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塞了一块桂花软糕人口:“呐,我家那丫头就跟时下的姑娘们一样,尽崇拜些长相好看的公子哥,幻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所以一有空,我就告诫她千万别看上这种用情不专的男人,自讨苦吃罢了!”
大家一听,纷纷掩嘴笑颤个不停:“你放心好了,如果是你家那骨瘦如柴的瘦妹,绝对不会引起贝勒爷的觊觎。”
友人颈部以上顿时涨成猪肝色。“你们说什么!?”
“哇哈哈……”大家爆突出来,睁眼说瞎话地摇手,“没有!没有!”
“还说没有?再笑我就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距离这群长舌男不远处的雅座上,雍怡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喝闷茶。
而他们的对话,理所当然一字不漏全进了他的耳里,使得他那纠结不开的眉头越蹙越紧,脸色更是难看得吓人。
歌玄的行事作风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人前他是出身世家大族的皇亲显贵,谦和有札,表面功夫做得完美无缺;但人后就不是这形象了,他可以谢绝所有名门日秀的追求,却与烟花女子依恋难分,处处留情。
再者,他于朝中的势力雄厚,谁不知道他有呼风唤雨的能力,笑意之下,又何尝不是藏着一颗尖酸冷酷的心?
这种人或许叱咤风云,但比较早死的,也通常就是这种人!
连贩夫走卒都知道歌玄是应该敬而远之的人,那么他呢?他该用什么方法确定水玲的幸福?
摊牌?抢亲?或者袭击歌玄,在狠狠打他一顿后,警告他离水玲远一点?
但是水玲的心意……
不!他不是已经决定退出了吗?他不是已经不愿意再去管她的任何事了吗?这个时候,他就应该……
刹那间,水玲天真活泼的笑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眼神一沉,顿了两秒——
“可恶!”
低咒一声,他霍地起身扬长而去。
☆☆☆
日晖斜斜照进拥书阁的门径,照亮了地面上考究的黑色大理石砖。
歌玄悦耳的男音徐徐扬起:“你要我收敛一切放荡不羁、目中无人的行为?唉,这该从何说起呢?”
他一脸否认的表情,雍怡索性先发制人:“休想否认,我认识你可不是一两天的事,你这只笑面虎的真实面相,我看得比谁都清楚!”
歌玄呵呵笑起,不敢当地说:“是吗?”
“正是!”雍怡眉心一皱,正经八百道,“我不是来跟你嘻笑怒骂的,水玲是我的亲表妹,她爱上你这伪君子,是她福薄、遇人不淑,但事情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我不好再说什么,惟一要求的就是你自我约束!”
歌玄一脸无辜地摇头摊手:“我向来奉公守法,兴利除弊,爱民如子。你说什么,我不懂。”
雍怡迎上前一把揪起他的前襟,严峻道:“你没听懂我的话是不是?我现在就命令你断绝和其他女人的不当来往!”
“瞧你说得忿忿不平,你对水玲的感情一览无遗。”
雍怡霍地一震:“我……”
“我答应你。”
“呃?!”
雍怡一时反应不及,一脸不可置信。
歌玄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拨开他的铁拳:“我答应你断绝与其他女子的往来,忠于水玲。”
“那么你愿意结束你争名夺利的生活……”
“唉,这究竟该从何说起?”
“已经警告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你真的要我动手是不是?”
雍怡立刻被激怒。
“你这名尚未受封的亲王子,居然对我这老贝勒拳头相向,天理何在?”歌玄无奈地苦笑,“罢!我答应你便是。”
雍怡悻悻然地甩开他的衣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希望你铭记今天答应的事,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
他是认真的。
笑意涌入歌玄的眼瞳,他忽而异常幽深地盯着雍怡,眼底藏着炽烈闪动的光芒,那种眼神虽然夹着他惯有的笑意,然而却没那么简单。
雍怡无法不感受到其中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不禁疑惑地回视他,暗问他干么这样看着他?
歌玄道:“我有没有说过你的怒容格外俊美、有男人味?”
“赫?!”
雍怡倏地震退一步,双眼愕然大瞪,慑得背脊一阵寒冽。
歌玄淡淡笑着移开目光,继续说:“关于你们用来抵赌债的仆役期,我有意在大喜之前宣大赦,放你们全部自由。”
“放我们自由?”
“沾些婚札的喜气。”他说着说着,那种妖惑的眼神又重新投注到他身上,雍怡登时寒意四起,“虽然舍不得你,不过来日方长,多的是机会让我们增进对彼此的认识。”
雍怡起了一阵冷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
歌玄干脆来个吓死人不偿命,在雍怡还没开口前便钳住他的下巴,忽而闭上双眸覆上自己的唇——
亲一下!
雍怡瞬间如遭五雷轰顶,血色尽失,浑身的鸡皮疙瘩霎时竖起,然后全部掉光光。
“你……滚开!”他猛然暴喝,推开歌玄,再三用力擦抹嘴唇,恶心死了!“你疯了吗?”
