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帮玲玲整理衣服时,忽然想到还好慧安的约谈是在明天,如果再晚一天,那不是正好与温天丞的返国撞期?如果为了玲玲的案子没去接机的话,他一定会火冒三丈的。
接著我又想到温天丞离开的那一天,他对我说的那一句话。从他离开的那天起,我就开始期盼他回来的日子,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在他回到台湾、拥抱我的那一刻,也告诉他同样的那句话。
***
「怎么样?」沈宇庭直盯著监视器问。
「应该是C室的人,她对c室的人所说的话会有反射性自言自语的现象……等一下,麻烦把中间密室的音量调大一点……庭,你听!」我和沈宇庭交谈,又和监控音量的人员说话。
「才不是,你明明不是这样告诉我的,你答应我……如果我承认,你就会收养玲玲,并给玲玲最好的照顾,为什么……你现在说一点也不认识玲玲……骗子……骗子……」
这次的约谈很特别,全部采用电脑方式,慧安利用网路电视同时对四位嫌疑犯进行约谈,而四间密室的中间便是我们安排给玲玲妈妈的。
她的密室四面都是透明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那四个男人,但是从另外四间密室来看,他们则只看到屋内有一大面镜子,却看不到玲玲的妈妈,所以他们不会感到不自在。同时他们也不知道我们的观察,因为慧安的发问也是透过网路摄影传给四个的谈人。今日的这个安排,我们事先都对他们说明,为了减少约谈时间,希望能早日将案子结束,才改用这种方法。
我又听了一会儿玲玲妈妈的话,确定她的自言自语是针对C室的男子所发,我立即给发问室的慧安按铃。慧安在画面中给我一个点头,她又问个问题后,结束了这次的约谈。
十分钟后,我们和慧安碰面。
「怎么样?收押那个人吗?」沈宇庭马上提出疑惑。
「不行。上级要确切的证据,我必须得到玲玲妈妈的口供,才能发出拘捕令。」慧安有些懊恼地说。
「那……现在再去问一次,我想趁她心情正不平时,你可能比较容易得到答案。」我提出看法。
「也对。」她转身朝一间密室走去。
「我可以去吗?」我忽然喊住慧安。
「你?可以。宇庭,你不行,你不是相关人员。你去找筱昭吧,她一定很想你,因为我们已经离开她一个小时了。」慧安提醒著。
「好吧!我去跟小美人联络一下感情。婷婷,你是怎么教的?怎么这么久了,她还是不和我说一句话,却会叫余建达那个讨厌鬼叔叔?你偏心!」沈宇庭边埋怨边离开我们。
我们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才走进中间的密室与玲玲的妈妈会谈。
她算是一个中等美女,在看守所待了这么多天,更让她的美看起来柔弱无助得令人怜惜。她看见我和慧安一起出现时,神情有些惊讶。
我对她一笑,「玲玲要我问候你。」
我的话立即让她的眼眶升起了泪水,她强忍了许久,最后眼泪还是无声地溢出眼眶。
「谢谢……」她哽咽,用著有些台湾国话的腔调回答我。
「不用客气。坐下来谈一谈,好吗?」我请她坐下,也对慧安示意。
慧安明白意思,她让人拿了两张椅子进来,我们全都坐下后,慧安问了她听完约谈的感觉。她起先不理不语,慧安捺著性子慢慢地问,又将C室嫌犯在约谈过程中所答的话重新说一次给她听。
「他说,他根本没有接触过玲玲,每次你去时,玲玲总是避著他,而你总是唠叨家里没有钱、你的丈夫赌博、常打——」
「才不是,才不是这样,才不是。」在慧安重复那些话后,她终于激动地反驳,然后大哭起来。
我们一直等到她哭够了、也哭累了,才安慰她。
「颜太太,你要不要再仔细想一下,那个人真的会在你顶罪后,遵照你和他的协定吗?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对约定弃之不理,而你又已经身陷囹圄,玲玲怎么办?有你在,玲玲是个幸福的孩子,没有你,玲玲真的有人可以依靠吗?你要不要考虑清楚?」
我问出她心中的疑虑。
她瞪大眼睛看我,我则给她一个微笑,然后从皮包里拿出一张名片给她。「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医院电话,他们医院的儿童都有市政府补助经费,专门给玲玲这样的孩子做医疗,如果将来你和玲玲有需要,可以打电话通知他,说是我介绍的,我想他会很乐意提供你一些意见,也会给玲玲正确、不伤害她的治疗。」
她盯著名片直看,不说一句话。
