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你实在太不解风情。”歌玄手执一把摺扇,轻盈地跃上擂台,笑容可掬地调侃着他。“我不需要迎合她们无聊的游戏。”淇*的神色冷漠,毫无笑意。
“说得是,你郡王爷迎合的只有华珞格格一人,瞧我竟然给忘了。”他拱手作揖,歉疚地笑了笑。
“你说什么?”淇*眼中冷冽一闪,一双浓眉不悦地蹙成一团。
“我说你辜负了华珞。”歌玄扬唇哂笑,论点突然犀利地转了个方向。
淇*眸仁深处燃起一簇火花。“辜负的人不是我,相反的是她这卑鄙的金枝玉叶。”他敛声道。
“因为庄亲王的一面之词?我说淇*,你不会这么蠢吧?”歌玄笑道。这人的坏习惯就是说话爱拐弯抹角。
淇*抿唇不语,懒得跟他废话一堆,神情在闪过一股难以描绘的冷僻后,猝然疾速地舞开手中的剑,向歌玄刺过去。
歌玄以扇迎面一挡,险些躲不开他的攻击。“我知道你不高兴我管你的私事,也知道这不干我屁事,不过我实在看不过去。”
“那是我跟她之间的事,用不着你这外人来管。”
淇*手中的剑开始倏起忽落,招招致命,教人看得胆战心惊,莫不为一直处于防守状态的歌玄捏一把冷汗。
歌玄手臂一闪,躲过他的利器,却同时被他划破衣袖。见势,歌玄立即反手出扇,逼他收剑。“淇*,我不希望你受制于庄亲王的同时,连婚姻都埋葬进去。”他依旧从容应战。
淇*的表情并无软化之意,反而森冷地讥笑。“一场骗局下来,我能不埋葬婚姻吗?”
“然而我却看得出你深爱华珞。”歌玄再挡开一剑,折扇在掌中转了一圈,干净利落地展成半圆。
“闭上你的狗嘴!”
“闭上我的狗嘴是没什么损失,倘若闭上的是你的心,毁的可就是两个人的一生。依我所见,王爷诡计多端,利用自己的女儿当诱饵是绝对有可能,如果你不能冷静地找出事情的真相,小心后悔莫及呀!”
淇*霍然停剑,脸上凝结着一股即将爆炸的忿恨。
他出乎众人意料地倏然将视线扫向人群,锁住人群中的华珞,直接嗄声阴沉地问:“我如你所愿答应娶你,你还奢求什么?”
原来他早知道她的存在,只是一直视若无睹……
“我奢求你的谅解,奢求见你一面,奢求听听你的声音……”在他那双黑眸的逼视下,她柔涩地呢喃,真情流露。
淇*闻言笑了。“你想见我何必急于一时,婚后的一个月之内,我肯定让你下不了床。”他的眼神森冷难近,语气却愉悦地知会她即将到来的性需要。
“你必须相信我,我没有错,我爱你呀!”
在他当众残酷地撕下她的脸皮,令她颜面尽失之后,她仍选择就算伤心欲绝,也要一字一字拼出她真诚而可怜的破碎的心。
“你的爱令我作呕,现在的你只配替我暖床!”
“不,我不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
淇*截口道:“由不得你不信,你给我滚远一点,少来烦我!”
“但你说过你爱我的,我亲耳听见,你不能否——”
忽然间,惊呼声四起,华珞双眼赫然瞪直,一丝血痕顺着颈部的线条淌流而下,污湿了衣领。
淇*手中的剑瞬间飞过她的颈侧,插进她身后的树干。
华珞一动也不动,不知不觉地竟瞪着眼流下一串串的泪。
他竟下得了手?他对她倾吐了他的梦想、他的守护、他的情爱,他爱她如她爱他一样,而现在他却能亲手摧毁一切,冰冷无情地将剑掷向她,全然不在乎她的死活!
她的喉咙被悲伤堵住,发不出声音,只听见内心深处沉痛的悲泣鼓噪在耳际。
“我收回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包括那些恶心的字眼!”
淇*冷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旋即转身离去。推了一路上挡路的观众,再看她一眼他都要倒胃口。
华珞心中伤痕累累,淇*这一剑绝情斩断的不仅是她的信念,亦斩断了她所有的寄托。
她总算尝到自己天真的报应,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再度走入他的感情世界,换来误会冰释后的幸福?
不可能的——
他不甘被欺侮,他的憎恨太深了!
***
明天就是华珞出阁的日子。
福晋在几位嫂子与一直忙着追逐男人的恩羚陪同下,来到她的青夕阁打点新嫁娘的装束与衣物,顺道告诫她所谓的三从四德。
谈着谈着,气氛却感伤起来,一点也没有婚嫁之喜的快乐。
“华珞,伤口还疼吗?”
