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姬!”他惊喊了声,说不出心底是怎番的狂喜。
“郡主——郡主——”
“我……好痛……”莹姬明眸半掀,神志尚在混沌的状态中,似醒非醒。
“你睁开眼!”他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心底有难言的不舍与痛楚。
是他的声音!莹姬勉强地张开眼眸,涣散的眼神在对上黑阎邪清冷的俊颜时,缓缓地凝聚——她想起一切。
“你……你的手痛……痛吗?”她低喘了几口气,神情痛苦,却又勉力扯出一抹淡得几乎不可见的笑。
“你……”该死!她伤重若此,却还惦看他手臂上的刀伤,他真恨不得一刀杀了自己!
“郡主,你自己受了重伤碍…”巧儿忍不住又流下眼泪。
“不要……伤心,人难免…死的……是不是?”她费力地安慰巧儿。
“我不许你死!”他握住她小手的力道突地加强,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她身子里。
“你我夫妻—场,求你……求你原谅爹……当年之过,求你……”她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落在他脸庞上。
天知道她是多么的爱他!只是情长缘短,临终前,她只希望能解去他心头枷锁,一生安详自在。
“你敢死我就—辈子不原谅你,不原谅王爷!”他痛苦地怒吼,情愿恨她一辈子也要她留下来,留下来伴他一生一世啊!
他是这般痛苦,连她也能感受,这教她如何安心地走呢?
缓缓地,她温柔地摩挲着他的面庞,不再说一句话,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这样碰触他了吧!她是这般的难舍。
“生死有命!”须臾之后,她轻轻地开口。
他眉—拧,恶狠狠地道:“我偏要逆天而行。”话甫落,他提起身旁的尚方宝剑,“巧儿,快拿着宝剑到知县府里,命他亲派人马到巫云山给我送信。”他将宝剑交予巧儿后来到桌前振笔疾书,“记住,要他们日夜赶路,不许有误!”
巧儿接了信,提起宝剑便走。她相信驸马爷一定能救郡主!
他静望着她一会儿,忽然紧抱住她,在她耳畔柔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莹姬心头一酸,细瘦的手臂亦用尽所有的力气紧紧环住他颈际。她多希望长伴他一生一世!
他会这么痛苦,是不是代表在他心底,对她已有—丝丝的在乎?
模糊的茫雾渐渐自眼底浮散,她好累——她复又涣散的神情落入他眼底,心头一惊,急切地低喊:“你不能睡,不许闭上眼!”
莹姬精神又振了振,伤痛地开口:“我走后,你……多珍重……”话未完,环住他颈际的手悄然垂落。
“莹姬——”他大喊。—手探向她鼻端——气若游丝!
突地,他记起师父当年提过孔明点七星灯延寿—事。
虽然连孔明也未能如愿,但却是他惟一的机会,他必须—试,就算违背天意,要受天罚,他也不在乎!
几乎是立即的,他移开房内桌椅,起了坛,将她放置在坛前的地上。
“驸马爷!您……您干什么?”巧儿自县衙回来,见郡主躺在地上,心底无比惊惧,莫非——郡主走了?
她浑身发颤,悲从中来!
“别担心,她还有气息!”读出巧儿眼底的思绪,他轻言安慰。
“那您……又为何起坛?”她含着泪,既然人未死起坛做啥?
“我要为她作法延寿!”
“延寿?成吗?”
“一定要成!”他神情冷肃。
“可以延多少日子?”她忍不住问。
“一次只得十二年!”
“才十二年,那岂不是太少了。”
“此法若成可用三次,毕竟这是逆天行事,不能再多求了。”方才他已为莹姬下了一卦,是死卦,她元寿确实将尽,若延寿不成,他将永远失去她!
巧儿叹了口气,静立于一旁,“您交代的事,巧儿已经办妥,县太爷允诺五日内必将人带到。”
“成王爷人呢?”
“县太爷已上奏皇上,近日之内刑部会派人来押送王爷回京听判!”
黑阎邪微微颔首;随即取了七盏油灯,放置在莹姬身旁,将她围祝接着他燃香向上苍祝祷,烟香袅袅,顺着窗直上天。
明月当空,气氛却有说不出的诡异。
“巧儿,将门窗全关上。”他取过朱砂笔,在符录上写下莹姬的生辰八字,这是她的本命符。
连写七张之后,他一一放置在油灯下,成了莹姬的本命,七星灯。
之后,他开始撒米作法一一
巧儿在一旁静静地坐下,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第十章
百晓生—路走来,已问了五家客栈,只可惜没有一家客栈有他要找的人。
正失意间,猛地发现眼前又出现了一家客栈。
福临客栈?会有他们的消息吗?
无所谓,反正已问了五家客栈,也不在乎多问一间。
“喂,掌柜的,请问贵店可住了一位姓黑的大爷,身边带了两个俊公子?”
