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冷静的转身离开,并且替她关上房门。
芳菲仓皇困惑站在原地,苦苦思索他刚才奇异的表情,在他一贯的冷漠里,有了其他感情掺人,虽然她并不能看清,却还是感觉到了。从他的眼神、还有他说话的语气里,都仿佛期待着她能与他一同前往。
究竟是为了什么?
芳菲以为这个困惑可能永远都不会有解开的一天,因为没有人可以越过他坚固的堡垒窥探到他的心,但就在他离开的三天后,答案却立刻揭晓了。
那是初秋的早晨,芳菲独自一人落寞的坐在花园的藤架下,仰头看着藤蔓上紫色的小花。
有人朝她走来,.起初她的思绪飘荡在远方,因此并没有发觉,当她抬头看向来者时,对方已走到她跟前
“你没有跟我哥一起去京都?”对方的声音是疑惑的。
“凌波!”芳菲极度诧异,这个一身火红的女孩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里?她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吗?
“你应该跟他去京都,毕竟你是族长的妻子。”不理会芳菲的疑惑和惊讶,凌波优雅的在她身边坐下,目光凝视着前面的花丛。
“为什么你觉得我应该去?你知道他去京都的原因吗?”敏感的她立刻察觉到凌波话里的忧郁。
凌波依旧用平静的声音说:“你流产的那天,我去医院了……”
芳菲更加惊讶。“我不知道你去过……”
“那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慌张的神情,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像我以为的那样毫无分量,还可能……”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还有可能是最重要的一个。”
“浩臣他……”芳菲深感困扰的摇头。“一定是你误会了,他一向看不起我,我只是他……我在他心里什么也不是!”尖锐的刺痛划过心头,她的声音虚弱。
凌波缓缓诉说,看一眼天空。“不要太低估自己,你对他的重要性恐怕连他自己也还不知道,如果你看见他当时的眼神就会知道,我那个从来不动七情六欲的哥哥竟然会紧张。”
“他在……这怎么可能?”芳菲惊愕的望着她。
“明天是我母亲的祭日。”凌波的话锋忽然一转,眼神也犀利起来。“每年这个时候,我哥都会把自己关在京都的老房子里整整一个月,每次当他出来后,就会变得比以前更阴沉、可怕,也更不像人……”她微微停顿,仿佛这段话对她来说过于沉重,让她无法正常的把它说完。
“你母亲的祭日?难怪他要我一起去祭拜她……”芳菲忽然激动的站了起来,心脏狂乱的跳动着。怪不得那天他看来那么奇怪。
“他要你去祭拜她?”这下轮到凌波露出诧异的表情。
芳菲点点头,看着女孩脸上比她还激动的神情。“有什么不对吗?我想他可能认为我应该去祭拜一下你们的母亲……”一定是这样!他说过他不会和她离婚……
“他从来不让任何人陪他一起去看我母亲,包括我在内!”她清晰的说: “那里是一个禁区,是只有他才能去的地方。”
“为什么?她也是你的母亲……”
“那里只有仇恨!”凌波的眼光变得凶狠狰狞。“你知道我母亲是怎样的一个人吗?虽然她已经死了十五年,但我们谁也不会忘记她,她的阴影依旧笼罩着我跟我哥!她是一个比我哥可怕一百倍的女人,是我见过最恐怖的女人,你知道她怎么对待我们兄妹吗?”
凌波下意识里瑟缩了一下肩膀——因为极度的害怕,手里的烟居然不断颤抖,烟灰不停抖落在地上。“尤其是我哥哥,她从来没有把他当儿子看过,只把他当风氏一族的未来族长教养,只把他当成报复的工具……”
芳菲听着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出冰冷的语句,感到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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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潮湿、黑暗透着荒凉的房间里,风浩臣一动也不动的握着一张相片。此刻因为没有任何光线,他看不见照片上的女人,但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张无情的脸,和她眼里的残酷与邪恶。
他也看不见周遭的景物,可是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压迫着他,就像以前他跪在冰冷地板上时感觉到的气氛。他面前放着一把锋利的中国古剑,在风家传承了千百年的神兵利器,传说它有伟大的力量可以保护风家人免受灾难。
可对他来说,它的存在却是灾难。每当他达不到母亲的要求时,他就会被迫双手捧着这把剑跪在地上,母亲会从墙上拿下一根又粗又长的黑色皮鞭,用力狠狠抽他的背脊,而他不能呼喊也不能哭叫,更不能移动分毫。
因为母亲说这是他的历练,也是他的惩罚,谁叫他不能做到最好,谁叫他不能达到她的要求
而后,她会发出可怕的大笑声,尖锐的好像被人扼住了脖子,她笑着,将鞭子挥舞着,大叫着她一定要报仇,一定一定要报仇……
这就是他的母亲,从来不会拥抱他,不曾对他露出笑容。只有在鞭打他的时候才会笑,笑得那样肆无忌惮,让人毛骨悚然。
除了鞭打,她还有干百种处罚他的方式,如果他偷懒想睡觉,她就会要他睁大眼睛站在院子里;如果他想溜出门,她就会把他关在黑暗的房间里,如果他饿了,她会让他三天不准吃饭……这些都随她高兴,和看他的表现。
她告诉他,是炎氏……族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要恨就应该去恨炎氏一族,如果不是他们,她也不会这样要求他!
