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啊!
在来不及察觉的时候,对方的一举一动就已经渗入自己的思绪中。
她习惯了他天天在她眼前出现,习惯天天看一遍他挫败的表情?而当他突然不出现了,她的心反而会记挂起他来,揣测着他没来的原因……
皱起眉,对这样的情绪感到怪异,赶紧甩甩头,找了事情来做,以挥开脑中那张烦人的笑脸。
直到九点十五分,和宝姐站在门口设定好保全系统,她又再度挑起钮议勋的话题--
"看吧,人家不来了,这下你高兴了吧!"曾楚宝瞥了身旁的寒又冰一眼,语带责难。
"不来就不来,我省得心烦!"不深究此刻扎了一下的心代表的是什么,寒又冰直觉应道。
很好哇!她不喜欢被人烦,这样最好!
她顾着抗拒,却没发现自己的话已出现语病,因为决计不谈感情事的她,已开始为丁钮议勋感到心烦了。
"真搞不懂你干嘛硬把人家往外推,黄金单身汉耶,你是眼睛脱窗哦?他这样追求你还不要,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对象?"曾楚宝语重心长,不希望好友把一桩可能的好姻缘搞砸了。
"我要一个百分之百忠诚的对象,永远不会背叛我的男人,谁能跟我保证钮议勋是不是这样的男人?"寒又冰索性这么说。
"你……"曾楚宝语塞。谁能保证啊,这种事,本人保证都不见得有效咧!又冰分明是为难嘛!
"不试试你又怎么知道不是!"
"与其冒风险,我情愿不尝试。"寒又冰说得很潇洒,"走了,Bye。"
"你是个胆小鬼!"曾楚宝恼火地对着她的背影喊。
寒又冰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好啊,她承认她是胆小鬼,但未雨绸缪、自我保护,有何不对?
现在这样很好,她果然很成功地用她的恶劣态度摧毁他的热情,把他吓跑了。
他不会再来缠她,她也不会连在梦中也被他的死皮赖脸给烦得精神衰弱……
可不知为何,她的胸口却闷闷的,觉得失落……
钮议勋不是放弃了,而是应新加坡音乐台之邀,前去参与一年一度的音乐盛会,并安排了几天接受当地节目及广播的访问。
他本来是想告诉寒又冰的,但又觉得她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说了根本是多余,于是就不辞而别了。
突然几天没去,她说不定会以为他打消念头而感到高兴呢!
唉!曾几何时,他钮议勋居然变成讨厌鬼了?
"议勋,你要不要顺便跟新加坡的首席摄影师见见面?"经纪入伍尚凯突然提议。
他正坐在总统套房的大型原木办公桌前,查阅着手中PDA里的通告行程,而钮议勋则悠闲地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望着新加坡的霓虹夜景。
"对了,你说起这个倒提醒了我。"钮议勋回过身来一击掌,显得十分欣喜。
"什么?"他被他过大的反应震住了。
"去找寒又冰,请她来拍我这次的写真集。"钮议勋迷人的眸子里闪耀着熠熠光亮,那是因为说起寒又冰而绽放的神采。
"她!?"伍尚凯瞠目结舌,霎时觉得钮议勋中了爱情毒瘾。
"对,圈内人拍写真找的摄影师都是那几个,摄影师的名气不是我们的重点,拍出来的东西好才重要,打破惯例任用不同领域的摄影师;说不定可以有不一样的火花。"钮议勋继续说道。
"她行吗?"伍尚凯怀疑,担心是钮议勋被爱情冲昏头。
"你不相信,现在就能找人去查查,准备好她的经历和摄影作品,一回台湾就能马上看到。"
他觉得挺好的啊!寒又冰很有才华,摄影手法专业又纯熟,态度认真又敬业,这三个星期以来,他一有空闲就翻看她的作品,而且亲眼见到婚纱馆的十来对客人里至少有五对是冲着她来的!
"好吧,反正出钱的老板也会以你的意见为主。"伍尚凯记下后关上了PDA,然后抬眼看向满脸笑意的钮议勋。
"你还没追上那个冰山女啊?"他边走向吧台边问。
钮议勋耸肩抿唇兼摇头,一副莫可奈何,却又甘之如饴的模样。
"我看那一千三的美金是没有人能拿到了。"伍尚凯笑着斟酒。
领教过寒又冰的逼人寒气,他至今印象深刻,再加上听钮议勋提过的几次失败,他只能说那女的异于常人,钮议勋的喜好也异于常人。
钮议勋但笑不语。谁在乎那些钱,他在乎的是寒又冰!
"你追得那么勤,难道真的爱上人家了?"霍地意识到这个可能,伍尚凯讶异地问。
"有何不可?"钮议勋挑眉反问,接过他递来的酒杯。
那张清丽的脸孔上虽然总是寒气迫人,但他就是情不自禁地喜欢她。
他知道很莫名其妙,但不是有人说过吗?爱情本来就没有道理可循嘛!
"可,怎么不可!你喜欢最重要。"伍尚凯跟他干杯,心里想说的实话却是--情海无涯,回头是岸哪!
