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巧韵乍见钟冠文,完全不顾乐静骧尚未离开,满脸的诧异,脱口而出的话更是充满了惊吓。
“你和小姐在这儿,我不来这儿又该到哪儿去找?”钟冠文虽然面无表情,回话的口气倒是有着明显的不悦。
“这……小姐知道你来了吗?”巧韵本想装成认错人了,看他怒目瞪视的模样,自觉说谎的能力很差,根本骗不过他,只好怯怯地问道。
“嗯!方才我已在后头和她谈过话了,她说要回房里换衣裳,你和我在这儿等。他把事情简单述说一遍,同时将巧韵留在这儿,免得她去找芷儿,两个主仆真的又一走了之。
钟冠文环视四周的环境,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很简陋,想来芷儿这一年多在外的日子该是吃了不少苦。他实在猜不透,当初是为了什么事,让她抱着重病的身子匆匆忙忙离开钟家?难道是因为他和宋、黄两家的婚事吗?可是这事也是征得她的同意才进行的,还是……
“巧韵,小……这位公子是谁?”钟冠文望着还立在门口的人,问着巧韵。
她依循视线望向大门,看到乐静骧还在那儿。“是来买小姐所制之琴的人。乐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想问一事,若这琴拿回去之后,发现有问题,还可以拿来向你家主子讨教吗?”乐静骧被人发现,立即胡乱诌个借口。
“这……”巧韵瞄了眼钟冠文,不必多想也知道,过了今日她们主仆两人是不可能留在这儿了。不过,她仍是虚应一番,“应该可以,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
乐静骧对她的话挑了挑眉,明白她话中所指应该是有意外了。
他对两人笑了笑,显然那位长得斯文。俊朗的公子,和她逃家的小姐有着很深的渊源,否则她不会见到他就像见了鬼一般,整张脸都吓白了。
“那好,琴我先拿回去,若有问题,改日再来请教。”他朝巧韵颔首道别,人走到外头先把琴交给家仆。“你把琴拿回府邸交给士管家,跟他说这琴我很中意,要他小心收好。”
“是。”家仆小心抱着琴先走。
他在外头踌躇了一会儿。“看来……她有麻烦的家务事要处理,但……就算我好奇吧!反正人已经在这儿了,今儿个又刚好有闲暇,不如就当作是打发时间,看看他们两人有什么恩怨情仇,说不定……还可以帮他们解决、解决。”乐静骧打出生到现在难得的冒出好心肠。
打着看好戏的心态,他踏着轻快的步子先来到上回听琴的地方,正打算进到那儿瞧琴,眼角余光瞄见一位姑娘从另一间房走出来,他急忙闪进一旁的树丛隐藏。
“是她!”乐静骧心里倒有几分惊艳,“没想到男装的她看似病弱,换回女装的模样儿倒有几分清丽的姿色,不过……她的天庭怎么会有晦暗的死气呢?”
他偷偷地跟着她走到前厅,躲在屋外听她和男子谈话。
“冠文哥,芷儿有样东西放在房里忘了拿,而且你给芷儿的琴也还放在房里,芷儿再回房拿个东西吧!”
“要巧韵去拿即可。”钟冠文不愿让她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巧韵不知晓芷儿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何况芷儿今儿个绝对不会再逃了,你就再等芷儿一会儿,不行吗?”
“这——”
“再说,芷儿和巧韵若要跟你回去钟家,有些东西也要打理,我不回房……巧韵也无从收拾起啊!”
听她温柔地细说,钟冠文虽然有些担心,偏偏就是无法拒绝她的要求。
“好,我就在这儿再等会儿。”他握紧了拳头,要自己再忍耐一下。
“巧韵,跟我回房拿东西吧!”她起身缓缓走在前头。
乐静骧跟在她们主仆身后,见她们进了房,便悄悄地躲在一旁,听听房里的对话。
“巧韵,这把琴……你先帮我拿到前厅给公子吧!”她拿起早就放在桌上的琴交给巧韵。“给公子时,你告诉他,我写了一封信放在里头,希望他能拿出来看一看,因为…有些话面对他时,我总是难以启口,借由书信……告诉他,我一直想说的话,所以无论如何要他先将信看完,再来房里找我。”
“小姐,你不一起——”巧韵双手抱着琴和小包袱,心里总感觉今日的小姐看起来有些不真切,仿佛……离她愈来愈远。
“不,我还有一些东西要收拾,你先去吧!”她送巧韵到房外,等到巧韵走了一段距离,才红着眼眶喃喃自语:“巧韵,往后自个儿多保重了。”
她退回房里,挂上了房门,将早藏在床下的稻草和平日炸树的火药取出,有条不紊的把稻草堆在床和房间四周,火药放在房门口。当一切备妥,她推开窗户,朝前厅的方向望了望,心痛的泪一直挂在眼眶。
“冠文哥,我知道你一向疼爱芷儿,何况……芷儿这条命也算是你拾回来的,但是芷儿傻气,是芷儿没有福分和你在一起,只是……命不还你,恩情是断不了的,希望从此以后,你就忘了芷儿,别再为芷儿东奔西跑,专心留在苏州孝养义娘,也把心留在两位嫂子身上,多保重了!”乐静骧在外头听到她这番怪异的喃喃自语,猜想着她说这些话的含意。话意尚未猜透,耳朵已听到屋内传来噼哩啪啦的火烧声,一股焦味传到他的鼻子里。“糟了,难道她……”他匆忙地想去推开房门。“该死,居然把房门卡死……”他迅速的看了眼房间的外观。“窗户!”他运了两成的功力,用力朝窗子打去,庆幸这窗子还够大,不然毁了窗子也无法进屋救人。“天啊!她……真是十足的想死。”乐静骧在一片乌蒙蒙的屋子里搜寻,终于看清她早就躺在床上等死。“该死!”
