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无故哪来的华宅可以寄住啊?游深怡以为她是谦虚,朝颜的个性本来就不爱招摇的。
游深哲很绅士地下车替朝颜打开车门。
“谢谢你,游大哥。”
“不客气。”他笑咪咪。
“哟,对我就没这么好!”有点反常喔,游深怡故意吃味地说。
“这是当然的,绅士只为淑女服务嘛。”
意思是她应该自我检讨?好刻薄!”喂——”
“暂停!算我拜托你们,可不可以一分钟不斗?”听了一路,朝颜够佩服也够受不了,这么爱吵!
兄妹两人互看一眼,终于难得一致地异口同声,”当然!”
“某实这是我们独特的相处方式,从小吵到大,习惯成自然了。”游深哲笑着解释。
游深怡忍不住补充,”是你爱欺负我才是吧。”又来了!
为免没完没了,做大哥的只好先让一步,不跟她番了。”下次我再请你们喝茶。”他看朝颜的眼睛别有更深一步的期待。
这一幕,落入二楼阳台上的另一双眼中。
游深哲儒雅的面庞满溢温情对着朝颜微笑,画面十分亲近且协调。
平和的眸光在瞬间化为暗冷,降至冰点,摩擦燃起一怒火芒,妒然转身。
“哟,朝颜,我哥和你很投缘喔!”游深怡嗅出一丝端倪,透着兴味。游深哲几乎不向女性提出邀约的,他明明很傲慢、被动。
“是吗?”朝颜笑笑,不以为意。
“嘿,别说得我像小气鬼好吗?咱们兄妹哪次出门不是做哥哥的我当冤大头?”
“咱们兄妹一起出过门吗?”是有啦,不过她假装忘记了。
“对喔,带你出门太失颜面了。”说到口舌之争,他是绝对不怕斗输游深怡的。
游深怡的脸颊几乎抽搐。”朝颜,你最好考虑考虑,做哥哥都这样了,还能当朋友吗?”
“我说暂停一分钟,你们还真的刚好一分钟。”朝颜肯定自己是当不了和事佬的了。
如果她有手足,也能像游家兄妹这样毫无顾忌地拌嘴互损吗?那一定满有意思的,她想,但是想也没用,她天生孤单。
“是哟,不好意思,那先休战吧。”游深哲求和地摸摸游深怡的发,却乘机拨乱。
“好呀,看在我同学份上,不跟你计较了。”游深怡也不忘记占他便宜,探出头对朝颜扬眉,坏心地指导,”把他的行动电话号码记着,何只喝茶,以后吃喝玩乐都有后盾了。”
若真如此,游深哲也愿意,他真递了张名片给朝颜。
“游大哥——”
“叫我游大哥了,以后就是朋友。”
她接过来,心头的笑着。 “今天谢谢你。深怡,再见。”
“拜拜!”
目送车子卷尘离去,朝颜转身愉快地走进宅园,在通往主屋的石径上,遇见了须句怀。
她一怔,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外,他不应该在家呀。
“回来了?”他双手插在裤袋中,站得笔直。
她回应点头,”午安,我以为你还在欧洲。”
“事务进展比预定计划顺利,我提前一天回来。”
“刚刚才到?”
“上午。”
她打量四周。他看出她的心思。
“锦嫂不在,小周载她出门买东西去了,家里只有我。”
“噢。那你饿吗?还是想喝点东西?”她以为须句怀下来是需要什么。想叫她准备。
他摇头,目光炯炯直视着她,朝颜被他盯得不甚自在,失去原来的愉悦自然。
“你下午去了哪里?”他问。
“我……在外面逛逛。抱歉,如果知道你今天回来,我会早一点回家的。”
“你常常出去?”
“今天是周末。”
“你周末下午都会出去?”
“偶尔,不可以吗?”她记得他并不干涉她的行动自由。
他不说话,在朝颜经过想进屋时拉住她的手肘,又问:”那个人是谁?”
她仰首,对上他冷然炯亮的眼眸。
“你不是一个人,送你回来的是谁?”
“你看见了?”
他轻扯唇角,“顶冠实业的少东,不应该在你生活接触的范围内,为什么会开车送你回家?”
他认得游深哲,手肘上的力道紧缚,朝颜感觉疼痛。“他是——”
门铃这时响起,须句怀掠过一抹受干扰的愠色,任那铃声按了许久,好半晌才放开她,不耐烦地打开侧门。
“钰蕾!怎么是你?”
“怀,我就知道你在。”门外的卜钰蕾一身明亮的桃红套装,巧笑倩兮望着为她应门的须句怀。”提早回国怎不通知我,我好去接机呀。”
须句怀一手抵着门墙,不着痕迹地挡住门内的视野。”不想麻烦你。有事吗?”
