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终于还是让他把话套出来了。乐静骧笑着回身,将她直接搂在怀里,不让她看到他脸上的笑容。“苏君,你说的是真的?不是我一厢情愿和自作多情,而你也从不嫌弃我的脸……与你不相配,而且还愿意陪我做许多事,包括和我回尚书府给爹祝寿,顺道把我们的亲事向老人家提一提,是吗?”
“嗯。”她靠在他心窝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不想再说错话惹他生气,遂附和地说:“今天是你父亲的寿辰,你我做晚辈的人回去祝寿是应该的。不过你适才说错了,就算你今日同你家人提了亲事,我也还不算是你乐家的媳妇,怎么样都不能说是丑媳妇见公婆的。”
他听她又这么自我调侃,伸手隔开两人的距离,让她看到他好笑的俊脸,俯首以唇点着她的唇瓣。“苏君,关于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让你成为我乐静骧的夫人。这次,你绝对没有机会后悔,更没有机会逃走。”
***
大红灯笼高高挂满整个乐府,灯还未点亮,洋洋的喜气已挂在每个人的脸上。
晌午过后,人声愈来愈鼎沸。受到宴请的客人不少,闻风而来凑热闹的人更多,尤其是尚书府,特地为乐静骧在乐府四周围摆了五百桌流水席,让乡亲共沾喜气与欢乐。
苏君在京城并无亲人,乐静骧为表迎娶的慎重,与齐澍谦商量,决定让花轿和皇上赐的半銮凤驾由齐王府出发,绕行汴京城一圈后,迎入乐府。
对于此事苏君并无异议,不管从什么地方上花轿,总归是要进入乐府的大门。只是她希望……如果可以由京城钟府出嫁,会令她对钟冠文的愧疚释怀些。
“苏君,你今天真的好漂亮喔!”小棋子欣羡的语调令在场的丫鬟听了,皆莞尔一笑。
苏君温婉的对小棋子笑道:“对我,你不必羡慕,像你这样的大美人,改明儿当新嫁娘时,一定比我更惊艳四座的。只可惜就只有齐大哥看得到,不然……若让静哥瞧瞧,让他知晓什么叫美人的话,他就不会说我嫌弃他了。”
“哼!他那种人,随心所欲惯了,一切好恶偏偏和人不一样,说一句比较实在的话,他根本不懂什么叫美丑。”小棋子翘起嘴来又扁了扁嘴,哼了两声,忿忿不平的说:“苏君啊!你是不知道他那种人,一向自视甚高又挑剔得很呐!两年前,有一次我们大伙一块去春宴楼听曲儿,大家都说艳卿是京城的大美人,问到他时,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说什么呢?”雅商实在好奇啊!据她对爷的了解,爷一向不谈面貌美丑这事,他认为谈这种事的人最无聊、无趣了;不意爷还是和人聊过这种话题呀!
苏君也很好奇,他对艳卿的评价是什么?自从上次的事件后,他便不再带她去春宴楼聆琴。平常他想听曲子就要她弹;而她不想弹时,换他主动弹给她听,两人相互取悦对方,去不去艳卿那儿聆琴也就无所谓了。
“他呀!很过分,居然看也不看艳卿一眼便说:‘艳卿啊!还好啦,五官俱全,不能说丑。’你们听听,他说得过不过分?不过。这还不是那天他说得最苛刻的话,那天……”
“小姐,我家爷说话一向不会苛刻的,你不要误导夫人对爷的印象了。”雅徵收拾好胭脂盒,听到小棋子说的话,连忙为主子辩解。
“我哪有误导苏君对他的印象?我是在让苏君了解他真正的为人。难道你不知道吗?夫妇相处之道是相敬如‘兵’;既然是如此,就要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是在教你们夫人要如何战胜你们家那老奸巨猾的爷,以后才不会任他欺负,或者是被他吃得死死的,你们知不知道?”