“是有一位黑大爷,可是带的却不是俊公子,而是两位姑娘,其中一位像是他的夫人,貌若天仙哪!”掌柜回道。
“真的?他们人呢?”百晓生惊喜交集。
依照掌柜的形容,他可以肯定是国师一行人没错!
“住在东边的厢房里。”
百晓闻言,立即冲向客房。
“喂,喂,这位客官,您不能随便进去啊!”
百晓生停下脚步,“麻烦你也给我一间房。”
掌柜见有生意上门,自然就不再阻止他找人,由得他去!
百晓生兴冲冲地来到房门口,推开门扉。
“哈!咱们又见面了!”他大声道。
房内的两人脸色骤变,本命七星灯竟随着门外吹来的—阵风而灭了两盏!
“混账!”黑阎邪暴吼一声,抢上前揪住他,满眼噬人的狂暴。
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竟破了他阵法!
该杀!他扬起手欲取他性命。
“师……师父,是我啊!百晓生,您不记得了吗?”他颤抖地说道,身子忍不住打着哆嗦,国师太激动了吧!
“啊!是你这个臭相士!”巧儿失声道。
黑阎邪眯起眼,想起了他,“你竟然没死?”
“是啊!多亏师父那席话,晓生才免于一死!”
黑阎邪心头—震,颓然地放开他。天意,这一切是天意!
若非那一日他透露天机救他—命,今日莹姬不会命在旦夕!
一命是要偿—命的!是他违逆天意,所以上天要以他的妻子来偿这—命吗?
“驸马爷,七星灯灭了两盏,还成吗?要不要再点一次?”巧儿紧张地问。
“没有用了,七星灯一灭,生魂将殡灭!”他沉痛地走向莹姬,抱起她荏弱的躯体。
“郡主——”巧儿放声痛哭。
“夫人怎么了?为何哭得这样伤心?”百晓生开始感觉自己似乎犯了什么错。
“你这个臭相士,你为什么不去死?现下你将郡主的本命灯给灭了,你还我郡主的命来呀——”巧儿不住地捶打着百晓生。
百晓生这才明白自己闯了大祸!
“师父,您原谅我……”他双膝一屈,跪在地上。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黑阎邪冷鸷地下令。
“师父——”
“我不是你师父!”他眼一眯,一脚踢开他。
此时此刻,他真想杀了这姓百的小子!
眼见莹姬生气趋薄,就要魂飞魄散,他的心里有难以言喻的痛。
要怎么样才能救她—命呢?
蓦然间,一阵冷风吹来,她身子微动了下,再无半分气息。
“不——”他发出破碎的狂吼,心里有说不出的痛!
他绝不放她走!绝不!纵使她香消玉陨,他也要到地府将她带回阳世!
“巧儿,由现在起不许任何人进出此房,直到我回来,明白吗?”黑沉的眸底闪着决绝的光芒。
“您……您要上哪儿去?”巧儿抽噎地问。
“我要去救她回来!”
“可是郡主她……她在这儿呀!”
“人在这儿,魂却到了地府。”他取过一张符禄,以朱砂笔在上头密密麻麻地画了咒令,“记住,绝对不许任何人移动或是伤了我和莹姬的躯体,知道吗?”
巧儿应了声,仍不明白爷要做什么?
接着,黑阎邪焚烧符禄,口中喃喃有词,随即符禄燃尽,他在莹姬身旁躺下,合上眼,再无气息!
巧儿一惊,伸手探他鼻息。“他怎么也死了!”她忍不住痛哭。
“也许……他未死!”百晓生眼放异彩。
“都没气儿了,怎能不死?都是你这个臭相士,还我郡主和驸马爷来——”巧儿握紧双拳在他身上一阵乱打。
“喂,喂!你别打了,我说你家爷没死,你听见了没?”百晓生边闪着拳头边开口。
“那你倒说说他上哪儿去了?”巧儿恨恨地道。
“我曾听过一则传说,这世上有一种‘散魂术’可使人魂魄离体,为所欲为。”看来这并非传说!
“你胡诌!咱家爷要魂魄离体做啥?”巧儿抹着泪,心底有说不出的难过。
“当然是去地府救夫人哪!”他眼底有万分的崇敬之意,将来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拜他邪神为师!
巧儿—怔,呐呐地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否则他为何要你妥为保存他与夫人的躯体?因为他们一定会回来!”他万分笃定。
巧儿收起泪,凶巴巴地回道:“倘若他们没有回来,我定要剥了你的皮!”
百晓生却不以为意,赔着笑道:“相信我,你一定没有那个机会!”
巧儿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么守在房内,开始了磨人的漫长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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阒暗的茫雾为惨淡的枉死城添了几分阴森的气氛,一眼望去混沌一片,没有分际。
在枉死城内,一声声凄惨的号叫不绝于耳,充满了怨怼!
每一缕到此的魂魄皆是受冤屈而死,是地府中至阴至冷之地。
她一定在这里!可这千千万万的冤魂里,要如何才能寻着她?
黑阎邪眉头一蹙。不管了,就是一个一个找,他也要找到她,但是要快!否则一旦她投了胎,任他本领再高也无力回天!
