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妈揣测出邱咏亲话中的意思,容色惧变。在这山庄,还未有人可以不遵照他的原则做事。
于众人眼中,秦少爷就像个作风强势的王者,一句话吩咐下来,听的人吭都不能吭一声。
“咏亲,少爷不会喜欢别人这样做。”吴妈惴栗不安说道。
邱咏亲给予安心的笑容,“吴阿姨,我知道该怎么做,如果秦少爷真不喜欢,我不会惹他生气,我会感谢他赔的这些钱……别跟我妈说我去哪了。”
说罢,邱咏亲便转身走出偏厅,下了楼,对刚做完差事回来的员工打招呼,依着之前走来的路线,寻找当初见着的大宅。
夜幕低垂,别说空气冰冷教她打哆嗦,连道路都黑魍魍的,纵使两侧设有暖色系的路灯,依旧让人觉得不安。
一路上,邱咏亲脑中盘旋着的,是那位秦少爷。由吴妈的神情及语气中看来,这个人像是个独裁者,没有商量、解释的余地,甚至不好亲近。
想着那张冷漠俊额,不明白他为何直接把人隔离在他的高傲世界之外。
想着那种残酷言辞,不了解他为何无情地将她归类于贪婪虚荣之人。
愈是想,平静的心便愈是难受,未了,脑海里竟全是他的模样。
她承认,自己确实对那过于出色的不凡五官无法转移视线,可真正教她在意的却是他的态度,那种嫌恶她的态度……
蓦地,她愣了愣,没有前进。
在意?为什么她要在意这些?
她震惊不已,茫然的同时感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天……她到底在想什么?
紊乱的思绪顿时停摆,面前熟悉的景物强悍地冻住她的视线……是这里了。
但为什么,她的双脚动弹不得?她在害怕什么?那位秦少爷?
自己没跟他正式交谈过,可一回想刘老对他的恭敬、吴妈提及他时脸色的凝重,就不禁臆测当自己面对他时,需要多大的勇气?
“让开、让开!”
邱咏亲一听后头急切的声音,本能地退到一旁。
经过的是位妇人,手捧着托盘,托盘上搁着直冒热烟的精美茶壶,匆匆忙忙地走过,可不一会儿,那位妇人兜了回来。
“我没见过你。”妇人困惑询问。
邱咏亲正想开口,那妇人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两眼瞪大,以责备的口气说道:“你是今天新来的对吧,刘老不是派你送普洱给少爷,你跑哪去了?弄得我肚子疼还得替你做差事!”
“不是,我是——”
“制服呢?这里不熟悉就别到处乱走。哪,拿着,自己的差事自己做!我肚子又疼了。”妇人硬是将手上的东西塞给她。
妇人没给邱咏亲解释的机会,就快速离去,留她一人呆呆地对着托盘发愣。
这是怎么回事?拿回去还给那位妇人吧。
可一抬眼,已然不见刚才那位妇人的人影。
邱咏亲无奈长叹,心想:她不也要进去?就当是顺道替人做点事吧。
思及此,邱咏亲不再停留原地,双脚似是有了股动力,开始朝大宅前进。
大门是大开的,大概是方便做事的员工出入,待邱咏亲跨入豪宅大厅时,所有的豪华摆饰,令她不禁驻足而视。
偌大的客厅,舒适宽敞的欧式沙发,一尘不染的精美地毯,代表着身份的艺术雕刻品……每走一步,都是惊叹!这俨然是另一个世界,对于平凡的自己来说,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梦。
如今她踏入这片土地,除了震撼、不可思议,还隐约有种被强烈排斥的感觉……
“你是哪位?”一位身着白净员工制服的女子朝她走来,没一会儿,径自接了话:“喔,刘老说的新人,上楼吧,别让少爷等。”
邱咏亲看着女子自顾自的做着清洁工作,知道对方忙,但还是不得不问一句:“请问……是楼上哪间?”
“你果真是新来的,这屋子全是少爷的,只有两间房,一间是少爷的卧房,另一间是书房和少爷休闲的地方。”
“谢谢。”邱咏亲以为自己听错,楼下占地相当宽大,若上面真如那位女员工说的只有两间房,那卧房未免也太过宽敞……
她又在想什么?他的住所如何与她无关吧,现在她该想的,绝对是怎么婉转解释才不会让人气恼。
走上铺着精美地毯的楼梯,一楼的细小杂声逐渐消失,愈来愈明显的,是二楼静谧到森冷的气息。
以前她讨厌吵闹,但此刻反倒认为吵闹的地方好过这种地方千万倍。
被微弱的键盘敲打声牵引,很快的,她走到尽头,也就是适才那女性员工说的地点。
走到门口,她礼貌地敲了几下门,所施的力道让门缓缓打开。
门根本没关。这情形似乎在暗示主人相当有自信,不会有人打扰他的工作。
那种感觉,对邱咏亲而言,有难以形容的霸气,进而加深她心里的畏惧。
走前一步,见不到一般书房会有的摆设,倒先瞧见好几台昂贵的运动器材。
这时,邱咏亲忍不住去想,白天那颀长强健如衣架子的完美身躯……撇开那些慑人的气势不谈,他真的很迷人……
邱咏亲惊叹一声,她又在想什么?
