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器。我……把你的计算器弄丢了。”
“你弄丢的?”原来是他弄丢的,难怪我找不到。不过既然丢了就算了,我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是真的要他赔。“算了,不用你赔了。”
“不行。”他拉住我朝他挥动的手,令我愕然。
“东西是我弄丢的,我就该赔。”他坚持。
“赔我一台计算器?”我打量他手上的小纸袋,看不出有那么小的计算器。
“不是。”他把纸袋向前递了一递。“你打开来看看。”
我仍迟疑,不肯伸手去接。怕里面放的是蟑螂……会飞的那一种。
见我仍不为所动,他干脆主动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一条精致的项链红色的纱线系着一块白玉,玉的形状是一个八卦,中间嵌着太极的图样。他将玉的背面展示给我看。
“上面有字。”他语带兴奋地说。
顺着目光看去,白玉的背面刻着“边关守将”四个字一时之间,我竟然笑了,不知为什么,就是想笑。
“你叫人刻的?”看到他点头,我又笑了伸手接过,将白玉放在手心把玩。我久久才吐出一句:“谢谢”“把它带在身上,可以保平安。”他再次开口。
“可以保佑我翻墙不被纠察队抓到吗?”我顽皮地问他,惹得他又是一阵脸红。
“我没有把你的学号送到训导处。”他向我解释他的清白。“我知道。”如果他真的把学号送到训导处,我可能已经提早毕业了,哪还有机会在这儿跟他瞎扯。
“我只是好奇。”
“什么?”
“既然你不记我的学号,又不把我送训导处,那你每天在那里堵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今天终于问了。
“我……”
“好玩?”
“不是。”
“无聊?”
“也不是。”
“想偷看我穿什么颜色的三角裤?”这个最有可能。
“不是、不是!”他连忙挥手,头也摇得像波浪鼓。“你不要乱说。”
“那到底是为什么?”追根究底是我成绩名列前茅的主因之一,此时想得到知真相的心,驱使我再度发挥求知的本能。
“我……怕你受伤……没人救……因为你……那么矮……所─所以……”
他虽然说得结结巴巴的,但凭我优秀的智商,不难了解他的意思。
“原来你是怕我摔死啊。”我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在墙下接住我?”
他点点头,笑得有点羞涩,不再是一副欠扁的笑了。嗯!看起来顺眼多了。
“你不怕我翻得太用力,压死你。”他的好心有点另我感动,毕竟这种傻好人不多了,何况还是一个跟我同年龄的小孩。“不会啦,你那么小,我很高,力气也很大。”他拍拍胸脯,顺便展示一下他那尚未发育成熟的肌肉。尽管如此,对那时身高只有一百二十五公分的我来说,他真的像个大人。
“真好,希望我也能像你一样高。”我衷心地羡慕。长高一直是我的希望,举凡新年新希望,作文题目以及每年生日(后来才知道这不是我的生日,是我被放在孤儿院门口的日子)许愿,千篇一律,都是希望我能快快长高。
“会的,你会长高的。”他给我精神上的鼓励。
“真的?那我要长得比你高。”既然要长高,就干脆多长一点,最好是最高的一个,像我的成绩一样。
“不行!”他立刻否决。
“为什么?”
“你比我高,我就不能保护你了。”他的表情十分认真,眉毛都打结了。
“那就让我来保护你啊。”我天真的回答。
“不行,哪有女生来保护男生的?”
“谁说没有,警察也有女生啊,她们也保护男生啊。”他难道没看过女警?
“你不是警察!”他看起来好生气。
“那等我长高了,我就去当警察,就可以保护你了。”我也很不高兴,为什么女生不可以保护男生?我也看过有女的军人来找爸爸,她们也是女生啊。
我也不知道那时的我为什么那么坚持,一定要保护别人。只是不服输的心态硬是要争一口气,两个小孩因为这个话题而僵持不下,场面很尴尬,两人对立了一分钟,还是由他先开口缓和了气氛。
“好吧,随便你。”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不甘愿,但是已没有先前的坚持了。
可能是觉得我不见得能如愿吧。“你也可以当警察,这样我就不用保护你了。”如果他是不喜欢被我保护,这个方法应该可行吧?两全其美,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好啊。”他爽快地答应了。
不过事后我们都爽约了,我们都没当成警察。
“对了。”突然想起留言本的事。“我看到你写的留言了。”
“我……是随便写的,不知道要写什么。”他像做错事被抓到一样。
“啊?随便写的?那你不是真的高兴认识我喽?”我睁大眼看着他。
“不是的……呃,不对,是的……”他又开始紧张。
“到底是,还是不是?”我插腰,板着脸问。
“我是真的很高兴认识你。”他鼓足一口气说完,眼睛不敢看我,瞟向旁边,满脸通红。
“真的就好,谢谢”有人喜欢认识我总比被人讨厌好。说到喜欢,又让我想起一件事。“对了,能不能给我几张你的照片?”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不是我要的,是我同学要的,她们偷偷喜欢你好久了。”我用手肘顶顶他,笑得贼贼的。
“那你呢?”
