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头一个遇上的就是昨儿个带她来这的儿,见她一脸轻蔑地上下打量,又盯了眼烟儿身后睡的房间,眼底的不屑更甚。
“了不起,马上就换了房呢,我还奇怪你怎么不见了。”
听到这样刻薄的话,烟儿却不以为意,看到儿身后的丫环同样颇具敌意的瞪着自己,知道自己肯定得被排挤。
“我该做些什么吗?”
“你?”儿嘲讽的一哼。“得了吧,昨儿个二少爷都吩咐过了,你负责他的生活起居,其余的,就不劳您动手。”
“既然如此,那麻烦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什么都不懂……”
“你当然不懂啦。”儿也不让她将话说完。“你除了懂得在床上服侍男人那一套,其余的,你哪里懂得半样?”洋洋得意的等着看她脸色惨白,神情仓惶地逃开──怎料她只是静静地听完,对于自己犀利残酷的言语,却像左耳进、右耳出一般,没有一点痛痒。
“那就麻烦儿妹子教教我,可以吗?”
“你!”真痛恨她还是面不改色的镇定,尤其光看她的美貌,就够教人怨妒不平的了。“哼,我才没空管你会不会,咱们走!别被胡妈盯上了。”
其他小婢只能垂首跟着往前走,不敢多作逗留。
看来,除了靠她自己,她是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帮她了。
心事重重的走出素心坊,正想着时墨住的地方不知在哪里时,一个熟悉的人影远远地跑了过来。定睛一望,是殷旗!
“殷大哥,你是来找我的吗?”等他停住后,她连忙探问。
“是啊,二少爷怕你不晓得他住的“羁云轩”在哪,昨儿个吩咐我一早来带你过去。”殷旗说道。“走吧,我们边走边说话。”
“嗯。”
“关于你爹的骨灰,我已经照少爷的意思暂时安置好了,你放心,少爷打算在“敛琴阁”后边再建一个属于你的楼阁,里头会设立一个佛堂,到时候再将骨灰移过去,让你方便祭拜。”
“属于我的楼阁?”乍听到这事,烟儿意外兼失措的愣住。
殷旗有些不安的瞧瞧四周。“别让别人知道,虽然少爷对你情深意重,但王爷短时间还无法接受你,可我想,依少爷这性子,恐怕还是会不顾反对的娶你?妻,并且让你住进“敛琴阁”吧。”
“那怎么行?如果为了我而让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烟儿心中一乱,接下来的话化?无言的自责。
“唉,这也不是你的错,”顿了顿,他似乎又再怪自己的多嘴。“好了,先别想这么多吧,少爷前阵子不在,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对了,我听胡妈说,你代替原本的小菁来服侍少爷的起居,这会儿他快起床了,得先准备好让他梳洗的东西。”
“……嗯。”
来到“羁云轩”,殷旗将该做的事项交代一遍后便走了。
此时,烟儿端捧着温热的水盆进到时墨的房里,因为不甚熟稔的关系,她显得战战兢兢,深怕一不小心跌跤,却忘了注意床上的人儿是否起来了。
眯起黑瞳,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呢,怎有个飘飘若梦的仙子跑进了他的房里,清新脱俗的风姿、容颜,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纤尘未染,看得他心旌动摇又旖旎若醉,总觉得置身幻梦之中。
“嗄……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发现他失魂地坐在床沿瞅着她,烟儿感到有些歉疚。
“过来。”声音又沙又哑,凝在眼中的温柔,已经浓稠得化不开。
她有些心慌,明知他不会过度逾矩,也从不强逼她,但……为什么今天的他,看起来特别不一样?
“怎么,你怕我了?”时墨笑了,唇角勾起邪恶的弯痕。
“我……我不怕你。”她轻轻道,终于来到他的面前。
他伸手执起佳人柔荑,凑到唇边印上温热的一吻。“真是,我交代胡妈的话只是做做样子,怎么你真当起我的丫环来了?”
“我并不介意……”
“嘘。”他拍拍身旁的位子。“坐下来。”
烟儿只好先把话吞回,在他身畔坐下。
“有件事要先告诉你,是关于丁老爷的事。”时墨的神色一怔。“昨晚我问了陆太医,他说丁老爷的病情十分严重,已经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恐怕是没得救了。”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她震惊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我知道你一直挂念着丁老爷子的病情,所以,下午我会找个时间带你一块去聚合楼看看他,你说好吗?”
咬着下唇,她面色哀戚地点头。丁老爷扶养了她八年,这恩情不比爹爹给的少,虽然她在聚合楼的日子如同水深火热,但丁老爷对她的疼爱,点滴都在心头,足让她一生感念。
这时,时墨突地靠近,用唇拂过她皱拢的眉丘,似要抚平她眼底的忧悒。似有若无的幽邃香气,在一次次看似平静的呼吸里,潜进他强耐许久的欲望中,燃起一簇火苗,若非极力压抑,恐怕早已蔓延成灾。
“别去想了,你烦恼的事够多了。”在她耳畔柔声低语,他表现出过人的自制力,否则大清早的,他更会变成大野狼吃掉她。
烟儿没去忽略他身上传送过来的炽烫热气,四周温度上升,连空气都变得浑浊,自己的心跳又何尝平静?
