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间,一抹恐惧袭上心头,姥姥会不会亲自找上他?
不行!她得回去看他!
心随意动,她说走就走,径自走出茶棚。
忽地,她又折了回来。“店家,这是三文钱。”她将手中银两交到店家手里。她尚记得这位好心的店家。
“姑娘一路小心。”店家关怀地道。
胡雪生不带感情的瞳眸淡扫了不远处的两个男人,轻轻地回道:“我不会有事儿的。”说完,她转身就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奇怪,我明明瞧着她往这儿走的,怎么一会儿便不见人影?”
“再找找!”另一人回道。
两人正是茶棚中的男子,自胡雪生离开茶棚之后便尾随而来。
“二位在找我是吗?”胡雪生由一株大树之后走出来。
两人抬头一见,不禁笑弯了眼,见四下无人,两人互使个眼色,朝她靠近……
胡雪生勾起笑,倏地飘身上了树头。
两人一见,心头开始有些不自在。瞧她这样子,似乎与常人有异,但异在何处却又说不出来,只觉心头茫茫然一片,如坠梦中。
“想捉我吗?”她笑问。
两人拼命点头。
“倘若捉得着我,我就任你们处置。”话甫落,她飘身下了树,足不着地,凌空缓缓来到两人面前。
直到此刻,两人这才害怕起来,“你……你是……是……”恐惧排山倒海而来,竟无法成言。
胡雪生冷笑一声。“是狐狸精。”她替两人开了口。
“救……救命哪……”两人转身便跑,却发现一步也动不了!
她绕到两人面前。“不是不怕的吗?”她露出森冷的笑,面目刻意扭曲狰狞。
“大……大仙饶命哪……”两人咚的一声跪下,身子仍簌簌地发抖七
“像你们这样的恶人,少一个算一个。”她魔性的一面又起。
“大仙饶命……咱们再也不敢作恶了!”
胡雪生眯起眼,欲下手之际,心中却有了一丝犹豫……
也许……她不该再杀生造孽!
“哼,你们就在这野林里待上一晚吧!倘若到天亮没遇上山里的野兽,就算你们捡回一命!”她要让天来决定这两人的生死。
“多谢大仙、多谢大仙!”两人被胡雪生施法定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哼!”胡雪生冷哼一声,云袖一甩,衣袂飘动,刹那间已在千丈之外。
这是她头一遭动了善念,可是心头却无半分喜意。只愿她的向善,能让心中最在乎的人多活得一刻,她便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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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阎傲猛地睁开眼,他感觉到周遭似乎起了莫名的变化。
林子里阴风乍起,带着一股残戾的血腥味直逼向他。
他凝神细听,忽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俊颜泛起一抹冷笑,猛地回身提剑刺了过去—
剑尖在触及来人胸口前及时收住,“该死!”
“大哥!”胡雪生清秀的容颜未有一丝惧色,她知道他不会伤了她。
“你来做什么?”乍见她的那一瞬间,心头涌起的是超乎他想象的狂喜。但仅仅一瞬间,他马上用冷漠来掩盖这股喜悦,漠视她的存在。
见他态度依旧冰冷,胡雪生一颗心倏地揪痛起来。
“我是来警告你的。”她幽幽地回答。明眸深处有藏不住的优伤。
黑阎傲狠一咬牙,薄怒斥道:“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走吧!”
“不,你不明白,姥姥她绝不会放过你的。”
“你以为我会怕吗?”他嗤笑一声。
“不是—”
“死丫头,人家根本不领你情,你又何须多费唇舌?”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
胡雪生闻声,心头大震,“姥姥……”她可以感觉到姥姥已经来到身旁。
黑阎傲眯起眼,极目四望,却一无所获。
“你给我听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倘若此刻你不动手,休怪我打散你的道行,将你打回原形,暴尸荒野。”
胡雪生蛾眉深锁,双眸凝在黑阎傲野气的俊颜上。
黑阎傲绿眸一黯,口唇轻轻掀动,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你动手吧!不必留情。”
明眸轻轻流转,胡雪生回道:“对不起,为了活命,我只有下手杀你。”她面无表情地望着地。
下一刻,她足尖轻蹬,以绝快的速度飘身来到他身前,朱唇微启,对他吐了一口气。
黑阎傲霎时不能动弹。
“你对我施妖法!”他咬牙道,暗沉的绿眸燃起狂怒。
“对不起,这是为了你好。”她双手环在他身上,附在他耳畔轻轻地说。
月色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充满了浓烈感情。
黑阎傲眯起眼,张口欲斥—
胡雪生却抬手捂住他的嘴。“嘘!别开口、我求你。”
“丫头,还等什么?快动手杀了他!”冷戾的声音再度催促。
“是!姥姥。”话骤起的同时,胡雪生一手环住黑阎傲,一手向旁翻出—
轰地一声巨响,十来株大树应声而倒,她趁此机会蹬身一飘,刹那间已在千丈之外。
“死丫头,竟敢暗算我!”
