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麻烦却伴随而来,在木棍一致挥落至他身上的前一刻,突如其来一声叫嚷让众人停止动作。
“震爷,真的是你!”
很好,还是有人认出他来。古奎震的唇边,冷飕飕地扬起一个笑容。
真是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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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一别,距今已是十二个年头。
坐在大厅,古奎震冷硬的神色里,有一抹不自在,四周冷冷清清,见不到先前喧闹沸腾的景象,风波已然平息。
厅内处处雕梁画栋、华贵摆设,气势非凡,显出主人仕途十分看好,前程似锦。
“震爷,好久不见。”一名男子端上一碗茶,态度恭敬客气,眼里没有半分畏惧。
接过茶碗,古奎震轻颔首,“邱邑,好久不见。”因为邱邑的好眼力,才让他免于乱棍齐下的凄惨命运。
“这些年来,你都去哪儿了?”
“到处走走,增加见识。”放下手中的茶碗,他淡淡答话。
“过得还好吗?”邱邑脸上出现愁容,眉目中有担优。“晋爷很挂念你。”
古奎震眼里有着讶异,但很快地一扫而去。
“许久未见,邱邑差点认不得你。”他干笑着。“先前那场混乱,希望震爷别挂念在心才好。那小厮是新手,不懂什么规矩,所以放肆了点,请震爷……”
他手一抬,止住邱邑的连连道歉。“过去的事就别再提。”
邱邑脸上浮出一抹浅笑,“谢谢。”他的性子和十二年前一样,不曾改变。
眯起眼,邱邑看着眼前成熟稳重的男子,经过岁月洗练,刚毅的脸庞多了沧桑冷峻,却依旧无损那与生俱来的王者风采。
“晋熹依旧忙得不可开交吗?”古奎震问了一句,可是却在话一落便后悔。
“是呀,小的已经派人到皇宫通知晋爷了,这些年来朝野动荡不安,让人神伤不少,有好几个月晋爷人都不在府里。”
“这样啊。”一声叹息,幽幽自古奎震嘴里吐出。“总算是让他闯出些成绩来。”这些年来,每当他回到这块土地时,便会打探好友的消息。
多年前屈居人下的小小侍郎,总算在多年后扬眉吐气,光耀门楣,让古奎震心中的缺憾也稍稍抹平。他没忘当年那张斯文俊逸的脸上,意气风发的说着雄心壮志。
他们说好,一起为天子打下百年江山,替人民谋福祉、卫家园。可是他却抛下一身萼荣华贵,与人人称羡的头衔离去,不知晋熹恨不恨他?古奎震暗暗叹了口气。
当他沉思在自己思绪里时,一名男子风尘仆仆自门外奔入厅里。
“震!”晋熹顾不得礼仪,吃惊地大吼一声。
一见来人,古奎震也激动的站起身。
“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原本在宫里处理事务的他,听见邱邑派人带来的口信后急急赶回来,就怕稍一耽搁会见不到他的人影。“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拥紧十多年没见的好友,晋熹喜形于色。
古奎震一僵,好半晌,他才伸出手,紧紧拥着好友,胸口一阵激动。
“瞧你这副德行,难怪邱邑一时认不出。”
邱邑在旁弯腰行礼,语调里带着愧疚,“是邱邑眼拙,害震爷委屈了。”
古奎震松开双手,瞧了邱邑一眼,“别婆婆妈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不听!”
“是。”邱邑朝他行个礼。
“对了,我听邱邑说,你需要御医,是哪里不舒服吗?”晋熹俊逸的面容有着担忧,关心的问道。
“不是我,是我……”嗯,她和他是什么关系?古奎震傻了。
“是一位姑娘生病需要御医,不是震爷。”邱邑在旁接话,解除主子的疑虑,也解决古奎震的困扰。
他很感激晋熹的身边有邱邑这么心思填密又体贴的侍从,总是适时为话拙的他解决困难。
“是的,你可否帮我这忙?除了你,我找不到其他人。”他为人冷僻寡言,这么多年来只结识晋熹这个年龄相仿的好友,而其他的,没能交恶得罪已是万幸。
“这有什么问题?在赶回来前我已唤人请御医到尚书府,现在人应该已经在路上。”晋熹拍拍好友的臂膀,眯着眼问:“可否说说这姑娘的来历?要不威震满朝的震将军怎么会在退隐多年后,上门拜访尚书府?”
“这……”古奎震嘴角抽搪,开始冒起冷汗来。
从何说起?他的目光飘向善解人意的邱邑,希望他能对自己伸出援手。
只见邱邑微微一笑,仍旧是那张谦恭的面容,“晋爷,小的就去命人备些小菜温酒,让你和震爷小叙一番。”行完礼,他走至厅外。
啊——
古奎震有种落入万丈深渊的感觉,他这句话无疑是将自己踹入十八层地狱里去呀!
