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租用,又不是把你卖了。」
意思是——「只要有好价钱,你会把我卖了?」
「前提是要有好价钱。」
「我很好奇,你所谓的『好价钱』是多少?」他面色凝重。
「invaluable。」恶作剧得逞,一让她好心情地浅笑。「谁能给我比『无价』更有价值的东西,我就把你卖了,绝不迟疑。」
就在此时,一群人走向他俩,开口就是成串日文,显然是针对村上怜一而来。
不假思索地将情人丢进日本人墙,黎忘恩移师到摆满菜肴的长桌,琳琅满目的餐点十分吸引人。
相准盘中最後一份龙虾沙拉,她伸手去夹,另一支夹子也跟进,两支银制夹子在半空中擦出火花,撞出清脆一响。
「燕观鸿?」黎忘恩首先发声。
对方也认出她来,脸色不佳。「黎忘恩?」
冤家路窄,狭道相逢,这两个大学时代便常互别苗头的死对头,多年之後再度相逢,又是以冲突拉开序幕。
「你大学时就以抢我喜欢的事物为乐,没想到六年过去,还是死性不改。」黎忘恩没给他好脸色。
「这句话原封不动还你。」燕观鸿也没客气。「是我先出手的。」
「堂堂一个大男人跟女人抢东西吃,你要脸不要?」
「对谁都可以客气,唯独你,雅量用在你身上叫浪费。」
细眸轻挑。「就因为我当初拒绝你廉价又泛滥成灾的告白?」
「还选择了我的死对头宋谦当男友,让我成了笑话!不过老天有眼,你之後也没好过到哪儿去。」
「的确,托你跟他的福,我大学生涯的确不好过;所以……若玲现在是你的秘书?」
天外飞来一笔,话题急转,燕观鸿愣了下。
「既然如此,为什么今天的女伴不是她?」再瞄瞄一旁等待燕观鸿的女子,看似温婉秀气。「我以为你在追求她。」
他恍然一悟,「你们还有联络?」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交往跟婚姻不同,前者可以一对多,後者只能一对一。」他答得轻松自在。
「花心的情人和忠实的丈夫论调?你搞人格分裂吗?」眉尾扬了下,熟识她的人都知道,这代表黎忘恩正处於「生人勿近」的愤怒状态,没人敢在此时捋虎须、
显然,燕观鸿并非识时务者。「在没有踏进婚姻之前,本来就可以有选择的机会。」
「不知道你前世是不是也是这副痞子样。」记得回头要问问白杨。
「什么?」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哈,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这女人老爱说些莫各其妙的话。「你改行当起骗死人不偿命的算命师?教授要是知道,他老人家肯定会非常失望。」
「你对若玲没有意思,就别招惹她,你应该很清楚她对你——」
「暗恋!」他接续,「很浪漫的说法是不?但与我无关。她是我的学妹,按理说我这个学长也该照顾她。」
冰冷的眼凝望眼前看似成熟、却又不像真正长大的男人。「你是因为花心才这么滥情,还是因为没有心才这么肆无忌惮地伤人?我很好奇。」
燕观鸿不自在地将视线转向引爆战火的那盘龙虾沙拉,发现盘中早就空空如也。「鱼翁得利,你跟我也没什么可争了。很高兴见到你,忘恩。」
这种转移话题的手法真差劲!
「我并不高兴见到你。」她很老实,也不欣赏对方造作的客套。
对方脸色微沉,但还勉强有笑容。「那可真遗憾。」
此姝还是老样子,在让对方难堪之後,还能面无表情。
「我一点也不觉得。」
此话出口,果然让燕观鸿礼貌性的微笑凝结成冰,带著薄怒离去。
不久俊,村上怜一从同乡的话题中趁隙退离,找到了她。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看得出来?」她以为自己的表情一向单调。
「只有我看得出来。发生什么事?」
「你相不相信前世债、今生还?」
「相信。」他轻搂佳人入怀,「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没有什么是绝对存在或绝对不存在的,否则我们何以存在这人世?」
「我欣赏你的说词,哲学家。让我们在一旁看好戏吧。」
好戏?
「关於谁?」他好奇地问。
「很多人。」她靠著他,闭目养神。
「忘恩,我不欣赏你打哑谜的方式,愈来愈像预言。」
「也许我真有那么一点预言的能力也说不定。」
黎忘恩再瞄向仍与女伴谈笑的燕观鸿几眼。
看来聂骉的情路是有得熬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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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骉最近是不是在生气?