“姥姥,咱们不能放过她!”无霜恨恨地道。
“那还用你说!走!”两团黑影疾向前追了上去。
两旁呼呼的风声不停掠过,胡雪生心底无比焦急。怎么办?姥姥很快就会追上来,她该逃往何处?
眼下似乎没有藏身之所……慢着!
她瞧见不远处有个湖,也许,那里是她与他惟一的机会。当下,她不再思索,抱着黑阎傲跃人湖底——
混沌间,两人只觉一阵冰寒直透体内,在这性命交关的一刻,两人紧紧抱住对方。
“奇怪,怎么追到这里就没了气味?”无霜忿忿地道。
“哼!再仔细找找!”
只是任凭她俩四处搜寻,就是找不到雪生与黑阎傲的踪影。
“该死!被那丫头给逃了!”
“姥姥,您瞧那贱丫头会不会自己吃了他?”
“不会,那蠢丫头对那男人动了心,绝不会这么做。”对这一点她很有把握。
“那咱们现下该怎么办?”
“往前追,我就不信那丫头能逃多远!”
无霜勾起阴寒的笑,尾随姥姥而去。这一次若逮着那贱丫头,她非剥了她一层皮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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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紧闭的气息已到极限。胡雪生正想浮出湖面,却被黑阎傲紧紧封住口,将口中的气息传到她嘴里。
又待了些时候,两人这才浮出湖面。
“谢谢你。”
“我不是救你,只是自保。”黑阎傲表情森冷。
胡雪生悄然不语,心口有说不出的难受。
“为什么不下手杀了我?”绿眸直凝住她苍白的小脸,瞧不出是喜是怒。
她怎么能告诉他,她爱上了他?
虽是妖,却也有自尊,倘若得不到他的爱,她宁可将自己的深情藏在心底。
她深深地瞧了他一眼之后,转身离开。
下一刻,她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扯了回去。“你还没有回答我,不许走!”如铁的双臂紧紧将她禁锢在胸前。
“你……你放开我……”她本可挣脱,却不愿以妖法加害他。
“我偏不放!”说不出为什么,但他直觉地不愿放她离去。
“你……你这个人怎地如此野蛮?”
“对付妖怪,不野蛮怎行?”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胡雪生闻言,一颗心像是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原来,他一直当她是妖怪……
事实上她也的确是一个狐妖,怎能奢望得到人的真爱呢?她爱上人,注定是场悲剧!
想到此,她笑了,笑得苦涩而飘忽。她不再挣扎。“是,我是个狐妖,你杀了我吧!”她直视他的眼眸。
“你……”他眯起眼,双臂圈得更紧。
“活了这三百年,从来没有人真心爱我,我虽为妖,却和你一样,渴望得到感情。”
“我并不期望得到别人的感情!”黑阎傲怒喝,野气的俊颜上是一片狂暴的执拗。
他不需要旁人的怜悯,感情不是施舍。
忽然,他想起一事,“告诉我,不下手杀我的原因是因为可怜我吗?”他眉心纠结,皆目怒道。
胡雪生黑瞳倏地瞪大,流露出无以名之的悲伤“不是。”她轻声地答。
“那你为何救我?你说啊!你有什么目的?”他怒。道。这一刻,他恨起世上所有的一切!
胡雪生凝视他含恨的野气脸庞,一颗心无限酸楚豆大的泪珠滑下面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黑阎傲闻言,心头一震,“你!”
“你多保重!”语骤起,她如一缕轻烟般,慢慢淡出他的钳制。
“不准走,回来。”他猛地扑向前,却触不着她。
眼见她身影逐渐趋淡,他忍不住吼道:“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听见没?你回来!”
天边露出第一道曙光,终于,他再也看不到她!
“不—”他怒而挥剑,砍尽身旁的枝叶。
许久之后,他终于停下手,颓然地跪了下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句话再一次浮上心头。
天!这话如一道响雷敲进他的心!
原以为自己身上流的是妖孽的血……但回忆起自己加诸在雪生身上的种种,不也是一直以来旁人对待他的方式吗?
原来,在他身上不仅仅流着狐妖的血,同样的,也存着人的劣根性。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恨的不是雪生,而是他自己!他深深恐惧自己有朝一日会彻底地成为一个狐妖。
“雪生—”他陡地站起来,大声叫喊。
林子里只有枝叶沙沙作响,没有人回答他。
然后,他开始满山遍野地寻找。
“雪生—雪生—”他不停地呼喊,往日的种种一一浮上心头。
他还是爱她!他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无论如何,黑阎傲都要找到她!
时间很快地过去,转眼间又到了日暮时分。
他已经找了她一整天。
“雪生……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会—”他对着满天霞光狂喊。
林间深处白影微闪,发出幽幽长叹……
第五章
翌日,黑阎傲离开山林,往邻近的村落而去。
一路上他细心留意周遭的一切迹象,但教他失望的是,始终不见雪生的踪影!
他后悔自己对她所做的一切,爱有时可以救一个人,有时却会毁灭一切。
这是他头一遭心生情爱,却爱上一个他避之惟恐不及的狐妖!