这家伙!根本就是伪善的假好人!古奎震愤恨地瞅着那道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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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那扇门,古奎震的浓眉扭得快要成一个结。
而那结,很深很紧,还很烦人!
房内一室漆黑,没有半点烛火飘摇闪动。他知道,她睡了,或者该说,她还未醒。
住进尚书府,已整整三日,而她的病,却迟迟未有进展。
名满京城的神医个个束手无策,御医也频频摇头,没有人见过这类寒毒,更寻不到解决之道。
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为她续命,而能延至多少时日,拖延毒素深入心脉的时间,没有人能有把握,这让他满肚子火气。
那群饭桶!念了一堆医书还救不了人,亏他们十个有八个顶着悬壶济世的那块烂招牌,古奎震气得很想随便抓一个来开刀,杀一儆百!
可恼人的问题还不仅是这一桩,就是这样才让他的火气不由自主频频往胸口窜去。
他很在意那日从毕颜嘴里冒出来的男人,那是他头一次听见她提起另一个男人的事。古奎震拧着眉,站在她房门前文风不动像个木头人。
住进尚书府后,森严戒备让他们不必时时刻刻担心自身安危,更毋需费心一脚踏出房门是否就有一把锐利的刀剑往脖子抹来,至少敢得罪尚书大人的人还真不多。
但是这也表示他待在她身边的时间锐减许多,要见上佳人一面,除非他找个很好的理由,要不他不会轻易入内。他一个大男人无所谓,却不能让她这个小女人的名节受损。
心念转到这里,古奎震重重的叹一口气。这几日他叹息的次数,比他离去的这十二个年头还要多。
他一掌按上门板轻推开来,悄然无声踏进房内,而后掩上门,将室外迤逦一地的月光隔绝在后。
他想见她,十分十分想念。
一室暗色,他踩着平稳脚步至床榻前,一种细碎的声响传入耳里,让他吃了一惊。他伸出手,碰触到熟悉的体温,冰透沁凉。“怎么了?”
一句低哑的问声,让毕颜蜷曲的姿态稍稍改变,然而她也只是将埋在膝盖里的头颅抬起来,眼角的泪痕来不及拭去。
“震爷……”双手抱着他赠的裘衣,上头某一角被她的泪给沾湿。
古奎震坐在床边,大手一揽将她带入怀里。“哭什么?”窗外透着隐隐月光,依稀能够见到她的模样,墨黑的瞳已适应一室幽暗。“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吸吸鼻子,她抱着裘衣一块躺入他的怀里。
“那好,告诉我你在哭什么?”身体没有问题,那是哪里有问题?
毕颜扁着嘴,拢紧怀里的裘衣,“我只是觉得孤单。”
孤单?这两个字传入他耳里,浓眉又打成一个结。“为什么觉得孤单?晋熹有派小婢给你,不喜欢?”
略过他的问话,她再添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我们会离开尚书府?”
“等你病好。”
又是她的病!毕颜秀眉拧了拧,在他凄里微微挣扎着。“什么时候我的病会好?”
古奎震的表情变得很僵硬,“我不晓得。”
“若是一辈子好不了,我们是不是得一直待在这里?”
“毕颜,你是怎么了?”她丢来的问题十分古拴,让他觉得凄里的小女人开始闹起别扭。
他沉声问着,让她拥紧手中的裘衣,整颗头埋在里头,闷声不吭。
“起来,你这样会闷坏的。”拍拍她的头,古奎震轻哄着。
“反正横竖都得死,闷死总比毒发身亡好……”她闷着声很哀怨的说。
“你再寻死寻活的,小心我一刀砍死你!”他低吼,敲了她脑门一记。
抬起头,毕颜扁着嘴,泪水悬在眼角边。他表情看来很凶狠,她说的话似乎是惹毛他了。
“我不准你再说这些丧气话,你晓不晓得有人想活却活不下去?”他为她如此努力,无非是希望她早日康复,她难道没看见?“而你,却一点也不想为自己努力。”
“我只是不希望你疲于奔命,连个觉都睡不好。也不想看你一脸沮丧的表情,其实这毒在我身体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让她觉得很寒很冷,发作的时候昏昏欲睡,清醒时候全身无力泛起酸刺的痛,而这些她都能忍。
“它会让你死!”他抓着她的肩膀,拉高她直望人她眼理。“而我,一点都不希望你死。”
“我怕会让你失望……不要这么努力好不好?”她心底泛起阵阵酸痛。“大夫的话我都有听进去,你骗不了我的。”
古奎震的嘴角隐隐抽动一下,眼神变得黯然。
“在这里见不到你,让我觉得很孤单。”她宁可回到先前两人挤一间房的那段时光,至少可以一抬起头就晓得他在自己身边,哪里也没去。“纵然可以多活个几日,我也不要!”
