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凡齐回过头来并没有看到衣若芙。奇怪,依她刚才的情形,不太可能这么快就离开这儿了,怎么会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他不放心地再往大门的方向扫了一眼,仍然没见到她的踪影。就在他收回视线打算放弃时,在她刚刚站的地方不远处的草地上发现一团白色的东西。那是……该死!
低咒了一声,他立刻冲上前去,在草地上找到了昏倒的她。她白色的T恤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该死!该死的女人!”他一连的咒骂,脚步也没停,抱起她就往车库的方向冲。
★ ★ ★ 好痛!背部像着了火一样,传来阵阵的灼热。
衣若芙幽幽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怎么会在这里?是谁带她来的?
“你醒了啊。”一名护士小姐见她醒来,立刻递了一杯水及几粒药丸上前。“来,先把药吃了。”
“吃药?”为什么要吃药?一边犹豫,她一边使力准备起身,但是背部却传来热辣辣的灼痛,让她哀叫了出来。
“小心!”护士小姐忙上前扶她坐起。“小心一点,你背上刚刚缝了五针,如果太过用力的话会扯动伤口的。”
背?!五针?!
她想起来了,她撞到了雕像,后来痛得晕过去了。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碰撞,想不到会这么严重,还缝了五针。
是哪位善心人士送她来医院的?赵琳吗?
“来,这是消炎药,先吃下吧。”护士招呼她把药吃下。
“Miss陈,病人醒了吗?”医生的声音从诊疗室传来。
“是的,林大夫。我让她把药吃下了。”护士小姐说完话的同时,一位身穿白袍的医生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感觉如何?很痛吗?”林大夫面带微笑地询问她。四、五十岁年纪,身材微微发福,一张笑脸很有亲和力。
“嗯。”衣若芙轻轻点头。
“女孩子家走路要斯文一点,真不知你是怎么走的,竟然会把自己弄成这样。还好不是撞到脊椎,否则就不是缝五针就能了事的。”林大夫半责难、半开玩笑地数落她。
衣若芙没有反驳,因为这的确是自己不小心所致,怨不得别人。只是……为什么送她来医院的人是他?他不是走了吗?
“林叔,那她……”站在一旁的邵凡齐看到她醒来,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先前被她背上的一片血红吓去了半条命,还好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神经系统,不然他可要内疚一辈子了。
“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只要注意在折线前尽量别去扯动伤口就行了。”
“那我能回去了吗?”衣若芙无力地询问,背上的伤口耗去她大半的体力。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小心伤口可能会发炎,也许今晚会有发烧的情形。丫头,要忍一忍喔。”林大夫好心地忠告,瞄了身旁的邵凡齐一眼,他突然神秘地倾身在她耳边低语:“你把阿齐吓坏了。”
衣若芙闻言,看了邵凡齐一眼,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此刻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拉拉襟口。
襟口?!
衣若芙倏地低头检视自己的衣服。她……她身上穿的怎么会是男人的衬衫?!她的衣服呢?
“阿齐,等一下Miss陈会把她的药拿给你,你要按时给她吃药,一星期后再来复诊。还有,伤口尽量保持清爽干燥,否则天气这么热,很容易发炎的。”林大夫仔细地交代邵凡齐应该注意的事项,而邵凡齐也很认真地记下。
“我知道了,谢谢你,林叔。”
在林大夫再一次检视伤口无碍后,衣若芙便由邵凡齐接送离去。一路上,两人均保持沉默。衣若芙注意到邵凡齐的西装内只穿了一件背心,因此身上这件衬衫应该是他的。
“……我的衣服……”她艰涩地开口,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邵凡齐用眼角余光瞄了她一眼才缓缓开口:“为了替你缝合伤口,医生只好剪开你的衣服。后来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其它衣服给你穿,只好让你委屈一下,穿我的衬衫了。”
“喔。”原来如此。
“衣服我会赔你一件,你不用担心。”
“不用了。”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况且还是他送她去医院的,这个人情都还没还,怎么能叫他赔她衣服呢。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送我到医院。”不然,她也许会因失血过多休克而死吧。
“没什么。况且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听他这样一说,她又想起今晚在赵家发生的那一幕,脸色不禁又暗了下来,低着头,不发一词。
直到车子停妥后,她才再度开口。
“你是要等我一下,让我把衣服换下来给你,还是下次我去赵琳家时,顺便托她交给你?”
“无所谓,先上去吧。”邵凡齐锁好车门后,跟她一起上楼。
约十坪大的小套房,空间虽然不大,却布置的整齐而温馨。从它的布置跟摆饰看来,这应该是一间双人套房。
“你一个人住?”
