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探头探脑的做什么?”有人来理他,这省掉袁畿开口的麻烦。
“我找邬亮亮。”他神情自若。
“邬亮亮,我还乌漆抹黑呢。”叼著烟的喽啰脚踩三七步,露出衣服外的手臂上满是刺青,完全是混黑社会的标准模样。
“卢鳗,他说的邬亮亮是小姐的名字啦。”
一经旁边的小弟提醒。卢鳗的三七步不抖了。
“我临时给他忘记……从来没有人……同学来找小姐,他是第一个,破天荒第一遭耶。”
“那我们要给他用力的款待一下。”
“怎么款待,老大说不能随便放人进来,你想找死喔!”
“小姐的朋友耶,惹火了小姐也很恐怖的。”他们这些当手下的好为难喔。
“欸,这小子带种,别人要是看到我们早吓得尿裤子了,他奶奶的脸色完全没变过。”
“喂,别把人吓跑,我去请小姐,你把人带进去。”卢鳗指挥旁边的小弟,他则是赶快通知亮亮去了。
“同学,你进来里面等,我们家小姐马上就出来了。”小弟哈腰鞠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不必,我只有几句话跟她说,你叫她出来,我在这里等就好。”袁畿不领情。
他很忙,忙著要去打工,也用不著这样大张旗鼓的。
“欸,你给脸不要脸喔。”真不,这!
即使拳头已经逼在袁畿鼻梁前面,他的眼也没有多眨一下。
“你这小子有个性!”苍老的声音带著无限威严传来。
外出散步的邬霸天恰巧经过听见袁畿的话,听著听著,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临危不乱用嘴巴讲很容易,可这男孩小小年纪却已经拥有成人所不及的沉稳,很不简单!
方头大耳、面貌堂堂,虽然他不是迷信的人,不过从这小子的态度看来──未来可期!
“老大!”小弟看见老大出场,连忙把花拳绣腿收起来,恢复乖乖牌的模样。
“没事,去忙你的。”
小弟鞠躬下台。
无谓的人清场完毕。
“你来找我家亮亮?”邸霸天虽然快到花甲年纪,可凌厉的眼神、凶恶的剽悍气息依然不输当年。
“是。”袁畿背直腰挺,年少的脸蛋上有著不服输的倔强,衣著虽然破旧,也称不上干净,但黑亮的眼神炯炯有神,凝著薄薄的霜,叫人难以亲近。
但是邬霸天一点也不觉得不好,他阅人多矣,越是难驯的狮子才有那样的眼神。
“我没见过你。”
“我叫袁畿,跟邬亮亮在同一间学校读书。”除此以外毫无瓜葛。
“好小子,你跟我讲话都不怕吗?”
“老伯需要人家怕你吗?”
邬霸天一怔,想不到他敢这样质问他,好胆量!
他原先深刻的法令纹转换成欣然的笑纹。
“爷爷!”急忙跑出来的亮亮有点喘,看见邬霸天乐不可支的样子又瞧瞧依旧面无表情的袁畿,这一老一少搞什么鬼啊?!
“亮亮啊,你跑那么快,紧张什么?”
“爷爷,你跟他说了什么?”她因为奔跑泛红的脸蛋带著不自觉的捍卫。
“没有啊,我出来散步刚好看见你的同学,他来找你,我是你爷爷,难得你有朋友,总是要出来打个招呼。”邬霸天疼爱亮亮不可言喻,一看见心爱的孙女,脸部的线条都软化了。
“你老人家不要管我们年轻人的事情啦。”她可不领情。
“有了少年的不要老的喔。”
“爷爷,你胡说什么!”
“爷爷说话最实在了。”
“爷爷,大厅都是你的客人你不管,我的客人我自己会招待。”要是让她爷爷瞧出个什么蛛丝马迹,绝对把别人的身家背景、祖宗八代连骨带皮通通挖出来!
“嫌我在这里碍眼,好亮亮,记住,难得有同学找你,别把人吓跑了喔。”邬霸天简直是多此一举的叮咛。
什么话,她又不是母夜叉,会吓得人退避三舍的是他们好不好!亮亮鼓起了腮帮子。
“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慢慢聊喔。”见孙女发起小姐脾气,邬霸天效法缩头乌龟识相的带著手下走人。
邬霸天一走,原本在院子里晃荡的人影也一并消失得干干净净。可见在某方面,他还是个很懂情趣的老头子哩。
撇撇嘴,亮亮突然觉得局促起来,空气中弥漫的是古怪的氛围,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欸。
“喂!”
“我的书包你捡走了?”那个药罐子晏伊容是这么说的。
“哦,对……你来拿回去吗?”
“嗯。”夜色里的袁畿眼神寒瑟,冷冷冰冰的。
两人虽然站的很近,亮亮却有著咫尺天涯的感觉。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诗情画意的女生,生活里单纯的只有武术跟学校,她不管别人把她想的多复杂,可是这一瞬间,她整个人都琼瑶了起来。
“我去拿。”她搓了搓只穿单薄无袖上衣的胳臂,盼望他能多说些什么──他们起码应该算有点交情吧?