正游目四顾间,身后突地传来一道冷喝——“大胆!何方妖孽竟敢闯进地府?”
他转过身,看见黑白无常!
“在下黑阎邪,并非妖孽!”他沉稳地回答,丝毫无所惧,他知道迟早他的生气会被发现,但没想到这么快。
黑白无常睨着他,此人能独闯地府,想必有一番能耐。
“还不速速离去?!”地府耽搁久了,生魂亦变死魂!
“不,没找到我妻子之前,我绝不离开!”
“大胆,不想活了是吗?”黑无常怒道。
“我妻子命不该绝!”该死的人是他!
黑白无常互望一眼,莫非是他们勾错了魂?
“你妻子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速速报上!”
“她叫莹姬,在阳世乃靖王爷之女!”
黑白无常翻开手边名册,逐一查看——
“找到了?”白无常冷冷地瞥他一眼,“莹姬,京城人氏,阳寿十八。咱们没带错人!”
“不,她不能死!”
“哼!人命自有天定,你还是快走吧!否则鬼门—关,你想走也难。”
“我不走!”他转身便跑。
“哪里去!”黑白无常追了上去,—左一右捉住了他,“岂有此理,你敢大闹地府,不怕咱们押你去见阎王?”
黑阎邪心念一转,徐徐地回道:“求之不得!”也许见阎王是个好法子。
黑白无常冷哼一声,哭丧棒重重击了下地,同声开口道:“走!”
转眼间,他们来到了森罗殿外。
“黑白无常求见!”
“宣!”
“来者何人?”判官开了口,目光直落在黑阎邪身上,此人来到地府,竟无一丝畏惧。
“此人闯进枉死城,还想大闹地府!”黑白无常异口同声道。
“大胆!”阎王瞠目怒道,黧黑的面上透着一股森寒。
“在下黑阎邪并非大闹地府,只想带亡妻回阳世,求阎王恩准!”冷魅的俊颜闪过一抹决绝。
判官随即查了查生死簿,然后附在阎王耳边低言。
“是你泄露天机,救了百晓生一命,因此有这番果报!”
“可是我的妻子—生从未作恶,不该有此恶报!纵使要死,也该由我来死,不该由她受过。”
“你乃文曲星转世,注定要在阳世有一番作为,怎能死呢?念你尚未闯祸,速速返回阳世!”
黑阎邪坚定地道:“不,我不走,没见着她,我绝不离开!”
阎王微一沉吟,开口道:“黑白无常,带莹姬魂魄!”念在他是文曲星转世,他可以让他们夫妻见上一面。
霎时,莹姬随着黑白无常来到了森罗殿上。
“抬起头来,瞧瞧是谁来看你!”阎王开口道。
莹姬抬起头,迎上一双墨黑的眸子。“你是谁?”水眸中浮泛起—丝困惑。
黑阎邪心头—震。她竟然不认得他!
他抢上前,—把捉住了她的肩,“我是你的丈夫黑阎邪,难道你忘了?”
阎王在此时开口道:“她确实开始遗忘一切,凡人枉死城者,皆为如此!”只有遗忘一切之后,才能重新开始。
“不,你不能忘了我!我不许你忘!”他激切地低喊,轻摇她的肩。
从前她爱他,他恨她入骨;如今她忘却了他,他却心如刀割,几欲发狂!
究竟他对她是恨还是爱?
望着她惨白的小脸,及那满眼惊惧。刹那间他痛极欲狂,明白自己无法割舍对她的眷恋。
那是爱!是他不愿屈服、不敢承认,却又确实存在的爱!
“你再仔细想想!”带着希冀的眸紧紧锁住她迷惑的眼:她该记得他吗?
瞬间,她脑海似掠过什么,可她却捉不住,只觉既陌生又熟悉,恍惚间心头闪过一句:我最讨厌哭哭啼啼的女人!
是他说的吗?语调竟是如此无情!
“想起我了吗?”他紧抱住她,心中有着无限恐惧!
在他那样折磨她之后,他怎么还能奢望她会记得他?!莫非一切是天罚?是上天惩罚他往后日日夜夜须得受此苦楚煎熬?
“我真是你的妻子?为何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他在颤抖,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究竟他在怕什么?
他脸色—变,痛苦地哑声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从来未曾好好珍惜过你!”他顿了顿,又接口道:“但我发誓,只要你想起我,咱们可以重新开始!”
“那可由不得你!”阎王冷冷地开口。
“我只想和她在一起,难道有错吗?”
“她元寿已尽,你莫再强求。更何况她根本记不得你,你又何必白费心机,回去吧!”
黑阎邪心一横,抄起莹姬冰凉的手,转身便往殿外跑。
“来人,捉住他们!”阎王下令。
黑阎邪拉住莹姬,没命地往外奔。
再努力—点,就要到鬼门了,鬼门一过,她就得以重生!
“蔼—”莹姬一个不慎,跌在地上。
“快,快走!”他回头拉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