"是啊,严格说起来,是对她一见钟情1"尽管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然而却亲身体验了。
"呵呵,是哦!"伍尚凯于笑。
还一见钟情咧,真是勇敢的家伙,总有一天寒毒攻心,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所以说,为我加油吧!"勾唇一笑,再跟他干一杯,钮议勋朗声道。
面对困难度超高的寒又冰,他的确需要支持和鼓励。
休假日的下午,寒又冰突然想起好几个月没有见面的母亲,于是临时决定开车返回桃园家中。
回家的心情并没有太大的起伏,没有开心温暖的感觉,也没有什么不愉快,走这一遭只是单纯地想看看她--为了安心。
虽然和母亲的感情十分淡薄,但她毕竟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轻易割舍得下。
其实,她的父亲也还健在,但她不愿见他。
犹记得十一岁那年她的父母离婚,原因是父亲被一个酒店小姐迷得晕头转向,狠心抛弃与他胼手胝足开创事业的母亲,压根也不在乎她这个骨肉,丢给母亲六百万的赡养费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多年来不再闻问。
就因如此,即便是这两年来,他或许因为上了年纪而开始有了不同想法,而试图想联络她,她也无法再接受他的悔意。
毕竟伤害已然造成,他当初狠心抛下她,她现在也有这个权利选择不要他。
而母亲,尽管她永远将爱情放在第一位,总是疏忽了女儿,但最起码,她没有将她弃之不顾。
轻叹一口气,寒又冰在家门前站定,按下电铃。
"谁啊?"
片刻,熟悉的嗓音伴随着急促脚步声传来,寒又冰没有答声,再按了次电铃。
"来了来了……"寒母开门一瞧见是许久不见的女儿,惊喜地双眸绽亮。"小冰!?"
"妈。"寒又冰声音平板地唤,感情的鸿沟一直以来都横亘在母女之间。
"怎么没事先跟妈说要来呢?我好去市场多买些菜回来……进来进来。"侧身让她进门,寒母十分热切,可迟来的温情已难以融进孩子幼时就已受伤冰封的心。
"我只是回来看看,你不用忙。"在阳台脱了鞋子,打开纱门进屋,寒又冰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很好,看来"那个人"不在,免得碍她的眼!
这打从她小时候住到现在的房子旧了,母亲也年华不再,岁月在她美丽的容貌上刻下了痕迹……她将视线停在母亲的身上。
"最近好吗?"落坐后搁下皮包,她问。这样生疏的对话,若不是两人五官相似,很难让人想像是一对母女。
"呃……还可以。"寒母顿了下,笑得有些不自然,"你呢?最近好不好?工作顺不顺利?交了男朋友没?"转开话题,一连串询问。
"都一样。"灵敏察觉母亲的细微反应,也看出她闪避不谈,寒又冰眼神一黯,没再多问,淡淡地对她的问题一语带过。
"没想到你高中时期对摄影的兴趣,后来能发展得那么好。"寒母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
那时的寒又冰要求买了一台不算便宜的单眼相机,自己看书摸索、到相关场所半工半读,开始朝她的兴趣发展,毕业之后就搬到台北去住,不再依靠母亲。
后来在担任摄影助理期间,陆陆续续参加许多摄影比赛,获得相当亮眼的成绩,最后凭着天分和努力让她在婚纱摄影界得以平步青云。
寒又冰但笑不语。对于自己正确的选择也感到满意。
"不过,你二十八了耶,到现在还没交个男朋友怎么行?"寒母皱起眉,关心地问。
"怎么不行!"母亲重复的问题让寒又冰的脑海里,猛地撞进那张总是对着她温和微笑的英俊脸庞,眉头一锁,不禁心烦了起来。
那家伙已经三天没出现了,应该是真的放弃了……
"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不一定是爱情,还可以是其他,我不需要搬个石头来砸自己的脚,弄得不好,说不定伤残一辈子。"寒又冰的眼色冷凝,搁在膝上的拳头紧握,冷冷的语气中还有着对母亲的怨怼和暗示。
"话不是这么说,一个女人家最终还是要嫁人的,找个好对象交托终身……"寒母的想法很传统。
"那你找了大半辈子找到了吗?"她略嫌激动地回堵,看见母亲眸底掠过受伤的眼色,懊恼地噤了口。
沉默蔓延,窒闷感在她们之间充斥。
"我……你坐一下,我去路口超市多买些菜,晚上在家里吃饭。"寒母神情落寞,仓促起身欲离的模样有些狼狈。
"妈,对不起。"寒又冰拉住她的衣摆,别开脸道歉。她不是有意刺伤母亲的。
寒母回过头,慈蔼地睇着她,不介意地笑笑,拍拍她的手,"没关系,是妈妈亏待你了。"
最近,她一直回想起从前,这才猛然惊觉,在女儿的成长过程中,自己并不是称职的母亲。
母亲这一句亏待,霎时逼出了寒又冰睽违多年的眼泪,心底那座冰山崩了一角。
她深吸气,僵住身体,不敢眨眼,将眼眶涌现的泪意忍下去。
"我陪你一起去。"她不自然地扯开笑容说道。
陪她一起!?
