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迟疑了半秒,抬头看向钟韶站立的方向。那双暗如黑夜的眸子正专注的望着她,仿佛想要把她的灵魂一并吸入……她如被催眠般挽住了许勉的手,可是目光却再也不曾离开过那个站在中间的男子。
看着她走近,钟韶发觉他握着酒杯的手居然微微颤抖,这一点也不像自制力超强的他。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可以令他瞬间失控。
他强迫自己镇定,换上一副冷静的面具,等待她走近。
所有的人都感受到这特殊的气氛,有什么事已经发生了,某些他们不明白的,却正在悄悄发生的事,主角就是那个神秘的女孩。因此,全部人的目光都专注到她身上,饶富兴味的看着她走向今天的主人。
她挽住许勉的手在发抖,她的心也在颤抖,她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不断颤栗、哆嗦、抽搐着。可她还是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他,即使心已碎成片片,她还是走向他。
她站定在他的面前,心跳蓦地加速,整个胃部打结,她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突然眼前闪过一阵晕眩,让她几乎跌倒。
可她还是站住了,稳稳的、坚强的站在他面前。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互相注视着。他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如此专注,如此严厉,眉宇间散发出一股震慑的力量,压迫着她的神经。
她咬住下唇,无法阻止自己继续颤抖,她的心脏紧缩成一团,脉搏也由于紧张而停止了。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她,包括他的新娘在内,她必须有所行动,她必须……“恭喜你。”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沙哑,看见自己的手伸在他面前。
他用高深莫测的眼眸扫过她的脸,嘴唇蓦地紧抿成一直线。终于,他也伸出她的手与她相握,礼貌而冷淡的说:“欢迎你的光临,希望这个宴会将令你满意。”
她颤抖了一下,感觉到他握住她的手倏地一紧,然后又迅速的被放开,可是他依然紧盯着她看。
他想看见什么?看见她的悲痛还是她的心碎?他这么残忍,残忍到要她亲眼来见证他和别的女人订下终生的承诺,他还想从她身上发现些什么呢?
她让眼泪无法遏止的在心底流淌,苍白的容颜上却不露痕迹,她转向准新娘,看见那个配得上他的优雅女子。她的笑容很甜美也很开朗,是一个与她完全不同的女子,大概从来不知道人间疾苦,也不曾在生活中挣扎的女孩。
“你好,我是管晓竹,我祝你们幸福,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她希望自己的声音不要这样颤抖,也希望她的表情可以更加自然。但是这几句话带给她自己的冲璧如此之大,让她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谢谢你。”对方友好的回应她,还握住她的手。“管晓竹,我很高兴可以见到你,我是丰梦玲。”
她茫然点头,不明白她何以会突然向她介绍起自己来。
“韶地常提起你呢。”
他在自己未婚妻的面前提起她?她眼里的困惑更大,同时不敢置信的摇头,难道他把他们的事,都告诉眼前这个女孩吗?为什么?她蓦地回头,用控诉的眼神看着他。他想要的就是这个吗?带给她羞辱,刺伤她的自尊?
他的脸色微变,但随即恢复了正常,侧过身子对丰梦玲说:“仪式的时间快到了,你准备好了吗?”
晓竹赶紧后退,紧握着双手。她的心好痛,如破针扎般的痛楚在全身蔓延,快把她撕成两半。
她站在他们面前,站在所有宾客的最前面,看着他们互相微笑,看着司仪叫出他们的名字,看着他们交换誓言,看着他把闪亮的钻石戒指套进丰梦玲手里,看着他吻她的脸颊……晓竹的眼前蒙起一大片水气,忽然间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她开始往后退,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着。她想要逃走,立刻逃走,再也不要看到这让她伤心的一幕,她不要看见,不要、不要……人群在她后退的时候让开了一条路,每个人都看到她脸上的泪水,虽然诧异,可从刚才那诡秘的一幕里,也早看出端倪。他们用同情的目光注视她,惋惜着这美丽女子必然伤心的命运。
晓竹在众人的目光里不断后退,退到她再也看不见他和他的新娘的地方去……钟韶转头望向她站立的位置,想要查看她脸上的表情。但是他却意外地没有发现她的身影。难道她已经走了?他的眼里闪过一道难测的光芒,在众人的祝福声里,同丰梦玲一起切开了订婚蛋糕。
晓竹她去了哪里?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是无所谓、还是伤心欲绝?他蹙起浓眉,想起她刚才镇定的表情。她还跟他说恭喜,她还对梦玲说希望他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另一方面,晓竹一路奔回了家,奔回她父母的家。一进门,她就带着满脸悲伤的泪水跪在父母面前,用哀恸的声音恳求道:“爸妈,女儿不孝,请你们搬出这个地方吧。我再也……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父亲和母亲老泪纵横的把她扶起,心痛的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惨白的面容。管父颤抖着声音说:“我知道,晓竹,我们从报纸上看到……他今天订婚,是不是?我们走,我们立刻就走,他的东西我们一样也不要……”这些年,他明白女儿为他这年迈的父亲付出了些什么,又牺牲了些什么。他们也曾经希望,钟韶会懂得珍惜他这孝顺、忍耐的好女儿,明白她的好,愿意给她幸福。
但事实证明,这都是他和老伴一厢情愿的想法,是他们逃避良心谴责的说词。现在是他该为女儿做些什么的时候了,哪怕只是帮上一点忙……他看向同样泪痕满面的妻子,从她眼里看出同样坚决的光芒。
“爸——”她痛哭着扑进父亲的怀里,剧烈的抽泣着,纺佛这哭泣永远也无法停止!
