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微赧地浅浅一笑,靖王爷则朗声大笑起来,“也许咱们俩很快便有孙子可抱了。”年轻夫妇刚新婚不久,难免耽于鱼水之乐,实属正常。
福晋则含蓄地添了句:“再怎么样,天冷也要多加件衣服。”
莹姬望住他,—时间愣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替她隐瞒一切?是怕触怒了爹娘吗?依她对他的了解,他似乎是个不将世俗礼教放在眼里的人,又怎可能惧于权势?
“夫人,既然王爷与福晋难得来一次,咱们就留他们在府里用膳,你说可好?”他的黑眸闪了闪,薄唇勾起—弧诡笑。
莹姬心头震了下。他这么恨父亲,为何留他们用膳?难道……他想在饭菜里下毒?会吗?
她尚不及回答,靖王爷便开口道:“也好,咱们难得见上你—面,就留下来起用膳吧!”
“是呀,瞧你瘦的,要多吃点哪!”福晋拉住莹姬的手嘱咐着。
莹姬应了声,心头却是惴惴难安。
好不容易到了晚膳时间,莹姬—反常态,每上一道菜便抢先尝上几口。
“瞧你饿的,像三天没吃饭似的。”福晋笑道。
“那你就多吃点吧!”黑阎邪夹了些菜到她碗里,眼里掠过一抹嘲讽的笑意。
莹姬默默接过菜,一口—口地吃。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怎么可能会下毒呢?况且在厨房工作的是巧儿与刘嫂,她又何须多心?
“来,再吃一点!”黑阎邪又夹了块肉到她碗里,状似深情无限。
是她想错了吧!
“你也多吃点吧!”她亦夹了菜到他碗里。
“谢谢。”他目不转睛地凝睇着她。
靖王爷夫妇见他们夫妻俩鹣鲽情深,莫不欢喜在心底。
“皇上登基不久,你是他身边的人,可得多费点心,我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皇上惟—的弱点便是太过仁慈。”靖王爷语重心长地道。
“我认为仁德乃帝主必备之基本,皇上仁慈实乃天下百姓之福,怎能算是弱点呢?”黑眸闪了闪,掠过一道冷戾的精芒,“比起皇上,失德之人还少了吗?纵使是皇亲国戚之中,也有专横跋扈、祸国殃民的,夫人你说是吗?”他另有寓意地说道,黑眸淡淡地扫过莹姬,神情似笑非笑的,像在看一出戏。
“我……我想是吧!”她明眸半垂,避开他锐利的眸光。
靖王爷闻言,忽然想起一事。
“听说前些日子,你参加了成王的寿宴,可是真的?”
巧儿立于一旁,脸色变了变。
难道王爷知道成王爷送了驸马爷一个舞娘?这下可糟了!
“我确实受邀赴宴。”俊颜上仍是一贯的平淡,未有半分愧色。
靖王爷眉头微蹙,“成王可是想拉拢于你?”
黑阎邪眸光闪了闪,未置一词。
“有些话明知不当说,但你我已是一家人,我就直说了,成王为人冷戾阴沉,除了太皇之外,他谁也不放在眼里,时日一久,只怕皇上也制不住他。”
“照王爷所说,我岂不是更要拉紧他这一条船才是?”他抬起眉,眼底有三分狂恣。
“你……你真要效忠这种人?”六王爷颇感诧异。
他撇嘴—笑,“人生如棋,不到最后胜负难论。”黑眸微闪,深不可测。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望住他,细细咀嚼这一番话。
“无论如何,我还是劝你少与成王来往。”
黑阎邪笑了笑,“对不起,我忽然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未办,你们慢话家常,我失陪了。”话甫落,他即起身离席,留下一室的怔愕。
女儿婚前,他虽曾听闻钦天监为人向来不羁,不受一般道德礼教所缚,看来,果然八九不离十。
“他怎可如此无礼?”靖王爷向来被人奉承惯了,难免不悦在心。
“爹,驸马一向率性,您别生气了。”莹姬紧张地为黑阎邪辩解。
“他待你也是如此态度吗?”靖王爷不禁怀疑地问。
“是呀,是呀,他待你好吗?你可要照实说,别骗咱们。”福晋关心地问。
“爹娘放心,驸马他待女儿很好。”
巧儿在一旁满脸的不以为然,却在迎上莹姬祈求的眼神之后而软下心,没有向王爷与福晋透露实情。
郡主啊郡主,但愿你对驸马爷的一片痴心当真有—日能感动他才好!
“真的?”
“女儿真的很好。”莹姬淡淡一笑,隐去眼底的酸楚。
一顿饭吃下来,吃得莹姬几乎笑僵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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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膳后,靖王爷与福晋便打道回府。
莹姬直送爹娘到大门口,目送两老离去,这才转身回府。
“郡主,累不累?”巧儿见她精神似乎颇为颓靡。
“我很好,谢谢你。”
“郡主与巧儿从小一块儿长大,又何须言谢?巧儿只希望郡主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心怜地道。
她哪里知道驸马视她为仇人呢?