就在邱咏亲觉得自己愈来愈莫名其妙之际,右方的门内传来男人低沉、具有磁性的说话声——
“可笑,这不在我当初收购的计划中,你告诉他,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要不就等着清算宣告破产!”
邱咏亲双眉姚起,确定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的声音跟这完全相符后,一颗心没来由地狂跳,捧着托盘的手莫名颤了一下。
这种人真的是天生的强音,还未靠近就已清楚感受那股高傲的冷酷气流。
迟疑了一会,她鼓起最大的勇气开口:“不好意思,茶送来了。”
“进来!”男人没好气地吼。
邱咏亲双肩不禁颤抖。好凶……
迈开步伐,她始终低着头,颤巍巍地走向里头长型的办公桌。
邱访亲等不到回应,一动也不敢动,目光不时偷瞄他冷峻的五官——他冰冷的神色酷似刀刃一般,多看一眼,都是凌厉可怕。
可奇怪的是,明明心里对这人有些许恐惧,但一盯上他出色的脸庞,她就无法移开视线,愈瞧愈出神……
男人挂上电话,没抬过头看自己,又忙碌地拨着电话,另一只手则在文件上迅速地签下“秦丹”两个潦草却又极具个性的大字。
秦丹……她想,这就是他的名字吧。
这名字有着特殊的傲气,跟他本人一模一样。
“宋秘书,将日本分公司那份资料整理好,明天我开会之前就要见到……你等等。”一直专注桌上文件的黑眸,稍稍瞥向仁在办公桌前的身形,“待会拨给你。”
“不觉得你打扰到……”挂上电话,秦丹不悦地板起俊容,刚抬头,跟着语顿,脸上浮现一丝错愕。
脑子在极短的时间,扫去所有公事,惟一存留下来的,是白天那个被车子溅了一身脏水的白衣女子。
邱咏亲对上那双冰冷的黑眸,心跳停了一拍,“我……”
深邃莫测的星眸微微眯起,冷厉的神情暗示白天的情景他清晰不过。
“你是新佣人?”秦丹端详她普通装束的打扮。
邱咏亲抿一抿双唇,无法直视他。那双眸子太过锐利,令她慌张不安,“不是……我是帮人送茶给你。”
“谁让你进来的?”他放下笔,阖上文件,俊脸上平淡,谁也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为何,可那个视线,却从一发现邱咏亲就不再移开。
“是这里的员工误以为我是新来的,所以就将茶交给我送,我还来不及解释——”
“谁让你进来的?”
邱咏亲一呆,感觉到他的语气强烈拒绝她给的解释。
“别愚蠢的要我解释我的问题。”
邱咏亲被这冷傲的语气抨击的胸口难受。
搁下托盘,她正色道:“我已经向你解释了不是吗?”
“我是听到了,但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应该进来。”秦丹端详她,剑眉缓缓扬起,眼神掺杂着罕见的讶异——一种第一次受顶撞的愣然。
“我也不想打扰到你做事,但我有东西要还给你。”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材更加突显其气势,冷瞪着邱咏亲,相当不满意她没有立刻听他的命令离开。
邱咏亲退后一步,清楚感到他的不悦。
他在生什么气?她并未莽撞地打扰他啊。
如果他真的很忌讳外人进入他的书房,那她把钱还给他一定立刻走人。
邱咏亲想了想,动作僵硬地由口袋取出分毫未动的钞票。
“我只是来还你这些钱,顺便跟你说声谢谢。”
他看着邱咏亲手中的钞票,没有伸手取走,俊脸上浮现疑惑。
“什么意思?”
第三章
“唉?”
“你拿这个是什么意思!”
“裤子脏了洗一洗就行了,这些钱,我真的不能收,谢谢你的好意。”
“好意?”他冷睨她一眼,“别为这种小事来烦我。”
邱咏亲一再地承受那高傲的语气,和善的脸色也忍不住僵硬,“既然是小事,那就真的不需要用金钱来补偿。”
“不是补偿,这是我做事的原则,也是打发麻烦的最佳方法。”
邱咏亲听了又是莫名的难受。麻烦?他指的是自己吗?对他而言,她像个麻烦?
“秦先生,能不能让我解释一下,我……”
“如果你认为钱不够多,我会让刘老再给你。”
包里着羞辱的残酷字句,如刀剑凶狠地刺进她的心口,以前再难看的脸色她都能承受、再不堪的措辞她都能当作没那一回事,但莫名的……她就是无法不去在意他的态度。
“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看人?我真的只是拿钱来还你,没有其他意思。”
俊脸一沉,凛冽的目光让偌大的空间充满阴冷,强悍压过邱咏亲难得出现的气愤,看得她呼吸紧张急促、心脏不安狂跳。
“你现在为了这件事跑来找我,不就是麻烦?你打扰我工作,这是事实。钱要不要随你,扔了、给人都自便,我的意思如果明白的话就立刻出去!别打扰我办事。”
邱咏亲咬着下唇,锁定他冷漠的俊容,倏地抓起他的大手,把手中的钞票塞向他的掌心,大声道:“那好,我把钱交给你,要扔了、给人也都请你自便!”