“不痛了,谢谢额娘关心。”
“华珞,对不起,都是额娘没用,害你受苦了。”
福晋怜惜地理着她的鬓发,一遍又一遍,直到华珞的手覆上她的手,将它包握在自己的掌中。
“额娘,你没害我什么,我不苦,不痛,只是领悟了一些事情。”
“但我一想起淇*拿剑伤害你,我的心就揪得发疼。华珞,你的心思向来细腻,这样的伤害你根本承受不了,额娘知道的。”
“我没关系。”
“华珞……”
“额娘。”华珞打断她的话,不想再听任何安慰的话。她道:“我有一些首饰珠花要给表姊及各位嫂子,不如你帮我吧!”
“这……为什么要给你的表姊跟嫂子呢?”福晋讶异地盯着床上二箱满满的珠宝簪花。“你嫁过去后仍然用得到,而且这些不全是你最喜欢的饰品吗?”
“我用不了这么多,再说……”她顿了一下。“我跟淇*就要一路回西藏,行李太多是会拖慢行程的,不带也罢!”
“那好吧。但你不替自己留几样吗?”
“不用了。”华珞一语双关,平平静静地分着每样精致的收藏。
“二嫂,这几支发簪是给你的,二哥一直忙于朝政,向来无暇送你这些珠珠花花的,这些就算我代他送给你。”
“华珞,我没什么东西可以回送你,就祝福你吧!”二嫂和善地道,接过簪花小心翼翼地收着。
“谢谢二嫂。”华珞说得很表面,明白再美的祝福也是枉然。“表姊,这几盒水粉跟胭脂是给你的,我知道你很喜欢收集粉盒,如果不嫌弃,你留着。”
“我会珍藏。”
恩羚笑道,闲闲地看着那些不太昂贵,又没什么特色的粉盒,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嫌,不过看在她要离开这个家的分上,她就勉为其难喽!
“至于这个,大嫂,送你……”
华珞条理分明地把一切东西分给嫂子们,一时闺房里好不热闹,但是开心的不是新嫁娘,反乐了那群天外飞来一笔横财的女眷们。
个个眉开眼笑,频频斟酌手中的宝物价值多少。其中几个甚至毫不尊重华珞的意思,我要你的珠花、你要我的绢帕地当场交换起来,忙得不可开交闹烘烘的!
直到最后,华珞将一只价值非凡的玉如意交到福晋手中,大伙才眼睛一亮,不约而同合上嘴,盯住那只晶莹剔透的玉器。
“额娘,这是我托人从和阗带回来的玉如意,本来准备给你当寿礼的,不过现在提前将它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额娘喜欢,额娘喜欢!”福晋悲从中来,流着泪紧紧地抱住华珞,好生心疼地抚着她乖女儿的背,她知道她嫁得不幸福,她知道!
“额娘,你要好好保重你自己,女儿……不能继续留在你身边陪你,请恕女儿不孝。”华珞一度哽咽,却在最后被她硬生生吞回。她不哭,她不要额娘再为她伤神,她已经够让她伤心的了!
“傻丫头,你永远是额娘的乖女儿。”福晋抬起华珞的脸,细细地端详着她。“这一去路途遥远,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自己委屈了,好吗?”
“我会的,你放心。”
她温柔而悠远的笑容,埋着一个无悔的决定。
淇*的无情令她心碎,她却无权去指责他,因为他只是一个外人,一个没必要因她而受阿玛所羁绊的外人……
第八章
婚礼来临这天,京城沉静已久的街坊热闹非凡,鼓乐队、仗仪队敲敲打打的声响传遍几里外。
多年来蜚言蜚语的这么一位最受争议的郡王爷,就要迎娶他曾经想灭口,却情不自禁地爱上的华珞格格。
“爱?不是吧!听说行猎比武那天,郡王爷差点一剑割破了格格的喉咙。”
“歌玄贝勒你认不认识?皇上面前的红人之一,他就信誓旦旦指称郡王爷爱着格格。”
“爱到要杀死她?这种爱还真矛盾,啧!”
“你……话不是这么说,不爱的话他干么把人家娶进门呢?这个郡王爷可不是那么容易高攀得上的,能让他心甘情愿穿上红袍子,你以为谁都行呀?除了这个华珞格格,打着灯笼还找不到第二个哩!”
“唉,这种老跟血光扯上关系的婚事,我看吉利不到哪去。”
迎娶队伍走过的坊间街市,沿途流传着各种不同的传闻,让喜气洋洋的一场婚礼,无形中笼罩着一股不祥之气,似乎某件事情正等着随时要发生。
骑马领轿的淇*威武稳重,目光始终傲视前方,漫开令人战栗的寒意。
喜轿入门,淇*下马等着落轿牵引新嫁娘。
当喜娘掀开轿帘,试着伸手搀扶出那预料中娇美红艳的身形时,竟赫然发现轿内空无一人,只见新娘子的花簪冠及对襟长袍一丝不苟地折放在椅上。
“格……格格不见了……”喜娘颤声,恐惧地连退数步,一个不慎便撞上淇*的胸膛。
淇*的下巴紧绷得吓人,推开喜娘走向喜轿,一双严厉的黑眸子愤慨地瞪着那顶花簪冠。“这是怎么一回事?”