“我?我怎么了?”不明白他问什么。
“你喜……要不要我的照片?”他睁的大大的眼睛看得我有点儿怕怕的。
“我要你的照片干嘛?毕业纪念册上就有每个人的照片啦。”他是不是不想给啊?
见他沉默不语,我再次开口问了一次:“到底给不给啊?”“我的照片发完了。”
喔,原来跟我一样,早就抢夺一空了啦。早说嘛,我又不会强人所难。“没有就算了。”
看着手中的白玉项链,顺手将它套在脖子上。白玉碰触到的地方泌入一股清凉,挺舒服的,我喜欢那种感觉。
“希望以后翻墙不会被抓到。”我对他笑一笑,他也笑了。
这条项链自此之后就一直挂在我颈子上,直到现在。虽然,中途曾拿下来一阵子,但是,最后它又回到我颈子上。
或许冥冥之中就注定了,我要被这个男的套牢一辈子。如果当时我没有接受这条项链,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呢?
天晓得!
也许老天这样安排自有祂的道理吧……
第二章
升上国中,我念的是女校,那时的国中有很多是男女分校的,我就读的学校还是颇富盛名的高升学率学校哩!
当爸爸带我去注册时,无意间让我看到户口簿,那时我才知道自己是爸妈领养的小孩,也才明白为什么我的爸妈比别的同学的爸妈老。这个发现并没有对我造成任何打击,因为现在的爸妈对我很好,我很喜欢它们。是不是亲生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事后,妈妈有跟我提到我的身世,我就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听过就算了,并不打算去寻找亲生父母。因为那是很累的一件事,没有什么线索,只有一个我原来的名字……─郭丽敏。用这么薄弱的线索去茫茫人海找人,实在是不智之举,再说,找到了又如何?当初他们既然丢下我,如今会再要我吗?不论他们有什么理由,决定舍弃我了,就没有再要回我的权利了。除非,有一天,我现在的爸妈不要我了,我也许会考虑去'寻亲'。不过,依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机会不大。
由于这所学校是升学挂帅的学校,所以教育部虽然明文规定学校不得采能力分班,但是明的不行,就来暗的;表面上是随机分配,实际上是根据国一的成绩将学生重新排列组合。把资优的学生集中在某几个班级中而这些班级再散布至班别中。
如此一来,只有学校知道“菁英”班级是哪几班,而且每年的班别都不一样。瞧!
多天衣无缝的手法啊,标准的阳奉阴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是吗?
当然,以我优秀的成绩,自然而然是那些菁英之一,还是排名数一数二的班级哩。
既是菁英的成员,大家都有共同的认知……若不努力力争上游,随时都有可能被贬为“庶民”。所以,多数同学都在下课后向补习班报到,有人甚至还加请家教个别指导。唉!想一想,他们还真可怜。
因为向来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加上不愿增加父母的负担,所以我并没有另外再补习或延请家教,笃信凭自己的力量当能毅力不摇。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老师的老谋深算。几次小考下来的平均成绩,让我硬是落在平均成绩之下。
老师的家庭访问,将情况的严重性“过分”地告知父母。但心爱女成不了凤凰的爸妈轻易上了老师'诱敌深入'的计,频频催我去上老师的家教班。
实在不忍心戳破老师的罩门,我告诉爸妈那些小考的试题早在老师的家教班里先让同学做过一遍了,所以才会造成全班平均成绩九十八分,而我只考九十六分的结果。
如果我是老师,铁定切腹自杀。题目都先给同学做过一遍了,照理说,每个人都应该考一百分才是,怎么还会有人失误?这不是证明他的功力尚嫌不足?放水至此,却还无法达成百分之百的完美,这样的结果要我心服,实在不可能。如果全班都考一百,而只有我一人分数落后,或许我还会稍稍服他一点。
不服!心里着实对这位老师不屑到了极点。但是对于我这“漏网之鱼”,老师依然锲而不舍地要我“归案”,加上父母担忧的眼神,原本坚持的心开始动摇。
父母年纪都大了,父亲的健康一日不如一日,实在不该再让他为我的功课烦心。
但是又不愿意顺了那位老师的心,所以权衡了一下,决定到补习班补习,而不愿意到老师的家教班去。我给父母的理由是:老师家太远,晚上回来我会怕;给自己的理由是:为了让父母安心,也为了加强自己的实力毕竟是自己实力不足,才会差了几分若自己真的实力坚强,即使没有事先做过试题,一样可以考个满分。