虽然吕若玲很怀疑他也会有生气的时候。认识他一年多,不曾见过他有所谓的「脾气」,总是温吞、总是呆然、总是害羞得像株含羞草。
这样的男人,要她相信他会生气,实在太难了。
但毕竟只是个平凡人,总会有发脾气的时候,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对象似乎是她,否则他近日不会刻意躲她。
该不会……是那天她情绪化的迁怒使然吧。
本来只是忍不住诉苦,但不知怎么搞的,说到後来心火愈旺,明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更非始作俑者,却故意把他的话听岔,存心找藉口对他发顿脾气。
换作是她被那样对待,绝对会气得全身发抖。
这么一想,走向维修组的脚步顿时变得沉重,最後停在门外,一方面是还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一方面是因为里头的气氛热络,而这股热络,全围绕著聂骉。
一直以为他不善与人交往,然而,今天呈现在她眼底的事实是——
即便聂骉不善说话、有些孤僻,还是有人欣赏他、围绕在他身边,哪怕他仍然自顾自埋首桌前,甚至应也不应对方一声。
在他身边的人,男女皆有,这让吕若玲的心沉了下。
这份沉重,竟有点骏涩,仿佛看见原本属於自己、万般珍惜的宝物彼人当面取走。
他在这儿适应得很好,根本不用她担心,一股气窜上心头,吕若玲突然觉得自己为他的担忧很多余。
为他担心这、操心那是种习惯,然而,当她发现其实这些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没有她在,他也能在公司过得很好——这让她情绪大坏。
在她惨遭流言困扰,只能孤军奋战的时候,他身边有新认识的朋友,有男、有女——号称营业部三美女之一的婉晴为什么靠他靠得那么近,像是要吻他似的!还有总务室的王姊,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岁数了还——
「天,我在想什么?」吕若玲晃晃脑袋、这真怪不是?为什么像灌了醋以内,满心酸味?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还是大学时代便开始暗恋的学长,那为什么——
「若玲?」在办公室东飘西荡、闷得发慌的白杨注意到门外的人,喊了一声。
「欸?」座位上的聂骉依稀听见白杨叫了若玲的名字,仿佛被什么点醒似的,他站起身,仗著身高优势看见门边的人。
推开人墙走向她。「你怎么会来?!」聂骉的声音又惊又喜又带紧张喘息。
盖住眼睛的刘海、遮去大半脸庞的笨拙眼镜,还有唇边一抹带羞的微笑……不知为何,让吕若玲觉得熟悉,也有点得意,
然而,除了聂骉以外的人,在发现她的到来後,有志一同地凝结出尴尬的沉默,还有几双眼带著鄙夷——这个发现随後带走她乍现的喜悦。
是因为流言吗?让她成了不受欢迎的人物?
「你忙你的,我先走了。」
「别!」拉住她,聂骉从来没有过这举动,但他却做了。
直觉告诉他,非这么做不可,她看起来……不对劲。
凝冷的心因为他扣住她而舒缓,萌生一种被人拉出泥沼的错觉。
和燕观鸿交往日久,深陷泥淖中的感受愈深,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她喜欢燕观鸿,甚至可以说爱他的不是吗?
那为何会有这般化不去的怪异感受,让她愈来愈快乐不起来?
「一起吃饭好吗?」她没忘记这几天他明显的躲避,也想要有个人陪她。
藏在眼镜後的眸子锁在她身上,聂骉像是看出什么,点了头。
第七章
他们走出公司没多久,在觅食的过程中出现一段小插曲。
「聂,把画轴交出来!」强盗也似的声音,带著连招呼都不打的熟稔和狂妄,除了鱼大爷步云之外还会有谁?
聂骉呆了一下。「你?」
「对,就是我,别跟我说你认不出我这个拜把的隔世好兄弟。把白杨给我。」
无言把画轴取出,无视画轴因为拒绝落一入「鱼」掌而颤动的反应,聂骉一向好说话。
「聂,你不能把画轴交给他!」虽然身在书轴之中,白杨还能发出声音抗议。
「我——」
「给我。」鱼步云大手没耐性地上下晃著。「拿来。」
「喔。」聂骉立刻乖乖奉上。
「啊啊!违反人权啊!」白杨抗议。透过电视,她学了不少现代的词汇。「这样违反我居住迁徒的自由啊!」
「你都死透了,还有什么狗屁人权?又哪来居住迁徒的自由?笨小鬼!」鱼步云斥吼。
颤动的画轴平静下来,似是无言以对。
「你的白杨做什么?」吕若玲好奇地发问。
「你以为我想来啊!」大热天的,该死的太阳,没事这么烈做啥?「冷气机坏了,冰山老板派我出公差,要我把白杨带回去,」
「冷气机跟白杨有什么关系?」她更不懂了,
「借她的阴气当冷气用用。聂,你最好赶快把冷气机修好,你加道一热起来,我就没什么耐性。」
「就算是冬天,你也不见得有耐性啊……」白杨的声音又悠悠传出。
鱼眼瞪向画轴。「小鬼,不想我烧了你就闭嘴!」
「我……闭嘴……」「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等我这里的工作结束後就修。」聂骉老实的个性,注定要被鱼步云吃定。「那台机型已经找不到零件了,我会想办法换个新的。」
「我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只要够冷就行了,这几天热得跟住在烤炉里没两样——」视线突然移向一旁的吕若玲,像是现在才发现她的存在,「啊,你也在这儿?」
「你刚才还跟我说了几句话。」吕若玲顿感哭笑不得,忘恩到底是从哪儿找来这些活宝的?