“我有一个室友。”衣若芙进屋后,拿了一张椅子给他。“你坐一下,我马上把衣服换下来。”
“你室友人呢?”他并不在意衣服的事,只担心今晚有没有人照顾她。
“放暑假,她回桃园去了。”她一边说,一边从衣橱里拿了一件T恤出来,准备进浴室更衣。
“你先换衣服,换好后,我再帮你上药。”邵凡齐一边说,一边将西装外套脱下,并将医生给他的药拿出来,研究服药的方法。
前脚已经踏进浴室的衣若芙被他的话拉住了动作。她回头看着他的举动,一脸不解。
“上药?”
“没错,不然依你目前的情况,你能自己上药吗?”她的伤口在背部,他就不信她背后有长眼睛。“对了,我睡哪一张床?”邵凡齐望着两张单人床发问。
“嗄?你今晚要住这?”不会吧!衣若芙的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人家说请神容易送神难,难道今晚要作恶梦了?
“当然。你一个人住,没有人照顾你,我只好留下来了。”
“不……不用了,我不需要人照顾的。”
“不行,医生不是说了,你今晚可能会发烧,要特别小心的,不是吗?”他双手抱胸,站在她面前提醒她。
“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不用麻烦你了。”她仍是拒绝。
“怎么?不欢迎我留下?”
“……这是正我室友和我合租的房间,所以……”她希望他能识相一点,知难而退。
“你担心你室友不高兴有陌生人来借宿?”邵凡齐接续她未完的话。见她肯定地点头后,他想了一下,再度开口:“好吧,既然如此,你换好衣服后,就跟我到我家去。”
原本以为他已经知难而退了,想不到他却说出更令她吃惊的话;去他家?!做什么?
“去你家?”
“对,到我家。我不能丢下你不管,而你室友又介意有外人来住,所以我只好把你带回去了。况且……”他环视了室内一眼。“天气这么热,你这又没装冷气,对你的伤口恐怕不好,所以你还是跟我回去好了。”
“邵先生,我想不必了,我能……”
“我留下或者你去我那,选一个。”他独裁地打断她的话,只给她这两种选择,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
“我选择第三个,我留下,你离开。”她的态度也很坚持。
邵凡齐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才问:“为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不习惯麻烦别人。”
“我说过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你送我去医院,这样已经尽了你的责任了。邵先生,你责任已了,可以请回了。”
她转身要去开门,打算送客,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紧握住她双肩。
“你在害怕?”
“啊!”由于他的用力过猛,牵动她背上的伤口,招来她痛苦的呻吟。
“喔,对不起!”
他反射性地松开手,立刻检视她背上的伤口,看见她背部的衬衫上已沁出斑斑血渍,心疼之余也忍不住懊恼自己的鲁莽;为什么在她面前,他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我只是担心你的伤势,绝对没有其它企图。我保证不会侵犯你。”他第一次如此轻声细语,拉下身段解释自己的用意。
衣若芙见他态度诚恳,又是这般的关心她的伤势,内心十分感动。即使她从未曾给过他好脸色,他却在她需要人照顾的情况下执意留下来看护她,虽然他的表现方式并不是很理想,但是一片真心还是令她备觉温暖。她并非担心他会侵犯她,也许他曾经“调戏”过她,但她相信他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小人。只是,她仍有所顾忌啊。
毕竟他是赵琳的未婚夫,如今与她孤男寡女共居一室,若是教哪个多事的人传了出去,并且加油添醋一番,那么即使她与他再怎么清白,也难脱狗男女之陋名了。人言可畏啊,难道他不明白吗?
邵凡齐看衣若芙只是不发一词地看着他,眼底尽是为难与防备之色,心里的怒火又再度燃起;他已退让至此,她却还不满意,真恨自己为什么不狠下心来弃她于不顾,反正是她自己不识好歹,干脆就任她自生自灭岂不快哉?
“究竟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点头?”邵凡齐一拳捶向墙壁,怒瞪着她。“难道我的人格已经低劣到如此不值的地步了吗?”
抓起西装,邵凡齐忿而甩门而去。震天的响声让衣若芙清楚地知道此刻的他有多气愤。
她耸耸肩,不以为意,心里反倒松了一口气,至少不用担心明天以后会有流言传出,影响她平静的生活。
由于背上有伤,所以她的行动无法如往常般的俐落,加上伤口不能碰水,因此今晚她只能用“干洗”的方式来洗澡。等到梳洗换装完毕,也足足用了一个小时。如果小铃在的话,也许就轻松多了。
就在她吃过药打算就寝时,门铃突然响了。
奇怪?这时候会是谁?
