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维看着这猥亵的景象,他感到血脉贲张。莎兰背叛了他,而且是用如此下流的手段。
“是你导演的,婊子!你这杀干刀的演员!”他怒吼道。“一切都是你!难道不是你导演一切?从对梅校长开始,对美琪,对你父亲,现在又对大卫,你简直可以拿奥斯卡金像奖。”
他必须离开否则他会掐死她。他扶着莎曼的肩头。“我们走!”他将音调放柔对这个已极度震惊的女孩说,然后将头转向大卫。“收拾她的东西,道尔会过来拿她的东西到我的住处,直到她自己决定该怎么做为止。”
莎曼哽咽地啜泣,恍惚着,摇晃着。艾维对莎兰的了解正如大卫了解她一样透彻。艾维说莎兰是在演戏,如果是真的,那她就是天字第一号的笨蛋,全世界最蠢的白痴!
她将要离开自己一手布置幻想的美丽世界——一个围绕着大卫的生活。咪咪曾对她说,她的顽固终将使她心碎,她的话应验了!打从开始就是她一厢情愿地投向他,从巴黎到美国,她宁愿放弃在高家跟父母同住却赖在他这儿,甚至还是她引诱他上床的。
大卫从未向她求过婚。每当她提到这个话题,大卫总是有意无意地闪避。他用他们会分隔东西两岸当借口来推托,他甚至鼓励她到旧金山!
悲伤纠结在心中,使她几乎窒息。完美的世界已不再来,永远不可能了。此时此刻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活生生地被支解了,面对着大卫的背叛,也面对着冷酷、无法辩驳的事实:第一、他的生活中已经不会再有她,再也不会有了。她过去爱他爱得实在太盲目。第二、她的母亲死了,又是上天作弄人让她遇见莎兰,这一切都是命。第三、这该是她长大的时候了。
她倔强地抬起下巴。“我只要拿走我的素描本。大卫,你可以脱离我自由了,完完全全永永远远的自由。至于我所有的衣服——丢掉它们,我不要你碰过的一切东西,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他痛心疾首恳求她。“莎曼,我不要自由,我从没说过那些。我求你,我对不起你,我爱你!”
她深邃的眼睛燃烧着火焰。用鄙夷的、唾弃的、怨恨的眼神看着他。“‘我能在黑暗中发现你,没人有你相同的气味,没人有你相同的吻。’这都是你对我说的话,现在我要离开你所有的话,还有你叫的宝贝,再见!大卫。”
莎曼踉踉跄跄地奔出门外,那一幕淫秽的景象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她死命地摇头,艾维扶着她的手肘走过街道,痛苦像一把利刃割着她的心,她无法抑制地哀号,引得路人伫足观看。
“莎曼,不要这样对待自己。”艾维说。“她不值得你这样。”
莎曼抬起充满泪水的眼睛。“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艾维,问题是我认为大卫值得啊!”
莎曼沉默地坐在计程车后座,这时艾维也心乱如麻,他不知道怎样帮助她,更不晓得如何处理自己的心情。他付了车资,扶她走入自己的公寓。
他从厨房中取出——瓶威士忌和两个酒杯。斟满酒,莎曼用两手紧握着杯子迟迟无法就口,艾维帮忙她将杯子递到唇边。这酒很烈,入口像一把火在胸口烧,她却一饮而尽,冀望酒精麻醉她的神经。
“莎兰是变态的,”艾维告诉莎曼她从孩提开始就做过这种事。“她被嫉妒所缠绕,事情很明显:她希望控制一切,她恨美琪,因为麦斯宣布他爱美琪并将与她结婚。莎兰也抱怨麦斯将她名下的财产过户给你,而你又获得高氏西部分支机构,莎兰却没有。莎曼,相信我这一切都是莎兰设计陷害大卫的。”
但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莎曼耳边一再响起的却是大卫以前说过的话:“我能在黑暗中发现你!”