「你们两个勾搭上了?」他问得毫不婉转。
勾搭?吕若玲听得直皱眉。
聂骉则老实下客气地睑红,急忙澄清,「你不要乱说话!」
「八字还没一撇?」呴,真不是普通的慢。「聂,这年头不时兴白痴愚蠢男了。如果自信及霸道可以分享,我一定分给你一半,也好过你现在这样弃『明』投『暗』,老在原地踏步。」
「闭、闭嘴。」害他直想找洞把自己给埋了。「快回去!」
「我是为你好才说。」瞧他多有义气,这么好的兄弟上哪儿找去?「姓吕的,找家这只不错,个性温驯,说笨也还不至於,你哪天心血来潮,随时可以提货带走,但货物既出,恕不退还,你要先考虑清楚。」
「鱼步云!」聂骉当真恼了。
「哇哇,头一次听你大吼大叫。行,冲著这一点,老哥我闪先,别送。」鱼步云潇潇洒洒哼歌离去,完全不管自己刚刚掀起了何等大风大浪。
正当吕若玲想开口打破突然变得诡异的氛围时,聂骉难得地抢先一步。
「我饿、饿了。」主动抓起她的手,他知道自己紧张得掌心直冒汗,但……管不了这么多了。「往、住这儿走。」
担心她不悦自己的唐突,聂骉回头探看,幸好,她的表情只是莫各其妙,没有任何不愉快。
然而,回眸的视线不意扫进另一头的景象——
只行一面之缘的燕观鸿,正俯首亲吻搂在怀中的陌生女子。
这画面——
再怎么迟钝如他,也知道不该让若玲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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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算这个月的收入支出,黎忘恩轻扯唇角以示「凤」心大喜。
幸亏有白杨在,把整栋公寓搞得阴邪森冷,省了一笔冷气的开销。
加上这个月零工件数暴增,行程排到下个月底,换言之,这段期间陆陆续续都会有收入进帐。
不过,心喜之余,这个在眼前晃来晃去的男人,著实有些碍眼。
「聂,再这样走来走去半天吭不出一个字,我会让你有机会拼拼大腿骨。」
言下之意就是——她会拆了他两条腿!
聂骉终於停止来回踱步,但绝非他迟钝的脑袋理解了黎忘恩的威胁,纯粹只因为他老兄走累了。
而且,有一事已闷扰他数天之久,他需要有人提供些意见。
「黎……」
她等著,却好半天不见下文,索性大发慈悲主动提供话头——
「若玲从大学时代就很崇拜燕观鸿,虽然我始终不明白他有什么地方值得人敬佩的,除了外貌能看、成绩列於前三名,又是篮球校队争相抢夺的人选之外,根本找不到任何优点。」
尤是这样就够让聂骉脸上挂满自惭的斜线,蹲在角落搞自闭了。「他……很优秀。」难怪若玲会欣赏他、喜欢他。
「若玲个性精明,有些地方却很迷糊。她看得见燕观鸿好的一面,却看不见他身边女孩频换的花心——我的话到此为止。」
「……黎。」迟疑许久,聂骉终於又开口。
「嗯?」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用你的脑袋想想,你刚刚根本没发问。」哪来的「再」字可言?
呃?好、好像是喔。聂骉双颊再次窘红,「你觉得我可以、可以——」
「除了借钱之外,什么都可以。」
「不、不是要跟你借钱!我是说……我可以、可以喜、喜——」
「吸菸?」黎忘恩从口袋掏出菸盒给他。「我难得大方。」
「我、我不会……」他不是要说这个啦!「我……」
这笨蛋!逗足了瘾,黎忘恩转回正题,「我说不可以,你就真的不会喜欢她、爱上她?」
赧红的脸左右掹摇,老半天就是说不出「不会」两个字。
「别露出迷路小鬼的神情。聂,你好歹是三十岁的男人,要做什么、想做什么还不能自己决定吗?」
「但我配不——」
她一双柳眉向中央靠拢。「聂,我最看不起什么都还没做之前就先说办不到的人。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今天会想问我这些事,定是看见燕观鸿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是吗?」
数夜无眠而显得呆滞的眼,绽出不敢置信的眸色。「你、你知道?」
「依燕观鸿的个性,不难推敲出这点,他左拥右抱惯了,从大学时代就如此。有句话说『狗改不了吃屎』,他就是这种人。」
「……」
「眼睁睁看若玲被燕观鸿伤透心世无所谓:静坐旁观她像个笑话被虚假的感情蒙在鼓里,也不会觉得心疼,原来你对若玲的感情只到这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