「我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既然是为了给玲玲幸福,就要多保重自己,没有你这个妈妈在她身旁,她的幸福是不会出现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我先离开了。」
我告诉慧安,我要去找筱昭和玲玲,然后就先行离开。大约三十分钟后,慧安来找我,她对我说:「玲玲的妈妈说让她再想一晚,明天早上她会给我答覆。我问她凶手是不是就是c室的那个男人,她没有开口说话,但在我离开前,她告诉我,凶手有戴手套办事的习惯,那天他在对玲玲做那件事时,她的先生正好透过邻居的指点到那里找她,她和她先生在前面发生争执,玲玲就从里面跑了出来。他气她过度迷信,害玲玲白白让人占了便宜,而她却还以为那人真是在为玲玲洽疗脑子。那个人趁他们吵架时偷偷地躲了起来,在她先生帮玲玲穿衣服时,从后面捅了他一刀。她先生死了之后,他又告诉她这是神的旨意,而且她必须承担起罪名,否则玲玲的脑子一辈子都不会好。反之,如果她认了罪,他会代替她照顾玲玲,并且还会持续医治玲玲的脑子,等十几年后她出狱时,玲玲就会像个正常人一样了。」
「那……她有说出凶手是谁吗?」我提出疑问。
慧安摇摇头,「她说,再给她一个晚上的时间想想,同时她想和玲玲相处一下。」
我看著慧安思忖了一会儿,「好,不过不要太久。」我走过去牵起玲玲的手,告诉她要去见妈妈,玲玲很高兴。「我带她去。」我对慧安说。
慧安点点头。我牵著玲玲到她妈妈的房间,玲玲一见到她妈妈又叫又跳,高兴地唱起筱昭教的歌妈妈的眼睛。因为上个月母亲节刚过,洽疗筱昭的医师在医院教小朋友唱这首歌为她们的妈妈祝贺,所以筱昭也学来唱给我听,而我们来看守所时,她有空就教玲玲唱。
我看到她感动地流著泪,虽然玲玲并不是唱得很好,有些地方还咬字不清,但是这些都比之前好大多了。玲玲见她妈妈哭,也学著筱昭平常安慰我的模样,一手抱著她的头,一手擦著她的泪,嘴里喃喃地说:「乖乖,乖乖,妈妈乖乖,玲玲呼呼——」
她笑看著我,对我感激地点点头。我知道她是在谢我,我对她摇摇头,然后愧疚地说:「对不起,玲玲还有些课程要上,我必须带她回去了。」见她有些失望、无奈和舍不得,我告诉她:「你想和她一起上这些训练课程吧?如果你们母女离开这里,你就可以带她到医院去上这些课程了。」
「真的吗?不是我们一离开这里,玲玲就——」
「不会,玲玲的课程我可以安排,如果医院真的没有人手,我可以接。你相信我,我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可以在训练筱昭的同时,也将玲玲纳入课程内,不过大前提是——你们必须离开这里。」
「我……真的可以吗?」
我不太清楚她的问题是什么,然而却给她一个肯定的点头做为答覆,她见我点头,又陷入沉思,我则牵起玲玲的手,要玲玲和我一起离开。
玲玲离去前,在她妈妈的脸颊上印了一个吻,她大声地说:「妈妈,我爱你。」
我笑著拨拨她的头发,她也笑得东倒西歪,因为她是学筱昭在跟我撒娇的模样。但是当我看见她妈妈又含著泪水看她时,我真的有说不出的心酸,如果我在更早的另一个机会认识她们,或许她们就毋需走这一趟辛酸路了。
「梁小姐,请你帮我转告检察官,我……下午……下午就可以告诉她全部的情形,是不是可以请她安排个时间给我?」
这次,我看到一个信心坚定的妈妈打算为她的女儿,勇敢地踏出滞留已久的步子。
「好,我会为你转答,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吧。」
尾声
因为玲玲的妈妈终于招供,所以慧安忙著逮捕真正的嫌犯,但也因为之前的约谈太过频繁,嫌犯早就有所防备,在慧安发出拘捕令的同时,他也逃了。
我和沈宇庭早上陪同慧安又去看守所一次,在这过程中,我、慧安和玲玲的妈妈商谈了一些事,其中包括了她的自白部分,基于心理医生的道德立场,我坚持慧安不要全部公开,以免造成颜太太个人隐私过度曝光,使得玲玲和她在事后又有了二度伤害。
至于证词方面,我也征求颜太太个人的同意,希望她能公布部分自白,使嫌犯无所遁形。当然这一部分由慧安来撰述、编整,打成书面文字后,交由她过目,同意后签字盖章,始可对外公开。
我们三人谈妥一切细节后,我与慧安到玲玲那里找筱昭和沈宇庭,而因为慧安必须到台北县地检署处理其他细节,所以我们先送她过去后,才起程到桃园接温天丞。
「奇怪,怎么没见到人呢?时间已经到了,不是吗?」沈宇庭对我喃喃道。