苏君对她的话,略有同感的点点头。雅丫头不以为意的摇摇头。巧韵笑着看看窗外的天色,“小姐,时辰好像差不多了,我们还是赶快准备、准备。”
“也好,不过……你们真的觉得我这样——”苏君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敲门声打断。“巧韵,你去看看谁来了。”
巧韵开了门,宫昂递了一张纸条给她。“爷要给夫人的。”
巧韵拿回给苏君,苏君看了字条,激动得热泪盈眶。
“苏君,发生什么事了?”小棋子看她哭了起来,担心地问。
“是……是冠文哥……是冠文哥来找我,我以为……我以为他再也不会想见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才会对我说那些话;没想到……对了,他在哪儿呢?”她抓着字条,起身望着巧韵。
“我不知道,宫昂只拿字条给我,根本没有说任何话,他应该还在外——小姐,时辰——”巧韵边解释,边看着疾速移动到房门的苏君。
苏君想问官昂,人在哪里;打开房门,迎面就见到钟冠文站在那儿等她。
“冠文哥……”她喊出他的名字后,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泪水泛滥而出。
钟冠文脸色略带憔悴,看到苏君的新娘装扮,面露苦涩的笑容,“你……这样很美,真的很美,甚至比我想像的还美。”
“冠文哥……”苏君除了喊他的名,除了眼眶蓄满了泪,千言万语全都被梗塞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相望许久,钟冠文终于开口,“芷……苏君,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在我心中都是那个挂心的人,我无法真把你舍了。”
“冠文哥,对不起,是我的错。”这次她真的落了泪,哽咽地说道。
“苏君,别哭!当新娘的人哭红了眼,会让她夫婿在掀起红盖头时吓坏了的。”他心痛依旧,舍不得她哭,说着话来逗她开心。
“冠文哥,我……”苏君脑袋一片纷乱,看见钟冠文的出现欣喜多于惊讶,她喊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想证实他真的出现在她眼前。
她边哭边擦掉眼泪,不让泪水迷蒙了视线,让她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钟冠文很想将她抱入怀里安慰,但这不再是他的权利。他举起手,轻轻拭去她粉颊上的泪水。
“苏君,我今日来看你,心里有些事想跟你说。”他语气凝重,努力想要放开心怀;眼前的她不是为他穿上这套美丽的嫁衣,心头仿佛被一担重石压住,想开心——难啊!她看他久久不语,柔声问道:“冠文哥想告诉苏君什么事?”
听到她自唤“苏君”,他睁大眼看着她,认了命的叹口气,硬挤出一个笑容,“不管你叫什么名字,在我的心中,你还是我最疼爱的那个人,我还是希望你能快乐。不过,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的私心,就把以往的‘芷儿’留给我,好不好?”
苏君不懂他的意思,眼眶带着泪水,笑笑地望着他看。
他明白她这个表情的含意;小时候她若不懂他讲的话,就是这样不语地直望着他。
“我把钟芷的墓移回苏州了,也告诉娘——你已经死了。”钟冠文见她听到这话又落了泪,给了她一个笑容,忍住自己的泪往肚里吞,努力用着平和的语调告诉她,“我还告诉娘,老天爷待我极好,虽然我失去了芷儿,但又遇到了一个与芷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她的名字叫苏君;可惜我晚了一步,她已是别人的未婚妻。所以我只好认她当义妹。”
“冠文哥!”苏君听了这话,再也不能克制自己的激动,她紧紧地抱住他,不断地喊:“冠文哥!冠文哥!”
钟冠文让她抱着,过了好一会儿,他问:“苏君,在我来这儿之前,我已到乐府找他谈过,他说只要你不拒绝我这个厚脸皮的提议,他不反对你我结为义兄、义妹,就不知你嫌不嫌弃我?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议,往后还是唤我一声‘冠文哥’呢?”
“冠文哥别这么说,苏君当然肯,当然肯喊你‘冠文哥’。”她抱着他激动地说,“这一切本来就是苏君的错,是苏君害你伤心。原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没想到……你还肯见我,还肯认我当妹子,我才是那个应该求你原谅的人、求你不嫌弃的人。
“胡说什么?你何时做错了?感情这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单是要一方付出,终究是难有结果。”他将她推离,举起手来轻拭她始终掉个不停的泪,轻轻地叹气,“不是你的错、是我轻忽了你的心意,没留意到你的感受和心情,才会错过牵你的手的机会。”他改握住她的手说。
苏君听了,心里百般滋味不知从何说起,除了感动,还是感动。她紧抓住握她小手的大手,紧到两手都发白了仍不放开。
“苏君,冠文哥有一件事想要问你,希望你能答应我,好不好?”他做俯着身子,轻贴在她耳边,温柔地问道。
苏君仰起头看他的俊脸,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冠文哥想要苏君答应什么事?”
钟冠文注视她娇柔的瓜子脸,将她的容貌牢牢地烙印在心中,轻声地问:“苏君,如果真有下辈子,你让冠文哥牵你的手过那一辈子好不好?就只有我们两个一起过,你说好不好?”