她有听错吗?寒母愕然瞠眼,充满不确定。
"走吧。"寒又冰起身挽住她。
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一下动作,然而,对她们来说,是十几年来未曾有过的亲近。
"好好好,一起,我们母女俩一起去。"寒母欣慰地红了眼眶.
第五章
才走到门口,一阵斥喝声便从外头传来。门一打开,就见几名彪形大汉围着一名男人,杵在门口正要按铃。
寒又冰认得被围着的男人是谁,她皱起眉瞧这阵仗,顿觉情况不妙。
"正好,进去、进去。"其中一名大汉率先进门,粗鲁地推了寒母一把。
"你们干什么?动手动脚的。"寒又冰扶住母亲,一路跌跌撞撞地被他们挤进屋里,不禁高声怒斥。
"干什么?来讨债啦!"带头的大汉毫不客气地嚷,还吐了口槟榔汁在地上。
被押着的男人随即遭到一阵拳打脚踢,客厅里沙发、茶几等摆设被撞得东倒西歪,屋内顿时充斥着叫骂、哀嚎、惊呼、碰撞声,一片凌乱。
"不要再打了!有话好好说啦!"寒母慌乱地扯着带头大汉求情,急得眼泪直掉。
"好了!"带头大汉撇嘴低咒,而后高喝一声,逞凶斗狠的几个人全都住了手。
"阿郎!"寒母见状,心痛地飞扑过去。"下手怎么这么重!"
这阿郎就是她母亲目前的同居人、第四任男朋友,早被寒又冰看出是个不能依靠的没用男人。
"重?你们如果再不乖乖还钱,就可以看见什么叫作下手重了啦!"其中一名大汉阴沉地谑笑着。
"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寒又冰眉心紧皱,冷冷问着一脸惊恐的母亲。
寒母同样不解地摇摇头,茫然地看着面露愧色的阿郎。
"你说啊?怎么会欠人家钱呢?"
她推他,追问着。
"公司周转不灵嘛!"他垂下头嗫嚅,逃避她探询的目光。
"这家伙什么时候有什么公司了?"寒又冰睥睨着阿郎,对他惨不忍睹的伤势无动于衷。
"呃……他半年前说要做生意……妈就拿了点钱投资他……"寒母在她的冷凝目光下支吾了起来。
寒又冰气结地撇开脸,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只要一谈感情,就像瞎子似的母亲了。
这种时候什么都不适合再说,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才是最重要的。
见女儿没如往常一般严厉斥责,寒母咽了下口水,低声问向阿郎:"我不是才拿了二十万给你吗?"
二十万!?耳尖地听见这句,寒又冰几乎要吐血身亡了。
"他欠钱是他家的事,你们跑来我家干嘛?"压抑着翻腾的怒火,她的脸色显得十分阴郁。
"你妈跟他是'斗阵仔',不来这里去哪里?"带头大汉大声斥道。
寒又冰瞪那人一眼,气得奋力拉起母亲,"你起来啦!钱是他欠的,管他去死!"
"小冰,不要这样啦,我怎么能不管他!"寒母一只手臂被她拖着,却还死抱着阿郎,对他有情有义。"他是欠了多少?"转而问向那群大汉。
"利息加本金一共一百三十万。"大汉说。
"一百三十万!?"屋内的两名女人异口同声地惊呼。
"你怎么欠那么多!?"
寒母惊恐地问向阿郎。
"他欠了你们多久?"
理智的寒又冰问出症结。
"两年多了,本金八十万,借了钱就跑,还躲给我们找!"大汉气呼呼地说。
两年!他不就正好和妈妈在一起两年!?寒又冰愤怒地瞪向阿郎,更加证实这男人是个骗吃、骗喝、骗感情的大混蛋!
寒母听了,脸色忽青忽白,隐约感觉到什么不对劲,但向来感情用事的她,仍选择维护爱人。
"不要哕嗦啦!今天你看要怎么跟我交代,不然揍得你住院!"大汉恶狠狠的警告声震得入耳膜嗡嗡响。
"我一次还不了那么多啦!"阿郎骇然惊嚷,眼泪、鼻涕齐飞,狼狈不已。
"明知还不了还借!"寒又冰朝他啐道。"妈,他在认识你的时候就负债了,根本意图不良!"她连忙使劲拉开母亲。
"阿玲--"阿郎唤着寒母的名字,生怕她真的听了女儿的话而见死不救,那他就走投无路了。
"不可以再缓一缓吗?分期还好不好?"寒母心软地朝阿郎瞥去一眼,好声好气地跟带头大汉商量。
"妈!"寒又冰挫败地嚷,知道母亲心里在想什么。
"本金八十万先还来,其他可以让你们每个月摊还。"大汉丢了颗槟榔到嘴中,边嚼边说,那口气像是施舍了多大的恩惠似的。
"先还三十万好吗?我手上只有这么多了……"在跟对方商量的同时,寒母心虚地瞥看女儿一眼,果然得到她的勃然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