正犹豫着该不该开门时,门外的人说话了:“是我,开门。”
是他?他不是走了吗?
衣若芙打开门,看见邵凡齐拎着一袋东西站在门口。
“你要睡了?”
“嗯。还有事吗?”不知道他为什么去而复返,来拿衣服的吗?“衣服沾到血了,我洗好再还你。”
“随便。”他绕过她,进入屋内,将袋内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我去买了冰枕及冰块,如果半夜你发烧的话,可以把冰枕拿来用。伤口如果还会痛,就用冰块在伤口周围冰敷一下。”他一边交代,一边将东西放入冰箱。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动作,内心则是对他的细心微感悸动。原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岂知他却是去替她张罗这些东西,看不出他的心思会这般细密。
“对了,药吃了没?”将东西放好后,他突然想到。
“吃了。”
“嗯。”他满意地点点头。“有什么问题,我就在楼下车内,你在窗口喊一声我就会听到。好了,你休息吧。”他一口气交代完后,也不多说废话地开门离去。
室内再度回到原来的宁静,衣若芙呆了一下。没想到他这次倒是挺干脆的,不再执意要留下来,省去了她不少口舌。但是,他说他在楼下的车内?
走到窗边,她真的看见他的车停在楼下。
他真的打算今晚睡车上?
走回床边,衣若芙轻轻趴回床上,脑海里反复思索着今晚所发生的一切。这一切有什么关联吗?他的行为背后隐含着什么意义吗?是一时兴起的好玩?抑或只是想征服对手的好胜?
唉!不想了,也许他只是一时的愧疚加上一点点的无聊,没多久就会因无趣而放弃了。
睡吧,今天透支太多精神与体力了。缓缓闭上眼,睡意很快地袭上她。
那一夜,她没有任何不适。而他,真的在楼下守了一夜。不止那一晚,连续一个星期,每天晚上他都守在原地,直到她拆完线,医生再三保证一切无恙后,他才结束每晚的守护工作。
她表面仍一如往常般的平静,只是平静的心湖底,有一股暗潮隐隐波动。冷静的她,初次体会到何谓“不安”的感受。
内心的警铃悄悄响起,该如何解除警报呢?她要好好想一想。
第五章
暑假过后,衣若芙已经是大学四年级的学生了。大部分的必修课程都在大一到大三这三年,所以到了大四,必修课反而不多。为了凑足学分,有些同学会选修一些非主修科目,或因自己的兴趣、课程内容活泼而决定。因此同学们称这些为“营养学分”。
“企业与社会”就是她的死党兼室友——风铃,口中“很补”的营养学分,所以她也就顺应民意跟着选修了这门课。
老师的上课内容多半是探讨一些现今企业主的用人哲学及人生观。由于老师本身对禅学及命理方面也多有涉猎,因此也会在课堂上探讨一些这类的话题。像现在,老师正口沫横飞地与同学讨论“面相观人术”。
“一般企业在招募人才时,人员的稳定性通常是一个很重要的考量依据。而一个人的稳定性及忠诚度也可以从他的面相显现出来。”讲师看了台下的学生一眼,指着某位同学。“像这位同学,眼光闪烁、眼神迷惘,表示心性未定,稳定性不够,很难在同一工作岗位久任。”
“老师。”有位同学举手发问。
“请说。”
“那么从一个人的面相可不可以看出这个人对感情的态度及忠诚度?”
“当然可以。”讲师笑得一脸得意。“我来举几个例子。”
他看了同学们一眼,眼光锁定在有着一张圆圆脸蛋的风铃身上。
“就拿这位同学来说吧,她将来必定会是一个对另一半从一而终的人。”讲师指着风铃对其他同学说道。
“哦?我吗?”风铃眨了眨眼,转向坐在她身旁的刘维德。“阿德,镜子给我。”
“老师,你怎么能这么肯定?是依据什么判断的?”另一位同学章玉宇也举手发问。
“不信,我们可以来求证看看。”讲师再度转向风铃,看着风铃正盯着镜中的自己左看右瞧那股认真的模样,不觉莞尔。“这位同学,你说,你将来会不会对你的另一半从一而终啊?”
实在看不出自己的脸上到底哪里可以看出自己有从一而终的迹象,风铃干脆收起镜子,不再研究。抬起头,对讲师甜甜一笑。
“当然啊。我对“每一个”另一半都会从一而终啊。”她特地强调“每一个”这三个字。
幽默的回答引来班上同学的哄堂大笑。
讲师一开始也为她的回答感到一阵错愕,随即意会到她的顽皮反而咧嘴一笑,并不因为她的回答而不悦。
“也算是从一而终的一种吧。”讲师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