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安慰只换来杜芊苹更多的泪水。
“你听我说,或许你跟在门主身边,对门主而言会是一种负担,但你也一直很体谅门主的处境,且对门主交代的事谨遵而行,另外,在我们这么多人里,只有你敢在门主面前撒娇、哭泣,表面上看来你是柔弱、胆怯的,事实上你比我们这群人还勇敢,至少当门主生气时,我们大伙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反倒只有你不怕死地赖在他身边,不在意他刻薄的冷自冷语,光是这点,我们这群常年跟在他身旁的人便自叹弗加。所以你千万别光想自己是门主的负担,有时站到不同的角度来看,门主也让你费了不少心思。我想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负担,只是比较无形而已。”
杜芊苹听完辛亟月的话,心里比较舒坦一些,不过她还是没有自信地问:“真的吗?我真的可以逗他开心吗?”
辛亟月对她这种小女儿家问法笑了笑,“当然是真的,关于你和门主之间的事,难道需要我编个谎来骗你吗?还有,我听门主说,等这里的事办完后,我们便回冷焰门,大概在过年前可以带你和袖儿、袂儿回襄城。”
杜芊苹的小脸因得到辛亟月眼前面的答复,又露出那种令人爱怜的笑容。但听到后面的话时,乍现的笑容却僵了。她原想问辛亟月,欧阳冷焰这个决定是什么时候下的,但外头的呼喊声打断她的话。
“亟月——”
“什么事?”辛亟月依旧笑着看杜芊苹,但注意力已集中到外头喊她的集身上。
“门主找。”
“门主?好,我马上去。”回应集的话后,她立刻起身对杜芊苹说:“苹儿小姐,夜也深了,既然门主这时候找我,想必是想知道你今日的情形,我去回报一下,你先睡好吗?”
杜芊苹仰头看辛亟月,心里很想跟去,但又怕欧阳冷焰见她此刻不但尚未入睡,还跟辛亟月一道在外面走动,一定会生她的气而作罢。
“好,那我就先睡了。”杜芊苹勉强答应。
辛亟月离去前郑重交代袂儿和袖儿好好照顾杜芊苹,才走出房间与集会面。
“门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找我?”她关紧房门后开口问道。
“门主受伤了。”集小声地回话。
“你说什么?!”辛亟月瞪大眼眸,惊愕地看着他。
集因辛亟月的音量偏高而寒着脸,“小声,门主不愿让小姐知道。”
辛亟月了然的点头,却马上担忧地开口,“门主的——”
“不要紧,他左上臂的旧伤口再次被阎罗殿的人所伤,但这次的伤势比上次轻多了。”集面无表情的据实相告。
辛亟月听完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门主找我有什么事?”
“门主要知道小姐今日的情况,但稍早与各大门派围剿阎罗殿时,门主为了生擒阎罗殿大殿主,不慎被黑无常的铁链所伤,各门派的人同时也有伤亡,门主要承宇先治疗那些人,他的伤一直延至回山庄才治疗,所以目前无法前来,不过一整天没见着小姐,门主担心小姐的情形,要我来通知你过去。”集说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段话后,又紧紧地闭起嘴。
“我知道了。”辛亟月点头回答,她回头看一眼杜芊苹的房间,又转头对集说:“你先在外头帮我守着,我去去就来。”
集点头应允,沉默地走到房门前站定,双眼直视前方,不再理会辛亟月。
辛亟月对于集这种不想多说话、沉默寡言的个性,无奈地叹气后,摇头离开。
袂儿从门缝偷看他们,不知道他们两人小声的说了些什么,但看辛亟月离开,只有集一人站在外头守卫,她小心地将门关紧,急急走回杜芊苹和袖儿身边。
“小姐,我们已经打探到消息了。”袖儿小声地开口报告,“这次的武林大会其实是个骗局,主要的目的是要将杀害各大门派的组织——阎罗殿的主事者引诱出来,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杜芊苹听到袖儿这么说,身体莫名地战栗起来,许久之后才在袂儿连声安慰下,放下心里的恐惧。
袖儿又将听到的事对杜芊苹解说一番,“不过,根据我和袂儿方才在外面打探到的消息,欧阳门主、庄盟主和其他武林各大派的掌门今日围剿阎罗殿后,决定只将阎罗殿的主事殿主俨惩,其余杀手和门徒都是废其武功放走,至于阎罗殿那个地方则是放一把火烧了。”
“那……冷焰相公他人呢?他……可有什么吗?”杜芊苹听到这里才明白,原来今日欧阳冷焰是去围剿阎罗殿,难怪他昨天和今天整天都没有来看她。一想起他和别人决斗,她的心就一阵阵的难受起来,她好害怕他又像初次见面那样,受了伤又流了好多血。
“我们回房前,峨嵋的师太已经回来了,所以我们向师太打探了一些消息,同时也将我们有意同行的事对她们说……”袖儿说到这儿,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才好,不自觉地将尾音拉长。
“那……她们怎么说?”杜芊苹看袖儿迟迟不语,微皱起月眉,心急地问。
“关于欧阳门主的事,她们都说欧阳门主的武功非常高强,应该没什么事才对。还有,欧阳门主在这次事件中,救了不少各门派的人,因而大家对欧阳门主是赞扬有加。”
杜芊苹听完这些赞扬欧阳冷焰的话并没有喜悦之情,她还是非常担心,“那他人呢?他到底有没有受伤,他人——”她愈想愈害怕,声音不自觉随着表情的变化而高扬。
“小姐,你别紧张。”袖儿和袂儿连忙安抚,“我们一路问回来,都没有人说欧阳门主受伤,而且你想想,若欧阳门主真有什么事,集护卫方才来时也应该会说,怎么他一点消息也没有透露呢?”袖儿分析道。
杜芊苹愣了愣才松口气的叹息,她缓下紧张、担忧的表情又问:“峨嵋那边的事呢?”