他可是惊骇得心脏快休矣,然而歌玄却一派冷静自若:“我只答应你与‘女子’断绝往来,可没答应你要和‘男人’撇清干系。”
雍怡闻言骤然色变:“你有断袖之癖?!”
歌玄笑而不语,在那一瞬间仅以清艳的眼尾扫视他一眼,遂翩然离去。
瞪视着他的背影,雍怡狠狠擦着嘴,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一个念头却在他心中萌芽——
他绝对无法忍受水玲嫁给这样一个龌龊下流的男人!
第十一章
时间过得很快,淳亲王府歌玄贝勒与水玲格格的大婚日子转眼间便已来临。
婚礼当天,几家欢乐几家愁,简亲王府原盼能于今年年尾办喜事,却因淳亲王府而希望落空,整府愁云惨雾,于是随随便便挑了件贺礼派人送去就算了。至于水玲的高堂,由于路途遥远,不克前来参加,但攀上豪门的意外,仍令他们乐不可支,现在就等水玲归宁了。
再谈到淳亲王府,虽然他们王府嫁娶之事常闹笑话,但淳亲王爷依然坚持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他有信心这次绝对能娶成功。
天一亮,一帮子下人手忙脚乱地张罗起婚礼事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喜乐宣扬,前来恭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比起吵嚷纷扰的大堂正厅,歌玄的院落就显得清幽许多,大红色的彩带、金锦象征性地悬吊在几处重要的门柱上。
丫环仆役们亦遵照歌玄的指示,将酒菜送人喜房后便全部退下,只留歌玄的贴身小侍服侍他更衣。
穿妥一身齐全讲究的婚冠、服、带饰,歌玄轻问:“宾客都到齐了吗?”
“差不多了。几个府的公子贝勒都到了,还不管新娘子进门了没,在外头直嚷着要闹洞房,所幸让福晋给劝阻了,否则你这身婚袍,恐怕没这么容易穿戴整齐。”
倘若真让那些人闯进院落,不将这里拆了才怪!
歌玄扶正锦缎披领,淡雅地问:“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吧?”
“是啊,迎娶新娘的良辰吉时就要到了,贝勒爷您也该去正厅了。”
“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小侍见他在戴玉戒,没多问便退下。
歌玄静默地戴妥饰物,才姗姗地踏出房间。正当他前往第一重院落,路经长廊一隅时,廊外的矮树丛突然响起一阵骚动,他顿时止住步伐,循声望去。
“谁?”
但矮树丛却立刻静下来。
歌玄思索了一会儿,遂眯起眼眸,谨慎地向它们靠近。
“上当了,我们在你背后——”
一阵狂妄的宣言赫然传来,从他背后的树丛里突然弹跃出八个蒙面汉子,歌玄心弦一震,蓦地回头,却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击,半空中的一大群“泼猴”已凌空降下,压他个措手不及。
“快!”
汉子们掏出预备好的绳索、布条,以及麻布袋,趁歌玄寡不敌众,牢牢被压制在地之际,迅速捆绑他的双手双脚,然后再以布条一鼓作气地塞进他口中,使他无从求救。
“麻布袋。”
一声令下,厚重的麻布袋立即由歌玄头顶罩下拉至脚踝封口!
七个人彼此有默契地互点一下头,抬起麻布袋,便急速地朝后门退去,另一个人垫后,左右环视以确定没被发现。
退!退!退!
他们终于退得无影无踪,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飒飒风声中……
☆☆☆
吉时已近,由淳亲王府外街头传来的鼓乐队和鞭炮声震耳欲聋,几里外都可听见。不久之后,张贴喜字的仪仗队引着大红花轿,便浩浩荡荡地穿过街道而来。
“新娘子到!”喜娘拉长音喊道。
大红喜轿四平八稳地在淳亲王府门前停下,而后便是一连串下轿的习俗规矩,头戴凤冠、大红喜帕掩面、身着金绣凤凰喜袍的新嫁娘,在喜娘的扶助下,缓缓踏出下轿。
此时,鞭炮声再起,新娘子在宾客的欢贺声中,由喜娘一路引进府内。
坐在大位上的淳亲王爷与淳福晋一直笑咪咪的,庆幸截至目前为止,婚礼仪式都进行得非常顺利。红轿子安妥地停在外面,而新嫁娘也没跑,现在就等最后的拜堂了。
“王爷,太好了!比起前几次来,这次顺利多了。”
“看来我们淳亲王府就要摆脱授人笑柄的命运了。”
“是啊!”淳福晋欣慰地点头。
“奇了,都什么时候了,人怎么还没出现?”
“上哪儿去了?吉时都快过了,没了主角,这堂还要不要拜?”
