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於他的大胆侵略,她的安静显得被动许多。
他到底想做什麽?
迟迟不出声的原因是怕被人发现他的存在,鬼域的人向来不受外界欢迎,尤其她听说宋军正准备与鬼域打仗,心里直替他急了起来,他一个人怎麽敌得过京畿铁网般的警备?柳眉蹙起,匆匆转过身,怀中的鹿鸣稍微隔开了他们俩之间的距离,看来他可不怎麽乐意与她产生这麽大的距离,一手急着要抽掉阻碍人的东西,害她只得赶紧空出一手无误地抵上他抿起的唇。
哪有人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该生气的人应该是她吧?
发现自己的手趁势被他给捉入掌心里,心里又是气、又是无奈,耳边传来官晋之的声音重新出现在黑漆的厅内,她临危不乱的靠在他耳边低语:「快走。」
到底,她担心的理由是什麽?
薄唇勾起,因她语意里的担心,是为他。修长的指尖轻刮着底下发热的面颊,流连忘返,一点也不像她一般着急,还意外地多添了一份好心情。
「我等你。」最後,他的吻直直落在她的香唇上,在她瞠目之际接手抱过鹿鸣。
树丛外,好不容易躲过一群烦人的苍蝇,接应主子的鬼方紧张兮兮的四处张望。
在他鬼方的心目中,少主是四个兄弟里最理性、最有责任感的青年,也是鬼域未来接替鬼王的人,谁知道少主居然当起飞贼来了,还拖着他一起作奸犯科,要是被鬼王知道他带少主一人闯入敌军的地盘,非摘了他的脑袋不可。
「少主!」鬼方低声叫着,赶紧朝抱着琴、摀住鼻嘴的主子招招手。
然後皱起眉来盯住神色怪异的主子。
「少主?」干嘛要摀住嘴啊?不会是被谁给打到脸,觉得丢脸所以才遮起来吧?可是……少主的武功有这麽弱吗?一连串的问号拚命冒出,他鬼方什麽都不怕,就是怕少主生气,因为最後倒楣的不是别人,是他。
「回去。」鼻血流到死,这可是屡屡披挂上战场的他从没想过的一种死法,以後他可要小心控制自己的出血量,分配得宜,才能活久一点。
突然点亮的灯火,盈满一室,让所有待在大厅里的人不适应的眨了眨眼。
楼轻舞甚至忙着转身寻找东祈的影子,冷冷清清的背後徒留藉由窗扇筛落的模糊月色,她心里有些庆幸却也带了点失望,回过身,迎面而来的便是官晋之快满出来的关心。
「舞姑娘你还好吗?怎麽……你的脸这般红?」害怕的话应该是另一种颜色才对。
「没……什麽。」抚了抚被火焚烧过的唇,楼轻舞呐呐低语,默默接受官晋之怀疑的眼神,她虽然不怎麽喜欢官晋之的殷勤,可也没把他当成笨蛋一枚。
「在下已经派人去追那两名贼人了,这样吧,不如由在下护送舞姑娘回住处,免得在下担心。」官晋之挥了挥手,不容拒绝的要仆人备好车马,放肆的欣赏眼前这张醉人的脸蛋,心里早巳发下重誓:这美丽女人迟早会是属於他。
「不必了!」避过官晋之派来追杀她的一群人,侍书怒气冲天的大步走进屋内,一把捉起楼轻舞的手打算带她走人,凶狠的目光已经将官晋之剐了千百刀。
这个该杀的淫魔!居然还有脸派人来杀她!
「侍书?」楼轻舞愣愣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侍书,不明白她脸上的怒气因何而来?