她的希望落空,袁畿浪有丝毫话旧的意思。
走了两步,又转回头,她看著他,“要进来坐吗?”
“我拿了书包就走,我……还要去打工。”不自觉她巴掌大甜净可爱的脸蛋,她不像时下单薄柔弱无骨的女生,她圆润的身材很有弹性,像他爱吃的布丁──订正,是巧克力布丁,这么一想,不禁有了别的想法。
亮亮不再说什么,耸耸肩,但是在十六岁怀春少女的心里头还是很用力的抱怨了下袁畿的无情。
她进了屋子,几分钟后把书包拿了出来。
“姓袁的,喏,拎你!”
袁畿接手,立刻发现他本来污秽不堪的书包被洗干挣了,不织布上还残留著阳光的味道。
他把书包挂回肩膀,“谢谢。”
“那天吃面的时候我忘了还给你,带到学校去也没碰到你,你究竟都在忙什么,连在学校也找不到你的人?”学生耶,外务那么多,事业做多大啊,连学校都不去也太扯了。
“我忙。”他也不知道从何解释。他一向也没那习惯。
“忙?忙什么?”她不明白。
“我没空跟你解释那么多,我赶时间,再见。”他踩著亮晶晶的月色转身离开。
眼看著他就快要走远,亮亮心里头很不是滋味,拍拍屁股就闪人喔,一个冲动,手叉著腰,她说:“你这是什么态度,给我站住!”
袁畿走远了没有听见她的叫声,这下,亮亮的蛮子脾气发作,心眼都著了火,追著后面去冲撞他。
袁畿姿势不雅的跌了个狗吃屎,手肘磨破了皮不说,仅有的一件长裤也报销了。
他八风吹不动的脸终于崩裂了一条线。“你做什么?”
“你拿了书包就走,又算什么!”她还理直气壮的很,挺起的胸脯把刚刚发育的柔软正对著袁畿。
袁畿两腿微弯,充满力道的身体一跃而起,他的下巴收紧,凶凶的眉竖起,瞪著她。
有一瞬间,亮亮的理直气壮出现缺口。
她摸著突然怦怦跳的心,强词夺理的说:“你凶什么凶?”她一向粗鲁惯了,语气好不了。
他继续瞪她。
“我的意思是说,你看,我为了洗你的书包指头都洗破了。”她改了语气,可是心里直骂自己孬种。
“我没有叫你洗。”他说的是事实。
“喂,你这人不知道什么叫心存感激啊?”虽然说洗书包是她自己甘愿的,也不是要讨人情,可是他那目空一切的态度就是叫人不爽。
“我懂了,欠你的,我会还。”他口气中有著强掩的失望。虽然很淡、很淡。
她好像不小心踩到他的痛处了。
“喂喂喂……”又走了!这家伙连最基本跟人的交际都不懂,陪她聊聊天会死啊?!
不过,他说欠?他欠她啥?
慢著!他不会误会她在讨人情吧?
大脑很少用来思考的亮亮伤脑筋了。
说实在的,找碴也只是想留他下来,问他要不要到她家吃晚饭。
她看他常饿肚子嘛……
那个白痴端什么自尊心?还撂下古怪的话?是存心叫她肠子打结,脑筋当机吗?
第三章
事情落幕了吗?
表面上是。
亮亮还是每天带伤去学校。
她的跆拳道腰带已经换了好几个颜色,下个月升等考试过去就要晋级黑带,加紧练习的结果不只她一个人挂伤号,陪著卖命的细汉跟大丛更是看到她就躲,沙包换了又换,她的皮破了又好成了老茧,世界上有像她这么苦命的少女吗?
逛街、吃东西、看电影……偶尔谈个无伤大雅的小恋爱啊,这些,才是女孩子的生活重心好不好。
她忙,可偶尔还是会想到袁畿。
那晚过去,仍然难得在学校看见他的踪影,除了校际球赛练习根本看不到他的人,练习赛结束他又忙著打工,两人时间很难凑在一起──错过,就成了家常便饭。
以他那样破烂的成绩,想不到学期末竟然能够以低空飞过的姿势免去了被二一的噩运,升上了三年级。
当狗头军师兼广播电台,以后立志要当狗仔记者的小学妹,拿著热腾腾的成绩单来告诉她时,亮亮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干么替那个姓袁的操心!最后只好归咎……反正,她就是爱操心嘛!
她不知道袁畿这次能够过关全拜晏伊容、濮阳元枚的临阵磨枪,学校两大高材生全力为把考试不当回事的袁大头恶补,整整把他锁在枚家的别墅十天才得到以上的成绩。
谈不上亮丽,但总是免除了袁畿被扫地出门的危机了。
好消息之外,顺便夹带一个坏消息──
“学姊,你高兴什么?因为你要补修四个学分吗?”经过几番阵仗包打听的眼镜学妹自封为御前独家报导。
不会吧,要重修ㄟ,大姐头学姊不会是怒极反笑吧?通常要补学分的人心情总是一片低落,她能谅解的。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
“学姊,你讲的话太深,我听谋。”
“听谋就滚一边去,别啰唆。”不懂广结善缘的广播电台,踩了地雷还一脸无辜。
四个学分,小CASE啦,但是成绩单带回去怎么跟爷爷交代?那一片满江红……不如皮先绷紧点再说。
考完试,便放暑假了。
可想而知会是个水深火热的暑假。
拖到日色快褪去,才抱著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的乌龟亮亮,终于慢慢拖著龟步回家。
不料,有个人等在她家门口。
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不多,敢在她那旗帜鲜明的家门口等人的更是绝无仅有。
“你到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去吃点心吗?”袁畿等了很久,不悦的问,因为他打工都快迟到了。
“我哪来的心情吃点心。”她一派消极。
“就因为要补修学分?”