母亲不断的告诉他,她是多么痛恨炎氏一族的炎恨涛,他在婚礼前夕竟然抛弃了她,和别的女人私奔。而炎家的人又如何对她冷言冷语,不闻不问……所以,她只能嫁给风浩臣的父亲,来挽回失去的颜面和声誉,并且永远仇恨炎氏一族!
如果没有炎氏一族,她就不会嫁到风家,也不会生下他,他们母子就不会活在仇恨的地狱里……只有复仇、彻底消灭他们,她才能离开地狱,而他也不必再受任何痛苦。
是的,打败炎氏一族,这是母亲的梦想,也是他脱离地狱的方法。现在母亲虽然离开了,但是她的灵魂仍不时环绕他,他还记得她死时睁着可怕的眼,声嘶力竭的叫着:“浩臣……毁灭他们……这样你才能解脱……”
风浩臣全身颤抖着哭泣,仿佛自己又变成过去那个无助的男孩,那个当他满怀希望,期盼母亲能拥抱他时,却得到两个热辣辣耳光的男孩……母亲不想要他,但为了报仇,她只能要他。
敲门声在他抽泣声中传来,起初他以为是幻觉,以为母亲又走进房间,又会拿皮鞭抽打弱小的他……
“浩臣。”是一个不同于严厉声音的温柔嗓音,如此熟悉温暖……
他蓦地抬起头,怔怔望着门口。
“浩臣,你把门打开好吗?是我,芳菲。”
芳菲?那个是他妻子的女人?他依旧沉默着。
“我进来了哟。”久久不见回应,她用开朗的声音说着,一手推开日式拉门,笑盈盈的站在门口。
突然而来的光线让他很不适应,用双乎挡住阳光。
“怎么不开灯?这里好暗!”芳菲踏了进来,踏进他和他母亲的这个天地,打开了电灯。
她四处巡视,露出稍纵即逝的诧异表情,这是个什么样的房间?四面挂满了各种恐怖的面具,每一个都露出狰狞的牙齿和血红的眼睛,凶恶得仿佛要把人生吞活剥般,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女人的房间?
这里甚至没有一扇窗户!
风浩臣适应了光线,也恢复理智,换上一脸冷漠。“你怎么来了?”
“这里是你母亲的房间吗?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今天是她的忌日呢?还好我赶来了,我应该来祭拜她的……”
看着她唇边那抹恬静的笑容,他有瞬间困惑,目光一凛,他厉声说:“出去,你给我出去——”
芳菲却跪在他身边,对着他微笑:“凌波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你们的童年,还有她曾经做过的事。”
他忽然像受到攻击的动物般提高警觉,如鹰的眼眸直直望着她。
她露出忧伤的笑容。“我知道你有一段可怕的过去,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想我开始有一点了解你了,你的冷酷无情只是你的保护色,是你不想要受到伤害的保护色而已……”笑容在嘴角隐去,她无比心痛的看着他,一想到凌波的话,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一刀刀割着。
“出去,你给我出去。”风浩臣站了起来,双眼里是赤裸裸的痛苦。
那痛苦让她悚然而惊,忍不住泪流满面,突然间,千斤沉重向胸口压来,痛得她弯下腰,说不出一句话。是什么样的折磨会让他表现出深沉的痛苦呢?