「可是……好吧,这样也好。」在侍书气唬唬的瞪视下,官晋之改变初衷的硬将话给吞下肚,在未获得美人青睐之前,他没必要得罪与楼轻舞关系密切之人。
拉着还弄不清状况的楼轻舞,侍书还未走至门口,背後便传来史县令活像杀鸡的惨叫。
「鹿鸣、鹿鸣筝不见了!」
最快有反应的非楼轻舞莫属,鹿鸣可是在这间屋里她唯一重视的东西,一回过头,只见一室的人全看向她,她突然意识到--
鹿鸣是在她手中不见的,可是在灯熄之前……噢下!她终於想起是谁拿走鹿鸣的。
「琴不见了就去找啊,看着我们干嘛?」侍书直爽的驳回一群朝她们猛瞧的人,活像鹿鸣就在她们身上似的,说不定是让那个和她交手的夜贼给偷去的。
「刚刚……」楼轻舞不知道该怎麽向侍书解释刚才的混乱,还有那个不能见光的人。
「鹿鸣刚刚还在我手上。」
啊?侍书回首看着她,也跟其他人一样张大嘴巴。
「在黑暗中突然有人抢了鹿鸣,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她的谎撒得可心虚极了,但每个人只当她发白的脸是在歉疚,一点也没多加怀疑。
「那把琴……很贵吗?」侍书满脑子首先想到的是赔偿问题,再来就是她的积蓄只够温饱而已。
「琴不该用钱来评断它的价值。」事实上,她也正想着这个问题。
琴不见了对官晋之来说固然是一大损失,但他实在不忍心见所倾慕的女人充满自责又内疚的模样,也就不想追究,忙着过来安慰楼轻舞。「琴丢了再找便是,舞姑娘请别放在心上。」
「你给我站远一点!」侍书及时往前一步横挡住色魔,吓得官晋之连忙往後倒退了好几步,除非必要,她会卖了自己赔钱给官色魔,也不能让轻舞任他予取予求。
「那怎麽行?鹿鸣可是官大人的传家古物,下官自当竭力为大人找回!」史县令首先发难,敢在他的地盘下手,分明是没把他这个县令给放在眼里,这事儿要是传到圣上那里,他的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史大人说得没错,这件事非追究到底不可。」张尚书也忙着出声讨伐贼人。
「若是失了把古琴,能够获得美人归,那也是值得的。」官晋之突如其来的话意带来不同的效果,厅里的人在面面相觑後,皆会意的吟哦出声,只有楼轻舞和侍书一点也笑不出来。
没想到这色魔打的是这等主意!狡猾的家伙,竟想打鸭子上架!侍书心头火起,看她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怎麽对得起自己和轻舞。
卷起袖子的手被身边的人给压下,侍书不明白的抬眼,却意外看见楼轻舞脖子上像斑点的红印。怎麽回事?被蚊子给咬了吗?那蚊子可真凶。
「我会负责找回鹿鸣,还请官大人给民女些许时日。」楼轻舞的心里正发愁着,她也不知道该怎麽办?脑子里净是他柔哑的嗓音,我等你……等什麽呢?等她又要做什麽?镯子他
不是不要了吗?师父也无条件送给他追杀了?那麽,他还要什麽?
就知道与鬼域牵扯上准没好事,她要的宁静生活,在她遇见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第四章
她受够了!
剑身抵住砍下的大弯刀,另外一掌跟着轰出成功地打飞一名恶贼,俐落的脚劲一旋,又应付起其他向她杀来的人马。
楼轻舞躲过朝她扑来的大手,满腔的怒火无处可藏,正好朝倒楣送上门的匪类尽发。
余光瞥见不远处,侍书同样忙着拿剑砍人,心里很是歉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招来这群接踵而至的坏胚,每次都是在赶跑、杀光後才後悔没留下活口问清楚缘由,幸好侍书的武功不弱,这几天下来多亏了侍书的帮忙,她才不至於惨死刀刃下,但她无法保证下一批人也同样的易宰。
「说!为何要杀我?」剑尖指着被踩在脚底下变形的老鼠脸,被追杀了数天,身体上的疲累是显而易见的,高张的怒火尽现,毫不保留的大力放送,被威胁的人看起来比遇见猫的老鼠还要害怕。
「我们、我们……」脸被踩扁的人吓得话都快挤不出来了。
「说快一点!」手没耐性的往下压了几分,顶住皮肉的剑尖沁出一丁点的血珠。
「我们没有要杀你!只是要你手中的藏宝图!」
救命啊……还以为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没想到发起火来是这麽的可怕,他瞄了瞄尽数倒地的兄弟,害怕得连口唾沫都不敢吞,怕眼前的这把利剑会一不小心划开他的鸡脖子。
藏宝图?她何时有藏宝图来着?
「胡说!再扯谎我就一剑送你下地府见阎王!」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饶命啊姑娘!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不信你可以去问鬼域的人,他们说紫荆镯里有一批宝藏的藏匿地点,还指出你是偷了镯子的人,悬赏要是谁拿回金镯谁就能分一半的宝藏……」
什麽?她怔了一下,然後脑子飞快地将这几日的事串连在一块儿。
过份……这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的事,居然就这麽诬赖上她,真是太卑鄙了!这分明就是鬼域想藉这群人的刀来灭她的口!心里的一把火又迅速升起。
「我听你在胡说八道!」剑都还没举直,脚底下发抖的人终於控制不住的湿了裤裆,然後直接昏了不醒人事。
「没用的东西!」气忿的踩了昏死过去的人几脚,楼轻舞无比疲倦的颓坐到地面。
受到如此大的震憾,起伏不定的心口再也平静不下来,脑中晃过的脸孔她再熟悉不过,奔腾狂烧的怒火在胸口燎原,她直想找他问个明白,就算再无聊也用不着挑上她来玩,鬼域那麽大的地方倒楣鬼有的是,她到底跟他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追杀她到天涯海角不可?他甚至还欠了她一把鹿鸣筝,她都没找他讨,他竟乱放风声要人来杀她,无耻小人!她非找他算帐不可!