这注定是—场没有爱的结合。而她根本无从选择!
刘财这时提着灯迎了过来,“夫人,我送你们回房去。”
“爷呢?他人在哪里?”
刘财眼神微闪。“呃,爷……爷在书房。”他支支吾吾地回道。
“那么你先下去吧,我到书房去一趟。”书房离这儿不远,她自己走过去便成,毋需灯火照路。
“夫……夫人,夜深了,您身子才刚好,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无妨,我不会耽搁太久的。”她直往书房方向而去。蓦地,她又停下脚步,“巧儿,你也先下去吧!”
“郡主,还是由我陪着你吧!”打从上一回郡主落水之后,她吓都吓死了,有机会总是陪在她身旁。
“不必了,我只是想去瞧瞧他而已,不会有事的。”
巧儿叹了口气,不再执意陪同,郡主的心她很明白。
刘财见夫人渐行渐远,脸上不禁出现了担忧之色。
不一会儿,莹姬进入书房,她悄悄推开内门,走入书房。
案桌前并无人!
忽然,她听见后头休憩的房内传来隐约的笑声。
她悄悄走近,揭开了垂帘,帘后是一双交缠的男女,男人半靠在躺椅上,双手扶在跨坐在他身上的女子身上。女人笑得浑身轻颤,百般勾挑地瞅着男人。
原来,这就是他所谓重要的事!
莹姬急痛攻心,脑子一阵晕眩,踉跄地退了出去,不意却撞上了桌角,扫落一地的纸笔墨砚。
“什么人?”黑阎邪喝了一声,旋即推开丽妲走出帘幕。
莹姬对上他冷惊的眼,开口说道:“对……对不起,我马上收拾。”她慌乱地拾起一地的纸笔。
“唉,我当是盗贼偷入呢!原来是夫人大驾光临,丽妲我有失远迎,真是该死。”丽妲裸着身贴靠在黑阎邪身上,魅人的美丽容颜尽是恶劣的笑意。
莹姬充耳不闻,跪在地上收拾残局。
“唷,夫人怕是瞧不起丽妲的出身,不同我说话呢!”她娇声地抱怨道,心底乐得借机折磨她。她早就看出莹姬并不受宠,更放大胆地说:“爷,您瞧瞧,她连理都不理人呐!”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凤凰女,而你只不过是只野鸡,怎能同她比!”黑阎邪徐徐地道。
“嗯……人家不管,爷怎么这么偏心,说丽妲是野鸡。”她撒娇地在他胸膛上磨蹭,神态煞是撩人。
他一手欺近她胸脯,邪谑地说:“我怎么偏心?凤凰好看不好吃,只有野鸡才对我的胃口。”他加重手上的力道。
丽妲嘤咛—声,整个人似一滩水似的贴在他身上:“爷,丽妲要爷……”黑阎邪纵笑数声,拦腰抱起她,对莹姬开口道:“收拾好了,你就回去吧!”说完,他转身进入帘后。
莹姬抬起头,凝睇着没入垂帘后的身影,脸上早已布满了无声的眼泪。
她的心好痛、好痛……
以往无论他如何地折磨于她,她总无怨地接受,认为一切是她为父亲当年的过失补过;要到了这一刻,见他和丽妲在—块儿,她才真正明白心痛的滋味,像刀口划在心上。
而帘后——
在—阵云雨过后,丽妲开口探道:“听说皇上近日要出宫?”
黑阎邪的黑眸闪了下。她不该知道的!但他并未揭穿。
“你问这做啥?”他不动声色,徐徐地问。
“人家好奇嘛!皇上出宫会去哪儿呢?”她双手轻轻在他精壮的胸膛上画着。
“去打猎!”他似不太在意地回答。
“什么时候启程呢?”
“三天之后。”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样。
丽妲睁大了双眸,“真的?”
“你想去吗?”
“可以吗?”她略微吃惊。
“当然不行!女人是不许去那种地方的。”他轻笑。
“爷好坏,吊我胃口!”她娇声道。
黑阎邪听外头已无声响,眉头微皱,“你下去吧!”
“爷,丽妲要——”
“下去,你听不懂吗?”俊颜在这一瞬转为冷酷。
丽妲心一悸,着衣离去。走着瞧,她在心中暗忖。
俊颜转向窗外皎月,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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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姬回房之后,麻木地坐了一会儿。
须臾,她取出木柜中的女儿红,倒了一杯,一饮而荆诗与酒是历来才女所备,她才貌双全,却注定得不到丈夫的欢心。
苦涩地笑着,她取出纸笔,随意划了一会儿,不由悲从中来,默默流了满脸的泪。满腹才华有何用?貌似芙蓉有谁怜?
她再次举杯,吞下满口的辛辣。
黑阎邪回房之后,见到莹姬伏在桌上,摇曳的烛光映着她满脸未干的泪。
他的视线由她脸上移开,落在桌上的酒坛上。
她喝酒?浓眉微微聚拢,随即他注意到地上的纸团。
他随手拾起其一,摊开一瞧,上头有着娟秀的字迹——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他眉心纠结,一—拾起地上的纸团,竟发现纸上写的全是同一首诗!