多少明白,一大早抱了个女人在怀里,对男人而言是多?大的诱惑。漫不经心的口吻,全是他努力假装的吧?
“我……”
“嗯?”他耐心聆听着。“想说什么?”
“我能?你做些什么?”她忍不住怯怯地抬起脸。
“为什么这么问?”托起她尖巧的下巴,他怜惜地反问。“你肯留在我身边已经够牺牲了,我又怎会要你?我做些什么?”
“但是……”
“没有但是,”他好脾气的截断她的疑惑。“我对你再没有多余的要求。”
“……是吗?”她失望的垂下眼睫,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时墨没回答,凝聚目光,试图解读她眼中深藏的讯息。
只要是关于爱的蛛丝马?,他一点都不想遗漏。
???事隔半年多再回到聚合楼,踏入熟悉的院落,满园尽是无人清扫的枯叶,楼内楼外除了风声、鸟鸣声、与他们的脚步声,一切静得彷无人?。
一把老骨头的金妈仓惶着白脸出来迎接,看到自己从小欺负到大的烟儿丫头,如今似乎已成为时二少身旁的宠妾,额上急速窜出的冷汗,像雨后春笋似的,这边擦了那边又冒出来,怎么擦也擦不完。
“老奴、老奴……恭迎时二少。”伏跪在地上,金妈害怕的把头压得极低。
“里头还剩些什众人在?”一袭白衣的时墨冷傲地问。
“除了奴家,还有丁老爷、竹敏夫人、大小姐,以及一个小婢,两个家丁。”金妈急忙回答。
“其他下人呢?为什么都不在?”
“是、是这样的,”金妈紧张的应话。“丁老爷卧病在床已久,竹敏夫人花了不少银子请各地名医前来,但就是不见丁老爷的病情有所起色,久而久之,竹敏夫人也病倒了,下人一个个被大小姐遣散,所以……所以……”
“带我去见了老爷。”时墨一挥衣袖,带着烟儿以及殷旗往里边走去。
“是、是。”金妈匆匆起身领在前头。
弯过几道回廊及石径,到达丁仰赋静养的房前,金妈在禀告后请时墨等人入内,丁绍冰已在里面恭迎。
烟儿忐忑不安的跟着时墨踏入房内,接触到丁绍冰那双冷得不能再冷的淩厉自光,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绍冰向时二少请安。”她屈膝礼过,再没别的表情。
时墨乍见到她,也是吓一大跳,曾是妍丽光采的丁家大小姐,如今落得面黄肌瘦的模样,凹陷的眼眶,干扁的身躯,素衣素面,再无一点娇贵之气。
但,她仍是一本初衷的愤世嫉俗,妒恨使得她盛气淩人,曾有的柔顺看来只是假装,以致于丁点不剩。
“我们是来探望了老爷子的。”时墨对她没有半点同情,同样毫无表情的淡漠扫过她。
“那就请便。”丁绍冰别过身,不去看他们任何人一眼。
虽然她有些恼怒那个向晶华骗了她,但,她已经无心记仇了。
烟儿扑到丁仰赋的病榻前,那张早被病魔折腾得只剩皮骨的容颜,痛得她喉头一哽,发不出声音来。
“我听陆太医说了,丁老爷子的病况特殊,不是一般药物可以医治……”
“已经不劳时二少忧心了,无论家父是否还有的救,我和家母都不会放弃。”丁绍冰挺直背杆,声音铿锵有力。
“听说竹敏夫人也病了,是吗?”
“病是病了,不过在经过一段时间调养后已有起色,”她走到窗边。“等家母康复,我自会设法再找别的大夫来诊断家父的病因。”
“你有这个孝心,倒教人钦佩。”时墨的语气虽然冰冷,其实心里倒有些欣赏起她的强悍来。
“家父的病况你们已经看过了,恕绍冰不送。”不留情面的下了逐客令,丁绍冰已经不在乎自己面对的是堂堂时二少。
“大小姐……”烟儿明白她承受的折磨和压力,即使丁绍冰的话字字夹棒带刺。“如果你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说出来,不要自己闷在心底,现在聚合楼变成这番景况,一定有很多困难必须解决,你……”
“你关心你自己就行了,用不着在这里假惺惺。”丁绍冰不领情的冷哼。“从芳香妓院的丫环到做一名小妾,也只有你郁还烟才会这么自得其乐。”
时墨变脸正想发作,烟儿神色抑郁的轻扯他衣袖,恳求的摇摇头。
“我们走吧。”
“烟儿,你不想我替你出口气吗?”时墨不肯擅罢甘休。
“大小姐已经够难受的,就别怪她了吧。”
丁绍冰仍旧无动于衷的伫在窗前,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待他们离开,横挂在两颊的清泪,早已晾在凉风中许久。
转过身,她绝望的看向父亲,无力的颓下始终紧绷的肩,泪水加剧氾滥,模糊了视线。
没有人知道,脆弱的丁绍冰会是什么样子。
也只有自己明白,她只能用强悍的?装,来保卫不堪一击、真实的自己。
???从聚合楼步出正想上马车,一道人影却突然窜出。
“谁?”殷旗戒备的厉喝一声,按住腰间的剑柄,立刻迅速的挡在两人身前。
然而烟儿见到来人,却怔愕的慢慢挪步走出来。
“是你?”