苏君仰着睑,泪又流了下来,她微启檀口,好不容易吐了一个字,“我——”
“小姐、小姐,上花轿的时辰到了,再不上轿子会延误时辰的。”雅商、雅徵匆匆跑到她身旁,边催促边朝钟冠文福福身子致歉。
她们打断苏君的话,也不让她有机会再开口,红盖头小心地往她头上一罩,扶着她急急地往外走。
钟冠文嗟叹时机的不当,但他在心中自许,下次一定要她回应他这个承诺。他在她们离开视线前,喊住她们。
“苏君,虽然你嫁入乐府便算是乐家的人,但是你不要忘了,钟家算是你的娘家,冠文哥随时欢迎你回来钟家;不管是京城的钟府,抑或苏州的钟家,都是一样,你只要高兴或是有事想找冠文哥说,随时都欢迎你,知道吗?”
苏君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将头巾掀了起来,回头望着他,吸了吸气,笑笑地说:“多谢冠文哥,苏君知道,也一定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她很想再多看他一眼,再与他多说一些话,奈何雅商她们一直催,最后她朝他福了福身子,算是道谢与道别。之后上花轿与拜堂,她的脑袋不断盘旋着钟冠文问她的话。
她了解他的性子,这次她没回答他,下次两人再见面时,他一定会找机会再问她,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不会又伤了那两个爱她的男人。***
拜完堂,乐静骧英气勃发的牵着新娘走入洞房,他将苏君小心地安置在床沿坐好。“苏君,我先到前头敬酒,酒过三巡就回来,你若累了,先休息一下。”他隔着盖头和她说。
“嗯。”苏君低低应了声,浓浓的鼻音从红盖头下传了出来。
乐静骤听了,心中不无感叹,他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别想太多他的事,至少……别再为他哭了,好不好?”
苏君对于他的安慰,先是莞尔,想起他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便点点头,应了声。“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了。”
“那就好。”得到她肯定的答覆,他放宽心。“你忍耐一下,等会儿我回来再帮你掀这头盖。还有,你心里得有个底,我敬酒回来,一定会有一些无聊的人跟着回来,你别慌,我会打发他们,但是要委屈你再坐一下,好不好?”
“不要紧,你快去吧!免得前头的人等得不耐烦了。”苏君安抚道。
得到她的保证,他放心地离开新房,酒过三巡后,果然见他回到房里,而他的身后也果真跟了一大群无聊的人。
“看新娘!看新娘啊!”大家起哄地说。
“对不起,小弟的娘子很怕羞,请各位高抬贵手,今天别急着见她,改日小弟一定带她过府——一道谢。”乐静骧虚应着众人。
“不行、不行,一定要今天见,人家说,女子的一生就是扮新娘子那一天最美,尤其静骧是汴京城里的大俊男、大才子,娶的新娘一定是个大美人,我们今儿个一定要看,要看全汴京最美的新娘子。”大家围住新人,蠢蠢欲动,若不是掀红头盖儿是新郎的权利,早就自行动手了。
乐静骧早猜到会有此结果,所以稍早他没有为苏君掀头盖,想的便是避免苏君遇到这种尴尬的场面。
他坚持不掀新娘子的头盖,众人奈何不了他,也不愿就此离开。大家在新房里闹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哗,有人好奇的出去打探。
“别急、别急,新娘的画像就这么一张,大家只要排队一定看得到。
“外头有新娘子的画像!外头有人喊,有新娘子的画像!
不知是谁先听到这声喊话,兴奋地鼓动众人。不一会儿,新房的人全都跑光光,大家都去排队看新娘子的画像。
乐静骧在最后一个人踏出房门时,赶紧将门关上,才吁口气的走回新娘身边。
即使早将她的容貌印在脑海中,也猜想不下千次、万次她扮新娘的模样,掀开头盖看到她姣好的面容时,他还是深受感动。
他弯下身子,俯下头在她的粉颊上印个轻吻。又在她的嫣唇上流连之下,“苏君,我的娘子。"
苏君被他虔诚的语气感动,举起手来拥抱他,也回他一声,“静哥。
两个人维持这个姿势好一会儿,他坐到她身旁,仔细地瞧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
“释怀了吗?”
“嗯,谢谢你!”苏君抓住他温暖的大手,身子轻轻地偎到他身上。
“不必谢我,倒是……你答应他了吗?”
他问得没头没尾,她却知道他在问什么,沉默着不愿回答。
“苏君?”
“嗯?”他不明说,她便装傻。
“你……他……”他不想说出那些话,心里对钟冠文是又敬又怒。敬他对苏君的爱,能一直维持着爱的真谛——宽恕与包容;怒他不死心,非要来跟他抢苏君,这辈子不成,就想要预定下辈子。
不可能,他不会退让的,这辈子苏君是他的;若真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有几辈子,他都不会让苏君离开他,钟冠文该死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