走了几步,邱咏亲忍不住地再对他补上一句:“不知道你这种性格有多少人能忍受,可我绝对清楚,不好好纠正你的脾气,你永远得不到任何人的笑容!”
语毕,她不再多看那张冷傲的脸孔一眼,旋身就走出书房。
邱咏亲从没生过这样大的气,或许是因为她遇上一个完全不接受他人发言的傲慢尊者,一个令她难得激动无奈的男人,惟一教她忘了思忖做事后果的男人……
娇小的她自顾自在长廊上走着,全然没注意到背后高大的男人伫立在书房门口,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她,英俊的脸上看似森冷,深邃的眼眸又像有那么一丝惊愕,厚实的大手紧紧握着被她手汗濡湿的钞票,冷静的思绪清楚浮现她那刻意在他面前佯装坚强的模样。
紧跟着,黑眸不再莫测,以从未有过的专注锁定渐行渐远的倩影。
走到一楼,邱咏亲身子突然僵硬不动。
慢半拍的事实悍然挤进她紊乱的脑子中——
一个他是这山庄主人的事实!
***
几近中午时候,员工住所专属的厨房比平时热闹些,事实上,是忙碌慌乱的情形。
三嫂身子差了,需要调养,换吴妈下厨,却惹得大伙愁眉苦脸。吴妈做的菜,没人想再吃第二回。
“咏亲,到柜子里拿红色盘子给我。”吴妈一边炒着青菜,一边对帮忙挑菜的邱咏亲道。
邱咏亲放下手边的工作,目光不经意瞄向客厅几位等着用餐的男性员工崩着脸,眉头纳闷地一皱。
未几,找到吴妈要的盘子,递给她,顺道问了:“吴阿姨,大家似乎精神不太好,今天工作很多吗?”
“还不都一样。”吴妈关掉炉火,将最后一道菜起锅。“现在先送粥上去给你妈吃。”
“已经送了,等会儿我会上去盯着她吃药。”邱咏亲做事一向细心。跟一般同年纪的女性比较,邱咏亲显得成熟多了。
“桂琴有你这孩子,真是没话说。对了……”吴妈端着盘子走到一半,突然回头,正色问道:“忘了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昨晚去找少爷,有没有惹少爷不高兴?”
不高兴……他有吗?想想脸色平板淡漠的他,其看不出他的情绪,或许之于他,自己还没那资格让他动怒。
反倒是自己,一整夜都睡不好,是气吗?努力找寻,似乎是不被尊重的酸楚居多。
庆幸这栋楼还有客房,否则翻来覆去的她,肯定教身体虚弱的母亲得不到安眠。
她有些担心,当时冷漠的俊颜底下,可有对她反驳感到厌恶,倘若真有,会不会让母亲遭受责备?
要是没有……只觉可笑,亏她还这么努力想向他解释,自己的为人并非他以为的虚荣,到头来人家却一点也不在乎……
邱咏亲突然发了愣,心头不觉一震。
“咏亲?我在问你话。”
“啊?”乍然回神,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了?恍恍惚惚的。”
“没有……”邱咏亲按着胸口,心跳好快,昨晚好像也是,她是怎么了?一想起他,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
“你昨天把钱还给少爷,少爷收了吗?”
邱咏亲顿了顿,低下头,“嗯……他收了。”
她说的好心虚,真的好心虚,此刻的她,心好乱。
吴妈摆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抓抓头,没再追问,端着最后一盘菜走出厨房到大厅去。
邱咏亲定着双脚,拧着眉心作叹。望着吴妈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挣扎。
她是不该逃避吴妈的问题,但想起吴妈当初提及秦少爷时的凝重表情,就知他是众人敬畏的对象,无人敢不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偏偏自己……
她不该冲动的,即便他说话冷漠无情,为了母亲在这里的生活,她也该忍受,可是……那些话,真的好伤人!
紧拧的眉头缓缓打开,邱咏亲提振精神,深吸气。
这样暗自担忧也不是办法,她决定再见他一次,结果是好是坏,都该由自己承担,毕竟,在这个山庄,她是个外人,倘若她这一走,后果谁来负责?
是她最关心的母亲哪……
“咏亲!吃饭了!”吴妈的叫唤,逼得她不得不停下思绪。
“喔,我这就来。”
刚走到大厅,在场几位男员工的视线,立刻停在邱咏亲的身上,随之移动。
事实上,在场的人都听说三嫂的女儿来探访,但平日各自忙各自的事,没机会打照面,今天这些人是头一回见到邱咏亲,竟瞧的失神了。
“老这样看着咏亲做什么!女孩家不习惯!转过头去!”吴妈用力拍打嘴巴张最大的男员工的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