一个飞身,他跃到床上,连忙从她头上抽出枕头,将烧到她衣角的火打熄。“紫姑娘!看来早被呛昏了。”他抱起她的身子,打量屋子的情形,稻草分为两堆:一在床边,一在屋子的四周,她先烧床边的稻草,所以人才会被烟呛昏了。但屋内尚未全部着火,只要跃过内围的火圈,便可开门或从适才进来的窗户离去。
乐静骧正打算抱着她直接飞过地上蔓延的火苗,再由尚未着火的窗子出去,耳边蓦然听到一阵怪异的声响。“这……是火药的引子?!可恶!只要我救醒你,我一定要痛打你的屁股一顿。”
他在火药爆炸的瞬间,借着冲力抱着她跃离房间,尽管他身上也受了些伤,却比不上苏君的伤势,因为爆炸的声响令她早已昏迷的身子又震了下,此刻她完全陷入黑暗中。
抱着她离去的同时,他听到前厅赶来的人的哭声和叫声。
“小姐,小姐——”
“芷儿,为什么?为什么?”
乐静骧回头,远远瞧着跪在火场的两人。小琴僮已经哭昏了,至于另一名男子和她是什么关系,他虽然不知道,但从她放火前的喃喃自语,猜想她的死应该与那男子有关,他可以等救醒她再问,或许……看在她卖了把好琴给他的份上,他可以想办法为她排解。
他抱着苏君急急赶回乐府,一路上心想:他们两人都以为她死在里头了吧?他是很想把人交还给他们,不过救人要紧,现在把人交还他们,他们还要四处去找大夫,而他的府里便有一名现成的名医,所以还是由他先把人带走,等真的救活了她,再通知他们也不迟;而万—……万一救不活她,就让他们以为她是死在这一场大火里,至少伤心只有一次啊!
他今天算是好人做到底了,活了二十六年才难得出现的好心全给他们三人碰上了,算他们好运,改日这份人情可要好好的和他们算一算了……
第三章
“静骧,这位姑娘没什么求生意志,心跳很微弱,而且……她应该曾经受过很重的内伤,至少有十来年的时间,身子骨不好,这次又受到大震动,想要救活……可要看她的运气了。”
傅蔚儒走离床沿,往坐在桌旁的乐静骧走去。
“救不活?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有傅神医救不活的人,看来她该是阎罗王要的人,真是这样的话,救不活也罢!”乐静骧无所谓的喝口茶,任傅蔚儒帮他撩起左袖。“伤口不痛了,今天再换个药就不必再包札了。”
“好,不过……她怎么办?七、八天不醒来也不死,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有事,却是想走也走不得,留在这儿白白耗着,浪费我不少时间啊!”他有口无心地喃喃抱怨道。
“是吗?既然你还有事要办,这两天她若还是没醒,你就去办你的事吧!”乐静骧让他换好药,放下手随意的摆两下,起身往外走了几步,迟疑了下,侧着身子静听身后传来的声音。
很轻微却很急促,若不是他耳力好,恐怕还无法察觉。他看着尚且坐在桌旁的傅蔚儒,从他的表情看来,显然他也听到那微弱的呼吸声。
傅蔚儒急忙走到床畔,乐静骧则不疾不徐的踱到他身旁,半俯着身子看向仍是昏迷不醒的人。
她真是瘦弱得令人可怜啊!凹陷的双颊比一个瘦骨怜峋的乞丐更教人不忍卒睹,紧闭的双睫与感觉不到的呼吸,令人难以察觉她的生气;若不是他要傅蔚儒这些日子以来,想办法喂她一些汤水,她早成了一堆白骨。
适才傅蔚儒的话令他深思该不该顺她的心愿,放她往黄泉路上去寻个方向;没想到阎罗王居然不收人,提前把她赶回来了。看来她是命不该绝。
“怎么样?这下……有救了吗?”他看傅蔚儒翻看她紧闭的眼,忍不住想知道她到底活不活得了?
