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思突然转到了他在威尼斯遇到的那个女孩。为什么她如此捉摸不定?没有人查到南安安这个人,他知道她一定是使用假名。她一遍又一遍地浮现他心头,且经常是在最不适合的时刻。她神秘的身分只愈令他着迷。她就像鸦片,一旦尝过了便深入血中,令他渴望、需要更多。
他诅咒自己的愚蠢,坚定地抿起下颚。他不需要任何人。这世上还有的是其他拥有绿眼及长腿的女孩,不管怎么说,他也已经和伊芙达成了协议,他会实际一些,遵照原先的计划。毕竟他已年过三十,早过了浪漫幻想的年轻了,如果他对威尔斯王子所料的不错,他应该可以很快得到伊芙要求的头衔。
沙维奇读完威尔斯王子的来函,讥诮地笑了。每个人都有他的价钱,特别是王族。他很遗憾他不能召唤乔治到半月街,而是必须亲自到凯顿宫去见他。这意味着他必须送个字条给柯子爵夫人,延迟他们的约会;他到议会也会迟到。
他自上锁的抽屉中取出那副蓝宝石及钻石项练,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凯顿宫不远,他步行走过去。维奇锐利的蓝眸立刻看出了王子的焦虑。
“我亲爱的维奇,我希望你带了珠宝来。”
“我是带了,殿下。”维奇道,碰碰胸部的口袋,但没有拿出珠宝。
“要找出个空缺的爵位,并得到贵族的赞同并不容易。但显然你在国会中有可观的影响力,再加上有我做担保,我有理由相信你很快就会被获颁爵位。”王子顿了一下,给维奇时间送上珠宝,但维奇并没有。
王子殿下拉了拉领口的领巾,似乎想透一口气。他清了清喉咙,走到桌上一个大地球仪旁边。“事实上,那是个爱尔兰的爵位,我亲爱的。”
发现维奇没有抗议反对,王子的表情一亮。“你可以做选择。瓦特福郡的布莱克瓦子爵,或是——嗯,我瞧瞧,另一个是柯克海岸的金赛尔子爵。”
沙维奇的目光追随着王子的手指在爱尔兰上面移动。“谢谢你的帮忙,殿下。”他拿出黑色天鹅绒袋子,像魔术师由帽子中变出兔子般地展示那耀眼的项练。
乔治的脸上漾开大大的笑容,他忍不住将那串火和冰握在手中。“它们真是璀璨夺目,这一来那位女士将会知道我有多么珍视她。”
“恕我僭越,提出这个建议,殿下,我认为一顶由珍贵宝石镶成的头冠,会让一位女士感觉像王妃,所有人也会视她如王妃般地敬重她。”
乔治的脸庞一亮。“你有这种珠宝?”
维奇浅浅地笑。“是的,殿下。”
乔治闭上眼睛,不敢去想沙维奇这次又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但他知道他会不计代价得到它。内心里他知道玛丽绝无法得到王冠,但他可以奉献给她一顶私人的王冠。沙维奇开口了,打断了他的沉思。
“虽然我忙碌得几乎无法抽身,我会尽快拜访这两处产业,并让殿下知道我的选择。”
“很好,这两处都是古老的城堡,维护它们需要很深的口袋。”乔治警告道。
维奇鞠躬退开。他有的正是很深的口袋!
安妮一起床,昨夜的惊悸经验立刻又回到脑海中,她的精神立刻沮丧了起来,心情沉重。她再也无法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了,她必须找人想办法,但她又不想吓着她的外婆。
安妮决定和柏克谈,由于罗丝很少在十点前下床,早餐后,她便告诉柏克她需要和他谈谈。
柏克早为安妮担心了有一阵子,也一直希望她能和他谈谈。在侧厅中,她告诉柏克昨夜的车下惊魂记。
“老天!昨晚你回家时已受了伤,我却没有为你做些什么。”柏克惊叹道。
安妮摇摇头。“我只是受了惊吓,及有一些瘀伤,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真是吓坏了,柏克,我并不怕面对蓝伯纳,我会无畏地在决斗场上和他面对面。但现在他是偷偷摸摸地追踪我,我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下手,突然间我变得全然地脆弱及害怕。”
柏克的唇角严厉地抿成了一线,他愤怒地握拳。“那个肮脏的懦夫,他的心灵根本是扭曲、邪恶的,小姐,我们必须通知你的监护人。从现在起,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你,而且带着武器!”柏克一直觉得拯救蓝庄的担子落在一名柔弱女孩的肩上是太重了些,一开始由安妮假扮安利似乎是个好主意,但他实在不该同意的。他早该知道蓝伯纳会锲而不舍地想办法来害死蓝庄的继承人的。
安妮的肩膀垮了下来。“想到要告诉沙维奇,并承受他的轻蔑,就令我痛恨不已。但我想我没有选择,我没有其他人可以求助。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半月街吗?”