向晶华沉着的伫立不动,将黑发整个绾起,在后脑勺的地方圈成髻,历尽苍桑的面容显得十分宁静,依旧是一身灰衣的劲装打扮,手上抱着一架老旧的古琴,除此之外,身后再没别人出现。
“这琴是你的,我来物归原主。”她从容不迫的上前,在烟儿震惊的表情中,将琴交回给她。
怎能相信这辈子还能再摸到这琴?烟儿颤抖的拂过琴匣,不由得热泪盈眶,满怀感激地凝视她。
“这是爹爹留给我的那琴呀……”
“是的,它对你肯定十分重要,还给了你,我才能安心。”
“谢谢你把琴还我,这琴对我而言,非常非常的重要,每当看到它,我就觉得爹爹仍在我身边陪伴着我。”
挥别了长年累积的仇恨与怨怼,向晶华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她了。看着烟儿,她可以想象郁定擎是如何用爱教育她、扶养她,才能让她没有一点埋怨,还反过来感谢她。
“我想,定擎若知道你是这样善良的好孩子,他在天之灵,一定会非常的自豪与安心,我也相信,你会在他的庇佑中得到好的归宿。”意有所指的轻瞥时墨一眼,她背过身打算离去。
“晶华姐……”烟儿毫不犹豫的喊出这一句。“你要去哪儿呢?”
向晶华骤地停住步履,故作潇洒的偏过脸。“天涯海角,总会有地方让我停留,我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恶,也脱离了师门。也许背叛师门,我会落得凄惨的下场,但也惟有如此,我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平静的生活。”说完最后一句话,她一个纵身从此不见。
抱着失而复得的琴,烟儿的眼泪再度扑簌簌地滚落成串。
一直以来,她都不爱哭的,但是,她突然觉得人世间的遭遇与变化太难预料,但即使如此,她不曾恨过任何人,她坚信,自己是在爱中长大的。
“走吧。”
时墨的声音温暖的传达到她心中,像一张轻柔的羽毛被,紧紧包裹住她郁黯的那一层恐惧,让她不再感到寒冷,愿意面对未知的风雨,全心全意陪他这样走下去。
第十章
“什么?霍家要退婚?”
重拍着桧木椅手把起身,时翌千发狂气竭的吼出这么句,吓得底下人个个噤声缩至一旁。
“是的王爷。”大总管阮富钰战战兢兢的回答。
“这是为什么?霍老爷子是怎么说的?”他怒火澎湃的追问。
“霍老爷子现不在府里,但霍夫人说,霍小姐日前离家出走,并且做出败坏门风的羞耻丑事,人也不知躲到哪儿去,已经配不上咱们二少爷,为了不辱咱们王府清誉,因此不得已取消婚约,还盼王爷原谅,等霍老爷子远行归府,自会登门亲自请罪。”
“败坏门风的丑事?”时翌千的愤怒转?错愕。“怎么会?
霍家千金虽然性情孤傲刁钻,但我不认为她会做出这等事来。”
“霍夫人确实是这么说的,小的岂敢造谣滋事。”阮富钰紧张的答。
“王爷,或者您过去把事情彻底问个清楚,”刘伶忧心忡忡的。“好不容易盼到了这桩喜事,总不能糊里糊涂就算了。”
“这我知道。”他沉声道。
这会儿,有个家丁气喘吁吁地跑进厅里。“?禀王爷,二少爷回府了。”
“正好,要他直接到厅里来。”时翌千不悦地丢下话,反身坐回椅上。
“是的王爷。”家丁忙不?跑开。
刘伶不由得轻声一叹,知道这场纷争终究是避不掉的。
念头甫定,时墨和郁还烟一前一后的进了厅,后者照样礼貌恭敬的行过礼,前者却没什么表情。
“哼,你知不知道与霍家的婚事已经生变?”时翌千摆明要把气出在他们身上。“和你的婚约,暂时是取消了。”
“哦?”时墨挑眉,这个正中下怀的喜讯令他心中大快,但碍于父亲的忿忿不平,不敢过度表明。“为什么?”
“详细情形还不清楚,只知道霍家千金离家出走,现今行踪不明。”存心跳过重点那一段。
“看来她也不想嫁给我,这样也好,反正我想娶的人也不是她。”时墨讽刺一笑,懒洋洋的语气立刻激怒了时翌千。
“说这什么话!不娶她难道娶这个贱婢吗?”他气急攻心,再度把矛头指向郁还烟。“我告诉你,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休想取代霍家千金的正室位子,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就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