她走了。他站在空荡荡的公寓里,手边拿着她留下的那封信。
韶:
我再也无法留在这个冰冷的公寓里,留在这个没有爱、什么也没有的地方。我们的开始是一个错误,所以……结束才是正确的选择。我为这个错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或许这一生我都将为它而忏悔。
所以我把这一切都留给你,你给我的一切。
我祝你幸福,你那位美丽又高贵的未婚妻,她的确与你非常相配。请你好好珍惜她,因为感情永远是得来不易的。
晓竹
钟韶把信纸紧埋在手心里,愤怒的将它揉成一团。
她真的走了,就留下这样的一封信,告诉他,他们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然后飘然远去。
这样也好,他终于搞清楚她的心,从此也不会困扰。虽然痛,但他可以承受。他想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她,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她说再也不能留在这个没有爱的地方,他又何尝能够忍受?
把信纸扔进废纸篓,他头也不回的打开了房门。等到走出房间时,那曾经在他脸上出现过的痛苦表情,早已消失无踪,如今在他的脸上只有冷漠,那是一种空洞而寒彻心扉的冷漠。
他又变回那个冷酷无情的钟韶,那个没有管晓竹的钟韶。
晓竹一家子又回到原来那个破旧的日式房子里居祝虽然这里的环境,比起那个高级社区差了太多,可一家人却还是兴高采烈,一再表示只有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家。
晓竹知道,他们这样做,都是为了她!为了让她忘记钟韶,忘记痛苦,也忘记心碎。她不能让他们再担心了,是时候重新振作起来,这个家还需要她来支撑。
母亲又找了一些家庭代工来做,小弟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去送报纸,她这个做姐姐的,是不是也应该寻找新的工作呢?
她知道现在经济不景气,各个企业都在大幅裁员,想要找到一个薪水高,待遇好的工作实在很困难。可是她的运气却很好,第三个面试的公司便愿意给她机会,要她马上上班。
她并不太熟悉普通的文书工作,以前她都是在人事部上班,不过她可以学,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干得很出色。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薪资也比较高。
有了新工作,就表示她和过去彻底告别了。从此以后,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一个叫钟韶的男人,再也不会有任何男人……新老板唐季德,是一个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他总是穿着最昂贵的西装,打着一点也不适合他的花俏领带,看人时目光总是斜斜的,不可一世,而且他还喜欢用色眯眯的眼神看着漂亮的女职员,大家面对他时都小心翼翼,既不敢得罪他,又害怕他会吃豆腐。
“听说了吗?我们公司可能被收购。”晓竹走出影印堂时,听见两个同事在窃窃私语。她并没有好奇的停下脚步,而是赶紧走向座位去做她自己的事。
“管小姐,你把这份文件拿到总经理室,唐总要看一下。”主任拿着一份资料走到她面前。
她有些迟疑,不愿意单独去见唐季德,可她又无法拒绝,毕竟她是新人,新人本来就必须做许多分外的事。她只能柔顺的接下,立刻向总经理室走去。
“管小姐,你来了?”一走进去,就看见唐季德满脸堆笑,似乎老早预料到她会去似的。
她全身的细胞立刻警觉起来,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说:“唐总,我把资料拿来了。”
“好,很好。”他突然起身离开他的大办公桌,向她直直走来,笑容里有一丝猥琐。
她害怕的后退一步,他已经来到她面前。
“管小姐在公司还做得惯吗?不如把你调来我身边好不好?像管小姐这样年轻美貌又有才能的女孩,应该有更好的发展才对……”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接过那份文件,当晓竹放手的时候,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唐总,你干什么?”她着急的把手抽回,吓得转身就走。
“管小姐,我并没有叫你离开吧?”他的声音有些愠怒。
她急切的想要一走了之,可是……她想到这是她老板,想到一家五口的生活,颤抖着双手,她强迫自己回头,戒慎的望着他。
“你不要怕我。”他打量的目光扫过她全身,并在她的领口处流连。“我听说你的家境不太好,一家人都靠你养活,你想不想换个更好一点的生活?”
