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他们还有叔伯们的现况如何?”糟了!老头知道所有的秘密了,他们以为是瞒天过海的计划居然被深居简出的老太爷识破!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不再插手世事了吗? 原来二十六年来,老太爷一直都在暗中调查那晚的天大秘密,原来她……一直被怀疑着。
贺青被这消息震骇得当场僵硬如石像。
“老爷夫妇两人还有其他人等都被老太爷严密监视着。”说完,那四人又想上前攻击。
“慢着!”贺青喝住他们,“问完我该问的再动手。大少爷呢?他现在人在哪?”唯今之计只有大哥能救得了他们了,整个蛇冢家族里,老太爷他谁也不理、让也不睬,唯独钟爱这位继承人。
“大少爷被老太爷调离日本,目前人应该还在英国。”
“什么?”还好留加及时撑着她,否则这一崩溃,她非成了百万碎片不可。
老太爷真想将银狐和她赶尽杀绝?
“留加,我完了,不,应该说所有期盼小少爷认归宗的人,我们的希望全完了。”想不到老太爷对于眼中钉存着不拔不快的执念,非逼他们两人走上死路不可。
毁了,一切都毁了,她的自由、她的希望,还有她的梦,以及她牵挂了多年的不舍。他都已经被送到异乡了,为什么老太爷仍然不愿放过这个自出生便受到家族诅咒的可怜人?为什么还要把孤零零的他逼向死地?
此时贺青已站不住脚,虚软的身体再无丝毫抗御的气力与意志。
“老板,你别这样!”留加护主心切的护着失魂落魄的贺青。日本那边发生那么大的事,他们远在中东连丝毫情报都收不到,一点心理准备与退路也没有,这该如何是好?
“属下失礼了。”四人立刻展开凌厉厉的攻势。
留加一边得护佐失意难振的贺青,一边还得专心抗敌,纵然身手再好,也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况且对方还是出自于同门的物影流派,再加上这四人又是无后顾之忧的死士,攻击力比什么都来得强劲,他实在应付得相当吃力。
“老板,求你赶快振作起来,我们还有任务在身,相信老爷也不希望看见你如此颓丧。”
陡地,四名大汉突然哀号出声,一一跪倒在地,只见他们四人的右膝上血流如注。
就在留加还莫名不知所以然时,遽然响起另一声枪声。
根本没有人来得及上前阻止,只见贺青宛如一道陨落的流星,缓缓地往地面坠去。
“不!不可以,老板?”留加纵身疾速地赶至贺青跟前,在她尚未落地前撑扶住她的身躯。
“对不起,小姐,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其中一名黑衣人握着枪叩首行礼,然后举枪自尽。
另外三人见任务已达一半,在向贺青行礼后,背起自尽身亡的同伴转身离去。
“青姊姊,青姊姊……阿里,我有遵守约定……三十分钟未到我就去搬救兵了呀!可是我不知道该找谁好,只好去求格司先生帮忙……求了好久他才肯来……可是……对不起……”阿斯克特跪在留加与贺青身侧哭着解释。
留加望见不远处正在收拾枪械的银狐,刚才多亏他那四枪,可是……“还是没能赶得及……”那该死的一枪正好打入她左胸口,留加伤心的拥住主子。
“笨蛋……谁准你哭了……”贺青气若游丝的说,勉强撑住笑颜,模糊的焦距拚命地想凝注在有如手足的属下身上。
“对不起,我没遵嘱老爷的教诲,没能保住你……”伤心的泪水自加的眼角滑落。
“唉……”她轻声地叹息,“原来……你哭起来那么丑……脸上的黑炭妆都花了……好……好好笑……”她漾出一贯的缥缈微笑,胸口的剧疼今她皱起双眉。
“别说了。”从小到大,老板像是永恒不灭的太阳,坚持着执念为希望拚命的燃烧,从来不会让自己脆弱过,她是不坠的恒星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青姊姊……”
或许累了,或许她已无能为力,所以只好慢慢地合上眼睑,然后解脱地靠入撑扶她的胸膛,往更深的谷沉入……
“老板、老板,别睡……你醒醒,你醒过来啊,别睡啊!”留加根本不敢去想失去打小服侍到大的主子后他该怎么办。
此时银狐走近他们身后,“若你希望她就这么死去,那你就继续哭下去吧。”不带任何起伏的平板音依然像是来自幽冥地府的夺魂使者。
这没心没肺的男人还有心情调侃伤心欲绝的他?留加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哽咽道。“老板她……她走了。”似乎走得很很安详,但又好像有着那么一丝丝的不甘。
“她休克了。”银狐不容置疑的低沉嗓音更能说服人心。
“你……你确定?”突然一道曙光乍出,让灰鹰的天幕再现华光。
“你再拖延下去,我不敢确定。”一个男人婆婆妈妈像什么话,啧,就说这堆人烦。
“真的!太好了。”留加兴奋地想抱起昏厥的主子,谁知抱着她才一起身,他又虚脱得软了双腿,眼看失去知觉的贺青即将滑到地上,幸好银狐及时伸出援手,接捧住那似羽毛般的轻盈身躯。
“我……我的腿骨好像……”天啊,屋漏偏逢连夜雨。
沉晦的冷眸更显烦郁,胸前的女人尚有一丝细微的气息,得快点急救。
银狐干脆将她抱入怀中,这具女体简直瘦弱得不像话,这样一折就碎的骨架居然能够支撑她二十六年,真是怪事。
“小鬼,扶得动他吗?”