“应该……会醒来……再等一个时辰看看,看她会不会睁开眼睛。”
傅蔚儒起身走了几步,半旋身子对乐静骧说:“你要不要在这儿等?我去熬个药,或者你叫丫鬓来守着,人若真的醒来好通知我。”
“你去吧,她若有睁开眼,我会叫人去唤你。”他坐到床沿,背靠着床柱看护床上的人。
等了好一会儿,迟迟等不到人醒,唤人到书房取书来供他打发时间,不知看了多久,心头恍然一动,原来是有一对眼睛正瞧着他。
“你醒了?”他绽露笑脸,想要她安心一些,但她清澈无邪的眼仿佛无物地直视着他。“紫苏君,也许你不识得我的脸,但你该听过我的声音,我是向你买琴的乐静骧,你——”
疑惑啊!为何她一直是无动于衷的表情?这个表情……他觉得好像看到街角卖肉包子那个老板的儿子,莫非……她也成了一个痴儿?!
不会吧!他不会运气好到救一个痴儿回乐府给自个找麻烦吧!
“来人,快通知傅公子来。”他略感懊恼和沮丧地喊道。***
“她醒来多久?又睡去多久了?’”傅蔚儒查看了病人好一会儿才开口问。
“她醒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又闭上了眼。”
“那……你看她的反应如何?”
“她的反应……不言不语、任我说话。面无表情……像个白痴。蔚儒,她到底是怎么了?她是不是真成了白痴,就像街角的阿福一样啊?”
他问得有点心慌。
傅蔚儒听到他担忧的语气,微微抬高眉头,旋即回头仔细检查一番。“我看她并无什么外伤,若她再醒来还是如你所说一般,那应该是……该怎么说呢?可能会如同你所说般的痴傻。”
“这……真的?她的脑袋被震坏了?这可糟了啊!”
他怨叹自己的好心。
“嗯,依我推断,这是其一可能,但我想被震坏的可能不大,倒是有可能得了失忆的病症,她或许不愿想起过往,故将自己的过去从脑海中去除,现在脑海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处。至于另一种可能,她认为自己已死,如今虽然清醒过来,却不觉得自个儿还活着,所以心已死,身又如何动?知觉也就茫茫然。”
听完傅蔚儒的论断,乐静骧望着她拧起剑眉,俊逸的脸有着自找麻烦的表情,沉思的静默了一会儿。
“我该如何才能知道她究竟得了哪一种病症?”
“当然是等她再醒来时,观察一、两日,才能告诉你呀!”傅蔚儒起身,让端汤药来的丫鬟就座。“她又睡了,用干净的布喂她一些就好。”
“是。”丫鬟将药放到桌上,打算去拿这几日喂她的药布。
“不必了,这次我来。”乐静骧唤住奴婢,要她端碗立在一旁,亲自扶起昏睡的苏君,一点一滴小心地喂她四、五匙,尽管喝得少,溢到嘴边擦去得多,但是好过之前几日。
“看来你有心照顾她罗?”
“不照顾她,当初就不会救她了。只不过没想到这么麻烦,将来这份恩情该怎么和她清算呢?”乐静骧将她放回床上,抬眼看着傅蔚儒若有所思的表情,抛个疑惑的眼神给他,“怎么了?”
傅蔚儒回他一个笑眯眼的表情,“商人就是商人,连救个人也算得这么清楚,就不知你这个精明的商人,会不会有打错算盘的时候?”
乐静骧看了看苏君沉睡的脸一眼。起身笑道:“这次就算打错算盘也无妨。我倒不怕赔本,做生意嘛,有赚有赔是正常的,而她——算是走运,正巧遇着我这辈子难得的一点善心,算她赚到这点便宜。”他说得有些不甘愿。
“喔,是吗?”傅蔚儒对于他的话,存心质疑的挑了挑眉,猜想他这种难得的好心是不是某种事情发生的征兆?会不会……不知到时候,他真只是赔本而已,还是连心都赔了。
傅蔚儒猜想归猜想,并没有说出口。临走前只叮咛了一句,“看来,我这几日还是无法离去,我先回封信给人,要他另请高明。”
“嗯,再麻烦你一些时日。”乐静骧跟随着他身后走,出了房门后唤住他,“对了!蔚儒,我也好些日子没到艳卿那儿聆琴了,晚些咱们一起去吧!***“爷!爷!不好了,不好了!"
乐静骧批完一本帐册,打算再看另一本,管家已经冲进书房。
“阿士,外头发生什么事?不但乱成一片,连你也大呼小叫。”他微怒,两眼不悦地盯着帐册问道。
“爷,不好了!你要丫头们照顾那位姑娘,适才商丫头向奴才说,那姑娘不见了。”士管家惶恐的报告。
“不见了,为什么?”他抬起表情凝重的脸,怒气腾腾的眼说明他隐忍的心情。
“商丫头说,她看小姐喂药的时辰差不多到了,便要征丫头守着小姐,她自个儿到厨房去端药;没想到她回房里时,没见着任何人。她跑出房找人,遇着了端水的征丫头,一问之下才知道做丫头想帮小姐擦身,也出房门端水,根本不知道小姐为何不见了。”