「是啊!我们有些晚到,但丞应该会等我们才是,他去哪里了?」我也感到奇怪。
「对了,打行动电话。」沈宇庭提醒我,「他既然出来了,行动电话应该是开了才对。」
我点点头,连忙从背包里拿出行动电话,但我一拿出来看,脸色却吓白了。
因为那颗极少闪动的小灯此刻正刺眼的亮著。沈宇庭见状,连忙将行动电话的连线跟踪器打开。
「他人还在机场,正往南面出口走去。」他看著萤幕上的位置说道,「他快到出口了。」
我听了他的话,连忙要他指出正确的方向,并且抢过行动电话朝那个方位跑去。
「筱昭……你帮我看一下。」我边跑边交代他。
「我知道。」沈宇庭牵著筱昭在我后面回答。
其实沈宇庭恨不得是他来追人而不是我,可是三天前刚拆石膏的他根本跑不快,只好暂时当保母了。
我赶到出口时,正好看见温天丞打算坐进一辆轿车里。「丞,你要去哪里?」我大声地叫他。
站在他旁边开车门的人抬头看我,让我清楚地知道他正是我们所说的杀人犯。温天丞也在我的叫声中,趁著对方一时闪神,用车门推撞那个人。
「趴下!」温天丞朝我大喊。
我却一时不能反应,待我回神时,一切好像电影一样的在我眼前发生——
那个人手上拿著一支掌心雷,迅速的朝温天丞开枪。枪声惊动机场的交警,我则冲上前用行动电话砸他的手,手枪应声掉落地面,温天丞见状,奋力用公事包砸他的头,让他无法上车,也让闻声赶来的警察有时间和嫌犯玩拉扯战。
「丞!」我跑去将已经倒在一旁的他扶起来。「你要不要紧?谁来帮帮我?」我哭著求救,他已经流了好多血,但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歹徒和警察身上,根本没人理会受伤的他。
「不要哭,还好……啦!」温天丞断断续续地吸著气说话。
「怎以会这样?」迟来的沈宇庭勉强挤过人群帮我扶起温天丞,「打到哪里?」
「好……像……是胸口吧——」温天丞撑著一口气,略带轻松地说完话后,整个人昏倒在我身上。
「丞!」我哭著大叫他的名字。
沈宇庭看到这个情形也慌了起来,「医院!」他忽然叫了一声,然后又想起车子离我们好远,他有些沮丧,而我更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候,一位好心的司机走向我们,他自愿送我们去医院,还帮忙将温天丞扶到他的车上,然后猛按喇叭驱散围观的人群。车子开到一辆警车旁边时,他还清楚地对警察说明我们的情形。
一位年轻的警察立即下车要求和沈宇庭交换车位,他上车为温天丞做急救,而沈宇庭、筱昭和其他的警察则坐警车当开路先锋,好让我们一路畅行无阻的赶到医院。
***
「婷婷,我可以要一个吻吗?」在加护病房住了三天才换到普通病房的温天丞已经有精神和我调皮捣蛋了。
「你……不害臊,这里是医院,筱昭也在旁边,居然敢这样对我说。」我晕红著脸斥责他。
「可是现在没有外人啊!筱昭她会了解我的需要的,筱昭,你说对不对?」坐在小茶几旁的筱昭抬头,她对我们点点头后,又继续低头画图。「你看,她同意,快点给我一个思念的吻,好不好?」
对于他撒娇地要求,我无奈地端著果汁走到他身旁坐下,他一手立刻将果汁端走,放到病床边的小柜子上,另一手则将我拥入他的怀里。
「小心,别这么用力,伤口会压到的。」我提醒他。
「这边不会。」他庆幸地说,将我压在他左边的胸口上,缓缓地低下头来吻我。过了一会儿,他轻抵著我的唇间:「婷婷,你是不是忘了对我说一句话?」
在他问我这句话时,我脑袋正在想著,还好那天子弹打歪了,打到他右边的胸口,
并且被胸骨挡住,否则一切真的不堪想像。不过他的话让我的脑袋连忙动作到他的问题上。
「什么话?」
「就是我离开台湾前说的那句话呀!」他绕著圈子,轻舔著我的唇。
我的心因为他的提醒而怦怦直跳,却故意装作不解地问:「哪一句嘛,我忘了,你再说一次。」
「你……」温天丞有些生气,随即发现我在逗他,猛然地吻住我,直到我们快没气了,他才停下来说:「我爱你。是不是该换你说了呢?」
我正要开口,却被一阵意外的声音打断。
「喂!老兄,你真不安分也!」沈宇庭站在门口出声打扰我们。
我不好意思地推著温天丞,他则气恼地翻了一下白眼,但依旧将我抱在怀里。「我哪有不安分,只不过吻一下我老婆而已。」
「可是你不觉得该看一下场合、看一下时机和看一下身体状况吗?」沈宇庭指出重点,同时也将带来的花插到花瓶里。
「场合适宜、时机恰当,身体状况正在迅速恢复中!一切都没问题,就除了你的出现之外。」温天丞和他斗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