一想到他的脸、他的吻……
可恶!不愿意承认,可是,她真的恨不了、也应付不了他,所以迟迟未去鬼堡找他要回鹿鸣筝。
她不去,他就让人来追杀她。
好个强势鬼头,早知道那天就出声要人捉了他,免得她枉作小人。
在解决最後一个人後,侍书也同样滑坐到地上,让自己的背轻轻靠着轻舞,接着吐了几口闷气。
「能告诉我是怎麽一回事吗?」再这麽打下去,她的两条手肯定会废掉,瞧她们俩都几天几夜没吃好睡好,肚皮愈来愈扁也就算了,偏偏火气还一路的层叠上来,要死,也要让她死得明明白白。
「不知道。」凝视着前方的湖泊,澄澈的水眸一片空白,就连她都弄不明白的事,又怎麽能向侍书说得清楚,更何况侍书一点也没必要被扯进这淌混水里来。
「你所经营起来的宁静生活,看来被毁得很彻底。你打算怎麽办呢?」侍书环视引筝居里外的东西,倒的倒、坏的坏,就不知所剩无几的金蚕是否还活得好好的。
楼轻舞根本不敢去瞧被破坏殆尽的住所,怕会忍不住激动的落下泪。
侍书说的没错,不只是宁静的生活毁了,这下,就连安身之所也跟着没了。就像在还没被师父捡回去之前一样,只能不断的四处流浪,任人欺凌,像株随着水流戴浮戴沉的浮萍,找寻不到自己根蒂的依归。
寂寞的追求着不属於浮萍的幸福,是她的心,贪了。
「我想回问君崖找师父。」淡淡的开口,娇颜落得有些憔悴。
「我能一起去吗?」侍书多希望轻舞别在这时候与她分开,她想帮她,不论轻舞想不想,她都愿意帮,但她知道似蝶的轻舞其实是善良的,宁愿自己孤独的飞也不愿见重视的人受伤,所以这只彩蝶选择与人保持一定距离,标准的没有爱,就不会有伤害。
「师父不喜欢让人知道他的住处,怕引来麻烦,你知道的,那老头结怨无数。」是该分开的时候了,虽然会有些不舍,却是短暂的,她很习惯这样的漂泊。
「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不用问,她也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
「妹子,以後要好好照顾自己。」
「别说得像在诀别,又不是要去地狱。」该被照顾的人是轻舞自己才对,只是本人一直不愿意承认她也无能为力。
「嗯。」她轻声回应着靠在背後的侍书。
浮萍,最後该与百川一样,回归於海。
***
同样的一座地狱,不变的大殿,这次,她却一路畅行无阻,顺利的相当诡异,连她都不禁要怀疑,这里真的是以戒备森严着称的鬼域吗?还是,这道门早就等着她来敲响。
赶去通报的鬼方很快的回到大殿里,随後又领着她前往东院,走在曲折回廊里,楼轻舞囤积数日的燎原烈火可保存的相当完整,准备在见到那个小人时全数还赠回去。
她可以孤独的一个人飞,但不代表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受到伤害。
绵延不绝的回廊像是永无止尽,跟着走在前头的鬼方,绕过一个又一个弯,穿过一段又一段的环结,她确定自己正走在迷阵里没有错,刚开始她还能记住几个点,到最後,彻底放弃认路的脑袋,这路子根本乱得没有章法可以依寻,乾脆专心三思的恨起逼她到走头无路的人来,这样实际得多了。
最後,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满院孤零的梅树,不若红枫的恣意,未结芽苞的枝桠像在等待秋的远去,冬的来临。
梅树下,同样等待的身影,却显得潇洒得意,像老早预料到她迟早会出现在他面前。
「你来了。」
她毫不犹豫,笔直的朝勾起嘴角的人走去,纤手一扬,挥出了满腔的怨怒与沉积多年的害怕。
从没想过会对这张俊脸动粗,垂握在侧的手心有些发麻,发抖的身躯需要靠不断地喘息才能浇灭难以消除的心火,她气他在重重的伤害别人之後,还能笑得如此坦然不讳,那笑,刺伤了她的眼睛,她甚至还不愿相信他是这样自私的人。
揉了揉麻痛的颊,东祈伸出手要鬼方退下。
「你的脾气挺大的。」两道眉有些意外的挑了挑,想不到在柔弱的表相底下,她藏着一颗如火的心,她是怎麽藏的?怎能藏得如此小心,如此秘密?
他的大方没得到她感激的回应,仅让沉默悬宕在执拗的两人之间,偶尔经过的秋风卷走一院窒人的气流,然後又覆上新的沉默,原本想一嚐报复快感的东祈,此刻却不知道令他笑不出来的情绪是否就是所谓的得逞。
於是他放弃原先拟订好的复仇计划,从来没有过的,首先软化了高踞的姿态。
「人你打了,气也该消了吧?」欲执起柔荑的手被无情的拨开,墨瞳在瞬间跃上两小簇跳动的火苗。在鬼域,除了王父与王母之外,任何人都该服从他的命令,他都已经先低头了,她还想怎样?更何况她还是第一个也是最後一个敢羞辱他的人。
「别得寸进尺。」他沉着声冷冷的警告她。
「要是换成我先捅你一刀,再跟你说声对不起,请问你这位少主作何感想?」这个人平常都是这麽威胁别人的吗?他的属下怕他,她可不怕,当初她真是看走了眼,才会以为他是个温柔的人,什麽温柔,根本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土霸王!她浮肿的眼圈让素颜更显惨淡,平日簪好的发髻有些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