阿斯克特点头如捣蒜,“嗯,我可以。”太好了,终于他也能帮上忙。
“喂,银狐,你就把我交给这个小鬼啊?”留加不敢置信地朝着已走远的男人呼救。回应他的仍是一道冷绝的背影。
◇◇◇◇◇◇
袅袅白雾,迷迷蒙蒙,遮掩了老人的苍老面容。
“确定死了?”捧起精巧的瓷杯,老人细细品尝香茗甘味,细长的双瞳精光依然犀利。
“子弹射中心脏处,绝难活命。”
“你们的腿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一进主屋他便瞧出他们的跛态。
“中途出现一名陌生男人。插手,我们——”
“够了。”老人放下瓷杯,迷烟散去出现一张习于杀戳的肃老面孔。“那个男人相貌如何!”
“很英俊,黑长发,身材颀长挺拔。”
“这些不重要,眼瞳,我要知道他的眼珠子是不是有如大海般湛蓝!”就像他那屡次死里逃生的媳妇一样。
“这……”三人面面相觑,无法确定!“禀爷,当时距离甚远,请原谅属下未能看清。”
“他们两人目前都在中东。贺青那娃儿十八岁那年,便在一群不肖子孙的保护下到了美国,目的山是想找回他吧!既然如此,他们俩势必形影不离。去,杀了他,杀了那个不祥之子再回来见我,我要亲眼瞧见他们俩的尸体。”
“是。”
“慢着,多带点会用枪的人手,听说那小子是个厉害的杀手。”老人补充道。
待一干人散去后,老人来到木柜前,拉开两扇木门,门后有座牌位,老人捻好香,敲了铜钵一声,诡谲的精厉神色又映上苍老的面容。
“亲爱的弟弟,又有你的子孙要到黄泉下陪伴你了,好好的等着吧!”
瞒天过海,只手遮天,哼!全是一群不自量力的笨蛋。
他虽然将近百岁了却不胡涂,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纵然再怎么去遮掩,仍然会留下破绽,他们堵得住所有蛇冢亲系们的口,用权势压下医院的相关主管,但大医院里的工作人员何止上千人。
难怪正和不爱贺青那丫头亲近他,每回来到暮蓉坊都只有冥煌一人,尤其是丫头年龄愈长,愈是刻意让他们孙俩疏离,原来贺青那清丽的容貌根本不是承袭于蛇冢家。
他的疑问因而被引发,经过调查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么个惊人的内幕,他立时将所有同谋者一一召回严加拷问,终于获悉当年被送出境的小子名叫蛇冢凌皓,一切就这么水落石出。
不简单哪,足足瞒了他二十六年。
绝不能再让旧事重演,当年他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如今也会不择一切代价消灭不该存留于世的人。这都是命,合该注定好的,蛇冢凌皓的命本来就不该存在。
违逆祖法,天理难容。
蛇冢一族里,他的话就是天理。
第五章
辽远的四方穹冥以它不变的幽暗复拥凡尘,游离人间的灵魂极易迷失在这浩瀚苍幕中。
无星无月的夜黑暗且稠糊,不实际的玄虚色纳收容着漫游其中的飘荡灵魂。
陡地,一道冷光刺射,她不敢再浮沉于空幻的境池里,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影子也有痛觉?
“留加……”贺青轻声唤道,凄迷的眼眸幽幽转醒,“这是哪里?好暗……”
“折损的灵魂肯回来了?”魔魅的冷光转化成一具实体站在她身旁。
“是你……”悬荡的不安终于沉静下来,贺青合上眼,让疲惫的身心重回幻境休憩。
是银狐难得慈悲还是垂怜她的落魄,他救了她,蛇冢家的恩情她又欠了一笔。
唉,她的命途好像只能让蛇冢人牵着走,无论是朝生或向死,总免不了由蛇冢人来替她决定。
“世上的圣人够多了,不差你一个。”银狐本想拿起床柜上的烟来舒畅情绪,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收回手。他漫不经心地爬梳过微乱黑发,长臂顺势搭向床头枕在脑后,舒适地侧过脸端凝起假寐的伊人。
“什么?”她混沌的脑子摸不着他的话意,才睁开眼便被近在咫尺的一双漂亮眼眸给摄住了心魂,过了半晌,她方才移开视线,环顾四周一圈后,终于才真正清醒过来。
“占用了你的床位,抱歉。”
所有的力气能量彷佛被掏空似的,要她起身爬回自己的房间恐怕她会在半路上就咽下最后一口气,还望他能慈悲为怀暂时收留她一晚。
“有差别吗?要你来暖我的床不正是你与耶比达交换目的的协议。”银狐讥诮道。脑子才一清醒,蠢话又开始冒出口,这女人永远在矛盾中求生存。
“拜托你,说话别如此伤人,我可没有寡廉鲜耻地爬上你大爷的床过。”好痛,胸口有股闷热积压着她的喘息,她停了半晌才再次开口,“对了,刚才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圣人。?”