“艾维,一切都太迟了!”莎曼悲伤地说。
“你想怎么办呢?”艾维问。闪闪的泪珠从莎曼的脸颊缓缓滴下。
她将怎么办?她总不能留在艾维的住处,但是她也不能留在大卫住的纽约或是她父母住过的巴黎。
“到高氏西部分支机构如何?”艾维问。“那儿仍有你的未来。”
“那是另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我的梦在纽约已彻底粉碎了。你看,莎兰得到了她所要的,大卫也是,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能抓住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将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
“莎曼,美琪也曾被莎兰伤害过,打电话跟她聊聊。”他鼓励道。“我并不责备你离开纽约的决定,但是请不要太快将旧金山从你的未来中剔除,至少到那儿一阵子,你需要时间思考下一步的走法。”
她长吁一声,无精打采地答应艾维会打电话。
在电话中艾维简单叙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美琪在电话另一端咒骂。“莎兰是个坏胚子,我同情大卫,我同情莎曼。”她轻声地道。“让莎曼听电话。”
“谢谢你。”莎曼硬撑起精神维持她的自尊。“如果你不觉得太麻烦,我想到你那儿住一阵子。”
“太好了,我讨厌每天回家面对空荡荡的屋子。”
一个半小时后,艾维将莎曼送往直飞旧金山的飞机。
第十九章
经过这次的剧变,大卫像换了个人,他的同事们都希望能帮助他走出创痛的阴影,大卫现在只会对病人机械式地笑,但从不对学生笑。同事们常发现他倒在办公椅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他每天总是等到所有人走后还待在研究室。他的咖啡消耗量大得惊人,但是体重却直线下降。全部的人都知道他很不开心,因为他再也没有提起莎曼这个令他神魂颠倒的美人。
大卫将床垫、床罩像是染上瘟疫似地丢掉。但是纵使换了全新的床组,他仍然无法在充满莎曼回忆的房间安然入睡。他的抽屉中放满了她的衣服与香水,有时候他实在太累了,也只能倒在沙发似梦似醒地假寐。 大卫打电话给艾维的秘书,知道他已调往英国伦敦工作。大卫迁怒到道尔头上,怪他不将莎曼的住处告诉他。他写了一堆信却总缺少地址。“她究竟在哪儿?”他哀求道。
起初道尔说他也不清楚。
“你说谎!”大卫诘问道。“她不可能平空消失,是你自己想要她!”大卫沮丧地打电话给巴黎的父母,想得到一些消息,却惹得二老的震惊与焦虑。他又试图打电话给咪咪。只听得电话那端咪咪一阵咒骂,怪他不该伤透莎曼的心,然后就挂断了。
现在,大卫在办公室里,一脚将抽屉踢合,接着用力打开快成为垃圾桶的档案柜,抽出一份病历资料,使劲地掼在桌上,坐在书桌前,开始读一份新的病历表。 “哈罗!”
他急速回头,眼光中带着笑意……接着愤怒取代了期望。她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滚出我的视线!”
莎兰抬起下巴。“非常乐意!只要你给我一个医生的姓名,我要堕胎。”
他甩掉笔。“我告诉你滚蛋,你听不懂?”
“听着,”她吼道,两人的愤怒相当。“最近我麻烦不断,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帮我把他拿掉。”
他将头埋入双掌中,双肩颤抖。“天啊!难道梦魇永不会结束?” “少演戏了,”她说。“我才是那个真正会晕吐的人,不是你。这是你的孩子,我不想要他。”
他倏地纵起,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出门外,经过回廊,越过值班护士,进入电梯中。莎兰想张口抗议。“闭嘴。”他警告地说。望见他恐怖的眼神,莎兰将话吞了回去。“滚出去!”他推她出妇产科的电梯门。
“我不去!”她喊道,耳中听到新生儿的哭声。“你在搞什么鬼?”
“我叫你闭嘴!你再张口,我就给你一拳。”他抓着她的手臂,推她进入育婴室旁的一个小房间中。“那边有个水槽,洗干净你的手,把这个穿上。”他丢了一件白色的大衣给她。莎兰畏惧地依言行事。“戴上口罩。”他打开通往育婴室的门,嘘声说: “坐下。”
“我不要!”
“坐下,你这婊子!”
“为什么?你究竟想干么?”
“我告诉你坐下!”
她坐了下来,大卫像一座塔般站在她面前,眼睛如黑夜一般晦暗,脸±充满怒意,他将一个新生儿放到她的臂弯中,全身包裹紧密的婴儿散发出爽身粉的清香。她打了个嗝,湛蓝的眼睛望着莎兰,接着,又打了个呵欠。
“小心她的头。”大卫一旁警告道。
她又打了个嗝,然后笑了起来。“她很可爱吧!”他问道。一小撮金黄的头发从她粉红色的小帽子中露了出来。 莎兰忸怩不安地说:“大卫,抱走她,她不是我的孩子。”
“幸亏如此。现在,你这个说谎的婊子,我要到外面去,你在里面抱着这孩子想想,怎么会有人残酷地想谋杀这可爱的小生命。”他走了出去,隔着透明玻璃在育婴室外面等候。
莎兰这辈子从来没有抱过刚出生的婴儿。当她还是小孩时就常扯断洋娃娃的手和头。她迷惑地看着手上的女婴,研究着她细致的睫毛,小小的粉红指甲,蔷薇般甜美的嘴。她发出
咕咕的声音,小手抓着自己……不!她想着,我不要当妈妈!她的痛楚与焦虑传给了在外面观看的大卫。 “好了!我把她抱走。”他粗声道,将婴儿放回摇篮里。
“脱掉口罩和大衣,跟我来。”她惶恐地照着他的吩咐,亦步亦趋地跟他回到办公室。
他用力将门关上。“我不知道你现在又在玩什么把戏,不过,我不在乎。你是一个善于说谎的婊子,我知道你根本没有怀孕。”
莎兰不寒而栗。最近她的生活真是连狗都不如。在家中麦斯只有在需要她时才和她说话,司机维特不满她,女佣贝塔也抱怨她,黛丝和巴尼责怪她不该气走莎曼,艾维也拒绝和她说话,在莎曼走后她曾经去找过艾维,他重重关上大门不让她踏入一步。她让自己计划产生的后座力伤到了,她不想这么快地再一次怀孕。愚蠢,她从没有这么难过,即使第一次怀孕时也不至于如此。 “好!我去找别人,反正我是不会生下这个孩子的。”
纳坦和逸民的影子闪过大卫的脑海。很久以前,莎曼吹牛说他们将会有两个小孩:大卫一世,大卫二世。但是他却像一个傻瓜似地坚持要等到结婚以后。
“你做过检验没有?”她说没有。他拿起话筒跟一个医生说话。“无论如何你要先做个检验,跟我来。”
“你的意思是要帮我的忙?”
