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三位好友在一起,是他难得的放松时刻,可以什么都不必防、什么都不必瞒。
而开着的电视,正不断播放邢磊归国所带来的轰动,其中当然也包括几位老人家的发言。
“你们都看到老人家的宣言了。”见莫森和聂出忙完了,邢磊出声切入正题。他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希望好友们别把他当罪魁祸首。
“还不是你太招摇,”第一个咬牙切齿指着他的是莫森,因为他就是为了他,才千里迢迢地从挪威赶回来,“害我也被点名了。”
“就叫你事业别做这么大,去哪里都弄得人尽皆知。”第二个发难的是聂出,他从邢磊下飞机开始就郁闷到现在。
乡下的老人家和都市里的人不一样,他们想做的事,一定会使尽一切力气做到,届时恐怕他们还没找到另一半,就被他们烦死了。
“哈,你们就自求多福吧!”阎卉边说风凉话,边大啖火锅大餐。
“你也差不多!”
他们三个异口同声的指着他。
“呃,是……我也差不多。”阎卉连忙举起双手与肩同高,不自然的陪笑。
开玩笑,被一个高阶警官指着,已经够让人头皮发麻了,还被一个顶尖杀手指着,这简直要他吓破胆。
“你们倒是说说该怎么办啊,跟他们说‘婚姻不是惟一的康庄大道’会不会有效?”这件事让邢磊很烦恼。
受到根深柢固的家教影响,他们就算再嚣张、再无法无天,也无法不把老人家的话当一回事。
“你打哪儿学来这句话的?说得倒真贴切。”莫森撇着嘴角讪笑,“能怎样?只好继续躲了。”
“躲到哪里去?我回来的消息人尽皆知,老人家难道不会叫我去把你们挖出来?”就算他不愿意,也会被逼得不得不行动。
四个人的父母和长寿的祖父母、叔叔伯伯、姑姑阿姨,加起来恐怕有几十个老人家,一人说句话,就够把他淹死。
“是谁造成这种骨牌效应的,啊?”那几个人简直想把邢磊措死。要倒他自己倒就好,干嘛拖着他们?
“你倒好,有个知道‘婚姻不是惟一的康庄大道’的红粉知己,什么都不用怕。”聂出讪讪地说。“说这句话的不是我的红粉知己,她是说来安慰同性恋的。”他还记得她落跑的样子,想到他就忍不住发噱。
“被当成同性恋?”阎卉满嘴食物几乎要喷出来,“你邢磊现在是什么身份地位,竟然有人敢这样怀疑你?啧,真勇敢。”
邢磊是四人当中,外型最斯文儒雅的一个。但若论身份地位和手段,可半点都不输人。
“那女星朱虹呢?她不是现成的对象?”
“朱虹?你们知道她是谁吗?是隔壁癞痢头的远房表姐,每次都被我们整到哭着回家的那个。”这几个不识相的家伙,以为朱虹安了好心眼?
“癞痢头的表姐?那个爱哭鬼?”他们三个惊叫起来,“变这么漂亮?”
“有这么漂亮的旧识缠着你,你还烦恼什么?”阎卉有大事底定之态。
“你要?给你。”邢磊敬谢不敏,“我宁可去走同性恋的康庄大道,也不招惹那家伙。”
“那你就开个记者会,宣布自己是同性恋吧!”其余两个人大大取笑。
“‘就算是同性恋,也得生个孩子回去向老人家交差’才是重点,你们还不知道吗?”棒打落水狗。这几个还算朋友吗?
“去孤儿院抱一个不就好了!”聂出提议。
“那你只有被打死的份!”阎卉挞伐,“老人家的观念你还不知道吗?就算女人只是生小孩的工具,也要找一个回去交差,以免左邻右舍说话。最好的方法,是先有个人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结婚应付一下。”
终于有张嘴吐出有建设性的话了。三个人同时点头如捣蒜。
那要找谁?四个人面面相腼,眼光在彼此间转来转去。
“我不行,没有人会想和出生入死的警官结婚。”聂出一看大家把目光投向他,赶紧摇手。
开玩笑,与其结婚,他还宁可到绿岛去唱小夜曲。
聂出的话有道理。几道目光转呀转,再次不约而同的落在邢磊身上——只有他和阎卉不用出生入死。
“别看我,我太忙,没空和女人纠缠。况且在空中飞来飞去,危险性同样很高。”邢磊赶紧搬出一堆理由来,就怕自己当选。
于是,目光只好落在阎卉身上。
“我生存的意义是为人民谋福利、为国家社会的福祉鞠躬尽瘁,怎么可能把力气花在渺小的婚姻之事上?”阎卉说得冠冕堂皇。
“那只剩……”所有人把充满希望的眼光投向莫森。
“你们觉得有哪个女人敢跟杀手同床共枕?”莫森阴阴一笑,所有人只好默默地把眼光收回来。“总要有个人先交差。”这件事真是烦死人了。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他们十分有默契的,同时从身上取出一枚硬币来。
四枚来自不同国家的硬币在各自手中,四人大致检验一下,点头通过。
掷硬币是他们面对类似情况时,最好的解决方法,完全靠运气。
“正面反面?”