“不要再那么任性了!”他抿起唇,冷冷地瞪着她。
他的严厉,让她的泪滚落下来,毕颜只是觉得自己很傻,更讨厌这副病奄奄的身子,他对她的体贴,只因为他拥有一副古道热肠的心肠,所以他不会放任她死去,那是天性使然。
“对不起……能遇到像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我真是太幸运了。”
眯起眼,古奎震激动的抓着她的肩,“我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也没那么多闲工夫去管别人是死是活、唯独你,就是不行!”他冷哼一声,眼神阴沉。“若你想死,只要我的头没点下,阎王永远也要不到人!”
“是你自己说过要一直待在我的身边,自己说过的话,就要有本事做到!”他眼一眯,将她拖到面前,“除非你从头到尾都在说谎。”
他冷冷刮她一顿,毕颜怯懦地缩了缩身子。
“躲什么?被我说中心事了?”古奎震箝制得她动弹不得,哪里也去不了。
“我没有。”她吼得很大声,要否决掉他所有对她的不信任。“为什么你要这样误会我?”豆大泪珠开始往下落,她气得连话都说得颤抖。“我也不想死呀,谁想年纪轻轻这么早啊?”她哭得声泪俱下,好不伤心。
“如果可以,我也想永远待在你的身边,可是不能,因为我要死了!临死之前还不能和你天天见到面,哪天我死了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着,那我一定死得很不甘愿!”她哀怨的控诉着,将满腹委屈倾泄出来。
他可以觉得她很软弱,也可以认为她很无能,就是不能怀疑她的忠诚,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实实在在没有半点虚假,若要硬被他扣上一个大帽子的话,她是死都要和他拼命的!
“我宁可离开这里和你到处流浪,就算死在半路上也无所谓,至少还能看见你。”抹掉泛滥成灾的泪水,她哭得脸红脖子粗。“我任性、坏脾气、闹别扭,随便你怎么说都好,我就是不想一醒来见不到你的人影。”说到最后,她把头埋进他的颈窝里。“我都要死了,还不能顺顺我的意吗?”
头一次,他见到她如此激动的表达自己的意见,这让古奎震好半晌都哑然无声,吃惊连连。
“毕颜……”他拍拍她的背,她哭得浑身颤抖。
“不要叫我!我就是很任性啦!我都要死了,难道连耍任性的权利都没有吗?”他只会凶她,她又不是很想死……只是时运不济,挡那么一刀就得赔上命,她偏偏就是那个最倒楣的!
一阵低低的笑声传开来,古奎震搂着她的背笑得腰都要弯下了。
他只能说她耍任性的模样很好笑,他从来不知道她说话可以这么快,像连珠炮一样,平时她说话总是很轻柔,不疾不徐,可见她真的是很生气,也很不甘愿被他凶。
“每一次,当我见到你的时候都是昏迷的,可是我总是很期待在下一刻里,你会睁开眼对我微笑。”搂着她,古奎震脸上僵硬的线条柔化不少。“所以,我才这么卖力。”她的笑容总是能化去他所有的不安。
“你孤单吗?那可以想想我,我和你一样,你不在身边到哪里都觉得寂寞。”拥紧她,他很高兴这些天来,总算能够见上她一面,和她说说话。“我很想你,就像是你想念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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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骄阳,晒在一片绿草如茵,枝叶繁盛的坡道上。枝头上,嘹亮鸣叫声绵延不绝,一声接一声,告诉人们夏日的脚步到了。
一道黑色硕长身影,伫立在一处境前,墨黑色的双瞳中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然而他却是不发一语,薄唇抿得紧紧。在那双眼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情绪,像是一个又一个秘密,没有人知道。
古奎震闭上眼,听着耳边轻微冷风散在这片天空里,唯有这时候,心中那些浮光掠影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还他一个浑沌未开的心境。
这些年,他一再回到这块土地的原因,只为了一抷黄土,而那抷黄土掩盖的人,是他这辈子最爱,最无法忘怀的女人。
纵使一眨眼过了十二个年头,岁月流经冲刷过往记忆;即便他将自己放逐在漠地边境,然而他的心却随风飘动,穿梭在时空之间,在某一时、某一个梦境里回到这里,去吊唁最爱的女人。
他走不掉,永远逃不开这块土地,纵然离得再远,也会回到这里,岁岁年年,不曾改变。
“凤琳,我回来了。”哑着声,古奎震看着碑上变得有些斑驳的字迹。
灰白的墓碑长年伫立在原地,经历许许多多风吹日晒四季递嬗,而它依旧冷冷冰冰的在原处,等着和他一样的人前来吊唁,仿佛才能得到安慰,长年久眠等着下一次友人的造访。
细砰的脚步声响起,古奎震一手按住腰上的大刀,眉一敛,全身处于备战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