心意一定,我便选了一家位在学校与我家中间的补习班,既不绕路,也不用担心太晚不敢回家。只是如此一来,我成了老师的眼中钉,两年下来从未给过我好脸色。理所当然的,每学期成绩单上的评语也不会好到哪里……像是不合群啦、团队精神不佳啦,或是不够谦虚……等等。当然,这些都不是真的,因为我的人际关系还是很好。父母也来过学校几次(参加家长会、校庆等等活动),看了我与同学实际相处情形,也就不在意老师的评语了。
而老师的那副“死人”表情,在我高中联考放榜时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令人作恶的虚伪笑脸,连说出来的话都令人差点当场喷饭。
“我就知道你是一匹黑马,这两年来也不枉我对你的用心了。”
唉!孔老夫子若地下有知,会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海K他一顿呢?最好是把他也一并拉入棺材吧。
想不到我这么坏心,真是大逆不道啊。
※ ※ ※
既然已经在补习班报了名,钱也缴了,我只好乖乖去上课喽。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有认知自己下课后另有“要务”,所以才会在上课第一天差点迟到。
匆匆忙忙跑上位在二楼的教室,甫一进门,硬是撞上了一堵肉墙。抚着撞疼的鼻子,还没抬头看清者何人,不满的话已出口:“哪个不长眼睛的冒失鬼,站在这等人撞啊!”
被撞的人没有反应,倒是他身后那些坐在位子上等待上课的学生发出一阵阵的抽气声。
见鬼了,难道我撞到的是老师?
抬头往上看去一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帘。
是他?!徐焉腾!“你迟到了。”他眼中亦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冷静下来,淡淡地陈述:“你的位子是第五排第一列,快点坐好。老师快来了。”
我没再说话,默默地走进教室,找到我的位子后坐下。感受到其它同学投来关注的眼光,有好奇的、有佩服的、也有……─担忧?!为什么?
因为我坐在第一列,所以无法得知他坐在哪,直到第一堂课下课,我才有机会回头探视。他坐在后一列。准备起身去向他打招呼,身旁的同学却在此时拉了拉我衣袖。我不解地望向她,脸上的表情大概让她看出了我的疑问。
“你认识班长?”她清声地问我。
“班长?”我想了一下,伸出食指指向他。“他吗?”原来他是这班的班长。
好象我犯了什么大忌似的,身旁的同学赶紧拉回我的手,紧张兮兮地说:“你不要命啦,当心班长砍了你的手。”
好可怕!才用手指指了一下,就会被砍,难道他是黑社会的吗?
“有那么严重吗?”我依然不信。
“嗯!”她很用力地点头。“班长是‘立和国中’的老大,打起架来是很狠,连前任老大也败在他手下。每个人都怕他。”停了一下,她担忧地看着我“你刚刚还骂他,我劝你下课后去向他道歉。”
原来如此,难怪当时会有一声声抽气声。想不到我初来乍到,竟无意间得罪了“地下教父”,真是荣幸。只是,他怎么变成了“立和”的老大了呢?
似乎是发现了我的心不在焉,我的衣袖又被拉了一下。
“虽然没听过他打女生,不过你还是去赔了不是比较好。”同学好心地再次提醒。
“如果不去,是不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我打趣地问她。
“有可能。因为你的眼睛被打肿得睁不开。”她也幽默地回答。“哇!那多丑啊。”我怪叫。
“对呀,所以为了你的美丽,委屈一点,向恶势力低头吧。”她一副无奈的表情逗笑了我。她也笑了。
“你是哪一班的?”看见她跟我穿著相同的制服,知道她是同校的同学。
“七班。你呢?”
“九班。”
“你是九班的?!”她一脸的不置信,在看到我点头确认后,神情转为崇拜。“那你的功课一定很好喽?”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因为每个人对好的定义不同,也不知道她所谓的好是好到什么程度。
“我叫边丽敏。你呢?”我想交她这个朋友。
“吴秀香。”她也大方地回答。“你的姓好特别喔。”她提出一般人都会问的话。
“嗯,每个人都这么说。”
就这样,我认识了在补习班的第一个朋友。我们两个很投缘、也很有话聊,直到现在,我们依然有聊不完的话。
结束了在补习班的第一天,下课后,我采纳吴秀香的“部分”提议……去找他,但不是去道歉,老朋友见面打声招呼是基本的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