“反面。”
“好。”
四枚硬币同时往上抛,在空中翻转了几次,落在各自的手上。
“离手。”
右手离开左手,左手上躺着各自的硬币,结果只有一枚欧元是反面。
邢磊的额头有九条黑线垂下来。
“这件重责大任就交给你了,兄弟。”聂出强忍住笑意,拍拍邢磊的肩膀。居然是三比一,他真是走狗屎运了。
“我会给你一包特大包的红包的。”莫森也幸灾乐祸。从小到大,掷硬币的结果,谁也没有赖皮过。
“哇哈哈,这件事解决了,咱们继续吃可口的火锅吧!”阎卉首先冲到火锅旁,开始大吃特吃。
“好吧,到时你们别忘了派两个来当男傧相。”邢磊也只好认了。
“我很忙。”聂出闪到阎卉身边去吃火锅。
“我没空。”莫森也闪去厨房。
阎卉继续吃火锅,假装没听到。
跑都来不及了,白痴才会去当男傧相。
“总有一天会轮到你们的。”邢磊没好气地道。
“你要是存心陷害我们,我们就跟你绝交。”三人异口同声。
“为这点小事就绝交,未免太没风度了吧!”邢磊瞪着他们,“你们这几个没人性的,别把火锅料吃光了。”他赶紧冲去抢救快被扫光的火锅料。
管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世上还没有难得倒他邢磊的事。
“邢磊,你再不快吃,我们可不留情喽!”莫森也加入争食行列。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
一场美食争夺战于焉展开。
难得聚在一起,该解决的事也有了定夺,烦恼就等到以后再说吧!
业务的工作是没有所谓上下班的,贝烯的业务跨越国界,工作时间也就跨越时差了。
“好的,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为您处理这个案子,一定会竭尽所能的达到您的要求,谢谢您的爱护。”贝烯拿下耳边的手机,才发现全家人——爸爸、妈妈、两个哥哥、两个嫂嫂全睁大眼瞪着她。
“呃……这么晚了,你们怎么都还没睡?”时钟显示现在是午夜十二点半。
这么晚等在客厅偷听她讲电话,绝对不是睡不着!贝烯心里很清楚,更清楚他们接下来会如何炮轰她。
希望他们没有把她的法文听得太清楚。
“呃,很晚了,大家早点睡吧,我也该去洗澡了。”贝烯正想举步溜开,手机又响起,正要接,却被她“贤明”的老母一把抢了去。
“就是这东西害你嫁不出去的。”“贤明”的老母把手机关掉,丢进抽屉。
照她这么说,全世界卖手机的公司,岂不成了天怒人怨的罪人?贝烯在心里反驳。
“阿烯,别怪妈妈,女子无才便是德,才会有人追。”老爸是老妈的靠山。
没错,这正是贤明、开化的爸妈一贯的中心思想,怪只怪贝烯无长姐,才会变成他们贯彻思想的主要目标。
“小妹,不要让自己太能干,否则男人会被你吓跑的。”大哥理所当然的来插一脚。
才怪,多少男人前仆后继的扑上来啊!只可惜贝烯女王只要恋爱,不要肉体关系和婚姻关系,男人们只好摸着鼻子走开。
“看看现在的社会,职位太高的女人不是没人要,就是婚姻不幸福,跟幸福美满的大半辈子比起来,眼前的高薪和位高权重,实在太渺小了。”二哥晓以大义。
拜托,婚姻不幸福跟没人要、职位太高,没有绝对的关系好不好?更何况她贝烯一点都不希罕婚姻。
“小姑,大哥是为你好,女人最终还是要有个归宿。”轮到大嫂。
贝烯怀疑大嫂肚子里的孩子出世后,也会在这里排排坐,一同炮轰她。
“小姑,二哥说的有道理,权力和地位毕竟是空虚的,用一辈子去追逐,太不值得了。”二嫂自然不能跳过。
追逐权力、地位,跟不结婚好像八竿子打不着吧?她只是不想结了婚,为一个家庭洗手做羹汤,变成黄脸婆而已。
“最高到业务经理,不准再升官了。从明天开始,我会积极找人跟你相亲,务必在二十八岁之前把你嫁掉。”“明理”的老母下令。
“妈,哪有这样的?我才二十六岁,不算太老吧?”贝烯抗议。
她叱吒商场,以绝佳的谈判技巧和商业手腕,完成百万千万的交易,但在家里,面对至高无上的双亲和兄长,她只是个小小的可怜虫。
自从上次被训话三天三夜后,她打死也不敢在家里说出“不结婚又不会怎样”、“这世上不结婚的女人多的是”、“又不是每个人都要结婚”和“我只想谈恋爱”这些话了。
这些年来,她已经真切的体悟到,自己再能言善道,也驳不赢这六张嘴。
既然用说的说不赢,她干脆以行动争长短——他们愈逼她结婚,她就愈不结,看谁厉害!
