雪淑亲切的拉住了手。
“是啊是啊！你回来上班好了，我们都很想你，你别跟我们呕气，回来上班好不好？”
“咦？”对于这突来的热情，素素实在受寵若惊，不知如何是好。“你、你们、你们大家。”
“雪淑说的正是我们大家的心声，我们很需要你，你别拒绝我们，快些回来上班吧！”方雨露急切的喊。
“可是，”素素为难的说。“我现在在便利商店工作耶。”
“那种收银小妹的工作有什么好做的？没前途、没地位，薪水又少，不如回来和我们一块併肩作战，让敌人识相的离开！”凯茜义愤填膺的说。
“敌人？”
“总之你回来上班就是，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干嘛去便利商店当小妹供人使唤！”
素素小心翼翼地嚥了口口水。
“你的话的确很有道理，不过我在那儿工作得很愉快，暂时、暂时不想离开。”
“素素。”方雨露不愿放弃的也抓紧她的手。“别为以前的事记恨好吗？我知道以前我们对你不好，让你工作得很不愉快，不过我可以保证以后绝对不会了，而且我们都会加倍的对你好。”
“我相信你们会对我很好，真的！”素素拼命地点头，感动的红了眼眶。“我也很高兴你们这么希望我回来，我。”
“够了！做什么吵吵闹闹的，很烦耶！”突然，一个冷峭的声音破空而来，气势有如海水倒灌般。
方雨露等人全在这一瞬间闭口不言，畏惧的一个个坐回位子上。
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素素，只是楞在原地，慢慢的转过头去。
“喂，你是谁呀？”盧允雁两手插腰，很不客气的瞪着她。
“我，”素素此时才想起自己是来找雷紹达的。“对不起，我来找雷紹达。”
“雷紹达？”盧允雁冷哼。“你是谁呀？找那傢伙干嘛？”
“是这样的，”虽然还不明白这女人的身分，但素素还是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以前在这儿工作过，和他是同事，来找他有一点事。”
“现在是上班时间，你等中午休息时间再来找他！”
“中午休息时间？”素素没想到这女人的态度会这么差，她看看手表，还有一个小时多，虽然尴尬，但她还是点了头。“既然如此，那我待会儿再来。”
于是，她乖乖的退离办公室，无奈地垂首离开，直到有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吓得她身子一晃。
“你怎么来了？”雷紹达冷冷地望着她，心里头微微感到错愕。
“啊，你。”
“发生了什么事？”为了避免再度吓跑她，他沉着语气，态度从容。
“我。”由于太过意外，使得她的脸不经意地红了起来。
看到她那白痴样，雷紹达不禁想笑，但却强忍住。
“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我……”不能再退缩了！她好用力、好用力的点头，接着就把脸昂高正视他的眼睛，那双她只有偷看时才敢仔细注视的眼睛。
“是的，我……我是来找你的。”
“你不是不想理我吗？现在又来找我做什么？”真搞不懂这娘们在想啥，雷紹达实在怀疑她那颗笨脑袋里有没有裝东西。
“不不不！我不是不想理你，那一回害你被人丟石头，以致于头部受伤，我真得很抱歉。”
雷紹达一下子跩了起来。
“哼，你还知道要抱歉啊？那天说你几句，你不高兴甩头就走，还真是大牌耶。”
大牌？素素一阵愕然！好奇怪，她明明卑微得像个小佣人，为什么大家都说她大牌？她不禁黯然的垂下头，心想他一定还有很多怒火未消，准备再狠狠骂她一顿。
“停！不要又立刻摆出小媳妇脸，好像我又欺负你了。”他受不了的低吼。
“对不起，我就是这么笨，什么时候该摆什么表情都不会，才会弄得你老是对我发脾气，这些都是我的错，我……我会努力改进的。”她咬咬下唇，很坚決的朝他这么喊。
“你要改？”这下雷紹达愣住了。
“嗯，我要改，我会想办法让你不会那么讨厌我的。”即使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素素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
“……妈的！我几时说过讨厌你了？！”瞪着二只眼睛，雷紹达又想发火。
“你会对我骂脏话，不就是代表你讨厌我吗？”
“请你帮帮忙好不好？‘妈的’对我而言只是口头禪，并没有人身攻击呀，你没事干嘛对号入座呀？”
“……难道，你对女孩子都是这么兇不啦讥的吗？”憋在心底许久的话，也终于说了出来。
“当然不，只针对你一个。”
“啊？”
“我的意思是，因为你不一样，所以我对待你的方式也就不同。”这句话有点肉麻，雷紹达不由得窘迫起来。
“我不一样？”素素的双眸蓦地晶亮起来。头一回有人说她不一样，以往每个人都说她和市场里卖的青菜萝蔔一样平常。
“确实，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奇怪、这么智障、这么没头没脑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