轿前女方的亲友及仆役顿时大惊失色,面对他的质问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郡王爷,您请稍安勿躁,小的现在就派人回去禀报老爷!”一位年纪较长的侍从站出来。然后对身后的仆人道:“你们快点回去通知王爷和福晋,出事了!”
“喳!”
庄亲王府的仆人一夺门而出,在场的贺客及亲友开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地说个不停,一场婚礼瞬间转变为疑问满天飞的闹剧。
而最难堪的,莫过于人群中等着迎娶的淇*,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被一个女人当猴子耍,将他的傲骨一根一根地拆下来踩踏!
一个女人,凭什么左右他到这样的地步?!
愤恨烧遍了双眸,怨急渗入了血液。对于她,他已经忍无可忍。
“让开!”
重新上马,一声令下,他掉转马头冲开围观的人群,直接奔向庄亲王府。
一路上扯掉那身讽刺的红袍服,一到庄亲王府,他即如猛狮般地冲进府。
“淇*,你怎么回来了?你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
庄亲王从宴客厅中站起身,讶异地迎上铁着一张脸的淇*,四周的宾客不约而同住嘴,鸦雀无声地望着这位满脸愠色的新郎倌。
“华珞在哪里?”淇*劈头就问,眼神冷若冰霜。
庄亲王愕然。“华珞人才刚刚让你给娶走,现在跟我要人,你开什么玩笑?”
“我娶的是一顶花簪冠。轿内空无一人。”淇*怏然扬声,倏然引起满堂哗然。
“花簪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庄亲王脸色顿时惨绿成一片,不懂他在说什么。
那群回报的家丁适时赶回,急忙向庄亲王禀报。“老爷,不好了,格格失踪了!花轿里没有她的身影,只有礼服及花簪冠,她根本没有出嫁。”
“什么?”庄亲王双眼忿怒地訾大。
“千真万确,我们全看到了。”
“去把兰兰那丫头给我带上来!”他忿然击桌。
“是,老爷!”
“甭去了。”恩羚缓步走进大厅,顺手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吃了起来。“兰兰在喜轿出府后,便尾随华珞上静园寺,主仆俩一前一后大概准备一起出家当尼姑。”
“出家?”庄亲王错愕,立时失神地落坐在椅上。
昨天他才口沫横飞地在皇上面前宣称华珞与淇*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恩恩爱爱等着拜天地,请求皇上恩赐祝福。只不过短短一夜的时间,便闹出落发剃度的事情,他该如何向皇上解释?这……这可是欺君之罪!
淇*掠过一脸阴霾,怒火更炽。
“你女儿在玩一个可笑的把戏!”他绽射出怒火,撂下话便怒气腾腾地转身离去。
***
“第一刀,剪去俗事红尘情……”
“第二刀,剪去六欲六念……”
庄严宏伟的佛坛前,乌黑明亮的秀发,在师太手中剪去象征性的一小束,搁进伺候一旁小师太手上的托盘中。
华珞双膝跪地双掌合十,在缭绕的檀香中由静园寺老迈的师太为她落发。
目空一切,心如止水,她不去想与淇*之间的爱恨情仇,谁是谁非;不去想当阿玛发现她叛逆他时,随之而来的恼怒斥骂;不去想额娘担忧的泪容。她要做到如师太所说,发断、情也断,她必须不去想、不在乎!
但为何她心中五味杂陈?为何百般悲怆的心念交集在心头,令她双眼蒙蒙?这不是她的选择吗?为什么……到最后她却却步了?
“施主,看来老身不能为你落发,你的尘缘未了。”师太收起剪刀,缓缓地放进托盘。
华珞蓦然回首,惊愕地望着师太。“不!我的尘缘已了,不再留恋什么。请你为我落发,请你……”怎奈话才说到一半,眼眶中的泪水竟不争气地落下。
“勉强不得,勉强不得!”
“师太,给我一次机会,我的心志绝不会再动摇。”心都死了,不是吗?
“落发只是一个形式,”师太慈悲地牵起她。“如果你不能看破,就算我为你剪去一头长发,你仍是俗世里的凡人,不落也罢!我佛慈悲,但她不是你逃避事情的盾牌。”
“我没有逃避事情,甚至……我曾试着去解决它,偏偏我无法让事情圆满,所以选择让它退场,永永远远的退场。”
“那是你的一意孤行——”一个冷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是你?!”华珞骇然望向耸立在大理石台阶前、以愤恨的瞳光瞪视她的淇*。
“格格,对不起,他在半路追上我……”
兰兰踉跄地从淇*身后冲上来,却在最后一刹那,被他以五指扼住脖子,硬生生将她扣在跟前,强劲的力道足以捏碎她的颈部。
“这么忠心的丫环,杀了实在可惜。是不是,华珞?”淇*冷酷地掀掀嘴角,加大指间的力道。
华珞惊呼。“你想干什么?!放开她,你会杀了她的!”她扑过去,死命地扳动他的臂膀,试图从他手中救回兰兰。
“格格……”兰兰痛苦地喘息,颈部的痛楚快令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