“不算太老?我二十六岁时,你已经在肚子里了!从现在开始,你的婚姻之事由我作主!”老母终于露出威仪。
“不要,我要自己找。”结婚大事要是落到父母之手,肯定没有转圈的余地,她还是小让一步保险些。
“这句话我们已经听三年了。”全家人不约而同地戳破她的敷衍。
“我们不会再上当了,就算你要自己找,也得去相亲。”老母全面把她封杀。
“呜……”贝烯觉得自己简直欲哭无泪。不结婚是人神共愤的事吗?他们为什么要这样逼她?“明天开始不准加班,每天准时下班给我去相亲。”老母再三叮咛。
“好……好啦……”贝烯不情愿的答应。
她好想买张机票,飞到没有婚姻制度的国家。要是每天相亲,她不闷死、怄死才怪。
直到爸、妈、哥、嫂心满意足的回房,贝烯才收起装出来的苦瓜脸。
刚才那些服从全是装出来的,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家里她最小,只好任他们作威作福。但出了家门,脚长在她身上,又有几个人制得了她?
冲着“相亲”这两个字,她不每天加班加到天亮才怪,办公室那么大,她还愁没地方睡?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非但不乖乖去相亲,还决定一辈子不结婚,怎样?
邢氏财团的岁末联欢晚会从来没有这么盛大举行过,那全是因为总裁邢磊难得到台湾分公司来过年的缘故。
听说总裁这次提供了价值千万的摸彩大奖,而最奇特的奖是:在联欢晚会中演出最精彩的部门,可以免费畅游欧洲一个月,除了可以去位于巴黎的总公司参观外,还可以与总公司的主管交换工作经验。
这等于是超级优渥的人才培训机会了!所以邢氏财团的岁未联欢晚会,破天荒没有请来当红的影歌明星助阵,完全由公司干部自己上场表演,场面可真是龙争虎斗,互不相让。
“小陈呢?演灰姑娘的小陈来了没?快打手机给他!”贝烯的声音响透嘈杂的后台,至少造成十秒钟的寂静。
“到哪里去了?难道他真挖个洞钻进去了?”没人回答,贝烯继续找。
前面几场表演都很精彩,他们如果想去欧洲,就得多加把劲。
“经理、经理。”后头,助手小铃追上来。
“找到小陈了吗?”贝烯一副“如果不是找到人,就别来烦我”的神态。
“经理,小陈因太紧张而腹泻挂急诊,所以不能来了。另外,主持人要我告诉你,前面几队自动放弃,下一个表演的就是我们了。”
总务部的表演太精彩,让后面自叹不如的几队自动弃权了。
“什么?!”贝烯跳起来,“这……”这下糟了,灰姑娘要找谁演?
“经理,怎么回事?小陈呢?”演后母和姐姐的几个人跑过来。
“他生病住院,不能来了。”贝烯的头开始痛起来了。
“那怎么办?主持人说,再不到五分钟就换我们表演了。”干部们面露愁容。
“总会有办法的,你们去把妆再化浓一点,鞋子也换一换。”贝烯坚定的说。
总务部的表演算什么,业务部的表演肯定比他们完美几百倍!
走位、表情、肢体语言排练了那么久,台词和歌曲也都背得滚瓜烂熟,她怎么能被这小小的问题打败?他们业务部是不屈不挠、愈挫愈勇的!
“噢。”既然经理这么说,他们照办准没错。
“决定了,我去演!”她义无反顾的跳出来,马上就去换衣服、化妆。
幸好小陈的身材不是太胖,戏服由她来穿,只需加几根别针。
“经理,这……”再怎样,她也是他们部门的领袖,总不能让她随便上台搞笑吧!
“这什么这?我扮灰姑娘不好笑?”贝烯胜他们。
“不,是太漂亮,不像灰姑娘。不然叫小铃演好了。”总之不能让经理上台,会让人以为业务部没人才了。
“小铃连一句台词都不知道,你叫她上台演哑巴?还是你们不打算去欧洲了?你们不想,我可想,快准备。”
“是。”于是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化妆、准备道具。
没多久,前一个节目结束,主持人哈啦几句,宣布下个节目是由业务部主演的“新版灰姑娘”。
“话说,可怜的灰姑娘坐着南瓜变成的马车,去参加王子的宴会。慌忙间,灰姑娘遗落了一只玻璃鞋,于是王子拿着灰姑娘遗落的玻璃鞋,四处寻找灰姑娘……”有人担任旁白,引导剧情发展。
接着,观众看见灰姑娘拿着扫把上台,边扫地,边用尖锐的嗓子荒腔走板的唱着:“别人的生命,是框金搁包银,阮的生命怃值钱……”
贝烯一上台,就让全场爆笑。
她的嘴巴用紫色的唇膏画成血盆大口,两颊则涂着鲜艳的腮红,金色的假睫毛像扇子般夸张地煽呀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