“我不想和你说话。跟你这堆烂泥话说得愈少愈好,走吧!”
医师证实莎兰怀孕了。 “保住孩子,”回到办公室后大卫说,“会有——些好家庭愿意给这孩子爱。”
“你疯了吗?”她惊叫道。她将自己香奈尔的皮包掼在他的桌上。“我最不想要的东西,就是你的或其他人的孩子,我讨厌怀孕,上一次……”
他将她扭过来,脸上满是不屑地抓紧她的双肩。“你曾怀过孕?谁的孩子?该死的你,你杀害了谁的小生命?”
她用肘奋力挣脱他。“是艾维的,我拿掉了艾维的孩子,我从来没有告诉他。但这一次是你的。我虽不愿意承认,但它却是事实,自从莎曼走后,艾维连话都不曾和我说过。”
大卫用拳头重重地敲击桌子,纸张飞散四处。“我不准你提起莎曼的名字,听见了没有?”他将手指插入发中,头发更加地蓬乱。等他缓缓抬头,已经热泪盈眶,眼前站着的是他的惩罚。 “留下你的电话号码,”他茫然地说。“我会主动跟你联络。”
“所以你决定帮我忙了?”
“我需要时间想一想。”
“最好不要太久。”莎兰警告他说。
大卫的公寓在深夜里仍亮着灯。他告诉道尔他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将莎兰带到妇产科病房。以他看来,她可能害怕生产的痛苦,或是害怕失去美好的身材,或是担心生出畸形儿。
“所以你想怎么办?”道尔问 “我将签同意书,让她剖腹生产。她可以打止痛针,安然度过生产的痛苦。至于身材,可以借着运动恢复。我会帮这婊子请一个运动教练。”
大卫一夜冷汗直冒。一想到要和莎兰谈话就不舒服,道尔递给他一杯苏格兰威士忌帮助他打起精神跟莎兰打电话。“明天到我办公室来,让我们讨论一下你的选择。”
“没啥好讨论的,只有唯一的法子解决,就是堕胎。”她缓缓地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等一下,听我说,你有其他的选择。”他列出自己所想的方法,并且强调她仍可享有自由。“不要伤害小孩。”
“你疯了吗?”她喊道。“你的办法狗屁不通,我拒绝面对未婚妈妈的耻辱,忘了这种想法吧!老实说,你昨天那种强横的态度和羞辱我的方式,我非常讨厌,我找你只有一个原因,因为我确定孩子是你的。大卫,如果这孩子不是你的,今天我们不会有丝毫瓜葛,但是, *** ,小孩是你的。如果你不帮我找医生,我自己也可以找到,我要拿掉他,所以,谢谢你的狗屁办法。”
“她挂断了,道尔。她准备去堕胎拿掉孩子。”
“你如何能阻止她呢?”
大卫疲惫地将手捂着自己的脸,耸肩:道:“答应娶她,并允诺孩子生下来后和她离婚,然后照顾孩子。”
“你疯了吗?”道尔惊呼。“她如此对待你,破坏你和莎曼的一切,况且现在是八十年代,你竟然会想到娶她?”
“在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莫过于一个小孩在父母亲的呵护与爱中成长。这次的事的确糟透了,但是拿掉孩子绝不是解决之道,只会使我更难过。所以是不是八十年代与此事无关,堕胎才令我心悸。我的父母亲在大战中看见数以千计的生命被纳粹残杀,他们生下我就是希望去珍惜神圣的生命,这也是我为什么从医的原因。每当我看见一个小孩死去,我也会跟着死去一点。莎兰是认真的,一个健康的女人,在没有任何医学的理由下却要去堕胎。她会去的,她已有一次经验了!”
道尔瘫在椅子上。“天啊!是谁的?”
“艾维的,他自己不知道。”
“大卫,”道尔恳求他。“你甚至不能确定孩子是你的呀!”
大卫看起来异常地沮丧。“不会错的,她已经达到了伤害莎曼和我的目的。我们彼此痛恨,若不是真的,她绝不会来自取其辱。”他以颤抖的手拿起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