心口在烧,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强烈感觉,自制的冷疑之心似要溃决,这是头一遭!
掌心逐渐捏紧,气息有了前所未见的剧烈起伏。
然后,他靠近她,不由自主地以一种以往未有的温柔将她抱了起来走向床炕。
朦胧间,莹姬感觉一阵温暖,努力地睁开眼,却对上一张令她心痛的冷魅俊颜。
“邪,是你吗?”她轻轻伸手抚上他面庞,心口传来阵阵的痛。
这是梦吗?
“是我!”他轻轻应了声,将她放在床炕上。
“不,不要走……”在恍惚间,她仍不忘拉住他的手。
不管他如何折磨她,对他,她总是无怨无悔。
“你喝多了。”声音中少了平日的冷硬与嘲讽。
“倘若……倘若喝多了,可以时时在你怀里……我情愿日日沉醉;永远不要有清醒的一日……”酒醉使她忍不住说出平日不会出口的话语。
黑眸锁在她绝美的容颜上,眉心再度纠结。
她为什么这么傻?
可这痴傻,却奇异地紊乱了他的心,在他心底掀起了波涛巨浪。
“陪我……不要走好不好?”她醉声央求,一颗心在清醒与昏沉间起伏。
“我不会走!”他僵硬地回答,俊颜露出不自觉的温柔。
莹姬浅浅一笑,挂着未干的泪,进入梦乡。
一双大手,悄悄地为她抹去了泪。
冷魅的眼凝视着她,眸底强烈地升起复杂的挣扎。
那一夜,莹姬做了个美梦。
在梦中,她被一双强壮的臂膀紧紧地圈住,虽然始终看不清男人的面貌,但她却无丝毫畏惧,安心地沉浸在他所给予的温暖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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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阳午后,天气稍解清冷的寒意。
晓春阁的窗子悄悄地打开。
一双纤细的玉手伸出窗外,蓦地,一团灰色的东西自手上急速上扬,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是信鸽!信鸽飞去的方向正是紫辰宫!
倏地,窗子又迅速地合了起来。
小径上的树丛后蓦然走出一个挺拔的身影,在他邪魅的俊颜上缓缓勾起一抹深沉的笑。
另—方面,在紫辰宫里——
颛嚣静静地坐在书房里,似有所等待。
蓦地,一阵拍翅声传来,一只灰色信鸽悄悄落台上。
他微微一笑,捉住信鸽,解下它脚上所系的纸条三日之后,皇上出宫打猎!
好机会!他击掌三声。
第七章
天色蒙蒙地亮了起来,莹姬自睡梦中醒来,准备起身到井边打水洗衣。
刚坐起身,赫然瞧见黑阎邪睡在躺椅上——那原本该是她睡的地方!
为什么她会睡在床炕上?
莹姬努力回想,只记得自己喝醉了。
书房中那一番经历再度鲜明地浮现脑海,隐隐地,刺得她的心好痛!
悄悄地,她起身来到他身前,天色介于混沌与微亮之际,他不羁的俊颜半藏在冷暗之中,显得冷魅而迷人,仿佛冥暗中的神祗——不由自主地,她伸出素白小手,轻轻为他拉起滑落在一旁的薄被。
无论他怎么待她,她始终无怨无悔。
说她懦弱也好,说她傻也罢,要割舍对他的情却是做不到,也许这一切是她的宿命,是上天注定要她用尽一生的情来偿还他,偿还二十年前的那一场过错。
叹了口气,她欲转身离开。
“不许走!”他忽地睁开眼,一把捉住她纤细的小手。
他醒了!也许他一直是醒的。
“瞧够了便要走吗?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之事。”阴暗中,只见他幽沉的双眸如暗夜之星,闪着幽幽的精光。
“我……我该到后苑去打水洗衣。”她怯怯地开口。
浓眉倏地聚拢,“由今天起你不必再做那些杂务。”
“可是……”
“我会调巧儿回来你身边伺候。”他面无表情地道。
为什么?“你……你大可不必如此……”
“你拒绝我?”他薄怒地问。
“我……不是。”
“不是最好!”他眯起眼,“我做事向来随心,不要你做杂务并不代表其他意思,你明白吗?”
莹姬怔愣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一事,“昨儿个你为什么不当着我爹的面说出一切?”这是她昨夜执意到书房找他的主要原因,岂料却撞见了更让她伤心的事。
“你以为说穿了你爹便会向我跪地认错吗?”他狂笑起来,一把扯近她,对上她的脸,“何况,我要的也不是这些。”
“那么……你要什么?”他眸底的狂暴令她既难受又心疼。
他是恨极了她吧!在他心底该是如何强烈的伤痛?
她愿不计一切代价,只求能抚平他心底那道伤痕。
“我要什么?”他勾起她小脸,真想一把掐死她!遇上她之后,他真不知自己到底要什么?却又不愿放她走!“也许,我要折磨你,一辈子留你在身边好好折磨!”话甫落,他狼狈地攫住她殷红的小嘴,粗暴地撷尝她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