是命运捉弄他,还是他合该在孽海里挣扎?究竟自己是人还是老天的一个错误?
没有人可以告诉他答案。
晌午过后,天空乌云集结,看来很快会有一场大雨口
刚一念及此,天空立即白光闪耀,以一声雷响揭开大雨的序幕,豆大的雨点直由天际洒下。
黑阎傲随即闪人路边一座草棚。
由于此地乃山村之外,人烟罕至,因此草棚之内只有他一人避雨。
不一会儿,远远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哗!雨真大。”他边跑边进了草棚。
黑阎傲瞧了他一眼,没有应声。他一向不喜与人打交道。
来人抬起头瞧他一眼,怔了下。
黑阎傲早知道他会有此反应,唇畔勾起一弧嘲讽的笑。他的下一句大概是“妖孽”二字吧!这就是他一向遗世独行的原因。
但来人却未置一语,径自在他身边坐下。
黑阎傲心中颇为讶异,不由多瞧此人一眼;他看来和自己差不多年岁,肤色黝黑,身形高壮,相貌虽不甚起眼,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黑阎傲还注意到他背上背了一柄古陋的黑剑。
莫非此人是剑客?
殊不知,季长春此刻如坐针毡,心绪激动异常,打从师父死后,这是他头一遭独自遇上这等妖孽。此人身上妖气甚重,依他瞧来,不是山魑便是狐妖等精怪所变。
季长春暗自忖度,决定试他一试!随即,他朝黑阎傲咧开嘴,笑了笑,“在下季长春,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萍水相逢,不如不知。”黑阎傲淡淡答道。
季长春挑起眉……嘿!狡猾。“既是萍水相逢,告之又有何妨?”
黑阎傲索性闭起眼,不再理会他。
嘿嘿!没关系,他还是有办法—
突然,季长春故意将身上的一叠符纸丢在地下,紧接着装作一副东西掉落的模样,“哎哟!东西不小心掉到阁下脚边,烦请阁下拾起来还我,感激不尽。”哼!若他是妖孽,肯定不敢伸手去捡。
黑阎傲冷冷瞧他一眼,拾起符纸递上前。
季长春当下傻了眼,他……他竟然不怕!
“还不快拿去!”黑阎傲不耐地开口。
“喔!谢谢。”季长春愣愣地接过符纸。
敢情这妖孽道行极深,因此不把这符纸看在眼里?他偏不信邪!再试。
“阁下,不瞒您说,小弟是个相士,我瞧您面色微现黑气,恐有横祸将临,倘若不嫌弃,可否让我为您看看手相?”
黑阎傲冷笑在心。“是吗?有横祸?那么你就替我瞧瞧吧!”他伸出手。
季长春立即以朱砂笔在掌心画下一道咒语,随即拉过他的手,猛力往他掌心盖下—
“你耍完了没?”黑阎傲嘲讽地问。这一些伎俩他早已见识过不少,此人分明是将他当作妖孽,想收拾他。
什……什么?!连这个厉害的朱砂印也不怕?
季长春干脆豁了出去,口中开始念咒,朝黑阎傲身上连点几下。
“你有完没完?”黑阎傲已忍受够他的胡闹,一把将他推开。
季长春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你、你……”他喘着气,心绪十分激动。怎么办?这家伙的道行只怕在千年以上,该死!
“你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没有用,省省吧!”黑阎傲嗤笑道。
“大胆妖孽,瞧我不把你打回原形!”季长春涨红脸,抽出背上那柄黑剑。
“你尽管一试。”黑阎傲剑未出鞘,一派安详地坐在石椅上。
季长春口中喃喃有词,蓦然问朝他挥出一剑—
这一剑沉稳有力,却不在高手之列,黑阎傲避也不避,以绝快的手法使了一招“空手人白刃”,硬生生地以长指夹住黑剑。
季长春愣了下,使劲欲撤回剑,无奈黑剑似生了根般,一动也不动。
“去!”黑阎傲低喝一声,长指微弹,顷刻间将季长春连人带剑摔出草棚之外。
大雨淋在季长春身上,他一脸狼狈懊丧,却不气馁,提起降龙剑再度走进草棚。
接连三次,季长春皆被抛出草棚外。
若在从前,此人早被他一剑解决,省得纠缠。但如今他冷绝的心有了感情,不知不觉间,魔魅的眼透着些微的人性,狂暴的残酷念头不再强烈。
“你再练十年也无法胜过我。”在季长春准备第四次发难时,他冷淡地开口。
“哼!未必!”他就不信斗不过这妖孽。
这一场大雨来得快,去得急,不多时已转为细细的雨丝。
黑阎傲撇嘴笑了笑,如闪电般倏忽向前,点住季长春穴道。
“你……你对我使了什么妖法?”季长春又惊又怒,身子如泥像般无法移动。
“不是妖法,只不过点了你的穴道,再过半个时辰,穴道自会解开。”说完,黑阎傲转身离开草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