“你给我出去!”他大吼道,一把抓住她的手。
“浩臣厂芳菲用尽全力一把将他抱住,扑进他的怀里,滚烫的泪水熨在他胸口,闭上双眼,泪水流下苍白的脸颊。
那哭声让他浑身一震,握着她的手蓦然松开,阴霾的眼里闪过难解的光芒。
“给我放手。”他低沉的声音有如野兽的号叫。
芳菲抱得更紧,贴得更牢,哭泣的泪水不断往下流淌。“不,我不放手……”
“放手!”他试图拉开她,却遇到前所未见的强烈抵抗。
“浩臣,我不放,我不会放手,永远都不会放手……”她固执坚决的低喊,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呐喊,顽强的对抗着他的冷漠与拒绝。
“从今天起,我再也不会放手,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不管痛苦悲伤,不管你是怎样的冷酷无情,我都要抱着你,紧紧的靠着你,你休想再让我放手……”
“混蛋……”他咬牙咒骂,但抓住她手臂的手却垂了下来。
而芳菲却哭得更凶,眼泪汹涌而出,她喑哑着声音说:“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要承受这么多的苦难?我不明白,一个母亲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你的父亲又在哪里?为什么他也对你不闻不问?他们怎么这么可怕……他们让你心里只有恨没有爱……他们才是恶魔,亲手把你杀死……我恨他们,好恨好恨他们……”她大叫着把脸贴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寒冰在他眼里凝聚,但瞬间就融化成地狱的烈火,烧灼的痛苦闪过眼眸,父亲的影像在脑海里浮现,那个总是用冰冷目光看他的父亲,那个生命里只知道复仇的男人,那个当母亲打他时会转过身去的男人……
风浩臣忽然用力一推;硬生生的将她推倒在冷硬的地板上,胸中地狱之火燃烧极至。“你只是知道一些我的过去,就自以为很了解我吗?太可笑了,你这个样子是想来拯救我吗?因为我太可怜了?一个从童年开始就得不到父母爱的男孩,一个生活在仇恨里不知道怎么去爱的男孩……你自以为爱我,所以想要拯救我?”
“我爱你,不是自以为爱你!”芳菲从地上抬头,眼眸里蓄着泪水。
“你爱我?”他红着眼朝着她大步而去,一把攫住她的下巴。“你爱我什么?爱一个从来不曾对你好的男人?爱一个欺骗你的男人?爱一个只要你财产的男人?爱一个只把你当成生育工具的男人?”
鄙夷爬满风浩臣刚毅的嘴角。“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张着那双被泪水洗得晶莹剔亮的眼眸,她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嘴边的嘲弄倏地消失,他用生冷的语气说:“你最好明白一件事,我要报仇,并不是因为那两个生下我的人要求我去报仇,也不是为了我父亲的死而去报仇!我要报仇是因为我想,是我风浩臣自己决定的!我要亲眼看见炎氏一族灭亡,看着他们受尽痛苦……”
他咬牙切齿。“因为这是他们欠我们的!因为炎家,我们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痛苦,我要消灭炎氏一族,让他们永远在世界上消失!”
泪水停在眼眶里,她先是茫然注视。“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要跟炎氏为敌,原来……”她微微哽咽。“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苦上一千倍,一万倍!”
“你在同情我吗?”看着她眼角滑落的泪水,他大声吼着。 “不,我没有同情你,也不是在可怜你。我只是,我只是……”她已经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话。
风浩臣默默望着她,眼里闪着复杂的情绪,放开了握住她下巴的手。
芳菲忽然站了起来,那张白皙晶莹的脸颊是如此美丽动人,虽然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珠,但眼眸里却闪烁着坚定光芒,她用清晰的音量说:“我要和你在一起,报仇也好,毁灭也好,不管你怎么唾弃厌恶,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当你孤单,情绪无法发泄时,当你想找人说话时,我都会在你身边。我要为你生儿育女,要教会他们爱自己的父母,爱我,也……爱你!”
她的声音喑哑。“我要做你的妻子,那个永远不离不弃,陪你到老的人;不论你最好是坏,都会永远爱你的人。”
风浩臣凛冽的黑眸闪着莫测的光芒,他静静看着她,用犀利的眼神想要看透她的灵魂。
芳菲只是静静回视着他,带着她的微笑和眼泪,还有决心。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一句简单毫无感情的话语让她热泪盈眶。难道他以为别人说爱他,都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吗?是的,她的确想要得到什么,她激动的点头,忍住啜泣的冲动,重重点头。“我是想得到一样东西……”
果然!他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眼里的光芒更加深不可测……
“我要你的爱,要你爱我,也爱我们将来的孩子。要你可以放开你的心胸拥抱我,也拥抱我的孩子。”
他有些怔愣的看着她。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在和我做完爱以后就离开我,以前我以为是因为你讨厌我,只是为了发泄,为了让我怀孕。”她面容沉重,泪水在她眼前筑起一道水帘。
“可现在我懂了。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该怎样拥抱别人……你不知道别人是不是真心拥抱你……因为在过去那段日子里,每个人都对你有所要求,也不曾需要过你的拥抱。”
“住口!你给我闭嘴!”他摇晃着她的身体,让她颤抖如风中的残叶。“你以为很了解我吗?以为我会想要什么拥抱吗?你以为……”
“你不抱我,就让我来抱你。”她猝然抱住他的腰,用她纤细的手臂紧紧将他搂住。“我需要你的怀抱,我就只想要你的怀抱。如果我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这就是了……我要你抱着我,不管是高兴还是痛苦,是发泄还是勉强……请你抱紧我好吗?让我感觉到你的温暖,让我可以不必再一个人,你也不必再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