柏克提议他们不要一起走,而是他跟在安妮后面,这样一来他可以观察是否有人盯着安妮,并保证她安全。
他们安然无事地到达半月街,安妮先上楼等柏克,正好维奇也要下楼外出。
“安利,我正要找你。我去国会迟了,不过再迟个几分钟也没什么差别。我希望你能帮我个大忙——到爱尔兰去。”
“爱尔兰?”安妮立刻想到这正是可以摆脱蓝伯纳的方法。
“是的,信不信由你,我就快加入空洞无实的贵族阶层了,”他嘲弄地道。“尽管只是个爱尔兰贵族。殿下接受我的贿赂,允许我自己选择城堡。但现在我忙得无法抽身,而且又对古堡一无所知,不过我想你……”
听见这个好消息,安妮的精神飞扬了起来。“的确,我的少年时代专门不务正业,研究一些古老的建筑。”
“现在你可以把你的本领派上用场了,我希望你去拜访瓦特福郡的布莱克瓦,看看那地方怎样,也许下个星期我能抽空去看看柯克海边的另一处产业。之后我会到布莱克瓦加入你,我们再一起回伦敦。”
柏克这时候正好也进来了。“早安,柏克,也许你可以陪安利去爱尔兰。上楼吧,我叫雷恩告诉你们如何去那里,并带一笔资金去。最好的路线是由布里斯托搭船过去。”
柏克可以看出安妮还没告诉沙先生昨夜的事,显然她相信这趟爱尔兰之旅可以救她。柏克知道这只是暂时延迟最后那不可避免的告白。但他知道自己的身分,他不能揭穿主人的秘密。做决定的人必须是安妮。
考南街的路上,安妮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柏克,我要感谢你没有强迫我坦白。离开英国,我觉得安全多了。你不介意和我一去起去吧?”
“我陪着你去才合礼,而且我也很想再造访我的家乡。”
安妮紧张地回头看向身后。“我们必须非常地确定我的堂兄没有跟踪我们,如果他跟来了,爱尔兰会比伦敦还危险。”
他们回到家时,罗丝已在餐室用早餐。“你们是早起出门回来了,还是刚回家?”
“当然不,我被召唤到半月街,而且我乖乖地要求柏克陪我去。”这只是个小谎言。“沙先生就将成为一名爱尔兰贵族,他要我帮他去看看瓦特福郡的一座城堡。他看过我在伊甸庄帮的忙,颇信任我的意见。当然,柏克会和我一起旅行。”她赶在罗丝反对之前附加道。
南夫人及柏克交换了意味深长的一眼。“安妮,我不想让你难过,因此我没有说。但昨天我看见蓝伯纳在街角,我要你绝对确定他没有跟踪你们。”
安妮对这趟爱尔兰之旅的喜悦突然消失了,心中的忧虑又浮了上来。
“我有个提议,”柏克道。“你何不穿回你原来的衣服,以女士的身分旅行?”
“真是好主意!”罗丝同意道。“我会跟你们到驿车站,送你们离开。你们先买到巴斯的车票,到巴斯后再买剩余路程的票,看到你的人会认为你是安妮,和其他女士一样刚由温泉区回来。”
安妮想了一下,觉得他们说得颇有理。她打开衣箱,打包自己的衣服,并找到她在威尼斯穿过的那件金色上衣,她的手碰触它,那些亲昵的回忆浮了上来,她很快地用安利的衣服遮盖,不想要罗丝看到。她收拾些过夜用的衣服。
安妮选了件缀天鹅绒边的浅绿色礼服在旅途上穿。她放下头发,梳成长卷垂在肩上,戴上一顶缀羽毛的帽子,再次穿上撑箍及衬裙的感觉好奇怪,而且拘束。穿裤子她可以骑马及随意行动,穿裙子就得注意举止。
罗丝另外为她准备了两件礼服,安妮坚持这样已够多了。一等他们踏上爱尔兰的土地,她就要再穿回男人的衣服。
布里斯托离伦敦有一百二十哩,他们必须在驿站过夜。安妮很庆幸有柏克做伴,他的爱尔兰机智纾解了不少长途旅途上的寂寞。她觉得自己的衣服非常地不舒服,她宁可坐在马车驾驶旁边,但她必须承认做女性打扮,异性总是彬彬有礼地对待她。
马车在驿站停下来,安妮了解她再也不能大摇大摆地走进酒吧,喝啤酒、抽菸,这令她更加察觉到她所处的是个男性为主的世界。
离伦敦愈远,她对蓝伯纳的恐惧及忧虑也逐渐消失了。到达巴斯时,她已把她的堂兄完全丢出脑外,并发誓在回到伦敦前再也不想他。他黑色的阴影已经笼罩了她太多天,她决定要好好享受这段空闲。
布里斯托是个繁荣的海港,英国海军的船舰、西班牙战舰、印度商船及渔船全挤在一起,到处都是水手。
安妮在码头换上安利的衣服,以男人的身分和柏克订两张到丹葛凡港的船票,这个港口就在瓦特福郡海岸。过海时船颠簸得厉害,柏克一路都在晕船,安妮一路照顾他,也算是回报这位老管家过去对她的照顾。