“一定要有事吗?来看着你嘛,我好久没到须句庄园来了。”她是由父亲那得知须句怀今天出差返国,下午不到公司,才特意来找他,制造一次浪漫的午后约会。
卜钰蕾以为这会是个不错的惊喜,未料须句怀的脸色并未如她预期的悦然。
“你太突然了,钰蕾。”
“人家本来想打电话嘛,可是……反正你在家,不是吗?”她软软地笑,让人无法生气的神艳。
须句怀文风不动,她向前附上他的腰,亲密的动作显示两人不寻常的关系。
越过他的肩膀,她不意瞥见站在他后方的朝颜,神情微愣。好……清灵的女孩!只消一眼,己足够吸引任何人的眼光。
卜钰蕾不由得感受到强烈的威胁感,但她旋即捺下,提醒自己不该大惊小怪。”她就是那个孩子是吗?”她温和地问。
须句怀轻蹙眉尖。
“好可爱呢。”和她原来以为的干瘦平凡全然不符,除了尚未脱卸的青涩气质,几乎可以将她此下去了。她走向朝颜,友善地开口;”告诉我你的名字好不好?我一直很想来看看你。”
朝颜认出她是一年前在百货公司看见偎在须句怀身边的女子,她的美丽教人过目难忘,连声音也配合容貌般地好听。
“夏朝颜。”
“我是卜钰蕾,是怀的好朋友,你可以叫我蕾姐。”卜钰蕾热情地说,向她伸出手。她是须句怀的女朋友。
水汪汪的慧眸里写着这样的昭示,朝颜在她亲切的笑容下伸出自己的手。
须句怀骤然拉回卜钰蕾的手,阻断了她们的接触。
“怀……”
“不好意思,钰蕾。我有点时差,这几天奔波下来也够忙碌的,实在需要休息,不能招待你,你先回去好吗?”
“可是我才刚来……”
“我很累。”他温和,但坚持。
看他的眼神,卜钰蕾清楚明白他的意思,只好顺从地退开。”既然这样,那我先回去了。”她不会傻到违抗须句怀,显然自己来得确实不是时候。
“还有,下次想找我,到公司来。”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你知道我不喜欢这种惊喜。”
胡涂!因为深受那些亲戚骚扰的缘故,使得须句家一向不欢迎外人造访,一切重要会客餐宴一律交代饭店,她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但要如此那夏朝颜……
“好吧,我不会再来了。”她有些委屈。但他温柔在脸颊上的一抚随即消弭了所有抑郁。
“善体人意是你最大的优点。”须句怀说。
送走了卜钰蕾,他一关门转身,瞄向朝颜,她莫名其妙承接他的不悦。
“为什么理她?”
“我以为……她是你的朋友。”看样子确实是啊,何况握手是基本礼貌,她不懂有何不安。
“我没有朋友!正如我以为你也没有一样。”他冷硬道,步伐划开折向后园。
她跟在他后面,”那只是我同学的哥哥。”
“同学?原来你还有要好的同学人际关系做得真不错。”一字一句都是嘲讽,谴责她对他的不听从。
她并不孤僻,怎么可能没有朋友。
“只有一个而已,一个也不行吗?”她问。
须句怀停了下来,站在日光室里,朝颜跟着他进去。他转身与她相对,隔着三步距离。
“一个而已,那游深哲呢?我看你跟他挺不错的,不像只是 ‘同学的哥哥’。”蓦然理解,”哦,我几乎忘了,你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我没有!不是这样的。”只是搭个便车这么单纯,为什么要误会呢?
“不是吗?”他眸光冷冽,同时注意到她握在左手里的纸片,一把抽了过来。
“那是——”他只看一眼,撕成两半。
“我是今天才认识他的,和同学吃饭时恰巧遇上,他顺便送我回来罢了,只是这样。”朝颜解释,不光因为他对她的约束,还有她心里一些复杂的悸动,她就是不希望他误解。
须句怀不动声色,只是继续凝看她,带着他占有的力量。”你听不听我的话?”
朝颜明白自己对他不够温顺,但除了这件事,她也不曾违背他。
“脱掉。”
什么?她瞪大眼腈。
“你听到我说的了。”
她摇摇头,眼神满是屈辱,不敢置信他对她提出的要求。
“不愿意?我对你很失望。”他残忍地说,话中的锐刺扎进朝颜耳中都是难堪的鞭笞。
时间在彼此对峙之中流逝。
她合紧眼睑,放下书包,一颗一颗解开制服扣子,拉下水蓝色的连身裙,纤细的身子曝露在阳光之下,日光的温废是和煦的,她却抑止不住地发颤,像风中将折的脆弱小花,最后一丝剩余的力气凝聚到揩尖上,反手仰到背后,仅存的屏障随之落下。
若有甜美的芙罗拉,必是眼前的景致。她的皮肤柔滑完美得不见一丝瑕疵,修长勾称的双腿,玲珑的腰肢,圆润的胸脯,四洒的光线在她身上跳舞,夺去男人的呼吸和灵魂……
从没有一刻,她感觉如此羞辱!