“就一个连自身都活得虚幻不实的女人而言,你肩上的担子太沉重,想背负圣人的道德恩义、情理天良,也得看本身的能力是否足够。”丧命在自己遵奉二十六年的信仰手中,真是可悲。
“我已经努力让自己活得真实了,别再一味的否定我,行吗?”贺青不悦的回道。突觉有些冷,她想将丝被拉高些,谁知就连这么一个不需太多力气的动作,她都深感软弱无力。
在她放弃的同时,有人好心的伸出援手,银狐替她将丝被拉高。
“谢谢。”她现在一定身处天堂,躺在她身边的是位善良的天使……
“没人要你感谢。”
不,是地狱、炼狱,身旁这家伙是冷酷的魔鬼。
“留加他……我是指阿里,他没事吧?”她担心的问道。虽然留加功夫底子不错,但对方个个勇猛魁梧,他一个人能抵得过对方四掌已是侥幸。
“腿骨脱臼,处理过应该没事。”那家伙不时拖着一条缠满绷带的腿,一跛一跛的跑来这里烦他,能走能叫的应该没啥大碍。
她闻得到他的气息呢!鼻端下隐隐传来他的气味。萦绕着她四面的冷流能稳定思绪,困意悄然升起……
“我困了,晚安。”有他陪着的夜应该可以畅怀安眠吧。
一个发誓这辈子不准再有人用“晚安”两字来敷衍他,那个不知死活的小鬼如此,她也是。
“别睡。”他轻柔敌拍醒她。“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够了。”
“还有事吗?”贺青觉得再不睡,自己又会忆起什么伤人心怀的事,她不愿在疲累时还得伤神,干脆任由睡意将它们带入梦里化成虚无,只可惜有人并不同意她的逃避。
“突击你的人是谁?”
撑不住的眼睑放弃再与意志力搏斗,舒缓地闭上,语句也开始含糊不清,“谁……是谁?”这床像摇篮一样,很好入梦。
子弹击中的是心脏周围,可不是脑袋,她在装什么迷糊?
“那四个日本人,你认识吗?”银狐索性打开床头壁灯,晕黄的光线映照出一朵清艳芙蓉。
什么日本人!她不……日本人?!蛇冢,老太爷?!一幕幕的画面开始浮现脑海,散了她满脑的浊重睡意。
她赫然睁亮恐惧的杏眼,紧窒的喉头干涩地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着面前高深莫测的男人,晶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夺眶而出。
贺青忽然觉自己失态,“对不起。”她想拭泪却力不从心。
银狐哼出悒烦的冷息,认命地接下他打心坎不屑到极点的拭泪工作。
“你在害怕。怕谁?”这女人无畏无惧,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他是见识过的。能气定神闲面对狂如猛兽的狂神与之争辩古月的去留,她根本是过了头的勇敢……而今,浮现在她眼底的骇异怯色又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了……他不会承认我们的,怎么办?”她连承诺都还来不及达成啊!她能躲得过老太爷的格杀令吗?生病的夫人等得了她带回银狐吗?
“‘他’是谁?”
“一个极力否定蛇冢凌皓存在的近百岁老人,他也是造成我们偏离原本命运轨道的幕后黑手。”贺青语气幽幽的说。
“这就是你背负二十六年恩德情义所换来的结果?啧。”银狐扬着嘲讽的唇角,微摇着头为她惋惜。
银狐的发梢因摇晃而扫过她玉雕的面容,如同他的讽刺一样刺痛她已然碎裂的心。
人世变幻始终是毫无常理可言,难以预测又闪躲不了它的瞬息万变,这种转化莫测的人生路,一个不小心走错了,也来不及反悔了。
而她走的却是条别人擅自替她安排的命途,何以她连反悔的余地也没有,还得认命的将生死交由他人操纵,去留任人摆布?
这绝非是她选择的人生啊!
不想泪水再次决堤,贺青索性合上眼,将一池不甘的激流紧锁在飘雪的心湖中。
“说话。我想听听你心底的声音。”他更想目睹他的影子宣泄愤怒的模样,满心期待她眼波中被执念簇拥成形、始终刺碍着他的炫亮星芒碎成千万片。
他会耐心地等待影子被嗔怨同化,同化得像他。不再自诩是救世天使,他是恶魔,怎能容得下天使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