丹葛凡港事实上只是当地的一个小渔港,他们在那儿租了辆小马车。安妮向柏克保证她会驾马车时,他显得颇忧虑,而当安妮告诉他她赢的那场比赛时,柏克直摇头。
布莱克瓦位在离海边约十二哩处一个翠绿的小山丘,安妮驾车穿行于蜿蜒的山径中,听着周围鸟儿欢鸣,看着春花盛开,远远地,他们已可见城堡的城垛高出于树梢后。接近后,他们看见城堡矗立于俯瞰河边的一处悬崖上。
安妮驾着马车穿过一道拱门,经过爬满藤蔓的城墙,穿过中古时代的城门,进入院子里。看顾城堡的人缓慢、好奇地聚了过来。小厮、园丁、管家全都有着友善的脸孔,他们前来看是谁拜访他们古老的城堡。
安妮将缰绳交给管马厩的人。“午安,我是蓝爵士,我来为新的布莱克瓦子爵视察城堡。”这些话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内心里,她毫无疑问地知道她会选择这座城堡。
她的话对那些照顾城堡的人有了神奇的效果,管家鞠躬行礼,其他人摘帽致意。
“这位是白柏克先生,我多年的门房。”听见门房的爱尔兰名字,他们全微笑地松了口气。
入口的门廊全是用上好的木料做成,柏克扛行李箱,安妮及门房各提个行李袋,在管家的带领下,他们进入前厅,而后是大宴客厅。宴客厅的大壁炉上用古爱尔兰文字刻着几个字:“宾至如归”。所有的家具都是中古时代的橡木。
“你要去看你的卧室了吗?”管家金太太问道。“东翼这边有七个卧室,当然还有塔楼的房间。”
“哦,我要住塔楼的房间。”安妮很快地道。
金太太带路走过两层回旋梯,最后又是一道长长的走廊。柏克扛着大行李箱,费力地跟上。安妮同情地微笑。
他们到达后,金太太对柏克翻翻眼,似乎说道:“典型的贵族作风,挑了最远、最不便利的房间,一点也没有考虑到那些必须提行李的可怜人。”
“你想要什么时候用餐,爵爷。”
“看厨子什么时候方便,金太太。”安妮道。
“嗯,既然我是厨子,如果爵爷喜欢,您可以六点用餐。”
“那就六点吧,谢谢你。”
金太太一离开,安妮就跑向窗户。“这里的景色美得教人屏息,我可以一直看到山谷,及越过河那边青翠的草地。由这儿望过去,河水几乎是墨绿色的。瞧,柏克,再过去是山。”
“那应该是纳麦顿山。”
安妮由窗边转回头,柏克感觉她真是容光焕发。“布莱克瓦真是完美。”她虔诚地道。
接下来数天,安妮探索了城堡及花园的每一个角落。城堡里有晨室与起居室、撞球间,甚至还有间小图书馆及小教堂,尽管后两者都亟需整修。堡外有两座花园,还有个果园种了梨树、苹果树及无花果。安妮喜欢由一道秘密阶梯下到其中一座有着玫瑰及藤蔓花径的花园散步。
安妮还在晨室外一座小中庭花园里发现了一项宝藏:吊床。它挂在两棵浓密的大树间,丝缕阳光由树叶间洒了下来,将小中庭照得暖若仲夏。
某天午餐后,她拿了数份在图书馆里找到的,关于城堡的历史文件,躺在吊床上阅读。布莱克瓦的历史是如此地迷人,她开始作白日梦,并在吊床的轻摇下,进入了梦乡。
沙维奇在周末时航向金赛尔。这个星期他已跑了两趟法国,他似乎一直待在船上。抵达金赛尔时,他对那儿的城堡及广大的领地印象深刻。金赛尔海岸有着狂野、粗犷的气势,他伫立在堡顶,眺望着海岬,任春天的和风吹拂他的头发。那种感觉非常地愉快,然而他也知道冬天时海边会是一片灰暗,波涛汹涌。离开金赛尔时,他相信他可以接受这个地方。
他念了念“金赛尔子爵”这个头衔,听起来满响亮的。他买了匹马,决定骑到邻郡的布莱克瓦,它距此约五十哩。
进入内陆后,维奇注意到这儿的气候比海边温和。春天已经到来,处处野花盛开,早开的野玫瑰爬满了每一处石墙。
维奇取径和安妮同样的山路到达布莱克瓦。他看见城堡矗立于河岸的悬崖上,他经过了拱门,通过中古城门,进入中庭。
管马厩的人立刻过来为他牵马,来人权威的气度一看就知道是新子爵本人。维奇走进宴客厅,感觉就像回到了家。金太太匆忙过来行礼,维奇立刻扶起她,并告诉她他想要自己到处看看。他喜欢他所看见的,金赛尔自他的记忆中褪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