须句怀走向朝颜,抬起她的衬杉披到她肩上,俯下身,在玫瑰色的蓓蕾上烙下他在她身上的第二个印章。
“你是我的人,记住这一点。”
第五章
她是他的人。
朝颜非常了解,她和须句怀不会只有单纯的牵扯。
她的人生不是自己的,更可怕的是,她竟愿意顺服——他不只刻下印记,也对她下了咒语。
日渐出落的美丽使她身边逐渐出现倾慕的异性,她从不曾予人任何机会,连游深哲偶尔的邀约也必须推却。而对于哥哥的心情,游深怡是看得透彻的,毕业典礼结束后,她拉住朝颜。
“我知道,那家伙很惹人嫌喔。”
“深怡。”她颇无奈的表情。
“不用客气,我也认为让你们认识是一项错误。游深哲的缺点实在太多了,嘴巴毒了点,品性也太差,小气巴拉,爱抠脚趾又不刷牙……”经她列举还真的不少,”难怪你敬而远之。”
“游大哥才没这样,你别毁谤他。”
“拜托,自个儿老哥我怎会不清楚,他那个性引不起你的兴趣,我早知道了。”她偏偏头,”不然,你不会连照几张相都要借机闪躲了。”
“深怡——”
“坦白说,他确实很欣赏你。”哎,真不想替游深哲说话,要不是他那副苦样……老天爷应该少绐她一点侧隐之心的。”我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么殷勤、有耐心。”
“我不值得。”两年了,朝颜自然体会得出游深哲的一片温情。
“你别低估自己的魅力。”连她看了都觉心动哩,一样十八岁,上帝真是不公平!
“不是这样子。”
“朝颜,我哥……不够好吗?”平心而论,游深哲外貌端俊、事业有成,人才内涵都算人中之龙。
“深怡,现在说这些太早,我们要准备联考。”
“考完就可以讨论了?”她显然想知道结果。
她摇头,还是干脆些比较好。 “我不敢高攀。”
“高攀?!”游深怡夸张怪叫,”我家哪里可以给你高攀啊?”门当户对还勉强说不定。
“你一定要问吗?”她是可以告诉她的。
“朝颜……”怎么那么严肃的表情?
“我告诉过你上次看到的那栋大宅子只是我寄住的地方,那不是韬光之语,是真的,我四年前被人收养后才住进那里。”
“那又如何?”
“我是孤儿。”她轻轻清晰地说,等待游深怡可能的反应。
游深怡果然不说话了,安静了许久。
然后,她的声音比她更轻、更清晰,”你觉得我会看不起你?”
朝颜正视她,手臂被拧了一记。”好疼!”
“我是看不起你,你把我当成这种人!”
“深怡,你应该明了我的心境。”
“对。我是很意外,不过孤儿就不是人吗?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讲?这就是你的理由?”根本不成理由!”我告诉你,我爸三岁就死爹、五岁就没娘,他也是白手起家苦出来的。”
“不光是这样。”
“好吧,你一次说明白,我好回去交代,教游深哲心甘情愿死了这条心。”她已经看出老哥大抵没指望了。
朝颜深吸一口气,”对游大哥,我只当朋友看,不可能有别的想法。此外,我也欠我的收养人人情,我一辈子不会谈恋爱,因为我的 ‘以后’都属于他。”
“你说什么?”她有没有听错?开哪门子的玩笑!岂有此理,他买奴隶啊!”游深怡气愤地叫,第一次听闻有这种 “善心人士”,她要去告他!
“你不要激动。”
“我干嘛不激动,你被骗了知不知道?”没道理呀,朝颜拿第一名毕业的,怎么可能这么笨,用几年的恩德换一生。
对方根本稳赚不赔。啧,八成是个色老头!她愈想愈为朝颜担忧。
“深怡,”朝颜按住她,正色而认真,说出来只是让她了解,并无法改变状况。”我们己经有约定了。”
她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在朝颜似水莹亮的眼中,仿佛闪烁着一种沉陷的波动。
“你……傻瓜。”
学校、科系都是须句怀作的决定,放榜这天晚上,他带她参加一场私人宴会,让她正式对外阳光。
“从现在开始这些将是你的生活环境之一,必须学习适应。”他执起她的手,牵她步进会场。
她十八岁了,一步一步接近他的设定,甚至跨越他原先的预期,须句怀的眼光落在朝颜身上,她今晚的小礼服也是他挑选的,蕾丝滚边的黑紫绸缎,莹白的珍珠在边缘练成点点星芒,贴身的设计完整呈现出她细致姣美的身段,梳起的花髻也为她增添了几分成熟清艳的质韵,每看一眼,他眸中的瞳色就更加深一些。
超出他的预期大多了,这抹影子,会变成焦点。
朝颜环视面前川流往来的衣香鬓影、富贵名流,豪门欢宴对她来说尚嫌陌生,她浏览四周之后看向须句怀,他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手指移握上她的腰。
她红了红脸,粉嫣的肤色更为动人。
“须句总裁,荣幸荣幸!”晚宴主人挺着圆滚身躯过来招呼贵客。
须句怀挂上圆滑客气的笑容,”恭喜你陈董,伉俪情深哪。”
“哪里!老夫老妻了。”他和夫人相视一笑,今天的宴会正是为了庆祝二十磁婚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