“真奇怪……”
“就是啊……就是啊……”
正当堂上二老双眸泛起安慰的泪光时,他们的耳边却传来一片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淳亲王爷及淳福晋的心顿时漏跳一拍,飞快将视线转向众人,要找出究竟又是哪里出了错?
“怎么会?!”
淳福晋突然间一张脸变得惨无血色,答案赤裸裸地就呈现在她面前——
没有新郎棺!
硕大的厅堂登时只见新娘顶着红盖头孤零零地站在他们面前,四周的亲朋好友早已骚动不休。
淳亲王爷一掌重重打在案上,震得桌上的茶杯嘎嘎作响:“小侍!你的主子呢?”
小侍莫宰羊地怔吓在那里:“小……小的,现在就去找!”话一完,立刻火烧屁股似的向内院冲。几分钟后,又冲了回来,“贝……贝勒爷不见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侍吓得快屁滚尿流:“小的,不……不知道!府里前前后后都找遍了,就是不见贝勒爷的人,他……他平空消失了!”
“鬼说连篇!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平空消失?再找!”
“是,是……”
小侍拱手领令就要往回跑,不料一阵沉稳的嗓音赫然阻止了他。
“用不着去了,你们暂时找不到他的。”
厅内的人一概抬眼望向来者。
“雍怡?”淳福晋轻皱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知道他人在哪里?”
雍怡道:“我不仅知道他人在哪里,而且我还是绑架他的主谋。”
“主谋?!”淳福晋大为震惊,“你为什么要绑架他?你们无冤无仇的,何况你们不是一直深交的好友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爷未待雍怡开口,已然火气冲天地咆哮:“这种日子你能跟我开玩笑吗?还不快去把人放了!”
“恕难从命。”
“你——”
“请王爷谅解,晚辈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将一辈子的幸福葬送在有断袖之癖的男人身上。”
他缓缓地说明缘由,但却令在场的人如遭晴天霹雳,错愕得下巴都快掉了。
淳亲王爷张大嘴瘫人椅背,心脏差点没当场停止:“你……你说什么?”
他突然崩溃的神态吓坏了淳福晋:“王爷,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呀?”
“那是我亲眼所见之事……”.
雍怡看似在回答淳亲王爷的问话,然而他的目光却自始至终一直望着喜气洋洋的新嫁娘。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都系着一缕情丝,欲将它传达出去。
“……水玲,我明白你对他的爱慕有多深,你们之间或许存在着我所看不见的特别缘分,因此才令你时时刻刻惦着他,我也因此而看破。但当我亲眼看见他和一名同性男子毫无羞耻地吻在一起时,一切退让的念头在那一瞬间全盘打消,我不能让你嫁给染有那种怪癖之人。”
此语一落,四周立即议论纷纷。
雍怡一瞬不瞬地盯着新娘子,最后终于坦承:“那当然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之一,但真正的理由是……是……”
他突然觉得羞赧,声音哽在喉咙里,吞吞吐吐的。
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钉在原地,震撼得完全动不了。
雍怡满脸通红,心一横,干脆以行动表示——
他倏地朝她拉开步伐,健臂一环,在新娘子浑身一颤,发出细微喘息声的瞬间,将她拥人浑厚有力的胸膛中。
“我喜欢你,都怪我太懦弱、太不直率,一直将这份感情藏在心底,现在才必须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向你表白……”
怀中的人儿呼吸声更为加重,胸口不住起伏。
雍怡再说:“讲什么由衷祝福你,其实全是昧着良心的狗屁谎言,我反对歌玄娶你为妻、反对你做他的女人,我爱你,除了我,谁都不能独占你。我阻止这场婚礼,就是为了娶你为妻!”
他听不见旁人的聒噪,径自温柔地收紧臂弯,再将新娘子搂紧一些。
“嗯?看来你最近吃得很好,胖了不少。”
怀中的人霎时震了一下。
雍怡不在乎地带过话题:“无须回答我,题外话罢了。我要说的是,对我而言,这道甜蜜的爱情关卡,我是逃不了了!”
人儿已经僵成一尊木头人,他将它归因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反应起。不过无妨,他只要一个答案——
“你愿意试着接受我吗?”
他随而站直身伸手去掀开她的喜帕,喜帕飘然落地……
雍怡多情的眼眸顺势看向她的容颜,乍然一看:“啊——”他吓得往后门退,差点失脚摔得四脚朝天。
不单是他,众人亦震退一大步,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目光的,竟然是一张平凡无奇、胖嘟嘟圆滚滚的红润肉饼脸!
“胖妹,怎么是你?我不行了,啊……”
“王爷!王爷!你怎么了?王爷!”
淳亲王爷两腿一伸,直接气昏过去了。
雍怡无暇顾及主位上混乱的情形,他紧张地逼近胖妹问道:“怎么会由你代嫁?水玲人呢?”
胖妹吓得直发抖,结结巴巴地说:“格格……格格她回扬州去了!”
“回扬州?怎么会这么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