“你怎么知道?你偷偷注意我喔?”
“少臭美了!全校的男生都在谈你这男人婆有多粗鲁,尤其球队的根本把你当笑话,我就算不听、不想知道都不行。”他决计不承认。
但是也经而这样的管道知道流言有多可怕。
她是粗鲁了点,脾气也直,还有些旁人没有的傻气,那么多缺点,却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大姐头。
“真抱歉!还弄油了你的耳朵!”这人存心来气她的吗?她是粗鲁没大脑,可是又不是存心这样,她从小没爹没娘,跟著混黑道的爷爷,她那变态爷爷巴不得她能变成雄霸一方的霸王花,她不被操劳得剩下小命半条就阿弥陀佛了,还能优美到哪去!
“我没时间跟你啰唆,这个……拿去!”
他从一点罗曼蒂克情氛也没有的牛皮纸袋中掏出个盒子。
熊──亮亮一打开便傻了。
她小时候的玩具是西洋剑、武士刀、手榴弹跟乌兹枪,这玩意她见过,不过都是安好放在橱窗中供人惊叹膜拜的。
“给我的?”她不大相信,那熊摸起来毛茸茸的,可爱的不得了,两只眼睛是用水晶做的,晶莹透亮,简直可爱到不行。
“是。”她被喜悦嫣红染上的脸颊突然吸引了他──怎么,现在的她看起来气质纯真,那布丁颜色般的脸颊秀气极了。
那只泰迪熊是花了他半个学期打工存钱买的,真是没天理的贵,一只毛茸茸的熊竟然要几千块之谱,但是现在看见她溢于言表的喜欢……即使是挖马路那种艰苦的工程,也算值得了。
“喂,你送我这么贵的熊,没道理!”
“我说过,我不想欠你人情债。”她对他的好算是一并还了,从今以后南北东西,互不相干。
“你什么时候欠我债了?”她茫然,从前的事压根不记得了。
“反正,我买了,你收下来就是了。”他哪来的美国时间跟她一项一项说明白,他还要赶著去面试工作。
“那可不行,这又不是定情物,你没给个理由,我要是随便收了也不知道要丢到哪里去。”
“叫你收就收,干么这么啰唆!”定情物,她也想的太多了。但是,她要敢把他辛苦工作买来的熊随便丢,他发誓绝对要追杀她到底。
“你嫌我啰唆!”眼看两人都要动起肝火来了。
不行,还是说明白点,要是她误会了什么,那就冤枉了。“我告诉你这只是一只熊,你们女生不是最爱这玩意?”
“谁说的,我可不要!”
袁畿几乎要为之抓狂。
她有理说不清啊!
“邬亮亮!”
“叫魂啊!”
袁畿好想一头撞墙去,但千万忍著。“我再重复一遍,我不喜欢欠人情债,我吃了你请的面包,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总之,你把泰迪熊收好,你我就算打平,知道吗?”
“你这么诚意非要送我不可,其实我也满喜欢的,那我就收下好了。”落落长的一串,为的无非是要她收下礼物,好吧,老佛爷恩准,小李子谢恩哪。
几个面包能换这么贵的泰迪熊,真划算!
她压根没把袁畿真正的用意放在心上。
礼尚往来真不错!
一个要的是撇清所有关系。
一个呢,心眼单纯,抱著泰迪熊笑的阖不拢嘴,呵呵……呵呵……
这两样心思,看起来袁畿几个月的用心是丢进水沟了。
至于人情,当然是照样欠著。
邬家小姐可从来没有承认人情两不相欠互相抵销的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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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齿轮不停的往前转,少女抽了芽的身躯盛放成了柔美的曲线,少年拥有了强壮的弧度。
十一年过去。
故事回到意外发生后的第二天。
那个运气很背的男人从急诊室、加护病房,直到普通病房,压根没能得到应该有的安静。
美其名来探病关心的人在得知他“只”断了一手一脚,没有生命危险的消息之后立刻收拾紧张的嘴脸,顺便把菜市场搬移过来八卦长舌一下,至于八卦的内容五花八门──当然啦,研究一下袁畿的遇难是无妄之灾,或是自招门前祸也是其中一项课题。
“我早说公司需要高危险群工作者投保事项条例的增加,多拉几个像畿这种树立商业敌人当饭吃的人不怕业务不滚滚而来,现在发生了这种事,你想,公司可以赚多少钱?”三句不离本行,以捞钱为人生目的的姜浙东开口闭口都是赚钱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