“嗯……她们拒绝了。”袖儿垂下凤眼,无奈地说,“她们说小姐是欧阳门主的未婚妻,若小姐想上峨嵋山探望姑姑,应该请欧阳门主带小姐去,而不是不让欧阳门主知道,偷偷地跟着她们离开。”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杜芊苹真的不想离开欧阳冷焰,不过……她亦不愿被送回襄城和罗二少爷成亲。另外,欧阳冷焰和古媚云也早有婚约,虽然他曾说过不和古媚云成亲,但男女婚姻可不是儿戏,不能让他随口说说,就算他真的因为她而毁婚,襄城的爹既已收下罗府的聘礼,就绝对不可能反悔让她嫁入欧阳家。
一想到和欧阳冷焰之间种种不可能突破的阻扰,想到爹要她嫁的人是罗二少而不是欧阳冷焰,想到她的离家出走让爹娘为难、担忧,想到因为她的出现,造成古媚云被欧阳冷焰冷落,而欧阳冷焰亦有可能为此被诅咒。杜芊苹顿时感觉她像个祸水,走到哪儿都有事,心里难过无比,但那些事再怎么令她难过,也比不上要她离开欧阳冷焰这个事实……
“小姐!”见杜芊苹皱眉想事想得入神,袖儿微微提高声音叫唤,“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啊!没有。”杜芊苹回神后连忙回话,但她的眼神却黯然无光。“我绝对不回襄城嫁入罗府。”
“小姐?”袖儿和袂儿听她这么说,同声疑惑地唤道。
杜芊苹像是没有听见她们的声音般,喃喃地自言自语:“我……如果要嫁的人不是冷焰相公,我……宁愿出家……也不嫁人。”
袖儿和袂儿当然十分明白她的心意。只是依她们的了解,杜芊苹是一个非常孝顺的女儿,如果老爷、夫人没有点头答应,她也一样不会私自答应嫁给欧阳冷焰的。
此外,欧阳冷焰又有婚的在身,而他的家世复杂,所处的环境危机四伏,与小姐两人称不上门当户对,况且他身边又有古媚云这种盛气凌人的未婚妻,怎么看就是觉得不会有幸福的结局。与其让小姐继续在这种环境中受苦,倒不如让她看破红尘,出家学佛,或许她们还可以在庵里多跟小姐相处几年。
袖儿和袂儿有志一同的想到这点,两人互望一眼,心意相通的点了点头。袖儿出声说“小姐,我们听说峨嵋有三位弟子明日午时要先回峨嵋山,其余的人留下来继续参加比武大会。而且我还听说欧阳门主虽无意角逐盟主之位,但他受到庄盟主的邀请,明日会在那儿观礼,依我看……如果她们不愿让我们同行,那我们不如趁着明日欧阳门主还忙着时,悄悄跟在她们后面,你说这样好不好?”
“这……”杜芊苹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她这一、两天都没有看到欧阳冷焰,如果明日午后便悄悄地跟随峨嵋的师太们走,那……是不是从今而后都见不到他了呢?一想到这里,眼泪就扑簌簌地滴了下来,心也痛得几乎让地不能呼吸。
“小姐?”袂儿儿状,明白杜芊苹伤心的原因,边为她擦浪边说:“小姐若不想走,那我们就留——”
“不……我……我只是……想再看看冷焰相公一眼……一眼就好,一眼就好。”杜芊苹抱着袂儿哭得肝肠寸断,之前在计划离开时,她也没想到自己对他的眷恋已经这么深,而今分离追在眼前,她才了解自己是多么、多么爱他。
袖儿想了一会儿,开口建议道:“小姐,如果明日你见了欧阳门主后,你想你能保住这个秘密吗?而如果欧阳门主知道我们的打算,他会让我们走吗?不如我们留下来别去了,干脆把事情对欧阳门主说,让他来帮我们打算可好?”