她紧咬住嘴唇,脸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果然,这个男人不安好心。他那好色的目光让她觉得隐心无比,但她依然克制着自己。“唐总,我对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并不想有所改变。”
“怎么会呢?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天生就应该过好日子,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你穿金戴银,不愁吃穿。”他又向她逼近一步。
“唐总,请自重。”她继续往后退,发现自己已经退到门边。
“自重?”对方仰头大笑,笑得淫秽极了。“你不必假惺惺啦,我早就知道你以前跟过钟韶。我虽然没有他有钱,不过想必你要的服务还是可以提供的……”他的手忽然搭上她的肩膀。
她尖叫着挥开,一径瑟缩着。“你搞错了,我根本不是那样的女人……”说着转身就想拉开门逃走。
对方一下就扑了过来、把她紧紧压在门板上,目露淫光:“假正经什么?你要多少钱就开口。只要你依了我,多少我都给你……”他向她的嘴唇压去,她用力挣扎着移开,他那愿心的嘴唇就落在她的颈项上。
“不,不要……你这个畜生,放开我……”晓竹用脚踢,用手推,拼命扭动身体抵抗,她觉得他的碰触让她恶心欲吐,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他下身踢去,对方箍住她的手忽然一松……她趁机哭着扭开了门把,向走廊上逃去。
“臭婊子你别跑,你根本逃不掉的……”恼羞成怒的唐季德悟着自己的下身,不顾形象的追了出去。
晓竹慌不择路的往前跑去,一点也不知道有人正好从前方电梯里走出,就那样一头栽进对方怀里,撞得她一阵头昏眼花。
“这是怎么回事?”被他撞到的男人怒吼一声。
她着急地平息自己紊乱的心跳,眼泪挂在脸上,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道:“先生,请你救我,他想非礼我……”“臭婊子,你给我站祝”她的话音未落,唐季德已经迫了上来,他胖胖的肚子不住晃动,人也已经气喘吁吁。可当他看见来人时,愤怒的脸色立即大变,先是惊讶,既而变成讨好的笑容。“钟先生,您已经到了?”
钟先生?晓竹一直低着头,此刻才猛地抬头看向她求助的男子。
钟韶?!为什么是他?她突然目瞪口呆,惊慌失措。她被他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了?
“唐先生,我希望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他看了一眼脸色刷白、不停打哆嗦的晓竹,冷硬的目光却丝毫未变,好像他从来不曾认识她一样。
那冷酷的眼神让她的心蓦地紧缩,刚才那恐惧到发抖的感觉早已远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
“这……”唐季德那如绿豆般的小眼骨碌一转,恬不知耻的说:“这个女人在我办公室里勾引我,可突然又说我非礼她。”
“你撒谎。”晓竹立即反驳,惊讶的看着这个无耻的男人,她气得说不出其他的话。
“是这样吗?”钟韶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冷漠的质问。
唐季德看见他平静的表情,更加肆无忌惮。“钟先生,我说的都是真的。她说只要我给她钱,她什么都肯做。你也知道这种女人的……”“但她为什么又会说你非礼呢?”他依旧面不改色。
“因为……因为她大概嫌钱少,还想多敲诈我几笔吧……”
“你胡说,你太卑鄙无耻了。根本就是你想要强暴我,我不答应,所以我才逃出来的……”晓竹激动的大喊,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信口雌黄的人存在。
“原来是这样。”钟韶冷静中带着鄙夷的声音打断她的话。“管小姐的价码一向很高,一定是唐先生你太吝啬了,所以人家小姐才会不愿意……”她张大了眼眸,不敢置信的望着这个她曾经爱过的男人,神情震惊到了极点。
他也看见她控诉的眼光,脸部的肌肉一紧,继续无情的说:“难道是我说错了吗?还是你现在的价钱比以前低了许多……”
“啪——”她用尽全身力气甩了他一个耳光,手心一阵刺痛,泪水无法控制的沿颊而下。她双眼圆睁,眼里闪烁着最炽热的怒火。
他结结实实的承受了她这一巴掌,扭过头去,他的神情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