“不好!”杜芊苹从袂儿身上抬起哭得惨兮兮的小脸,尽管她的心里实在很想答允,但思虑过后,她还是放弃地说:“冷焰相公要解决的事已经够多了,而且他和古姑娘的婚事牵涉到诅咒的问题,也不知那个传说是真是假,如果因为我的缘故……”杜芊苹说不出“害死”这两个字,眼泪又掉了下来,重新倒入袂儿的怀里哭泣。
“小姐?”袖儿和袂儿两人经杜芊苹这么一说,也不知该如何拿捏,她们手足无措地愣在一旁,无语地看着杜芊苹。
“走吧!明日午后我们就悄悄地跟着峨嵋师太后头,到峨嵋山找姑姑,至于……是否出家一事,我们到了那儿再说。”杜芊苹擦干眼泪,慎重的下了决心,因为再不走,等跟欧阳冷焰回到冷焰门,可能就会真的被送回襄城,到时候她想或不想做什么都身不由己了。
第八章
“小姐,慢慢走吧!”袂儿扶着杜芊苹在荒凉的郊道上疾走。此时的她们又像之前离家那样,在入夜后成为郊道上落单的旅客。“现在天色暗了,路上有些坑洞不易看清,你小心点走。”
“袂儿,都是我不好……”杜芊苹悔恨、愧疚的心情完全在秀美的小脸上显露无遗,“我只想着赶快走,没考虑到师太们个个武功精湛,走起路来比我们快了许多,加上我的脚又不方便赶路,身上也没多带些盘缠,好租辆马车跟在她们后面。现在她们走远了,我们不但跟不上又迷失方向,偏偏时辰又晚了,找不到一个店家休息,你说这能不怪我?都是我害你们跟着我在这儿——”
“小姐,你千万别自责。”袖儿从路的前端跑回来,正好听到她难过的话,“小姐,我在前头看到一间屋子,我想我们不如去跟店家打扰一晚好了。”
“可是……我们三个皆是女子,万一……”杜芊苹害怕地说。
“小姐,就是因为我们三人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所以这么晚了,才更需要找个地方休息。若是继续在荒郊野外走动,万一真遇上什么江洋大盗或者是什么宵小之辈,我们可奈何不了人家。”袖儿分析着眼前的情况。
“是啊!小姐,我们还是先到那屋子暂住一晚,至少可以挡风遮寒,也可以避开一些禽猛默的攻击。”袂儿也开口建议。
杜芊苹听两位丫环都这么说,也不想坚持,她点点头同意。“好吧!那我们就过去那屋子瞧瞧吧!”
“好,我来带路。”袖儿快步走到前头引路。但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杜芊苹的惊呼声,她连忙回头跑到她们两人身边。“小姐,你怎么了?”
“我……”杜芊苹脸色苍白,眼眶红通通地含着泪,一手用力抓着蹲在身旁的袂儿,一手弯身抚着左脚踝,“袂儿,好痛,好痛喔!”
“小姐到底怎么了?”
“小姐扭伤脚了。”袂儿抬起满是忧虑的小脸看着袖儿,“都怪我不好,心里急着想快点到那屋子,没注意到路上的坑洞,害小姐——”
“袂儿,别说了,是我自个儿不小心,跟你没有关系。”杜芊苹忍着痛,冷汗淋漓地阻止袂儿自责下去。
袖儿走回杜芊苹的身边,弯身看看她的脚后,秀眉也紧揪在一起,“小姐,你的脚都肿起来了,还可以走吗?”
杜芊苹想假装坚强地对她笑笑,但眼泪却无声地从眼眶流下来,“没关系,你们扶着我,我们慢慢走过去。”
三人一小段路走了的莫半个时辰,杜芊苹忍着脚痛走到小屋子时,才发现屋子早已没人住,不但倾倒、脏乱,而且阴森森的,看来真像一间鬼屋。
“袖儿,这……这……这屋子真能住人吗?”杜芊苹用战栗不已的声调问。
袖儿率先进屋探了探。“小姐,我看这里头比外头好多了,我们勉强住一宿,应该没什么问题,今夜我们就在这儿休息好吗?”她边说边走回杜芊苹身旁。
杜芊苹很不想待在这儿,但她看袂儿和袖儿疲惫不堪,自己的脚又疼痛不已,不进屋子休息也无法可想。她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振作精神,“嗯!就在这儿吧!”
一进破屋,袂儿忙着打量环境,她们所处的地方像是这屋子的厅堂,但里头除了屋角有一堆杂草外,便什么都没有了。她拉着袖儿迅速往那堆杂草走去,两人合力将那堆杂草整理好,打算让杜芊苹躺在那儿休息。
杜芊苹独自站了好一会儿,觉得她的脚又酸又疼,直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她晃了晃眼,发现唯一可坐下来的地方是适才进门的阶梯,便跛着脚走到那儿坐下。
杜芊苹坐着、等着,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等了多久,只觉得自己在一阵恍惚后,忽然听到一声“小心”的吆喝,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左脚又是一阵疼痛,待她睁亮眼睛一看,一条小黑蛇死在她眼前数步远的地方。之后,那小黑蛇瞬间在她眼里放大,遮住了她全部的视线,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看不到、听不到袖儿和袂儿的脸和声音。她觉得黑蛇身上的湿意染上了她的肌肤,冰冰冷冷的,冻得她失去了知觉,虽然她在最后清醒的一刻,有听到袖儿和袂儿惊呼的喊声,但她一句话也回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